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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耳食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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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不我思,思我其谁?

  子即我思,我胡能为。

  悠悠天地,两心知之。

  水流西东,永以为期!

  遂不复见。

  士人由是卧疾,废饮食,治以巫医,弗效也。有道士款关求见,自言知隐疾。家人见之,道士问士人:“玉钗安在?”士人瞿然曰:“公焉知此?”道士微笑,袖中取绛丹一粒,令吞之,病良已。

  道士谓曰:“君前身为诸生,过邻家,值其女影娘坠钗帘下。瞰其无人,径拾之不还,由是相慕悦。女死,念钗坠人间,业缘未了,求得之,转以贻君。而格于形迹,弗能合,又惧为君害,故去之。行而丐我,我怜其情挚,故来。”因出一小瓶授之,曰:“当以某日如青莲山,见梅花树上有翠鸟千百飞翔,乃捧瓶西向,立呼‘来来来’者三。当有所遇。”遂辞去。

  至期,士人如言往呼,乃见紫烟一缕入瓶中。闻瓶中语曰:“来矣!”即怀瓶趋归,置室中。顷刻,瓶大数抱,中辟一户,有丽人姗姗而出,即昔之水中镜中人也。道士旋来抚瓶曰:“几坏我器。”瓶即小如初,纳袖中,倏然已杳。女谓士人曰:“道士盖申元之也。”
 
 
朱克
 
  宛平朱克,感疾昼寝,梦游河滨,眺望甚乐。有四马服车东来,车中五人,御者一。御者曰:“某贵家张乐召客,但有知者皆得往。汝盍俱焉?”五人者亦呼“亟登”。克不觉已在车上。

  疾驱而行。

  抵一处,嘈杂类市镇。西有崇台,优伶演剧其上,其下列席焉。宾客甚盛。克与五人亦共据一席,酒馔随至,亦不知主人谁也。克素不习酒,又念抱病未瘳,绝不敢饮澉。而五人饕餮弥甚,杯盘尽罄。御者促曰:“可归矣。”复上车驰行。

  少焉皆下,入一家,则克之姨之家也。御者直拥至犬窝。递推五人仆,皆成小犬。次至克,克恐,欲走避,亦为所推,大呼昏去。比苏,则身亦犬矣。遍体痛楚,母犬为舔之,痛顿止。姨至,见之,曰:“犬产六子矣。”克呼姨,弗应。复诉曰:“我,尔甥也,非犬也。”姨亦弗闻,遂入内。群狗皆争食母乳。

  克亦觉乳香,饥欲食,复念:“我人也,奈何食狗乳?”欲趋归,足弱小能运。强行数步,母犬辄衔至故处。中心凄然自伤,遂为异物也。

  忽见御者踉跄来,颇惶恐。旋有二役追至,以锒铛系其颈,叱曰:“何物小鬼,敢私诱人为畜耶?”一役牵御者奔去,一役举克而掌之。昏痛之际,倏已复故身。即随役至家,为所仆,瞿然而悟。

  母、妻环之哭,盖死焉而复苏也。亟述其事,使验诸姨家。犬果产六子,其一牡犬者死矣,黑首而赤身,与克冠服之色相符也。克取死犬归,裹以布而埋之。

  非非子曰:跬步不谨,即堕畜生道,微乎危哉!幸地府敏察,复其故我。不然,虽欲不为犬于也得乎?
 
 
六脚骨
 
  三江口富翁某,延师教其子。授以《三字经》首句,依师读之,亦能成诵。试使独诵,则函胡,似云‘六脚骨”。使诵次句亦然。以至他书字句不符者,皆曰‘六脚骨”,盖奇鲁也。娶妇甚艾,竟不能人道,姒续以斩。然善博善窃,曲尽其妙。卒倾巨万之家。殆夙业云。 

 
 
刘生
 
  刘生,三十游庠序,遂得狂疾。逢人辄谩骂,人无有伍之者。

  偶访远亲,归迷失道,遇瞽叟坐山下,交手而倚杖于肩,意甚得也。刘漫叩之,叟挥其杖曰:“南。”刘乃南行三四里,幽篁苍翠,溪水埩淙鸣,讶非故道。

  于时日既曛矣,颇惶惑,遥见三四丫头女子戏竹林间,——眉目竟秀,不可描画。——取竹叶扭结作舟,投溪水中,共叉手憨笑。刘以失道告,一女子敛笑睨视曰:“客何为者!闺中人岂孤竹马哉?”刘心好之,故故请指迷,迁延不去。一女子谓众曰:“归耳归耳,莫听烦絮。”遂相携穿竹林中去。

