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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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当张爱玲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这样说道:“小孩是从生命的泉源里分出来的一点新的力量,所以可敬、可怖。小孩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糊涂。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为人。”(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有人说,孩子是精灵。人们大都认为,孩子的心是极其澄澈的,不能明白大人世界里的污浊。然而,对于张爱玲来说,正是这份冷冷的澄澈,让她能够穿透五光十色的红尘烟幕,将成人世界的腌臜看得格外清晰。因为清晰,所以态度冷淡,所以终其一生,都害怕复杂的人际关系与交往。
大抵这也算某种自我保护的方式,但这种将他人与己身清晰地分割,让张爱玲的童年显得更加孤单。这孤单里,有三分无爱的苦闷,有三分纯粹的寂寥,有三分不屑与高傲,更有一分与生俱来的冷淡。是幽暗房间里,从窗棂子隙中透出来的斜阳曳长的影,是二十年代一片伶仃的月色,将这十分的孤单发酵,酿成她心里的千言万语,直到她让它们通过笔尖流泻出来,嘲讽这尘世。
在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叫作那喀索斯(Narcissus)的神只,他拥有无上的美貌。当他漫步到一条小溪边时,在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样完美的眉眼,纤浓合度的身形,令他自己都陶醉了,他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倒影。他尝试着接触那影子,伸出手去触碰溪水,却漾开一层涟漪,那绝美的影却破碎了。他痴痴地等到水面平静下来,再次去触碰它,仍然无法企及。这让那喀索斯感到无比愤怒,他终于扑向水面,溺水而亡,而他的魂魄,则化作了水仙。
张爱玲的孤单,与那喀索斯的水仙情结何其相似。在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没人能够理解她,到后来,大概她也觉得那种“被理解”没有意义了。她永远都有令人可怕的清醒,她嘴角带着冷笑,嘲笑着人们的贪嗔痴傻。她决绝地让自己走上了一条永远孤独、绝对自我的路。
在那条路上,偶尔她走累了,便停下来,抱着自己伶仃的胳膊,同自己对话。
一字一句,爱与恨,都与她试图远离却又必须置身其中的残酷世界相关。
这是水仙花的回声。
天才梦世俗眼光评定一个人的才能,总要考虑一些除却才能本身之外的因素,譬如性别与年龄。拥有同样的才能,面对不同的性别,人们总是更容易将溢美之词加在女人身上;而面对不同的年龄,较小的一个又会被捧得高些。少年成才,总是最好的噱头。年纪轻轻,光芒四射,更能叫俗人啧啧称奇。这样的人,往往被冠上“天才”之名,天纵之才,犹如玉树生光,熠熠灼眼。
张爱玲在少年时期便被称为“天才”。
生在一个显赫的家庭,张爱玲似乎有更多的机会被培养成“天才”。她的祖父,是清末名臣张佩纶;她的祖母,是李鸿章的女儿。即便清朝已经灭亡,这样的家庭,仍然带着贵族气:遗老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里,总是牵连着张爱玲一家。
看看,麦根路313 号偶尔出入的贵客们,哪一个祖上没有显赫的名声? 即便破落了,他们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优雅。幼年的张爱玲,衣食无忧,而在教养方面,也并没有被忽略掉。如同任何一个“闺秀”一样,牙牙学语的她便开始学习背诵唐诗。生涩的字句,在孩子充满五光十色童梦的脑海里,只是没有意义的符号。但有一次,当她在一个遗老面前念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时,到底引出了老人的眼泪。
而母亲黄逸梵旅外归来,又为张爱玲的童年带来了新的冲击。西洋的童话、音乐、诗歌、绘画,无一不给女童打开了看世界的新窗口。
但是,对张爱玲“天才”形成影响更大的,是她特殊的家庭。
世纪初的中国,正在接受着文化与思想的风暴,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新兴的事物不断兴起,而张爱玲的家庭,却是旧时代留下来的残影,长长地曳着旧时光的尾巴,舍不得,放不开。
也许,当年那个女童趴在窄窄的窗口,看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长袍马褂固然多见,然而着洋装的人似乎更多了。汽车鸣笛时发出带着傲慢意味的声音,文明棍与金丝眼镜,是要明目张胆地与阴魂不散的长辫子割裂开来。似乎一切都象征着文明与开化,被遗老们恨恨地称为“伤风败俗”的新事物,对女童来说无比新奇,有着无限吸引力。
她澄澈的眼将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尽收眼底。但她回过身时,看到的是幽暗的房间。空气也都是冻结的,似死水一般不流动。家中表面的平和,在女童早慧的眼中大抵早已破绽百出,她看到的是暗流汹涌。但她保持着沉默,只是看着一切,无数的疑虑,只待岁月解答。
疑问缓慢地累积,表达的欲望却如洪水一般,汹涌着要决堤而出。在七岁时,张爱玲动笔写下了人生的第一篇小说,孩子写下的故事,是充满糖果与幻想的童话吗? 不………不是。
这个七岁的女童,写下的竟然是一个家庭悲剧。这个故事的轮廓到底如何,已无从考究。但在家里所见的龃龉,已经成为女童心里的伤口。她没有呼喊疼痛,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寻求爱与宽慰,她只是将那些痛苦记录下来,用稚拙的笔调把它们表达出来。若真能得到一点暖,便能剜去伤痛,然而她得到的只是大人们的惊叹:这么小的女娃,竟然能作小说?
