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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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只手按在玻璃门上,垂着头站着,简直不像一个在社会上混了多年的有权力有把握的人,他嗫嚅说道:’小寒,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我们得想个办法。我打算把你送到你三舅母那儿去住些时……‘……隔着玻璃,峰仪的手按在小寒的胳膊上………象牙黄的圆圆的手臂,袍子是幻丽的花洋纱,朱漆似的红底子,上面印着青头白脸的孩子,无数的孩子在他的指头缝里蠕动。小寒………那可爱的大孩子,有着丰泽的,象牙黄的肉体的大孩子……峰仪猛力掣回他的手,仿佛给火烫了一下,脸色都变了,掉过身去,不看她。”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许峰仪明白,自己必须扼制住这种情感的蔓延。他想出种种办法,但终归还是徒劳,反而使他和许小寒陷入更深的性爱幻想与刺激之中。最终,他选择了一条与许小寒彻底决绝的出路………爱上许小寒的同学段绫卿。
段绫卿是个可怜的女孩,长得与许小寒颇有几分神似。她父亲早亡,与母亲和守寡的嫂子生活在一起,家里全是女人,从未感受过父爱的温暖,她和许小寒一样,渴望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去爱她、疼她、呵护她。当许小寒把龚海立推到她的身边,以为能成全他们的姻缘,而段绫卿却选择了父亲似的男人许峰仪,与青涩的龚海立相比,许峰仪更能给她安全感。而许峰仪也在段绫卿身上觅得到了几分女儿的影子,或多或少弥补了些许失去女儿的感伤,为自己的感情找到了出口。
对父亲与段绫卿的恋情,无论许小寒如何哭闹、劝阻、威胁都无济于事。在父亲的执意安排下,她被送去天津舅母家。临别时,她伸出手臂,攀住母亲的脖子,“小寒哭了起来。她犯了罪。她将她父母之间的爱慢吞吞地杀死了,一块一块割碎了………爱的凌迟! 雨从帘幕下面横扫进来,大点大点寒飕飕落在腿上。”(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一直在父女感情阴影里度过了七八年的许太太,终于看到了拯救女儿的机会,她如释重负,心甘情愿地成全了许峰仪和段绫卿。许太太无奈地对许小寒说:“不让他们去,又怎样?你爸爸不爱我,又不能够爱你………留得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他爱绫卿。他眼见得就要四十了。人活在世上,不过短短的几年。爱,也不过短短的几年。由他们去吧!”,“你放心……我……我……自己会保重的……等你回来。”(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心心念念、丝丝缕缕、荡气回肠的心经在每个人心中纠结缠绕。
许小寒的恋父情结,无疑是张爱玲恋父的一个折射,也印证了张爱玲曾说的:“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男人要被崇拜才快乐。”(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男人与女人的故事,男人与女人的心经,在张爱玲的笔下,荒诞也罢,凄美也罢,依然应验了张爱玲那句“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天下万物何不为锁一九四三年的月亮悬在寂静的天空,透过万家灯火,探视着红尘俗世的风风雨雨。凄美的月光于窗前流连,与二十三岁的张爱玲悄然邂逅,一颗在苦难中扭曲变形、妩媚狰狞的灵魂,和着月光、笔墨流于指尖, 编织出曹七巧别样动人又恐怖凄凉的悲惨人生《金锁记》。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曹七巧,这个与月亮有关的女人,故事一开始就注定了她的人生是一出苍凉的悲剧。
一弯清冷的月色,总是透着些许朦胧的凄美。那份凄美,婉若枯瘦的女子倚在雕栏窗前,令人心悸的凝眸,虚空而绝望。月光下,被欲念充溢得鼓鼓的躯壳一旦干瘪,除了金钱,便一无所有。
“七巧似睡非睡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金钱犹如一把无形的黄金枷锁,锁住了她年轻的心,锁住了她绮丽的梦,锁住了她对爱的渴望,也锁住了她身边无数亲人软弱又无奈的灵魂。
沉甸甸的金锁牢牢地锁着,想摘也摘不掉。“人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钱。”(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疯狂褊狭的意念随着她血脉的宕逸操控着她的人生, 她被金钱迷乱了心志,变成了一个有着“疯子的审慎和机智”的阴鸷毒辣、冷酷凶狠、病态卑劣的女人,一个不折不扣,戴着黄金枷锁的奴隶。