  刘尾之,数十武,见小村落。众女子入一白板屋,返身见刘,相与嬉笑耳语,扉遽阖。刘径叩之,意甚肆。良久,有妪出应,问:“伺处恶郎子挝门欲碎?”刘答以求宿。妪曰:“家有主翁,请自见之。”言已自去。

  刘登其堂,粉壁纸窗,甚雅洁。一老人拥杖枯坐,灯影中就视,即向所遇瞽叟也。怪而问之,三问而不答。刘怒骂曰:“瞽奴给我失道,何得复尔?”叟曰:“我奚瞽哉?迷道者真瞽耳!尔目诚在,且何为问我?”刘语塞,忿然径出。

  时月弦云翳,万星隐曜,俯不见地,举步辄绊踬。遽返,则门己扃矣。颇悔前倨,而耻于再通,便就檐下倚坐。少焉细雨刺面,衣絮渐寒。闻门内莺语间关,笙簧满耳。徐察之,乃女子读书声,念欲一进观,且便图寄宿,计亦良得。

  遂复叩门,前妪启门问,刘掩入,诡辞以对,而讳言前客。妪曰:“止止!君适至此,何诳也?须重启主翁。”乃趋上堂。刘从户下窥见叟南向据案坐,两眼碧光与灯烛相映射。女子十馀人,罗坐左右诵书,溪上数女亦厕其列。始知叟盖非瞽者,心窃窃惊讶。妪前白叟,叟曰:“是故为求宿来也。东厢一席地,姑为之所。”

  刘因登堂,欲自陈谢。叟便闭其目,书声亦遽止。视叟,瞆眊如前矣。刘益怪之,问叟曰:“丈人之目何其异也?”叟曰:“老朽失明,何足为异?”刘诣观诸女所读书,则皆掩之。问何书,叟曰:“此不足为子道也。昔山人遗我此笈,惟妮子辈能读之。请便栖止,勿复见诘。”语次,女子皆已趋入内,叟亦策杖起。刘不得已,诣东厢,而堂上之烛灭矣。

  东厢寝具颇设,便昏然就睡。中夜闻虎啸声,忽复惊觉,起,窥见堂上光明如昼,一虎蹲阶下,有大鸟群舞庭中。女子皆华妆,次第乘鸟,从檐间翔去。最后妪出,骑虎将行。闻叟笑谓曰:“诸妮子游戏甚乐,奈老夫何?”妪曰:“勿复作龙钟态,且偕往耳。”叟因掷其杖,化为白龙,天矫而下。叟跃登龙背,乃朗目修眉,面如傅粉,少年人也。妪亦少女耳。龙虎相逐,凌空而逝。

  刘汗浃如蒸,始敢纵息,乃知叟亦并非叟。而视己身,乃在破舟中,并无篙楫。烟波空蒙,惟其所之,肃然悲恐。倏有名而呼之者,则舟已触岸。舍舟亟登,杳然无人。仰视疎星缀天,残蟾未堕,树杪群鸦,犹在梦中也。徐有光一缕,起于林腰,望而即之,砰然下坠,若在陷穽。举目如漆,俯仰略无所见。以手四扪,杳无崖壁。且扪且行,亦无窒碍。大呼叫绝,亦无应者。历时甚久,历路甚远,不知其为南北而为东西也,不知其为昼而为夜也,不知其为明而为幽也。既困且饥,念必无生理。而困极饥极,卒亦不死。颓然僵卧,不复能行,因默念瞽叟神人,何乃困我?