她伏在案前,身子小小的,又伶仃,让人觉得有些凄凉。屋子里真是安静极了,让人感到压迫。她动笔时,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就是这茫茫的寂静中唯一的声响。有时遇见不会写的字,她只能去问厨子。亲人,对幼年的她来说,只代表着血缘,或者说源源不断的物质供给,却无法获得温暖与帮助。
大人们都太忙了。他们忙着端着笑脸,坐在桌子前饮茶,但桌子下却拿着刀在拼杀,互相伤害。
天才的诞生,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一年之后,幼年的张爱玲又写了一篇名叫《快乐村》的故事。故事里, 有一个乌托邦式的村庄………或者说,是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家庭里,男耕女织,没有钩心斗角,一切都活泼而明朗,正如张爱玲所渴求的。她迫切地想要表达,她那无限的想象力,和绵长生活里的伤害,让她做了一个“天才”。
这个极度缺乏爱与关怀的孩子,她将大量的心血灌注在文字的虚渺世界了。也许,那就是她的精神世界,是她梦里的家。在《天才梦》里,她这样写道:“……现在我仍旧保存着我所绘的插画多帧,介绍这种理想社会的服务,建筑,室内装修,包括图书馆,‘演武厅’,巧克力店,屋顶花园。公共餐厅是荷花池里一座凉亭。我不记得那里有没有电影院与社会主义………虽然缺少这两样文明产物, 他们似乎也过得很好……”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不过,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局。一段时间之后,她忽然对这个乌托邦失去了兴趣。究其缘由,却更加令人感到辛酸:梦境是美好的,但它究竟只是个泡沫,是虚假的,不能带来爱与温暖。沉溺于幻想,也许可以得到暂时的快乐,却无法长久。这是可耻的逃避,是懦弱。即便真实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不堪………但她的确实实在在地在这里存在,她会继续成长,她会拥有自己的日常。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份天真的消亡,也是这个有着“天才”之谓的女童,用一种决绝的方法,告诉自己要强大起来,以面对这个五光十色却又寒冷的世界。
然而,即便在文学方面表现出极大的天赋,八岁的张爱玲仍然没有将自己未来的道路定格在“文学”上。她也喜欢绘画与音乐,甚至打算从二者中挑出一个作为终身事业。绘画,能将自己的内心直观地表现出来,它看起来更加容易获得观众;而音乐则是抽象的,它能够更加直接地与灵魂沟通。
当女童正在踌躇的时候,她偶尔看了一部与贫困画家相关的影片。在这之后,她果断地决定,要做一个钢琴家。或许有些嘲讽,九岁的孩子,就知道趋利避害,一切从现实出发。但这就是张爱玲,从来不避讳“拜金”的张爱玲。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女童将大量的精力花费在钢琴上。
贫困的画家,在街角为人写生,只为了赚取一点零钱,用以果腹。寒风与酷暑,都必须承受。然而钢琴家,却能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弹奏出优雅的音乐。这是一幅明亮的画面,让女童感到沉醉。
坐在钢琴前弹琴,是一件有姿态的事情。微微阖眼,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八个音符在脑海里盘旋,如同不同的小人着了艳丽的衣衫舞蹈。
即便张爱玲最终并没有成为画家抑或钢琴家,但那些绚烂的画面与流泻的音乐,已在她生命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她偏爱用一些明亮的色彩,也会用铿锵的字眼。这是童年梦想的延续,它们虽然破碎了,却留下魂魄,化成文字,留下蛛丝马迹,让人能见到她有着“天才”之誉的童年的一角。
在那些已经不清晰的旧年华里, 女童一个人写着自己的故事,画着自己的画,弹着自己的钢琴。即便没有观众,满身的寂寥,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她是“天才”。她一心一意,要寻找一个办法表达,让人们看到她在寻求着什么,她受到过怎样的伤害。
她仰起自己的下颚,姿态有些傲慢,让人感到不可亲近。如同一个独自站在舞台上的芭蕾舞者,一束极淡的光芒照在她身上,呈现带着些蓝的冷色调。她抬起手臂,伸长腿,摆出一个又一个的姿态。
她是一个孤独的舞者。
过早地窥透世事,让她变得沉默。“天才”之名,让她与普通孩子之间有了明确的划分。也许她也想要娇痴无知的童年,但她是“天才”,注定要不同于常人。“天才”闪烁着灼目光芒的文字下面,似乎写着一条灰暗的批注………寂寥。
