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大唐女法医)-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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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太医署一共下发了八位会员文件,两名太医署医令,吴修和,冉颜,刘青松,一名长安医生,一名淮南道医生,还有药圣孙思邈。
孙思邈是隐居的世外高人,从未参加过医学交流会,但其神医名声在外,太医署商议为他永久保留位置,并且也派人四处寻找他,递出邀请。
“欺人太甚,以势压人,我不服,我不信这大唐没有说理的方了!”陈晖脸色发黑。人一生哪有没个小病小灾的?以后他生病怎么办!
刘青松还未说话,便有人道:“便是讲理,理也是在我们这边,谁让你先出言不逊!”
“你言他博学,若是参加科举,必可一举夺魁,将我等皓首穷经之辈置于何地!倘若今日他能作出令我等服气的文章,我陈明耀今日向他磕头请罪。”陈晖怒道。
刘青松道:“时文什么的我不喜欢,不如吟一首诗吧。你若说作诗不算才,那我便没话说了。”
没有满腹诗书,很难做出令人惊艳的好诗,因此难度一点也不亚于写时文,写一篇时文动辄就要好几个时辰,所以众人纷纷觉得作诗也不错。
陈晖便定下题目,以周围的人或景致为诗。
刘青松环望四周,一边回忆脑海里有哪些关于枫树、寺庙的诗词,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驱马前行。
众人见刘青松看的专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阴道上,银杏叶纷纷旋落,一挺拔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在前,身后跟着一辆没有车夫的马车。
刘青松忽然一喜,对着那人大声吟诵起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这首诗一点都不华丽,但是平易真切,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生死离别的感慨,句句是景,却句句苍凉中含着真情。
众人先是被这诗震撼,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这诗与目下的景、人没有什么关系。
林阴道中驱马的人却停住,转头向这边看过来。刘青松将手中的酒盏一扔,拔腿奔了过去,边跑边道:“苏大侠,好久不见,喝一杯去?”
“喂!他怎么走了,这究竟算是谁赢!”陈晖急道。
太医署的人却都习以为常,跟刘青松说话,千万不能太认真,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他的侧重点在哪里。
刘青松奔到苏伏面前,雀跃道:“你可回来了,冉颜想死你了。”
苏伏面色微松,虽然他心里知道这不是真的,但听着感觉还不错。他与刘青松说熟悉却很少说过话,说不熟悉,算起来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从萧颂开始追捕他之时,两人便打过交道,其中有一次若不是刘青松太不靠谱,干了件跑偏的事,萧颂说不定就真的抓到他了。
想着,苏伏下了马。
“苏大侠,你还是这么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的人生多枯燥,九郎没有强劲的情敌了,两人日子过得太顺当,我有点不太习惯,你这次回来是来见冉颜的吗?”刘青松一边说话,一边往车里张望。
苏伏道:“我送兕子回家。”
刘青松哈哈一笑道,猛点头道:“没想到你这么个冰块,居然很有情趣,连带公主私奔这样的事情都做地出,圣上家那么多公主,你还劫了一个幼齿,真是跟我一样有品位啊!”
苏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刘青松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八卦不疯魔,不疯魔不成活。这是人之本性,连冉颜都问过,更何况我?”
“她问过?”苏伏道。
刘青松眼睛一亮,心道,有门!连忙道:“当然,她知道你走了,痛哭流涕。”
“她不会哭。”苏伏毫不犹豫地戳穿他。
“对,她流血不流泪,你也知道她在那场宫变里差点被人砍死吧,我说你怎么见死不救,原来带着公主……”刘青松感觉苏伏冰冷的气息,以为他介意八卦的事情,连忙改口道:“带着公主出远门了。”
苏伏是在八月十五那天,百官与命妇都在参加宴会的时候,带着晋阳公主离开。后来李世民焦头烂额,雷霆之怒让众宫婢胆颤,他们不敢去禀报,反正丢了公主都是死罪,他们便冒险串通供词,等李世民火气稍降,才去禀报公主不见了。
这帮人自作聪明自然没有好下场,但正好让苏伏轻轻松松地离开了长安。
“她……”苏伏想问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看冉颜与萧颂婚后的日子,苏伏忽然明白,冉颜追求的安稳,并非是安稳的生活,而是一个能让她的心安稳下来的人。
在这一点上,苏伏知道自己比不上萧颂,因为萧颂能够给她想要的,而他却只能给他认为最好的东西。
“刘医丞。”车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刘青松怔了一下,“晋阳公主?”
“你上车来说话。”晋阳公主道。
苏伏闻言,将马车停了一下,刘青松爬上马车,进去便看见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女,只是她的脸色发白,略显病态。
晋阳公主微微笑道:“请坐。”
第2章 番外一苏伏篇(2)
“刘医丞,我父皇……身体康健否?”晋阳公主问道。
晋阳公主身子骨弱,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娇小许多,刘青松记得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心中不禁怜悯,“好,就是常常会想念殿下,殿下这次回来,圣上定然很高兴。”
晋阳公主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的任性伤了父皇的心,现在的我生命危浅,朝不虑夕,不知道哪天便没了,本来走了便不应该再回来,可我实在想念父皇。”
“殿下是近乡情怯,殿下能回来,圣上比什么都高兴。”刘青松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晋阳公主笑笑,揶揄道:“几年不见,刘医丞变得正经了呢,现在没有骗过其他小娘子的糖了吧?”