  旋觉有物上拂其顶,引手探之,乃一垂绳,急捉绳结于带间,蛛挽而上。挽且千寻,绳卒不尽,即又惴惴,不敢释手。缒悬良久,力竭握弛,昏然复堕,遂闻人语其旁曰:“是刘生也,何以在此?”刘因张目,则天地云日、山川人物,昭然复见,若矇之始发而梦初觉也。其语者刘之邻人,其地则刘所居郭外耳。掖之至家,计失道时已三十馀日。刘自是恂恂谦让,乡里称之。
 
 
借金人
 
  康熙中,有图公某者,厚于赀财。其母氏八十初度日,置酒张乐,召客为寿。

  是夕客散,图归私室,将寝,而屋瓦作声,声及于地。俄有一人排扉入,躯貌侈伟,巾服皆青,露刃于腰间,屹立于灯下。图骇怖失色,请问所欲。其人曰:“闻公多精金,姑以百两贷我,旬日当还也。”图曰:“敬诺。”顾侍儿取金授之,其人乃出门升屋而去。图惊甚,嘱家人秘之。

  越数日,灯下独饮,其人忽复至。图亟问何来,曰:“来还金耳。”遂出金。图曰:“金已赠壮士,不欲还也。”其人笑曰:“吾亦有少金,不知其品高下,故借公好金较量耳。非剠公金者。”图因曰:“壮士能饮乎?”曰:“能。”即满引奉之。立竭数觥。乃辞去,曰;“感公厚谊。公此时无所用我,他日当相报。”言讫已逝。图异而叹曰:“真奇士也!”

  后数年,图被罪在狱,资财藉入官,妻孥各食其力,相随一老仆而己。一夜,有搴帘入者,负一囊置地,拜曰:“公尚识某否?”图诧曰:“甚忆,然忘之。”曰:“畴昔贷金主人也。”即解囊,出衣裘二袭。白金五百两相授,曰:“知公困乏,聊以相助,且酬旧德。”图感泣称谢,曰:“义士惠我于穷,幸不死,宜何如报?敢问姓字?”其人答曰:“吾无姓名久矣。向尝借公金,即呼钱‘借金人’可耳。”又曰:“圄扉严邃,吾往来幸无觉者,公宜密之。倘泄于左右,此金非公有矣。”遂别而去。

  图后经赦出狱,卒衣食其金以终。
 
 

 
  圆明园离宫外,虎圈三区,坎地为之,覆以铁网。有户,可梯而下也。旁各为小柙,限以木闸。上为辘轳抽屉之。虎奴将粪除,则启闸;俟虎入小柙,则闭之。故虎奴下上卒不与虎遇。

  有某奴役此有年矣,亦渐狎易。一日启闸,虎入,闭闸不尽者去地尺有咫,弗觉也。既下而虎出,将咥之。奴震慴流汗,跽而请曰:“若啖我,即啖。苟念喂养之恩,毋啖我,若即入,毋恐我。”虎闻言,踌躇不决。奴又哀乞,于是虎竟入柙,不复顾。奴乃缘梯上,几堕者三四。

  官日供羊一头,为诸虎俸。于是奴德此虎,饲之往往倍他虎。遇有事杀虎,奴率以他虎应。此虎以奴庇,老且寿焉。后圈虎且尽,将杀虎,无代者,不得已,槛此虎以往。奴痛哭送之,谓虎曰:“命也夫!奈何?”虎既殪,奴亦寻毙,

  靖安有虎,夜跃上人家屋。虎重屋弱,四足陷椽中,大吼,栋宇撼动。其处者为二女子,盖姑嫂也。闻屋上虎声,仰见虎足,走且恐。久之,虎不能去。姑嫂相与谋曰:“此易制也,不图且有患,盍决其蹯?”乃共梯上粱间,以绳絷虎足,其姑持而引之,搜斫以伐薪之斧。四足次第解下,不及天明,虎竟卒。
 
 
 
皮先生
 
  有皮先生者,鲁而好奇。慕愚公之移山也,而曰:“愚公年九十,我始半之。太行、王屋,若是其高且广也,而可移,我直试其少者?”

  野有丘。率二子荷畚操箕,旦夕垦之,而欲以徙之。或笑止之曰:“愚公事,《列子》寓言耳。且彼为其塞出入之迂也,故欲平其险。今此培塿者,处于广漠之墟,居焉而不障于庐,行焉而不壅于途,葬焉面不窒干墓,种莳焉而不浸子之田壤,亦既避子之巧矣。子何为者?且是丘也,高仅可隐。广不及数亩之宫,平之不足以夸力,去之不足以鸣能,过之者如去毛髪焉。而曾莫之知也,子何为者?”弗听。垦之期月,运土于溪中,溪为之塞。

  是岁旱,溪涸。溪右之农,其田弗溉焉,苗且槁。以先生绝其源也,相与哄诸其门。先生惧,亟出溪中土置溪上,复成一丘。见者笑谓先生曰:“此夸娥氏之力也!”
 