她说:“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 听苏格兰兵吹风笛(bagpipe),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出手摘树顶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天才”让张爱玲能够感受、读懂艰涩的书本,听明白阳春白雪的音乐,从抽象的画作里看出快乐与悲伤。然而,“天才”却剥夺了她的交流能力,剥夺了她最基本的生活常识。
寻常的生活对她来说,变得格外艰难。补袜子、削苹果,她都无法自己完成。而在人多的地方,她感到自己如同被放在一个围满看客的台上,强烈的光线笼罩着她,这让她感到羞耻,无所适从。这是“天才” 带来的副作用, 这是光彩照人的天才梦隐藏于最深处的暗影。
生活总是残缺的,它不完满。它会带来许多快乐,与之相应的也有无数悲伤。对于常人来说,眼泪总有一天会干涸,伤口也会结痂、脱落,平滑上路。再大的坎也能过去,只要不断地降低痛觉感受程度,就可以麻木,就可以面不改色地攀过去,不怕低下头来哀求,不怕栽了跟头。
但对张爱玲来说,这是难以做到的。她是不同于常人的“天才”,她无法忘记痛苦,即便她不表现,她也将它们放在心中。它们不会消失,它们会不断地生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她流泪,让她无所适从。
对这个世界,她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信任。她太害怕………害怕受到伤害。于是,她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彻彻底底地,做一个孤独的天才。
这位出生没落贵族家庭的女孩,凭着渊博的家学,从小就与文学结了缘。她三岁会背唐诗,七岁懂写小说,“从九岁时就开始向编辑先生进攻”。(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中学时,她就在校刊《国光》上发表了一系列习作:小说《牛》、《霸王别姬》,散文《迟暮》、《秋雨》和一些评论文章。遣词造句,老练圆通,令她在中学时就小有名气,才情初露端倪。
幼时的天才梦实现了,正如前面所说,张爱玲的生活到底是不完满的。层出不穷的痛苦,“天才”之谓不但不能解决,还会再填上更重的伤口。“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视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然而,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的时候,我发现我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
世人原谅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们不会原谅我。”(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是张爱玲1940 年在《西风》杂志征文比赛的获奖作品《天才梦》里的一段告白,有些俏皮,也有一丝隐痛。
但她到底还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写着她的故事,过着她的生活。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一句苍凉收鞘的结尾,道出了生命的华丽与颓废,成为后人传诵的佳句。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能够捕捉如此敏锐而怪异的感悟,不得不承认,“天才梦”非梦,她已然就是个天才。
她的母亲曾说,宁愿她死了………便可以不用处处受痛苦。然而张爱玲到底活着。她在文学史上留下了天才的一笔,也承受着旁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是一个泪中带笑的“小团圆”。
第二章 兵荒马乱
“煐”与“Eileen”
是个大路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上, 有各种各样的“Eileen”。她可以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青葱可爱的少女,或者牙牙学语的小丫头。也许她在巴黎的咖啡馆里读着一份报纸,也许她在盛开花朵的阿尔卑斯山下吹风笛,也许她在香港铜锣湾购物,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得噔噔地响……也许,她生在20 世纪初的上海,是一个原本叫作张煐的女孩子。
张煐九岁那年,父亲与母亲离了婚。身为新女性的母亲,坚持要将女儿送入新式的学堂。这便是她易名的最初缘由。
这一天,黄氏小学来了一对母女。母亲已三十来岁了,却扮得十分摩登。烫了头发,身上是掐身的旗袍,窄窄地将身段勾出来;走起路时,也是袅袅婷婷的。女儿虽稚嫩,但神色间已有几分成人的意思。她跟在母亲身后,看起来有些拘谨,但偶尔抬头时,目光移动,又令人感到淡漠而傲气。
母亲去为女儿做登记,打算让她在四年级插班。
“名字?”