这便是一个女人,成为金锁奴隶的结果。
曹七巧是麻油店店主的女儿,她是一个漂亮、可爱、活泼、直爽、自由的女孩,是一个对未来充满着美好幻想的女孩,是麻油店的“活招牌”。她“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去。喜欢她的有肉店的朝禄,他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的儿子。”(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传》)如果她选择其中任何一个喜欢她的男人,或许,她这一生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得到丈夫的真心,过得安稳而幸福。然而,曹七巧的大哥为了攀附权贵,把她嫁给了身患“骨痨”残疾的没落家族姜家的二少爷,做了二奶奶。虽名为二奶奶,但实为伺候废人的高级丫头。命运让她走进了死气沉沉、勾心斗角,一天天走向衰败的姜家。
姜家表面看是¤╭⌒╮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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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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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里却危机四伏。妯娌、下人明争暗斗,叔嫂调情,人与人之间没有同情、没有温情、没有和睦。“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下去……”(摘自安徽文艺出版。《张爱玲文集》) 张爱玲用沉落的下弦月来预示没落的时代与没落的家族。
市井出生的曹七巧,在姜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里,自然被看成粗俗不堪,下着卑贱。连比她更低贱的丫头都瞧不上她,轻贱她、鄙睨她。她在姜家,处处遭人冷眼、遭人排斥。她的哥哥嫂嫂也不争气,常来姜家讨些好处,更令她在姜家抬不起头,只能过着“一家人都往我头上踩”的日子,就如她自己所说:“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姜家于她,不过是青春的坟墓,她的生命就如同“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怅”。(摘自安徽文艺出版。《张爱玲文集》)周遭的一切都令曹七巧时刻处于紧张与焦躁之中。她的丈夫是一个残疾的废人,无论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不能给予她一丝一毫的抚慰,她毫不掩饰地对别人说:“连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越想越不明白!”(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她的情感没有依托,她的情欲无从释放。少女时的美好憧憬,随着嫁入姜家,早已变得虚无缥缈。
她嫁了个废人,“他的肉是软的,重的,像人的脚有时发了麻,摸上去的感觉……”但她青春的涌动,对情感的欲望并没有因此而残缺,越是压抑得厉害,她越是要迸发出来。“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她自己! 她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
她虎视眈眈地寻找机会,以展示她诱人的魅力。“她是担当不起情欲的人,情欲却在她心中偏偏来得嚣张。已经把一种情欲压倒了,缠死心地来服侍病人,偏偏那情欲死灰复燃,要求它的那份权利。”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她,爱上了姜家三少爷季泽。
曹七巧爱季泽“有鲜红的腮颊”、“水汪汪的眼睛”,是个生得“天圆地方”的结实小伙子。她渴望得到三少爷的爱,有事没事地主动与他套近乎。她起先是“身不由己”地靠近季泽,然后是“斜瞅”着他,不冷不热地说些轻佻的言语,慢慢地,她“试着在季泽身边坐下来……将手贴在他的腿上……”到最后,她几乎是赤裸裸地、主动地将自己摆在季泽眼前,等待他的占有。曹七巧毫无掩饰地诱惑季泽,叔嫂间肆无忌惮地调情,充分地显露着七巧对爱情的强烈渴望。
然而,平日里拈花惹草的三少爷虽然做事荒唐,对嫂子曹七巧却严守礼教,“看着她,心里动了一动。可是那不行,玩尽管玩,他早抱定了宗旨不惹自己家里的人,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他可是年纪轻轻的,凭什么要冒这个险?”