 
王大胆
 
  康龙山言:有王大胆者,习爰书。佐某廉访于苏州,豪于胆,群呼“王大胆”。同舍诸客欲试之,恐以鬼,弗畏也。又伪为鬼冠服面目者,伺诸幽而乘诸忽,王遇之,言笑自若。人以是信王之果大胆也。

  他日,诸客游郊外。见丐者状绝丑恶,皆笑曰:“此真鬼,盍致之出试王大胆?”佥曰:“善!”召丐者与归。赐之钱而告之谋。丐者辞曰:“丐小人也,胡敢然?惧获罪焉。”再三喻之而后许。

  是夜,王归寝,犹阅牍灯下,不遽寝。诸客亦已伏丐者床下,隙窗而伺之。夜将半,丐者出,则左手持牌,右锒铛,如世皂隶状,前而咄王曰:“去!去!”王见则大嘶,仰而踣。诸客亦惊,趋视,王大胆已绝矣。而丐者亦忽失所在。乃皆诧曰:“此真鬼!”
 
 
罗台山
 
  罗台山有高,江右人。尝察孝廉,不汲汲仕进。抗志读书,以博雅闻海内。能拳勇,善击剑,风流隽爽,殊有奇气。好购买古器。鼎彝、权律之属,充列几案。又好蓄奇石,有奇章南宫之癖。数千里外,辄独行无仆从。

  尝慕蜀中瞿塘、滟滪、峨眉、剑阁山水之雄险,束装独游。比返,载石盈舟,如百万金宝,压舟欲沉坠。处石以囊,其上者囊以缣帛。坐舟中捧运摩挲,终日不体。

  舟子窃窥视,以为财也,夜相与谋议杀客而分其有。舟子四:一老翁,其二为翁子,一为佣者。二子及佣者窃窃语,翁入问,初皆秘之。翁诘不已,始以所谋告。翁惊曰:“噫!恶乎可?”二子曰:“厚利也,且易而无祸,伺葸焉?”翁不能止,叹息去。

  时罗己寝,忽惊觉,袖而占之,知有杀机,潜起,属耳察之审,还就枕。

  后数日薄暮,舟泊荒江丛苇间,其侪请曰:“今者享神介福,愿以馂馀为客寿,客其无辞!”罗曰:“甚善。”舟子喜,以酒肴进。罗知其酒鸩也,置不饮。舟子阴异之,然欺其独夜,度无所避匿,亦不固强。罗自出绍兴酿一瓮,倾杯大嚼。瓮几罄,伪醉,据榻灭烛寝。

  顷之,三人各秉炬持刀入,刃晃晃如霜雪。一人举刀就枕下悉力斫之,觉有异,验之,非人,盖卷被为之如酣卧状,相与大骇。搜索,闻罗在别舱吁曰:“余在此!”一人奔之,忽飞一石起,中腕,腕伤刀落。二人次至,亦如之。遂突起击三人,俱仆,拽而叠之,拾刀拟其项,笑曰:“余能前知,安得犯余?余无金,亦无点金术,尔曹何利焉?姑与尔曹戏,故不泄也。亦藉以歼厥败类,聊逞余志。”

  三人哀呼乞命。翁亦来跽请,罗麾之起,曰:“翁无罪也,毋恐。”翁泣曰:“三人者罪固不宥,然老朽之嗣斩于是矣,幸仁人宽假之!”罗从容掷刀曰:“为翁故,贷尔曹死。亟革乃心,脱复创难,必血吾刃矣!且孤踪远涉者,类能自保,如某犹其季指耳。遇之悉当善视,毋自取戾,摇尾态不足常恃也!”众唯唯。

  于是共疑罗神人,奴仆事之,讫于既,不敢有贰。

  非非子曰:癸丑夏,与李介夫太史剪灯语。介夫述台山轶事,相与壮之。夫台山自有其远者、大考,不以此表见,然已难能己。又言台山尝为友人戏闭室中,三日不与食饮,无饥馁色,殆能辟谷耶?而闻其已死,其真死耶?惜余不及见之。
 