母亲皱着眉头。“张煐”两个字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怎样?念起来嗡嗡的,似蚊子叫一般,太不响亮。叫这样的名字,仿佛在气势上都输了一截,叫人觉得小家小气。那叫什么好?母亲略一思忖,道:“暂且把英文名字胡乱译两个字吧。”(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样,张爱玲的新名字便被定下了。Eileen,张爱玲。
实际上,Eileen 也算是个讨喜的名字。译过来,意思是“讨人喜欢的、光亮的”。与寓意为“美玉”的煐相较,并不差太多。但似乎是它太讨喜,或者说有太多父母单为省事,竟让张爱玲有了两个名字也叫Eileen 的同学。
与人重名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好比一个女人,刚刚打扮停当,去外头闲逛,却发现迎面走来与自己穿着一样衣裳的人。两人面面相觑,自然都不会有好脸色。不过,衣裳好歹还可以换,但定了的学名,就不大方便再去改了。
张爱玲自己是很不喜欢这个“大俗”的名字的。与张爱玲本身的苍凉冷淡相比,Eileen 显得有些轻飘飘的。甜蜜,却毫无心机,太单纯,好似街头穿着蓬蓬裙、舔着雪糕走过来的女孩子。固然是可爱的,却涉世未深,里子太空。
多年以后,张爱玲提起这个名字时,还是耿耿于怀。她认为:“名字是与一个人的外貌品性打成一片,造成整个的印象的。因此取名是一种创造。”(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可惜她自己的学名,这样草率地被定下,又俗气,未免留下遗憾。
名字是美好的期望,故而人们都爱用好的字眼,讨个彩头。然而,Eileen 的简单与欢快色调,与张爱玲一生的辗转与凄楚相衬,却让人感到无奈。
在她的名字从“张煐”改为“张爱玲”之后,命运的天平仍然没有对她有丝毫的倾斜。进入西式的黄氏小学之后,母亲黄逸梵就与姑姑张茂渊一起,搬离了张家。在黄逸梵看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必再待在那个令她感到难堪而痛苦的家中了。张爱玲的家里,“家”的氛围又降到低谷。
张爱玲感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仅仅是一座房子,而不是“家”。
当然,房子是登样的,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住的地方。花园里的植物也都侍弄得生机勃勃;上上下下,都有大帮佣人打点。吃穿住行,主人家丝毫不需要花心思。
然而,到底缺了些什么?
每每张爱玲从学堂回来后,都觉得“家”中的时光难挨。在父亲的坚持下,仍然在家听私塾先生讲课的弟弟,没精打采的,对学问不大上心。而固执的父亲,在毒瘾中越陷越深。
在这段日子里,张爱玲感到,这座宅子,从来没有这样阴森过。
屋子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出陈旧的疲惫了。有时她站在窗前,看向自家的花园。玉兰花开得很盛,本应是欣欣向荣的景色,但那满树的花,看起来却似脏了的白手绢。无处发泄的抑郁,让眼中的一切都显得颓唐。
家中的气氛无比压抑,这压抑似乎缺乏一个宣泄的口子。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在弟弟张子静的记忆里,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一九三一年的夏天,天气很热。有一天我父亲只穿了一件汗衫和短裤,仍然嫌热,就把一块冷毛巾覆盖在头上,两只脚浸在盛满冷水的脚盆里。那时正放暑假,姐姐在家。父亲看到我和姐姐,眼光呆滞,嘴里不知咕哝些什么。家里的佣人看他那样子都很害怕,担心他会发生什么事。我看了也很害怕,以为他快死了。”(摘自文汇出版社。张子静。《我的姊姊张爱玲》)见到这样的情形,年幼的姐弟到底还是慌了手脚。亏得佣人见情形不对,给姑姑张茂渊去了电话。对方匆匆赶来,将张廷重送入了医院,进行戒毒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