风流成性的季泽始终不愿招惹她,抵抗着她的诱惑。季泽与嫂子调情不过是他玩女人的一种游戏,一旦这游戏触犯到家族的“规则”,他便退缩了,他担当不起她的真情浓意,他不想“冒这个险”。面对季泽的逃避, 无奈的曹七巧只能自怨自艾:“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 我有什么地方不好……”
她原本把季泽当成是脱离苦海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这个游手好闲、软弱无能、醉生梦死的遗少,不过是把她当成填补心灵空虚的玩物,从来就没真正地爱过她。
在这种长期死水一般的生活里,对爱情的绝望以及被姜家人踩得不如人的生活,使她的灵魂越发扭曲、越发变形。她对地狱般的姜家刻骨仇恨,她的内心充满了怨恨和阴毒,充满了畸形的叛逆,她在隐忍中等待,等待复仇的时机,她像一团点燃的烈火,要焚毁一切。
在被极度压抑、践踏之后,为了找回一点做人的尊严,她开始反击、开始反抗,她要在姜家掀起波澜、挑起争斗。
她变得喜欢说长道短、无事生非。时而尖酸刻薄、夹枪带棒,时而指桑骂槐、挖苦谩骂。她的亲嫂子说:“我们这位姑奶奶怎么换了个人?没出嫁的时候不过要强些,嘴头子上琐碎些,就连后来我们去瞧她,虽是比以前暴躁些,也还有个分寸,不似如今疯疯傻傻,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就没一点儿得人心的地方。”
曹七巧嫉恨季泽新娶的媳妇兰仙,处处与兰仙做对。她还唆使老太太将二小姐云泽早早地嫁出去,并制造谣言诋毁云泽,令云泽躲在房里悲伤地痛哭。曹七巧利用语言上的挑衅和卑劣的伎俩使她得到了短暂的快感与满足,然而,这丝毫找不回她的人格和尊严。在姜家人的眼里,她越发变得恶行昭着、声名狼藉、卑贱龌龊、令人不齿。
曹七巧怀揣怨恨,用尽心机与姜家人周旋,企图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尊严,然而,一切似乎皆是徒劳。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卑微的人生全是源于金钱。因为金钱,姜家人可以买她,亲哥哥可以卖她。
她恍然醒悟,仿佛一下全明白了。明白了金钱的魔力,金钱的威力。只有金钱才能令她摆脱卑下的地位,不被人踩,获得做人的尊严。金钱的欲望在曹七巧的心中像一团火焰,噗噗地燃烧着。她视钱如命,发疯似的聚敛钱财。
从此,她自甘成为金钱的奴隶。
在她的丈夫和姜家老太太去世后,姜家开始分家。九老太爷“把姜家的经济状况约略报告了一遍……七巧两手紧紧扣在肚子上,身子向前倾着,努力向她自己解释他的每一句话,与她往日调查所得一一印证。”
财产不公平的分配,令曹七巧气急败坏。她在厅堂上大哭大闹,哭喊着说:“亲兄弟, 明算账……可怜我们那一个病病哼哼一辈子,何尝有过一文半文进账,丢下我们孤儿寡妇,就指着这两个死钱过活。我是个没脚蟹,长白还不满十四岁,往后苦日子有得过呢!”
“九老太爷道:’依你便怎样? ‘七巧呜咽道:’哪儿由得我出主意呢? 只求九老太爷替我们做主! ‘季泽冷着脸只不作声,满屋子的人都觉不便开口。九老太爷按捺不住一肚子的火,哼了一声道:’我倒想替你出主意呢,只怕你不爱听……‘七巧冷笑道:’我倒想依你呢,只怕死掉的那个不依! 来人哪! 祥云你把白哥儿给我找来! 长白,你爹好苦呀! 一下地就是一身的病,为人一场,一天舒坦日子也没过着,临了丢下你这点骨血,人家还看不得你,千方百计图谋你的东西!长白谁叫你爹拖着一身病,活着人家欺负他,死了人家欺负他的孤儿寡妇!我还不打紧,我还能活个几十年么?至多我到老太太灵前把话说明白了,把这条命跟人拼了。长白你可是年纪小着呢,就是喝西北风你也得活下去呀! ‘”
最后,“维持了几天的僵局,到底还是无声无息照原定计划分了家。孤儿寡妇还是被欺负了。”这一幕可谓浓墨重彩,直直看到了曹七巧的卑微及占有金钱的强烈欲望。
曹七巧带着儿女离开了姜家,自立门户,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她终于熬到了抱着金钱得意忘形地支配别人的那一天。
从此,金钱的枷锁像魔咒一样紧紧地锁住了她的灵魂,她不再有情、不再有爱。
曹七巧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得到情欲的满足,她妒忌儿女的情爱生活,她将这种刻骨、变态的积怨投射到儿女身上,近乎变态地加以报复, 不惜将他们的爱情与幸福葬送在她一手搭建的阴冷祭台。
卑琐、残酷,令人发指。她内心仅存的一点点还未泯灭的亲情,也被义无反顾地摧毁。
她对儿子长白的婚姻横加干涉,残忍地折磨儿媳芝寿,“……芝寿猛然坐起身来,哗啦揭开了帐子,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也不像个婆婆。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她疯了。”不堪忍受婆婆恶毒阴冷的谩骂,芝寿含恨而死。