 
偷饭翁
 
  偷饭翁者,以偷饭得名。曷为乎偷饭?乃以母故。翁之贫也,母病,无以食也,闻邻之炊香,涎而梯。翁伤之,则乘间窃诸其釜。有竖子见之,窃告邻人,迹而至。至则翁方捧饭、跪进母,母拭泪尝之。邻人以是知其孝也。

  是时翁年始十有二岁。及长,客河南,未娶也。有女子自来为翁妻,育二予,归其家而奉母焉。母终而去。翁后以稗贩起家,纳粟为县吏,有廉声。 

 
 
耳食录二编卷二

揭雄
 
  明季有揭雄者,——遣其郡邑矣。——貌椎鲁,寡言笑,然门以内无违行,肫肫如也。年十馀,不识冬夏,适于途,迷所向。乡人愚之。

  每为人佣役,任负不及常儿,然不敢值,人亦利其用。里之豪右争役之,雄椎移其间,亦无忤也。

  久之,贫甚,或劝之服贾,雄曰:“诺。”与族商练事者数人俱西。众欺其愚懦,齿之仆数,榷执役不倦。中途遇盗御其装,诸客辟易,雄徐曰:“是何敢然!”即拳一盗仆。他盗复进,雄巧夺其刃,连殪数人,馀盗奔去。众始惊其异矣,待之有加礼。既共诸客贾,使视利数四,丧失其资。人皆曰:“是健儿而愚者也。”复易之。

  其年所居地雨甚,浃日,河涨啮堤。乡人修之,堤成而复决者三,莫能为计。雄谓众曰:“是其下有暴物焉,将鱼我村里,某请除之。”乃拔剑没水,移时斩一鼋,提其首,奋波而出。水威顿杀,而堤得不溃。众复惊曰:“子固若是之能耶!何向者示人弱也?”

  于是士大夫好事者亦渐与往来。遇宴会,群口哆然,雄默坐而已。他日有两文士论文,席间奋争至攘臂,雄劝之曰:“文可不必论,论文亦不易。”众以其言夸,诧曰:“公亦解此耶?”雄笑曰:“惟稍识之,故知其堆耳。”众欲徵其蕴,争摘古义诘难之。雄随问酬对,机悟深微,超超平玄著,累累然如贯珠也,论辨若悬江河、骤风雨,而不可遏也,疏故实如数家珍,如举东西南朔岁月日之无误也。而平生未尝一问字、一执卷呻吟也。皆帖然服曰:“神人也!”

  舍岁饥,流民相聚,剽掠乡里,势若蜂屯。里人走且号,谋窜山谷。雄曰:“无庸,此易制耳!”乃聚丁壮,使于境南之泽中斩劲竹为兵仗,昼夜训练之,增高垒濬沟,分守要害,妇人老弱治饷,转徙馈饮食。寇至,鼓之,令之曰:“尔有家,尔庐,尔墓,毋以畀贼,其奋毋怠!不用命者众有诛!”邻里闻之,相趋皆来,守益众。贼至,无所利,竟引去。数十里之内,赖以安全。

  雄晚岁无妻子,闭居茅屋中,焚香诵佛经,旦夕不彻。罕与外人相见。遂有一远方僧来访之,跏趺对语,三日夜乃去。

  其后辄数月一来,但相对枯坐,不复作一语。久之僧去,临行谓雄曰:“可矣!”雄点首者再,僧遂不复来。

  雄自是祝髪为僧,乃不复诵经。已谓其所亲曰:“吾前身劳山僧也,好攻文籍,及一切经世之务。师以结习特重,不可化,使出世,戒之曰:“慎勿逞也,将迷不复!”每念师言,深自韬秘,不意数数与人事,不免炫露,亦不得已耳。师趋召我,我去矣!”遂合掌坐逝。

  非非子曰:余往闻故老言雄之软事,韪而识之。或曰:雄董姓邓,江西人,所传亦不尽与此合。异哉所闻,故采入稗说,未足以为信也。要其负才藏用,不激不随,济物下人,无所失于已,有足纪者。
 
 
双玉
 
  庆佑之员外述其第十兄琴川之卒也,有姬双玉者,病绝数四,怀小刀,将自为计,家人见而夺之。姬慷慨自矢,坚不欲生。或绐之曰:“从公诚善。然公始死,魂魄且迷惘,子乌乎遇公?负初志矣。七日将复焉,以死,其可。”盖冀其日远哀杀而志可回也。姬许诺。由是晏然食息,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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