芝寿死后,长白又娶了娟姑娘。“娟姑娘扶了正,做了芝寿的替身。扶了正不上一年就吞了生鸦片自杀了。长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里走走……长白整日沉迷妓院,醉生梦死。”
曹七巧的女儿长安三十岁仍待嫁闺中,更是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子童世舫,两情相悦。曹七巧便约童世舫见面,打定主意要棒打鸳鸯。从童世舫的眼里可以看到,“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童世舫“直觉地感到那是个疯人………无缘无故地,他只是毛骨悚然”。
对女儿的婚事,曹七巧总是从中作梗,百般阻挠,令长安最后不得不与童世舫分手,长安想:“这是她的生命里顶完美的一段,与其让别人给它加上一个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结束了它。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没有了爱情,长安再无所求。“她学会了挑是非,使小坏,干涉家里的行政。她不时地跟母亲怄气,可是她的言谈举止越来越像她母亲了。每逢她单叉着裤子,揸开了两腿坐着,两只手按在胯间露出的凳子上,歪着头,下巴搁在心口上凄凄惨惨瞅住了对面的人……谁都说她是活脱的一个七巧。她打了一根辫子,眉眼的紧俏有似当年的七巧,可是她的小小的嘴过于瘪进去,仿佛显老一点。她再年轻些也不过是一棵较嫩的雪里红………盐腌过的。”(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曹七巧牺牲了十年宝贵的青春与爱情,换来了财富,也换来了一把金钱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她的情、她的爱,以及她无从释放的灵魂。
在姜家一直对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三少爷季泽,挥霍完家产后,跑来找她,向她倾吐爱情。曹七巧“特地系上一条玄色铁线纱裙”,谈话间,她小心翼翼,刻意避讳提钱,对季泽倍加防范。“虽然他不向她哭穷,但凡谈到银钱交易,她总觉得有点危险,便岔了开去……”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曾经令她心旌摇荡、寄予无限深情的意中人。于是乎,在彼此的试探、猜测间,曹七巧缜密的心开始有些舒缓,神情动作也开始轻佻起来。“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来还有今天! 可不是,这半辈子已经完了………花一般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人生就是这样的错综复杂,不讲理。当初她为什么嫁到姜家来? 为了钱么? 不是的,为了要遇见季泽,为了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泽相爱。”(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想着,七巧的心神,有些摇曳起来。
然而,曹七巧是何等精明之人,她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季泽,季泽却浑然不知,一不小心,便露出了马脚。“七巧虽是笑吟吟的,嘴里发干,上嘴唇黏在牙仁上,放不下来。她端起盖碗来吸了一口茶,舐了舐嘴唇,突然把脸一沉,跳起身来,将手里的扇子向季泽头上滴溜溜掷过去,季泽向左偏了一偏,那团扇敲在他肩膀上,打翻了玻璃杯,酸梅汤淋淋漓漓溅了他一身,七巧骂道:’你要我卖了田去买你的房子? 你要我卖田? 钱一经你的手,还有得说么? 你哄我………你拿那样的话来哄我………你拿我当傻子………‘”(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 张爱玲文集》)一时间,浪漫绮思的气氛没有了,曹七巧扭打着,吆喝着……下人拉开了两人,季泽只当她是疯子,“昂然”走出了她的家。
“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七巧扶着头站着,倏地掉转身来上楼去,提着裙子,性急慌忙,跌跌绊绊,不住地撞到那阴暗的绿粉墙上,佛青袄子上沾了大块的淡色的灰。她要在楼上的窗户里再看他一眼。无论如何,她从前爱过他。她的爱给了她无穷的痛苦。单只这一点,就使他值得留恋。”(摘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