晋阳公主以前之所以讨厌刘青松却喜欢苏伏和冉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青松哈哈一笑,凑近晋阳公主,一脸八卦地道:“殿下和苏大侠……”
“这几年子期哥哥带我走过很多地方,外面真美。”晋阳公主全然还是个小女孩,根本不了解刘青松话中的意思。很多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低,晋阳公主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她是李世民带大的,没有为她启蒙这方面的事情。
“苏大侠带你出去看风景?”刘青松惊愕道。
按照他的思维来想,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苏伏就是这样一个人。
以苏伏的医术,自然知道晋阳公主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她自出生,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半步,晋阳公主渴望看见外面的世界,但李世民绝对不会放心让她离开长安太远,苏伏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不会绘声绘色地给她描绘外面的景色,所以便直接带着她去感受一番。
刘青松想,这的确是苏伏能做出来的事情。无关风月。
“那你回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苏大侠了,就不想他?”刘青松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准备给这小姑娘启蒙启蒙。
他话音方落,脸侧划过一缕冷风,嘭的一声,一把唐刀插在了他身后的车壁上,随着马车摇晃的刀柄有一下没一下地砸着他的脑袋。
刘青松满脑门的冷汗,片刻才干笑道:“苏大侠,你还是这么残暴。”
外面,苏伏在马背上,手中还握着刀鞘。这是一管长箫,曾经给过冉颜的那个。
晋阳公主不知道刘青松这句话有什么不妥,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
刘青松知道苏伏杀人是绝对不会留手,给个警告已经很是容情了,因此不敢再胡乱说话,憋着满肚子的八卦,痛苦地将嘴捂上。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来,刘青松向窗外望了望,发现到了朱雀门附近,便道:“苏大侠,你如今正被通缉,不如我替你把公主送入宫内吧。”
苏伏顺手用长箫挑开车连,看了晋阳公主一眼。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子期哥哥,我请父皇不再通缉你,你还能来宫里看我吗?”
刘青松满心兴奋,双手捂着嘴,一双眼睛闪亮亮地盯着苏伏,比晋阳公主的眼神还期待。他近看着逆光而立的苏伏,才发觉这个男人生得真好看,轮廓分明,目光深邃,下颚上短短的胡须都比一般男人好看,所以便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怕是女人多看一眼也会沦陷。
刘青松暗暗道,要不是冉颜那厮和九郎生了三个娃,他都怀疑她不是女人了,居然对这样的绝色美男也有免疫力?太不符合人类发展规律了!
“总要分别的。”苏伏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瓶递到晋阳公主面前,“努力活下去。”
晋阳公主眼眶微湿,伸手接过小瓶,重重地点头。
苏伏取下车壁上的刀,放下车帘。晋阳公主急急问道:“我若是能活到十六岁,你会来见我吗?”
“嗯。”外面传来一声应答。
晋阳公主眼泪掉落,哭得无声无息,白皙的小脸宛若梨花沾清雨。
刘青松抹了抹眼角,往前凑了凑道:“你应该问,如果活到十六岁他会不会娶你为妻。”
晋阳公主怔了片刻,忽然急急地下了马车。
站在枯叶飘零地道上,看向两端,却早已没有苏伏的影子。
刘青松跟着下了马车,“没关系,等十六岁的时候再问他。”
晋阳公主重重地喘息着,从苏伏给的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
刘青松心中微紧,道了一声,“冒犯殿下了。”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车中的软榻上。
他正要退出去,却听见晋阳公主夹杂在喘息中的微弱声音,“我知道自己活不了那么久,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他会不会肯。
刘青松头一次后悔自己多嘴,顿了片刻,道:“我知道他会去哪里,回头帮你问问。”
晋阳公主满是痛苦的脸上绽开一抹浅浅微笑,“谢谢。”
刘青松从车辕上解下马鞭,挥鞭往宫门驶去。
结为夫妻就是永远会在一起吗?晋阳公主苍白的面上带着微笑,缓缓闭上眼睛。其实,就算他不愿意娶她又能如何?他还是那个肯为一句话,带她去云游四海的子期哥哥。她的父皇和母后,纵使结为夫妻,不还是没有到白首?
所经历的一切,于她短暂的一生来说,已是永远。
一袭黑衣轻轻落下,目送马车离开,而后转身往平康坊去。
果决如他,每一步却都是犹豫。
别后四年,他平淡如水的心绪里,有一份想念,越积越深。所以他来了,仅仅想暗中见她一面,就像四年之前的每一天。
苏伏从来不懂什么男女之间的情爱,只是觉得冉颜身上与自己太过相类的气息,让他感觉到安全,能够让他安心。
还记得在苏州时的那座山上,他从未想过,那个柔弱的娘子会说出那样令人震惊的话语——她说,要看他的身体。
还能清楚地回忆那时的感受,从来未开过玩笑的他,却起了戏谑的心思。
安静的林阴道上,一个俊美无匹的冷酷男人,面上露出一丝融冰的微笑,惊艳如凤凰乍然挥翅。
遗憾的是,却没有人看见。
第3章 番外一苏伏篇(3)
隐蔽的街巷之间,一袭黑衣无声无息地立在墙头上的阴影里,即便道路上偶有人往来,却没有丝毫感觉。
良久,道路上没有行人时,苏伏从墙上跃下,缓缓朝萧府走去。
这一次,他打算光明正大地见她一回,就当拜会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哪怕被拒之门外也罢。
门房看见一个黑袍男子立在门外,却并不上前敲门,虽然只是穿着布袍,但通身气度不凡,便走出来,拱手问道:“贵客是来寻我家郎君还是夫人?”
近两年来,也有不少人是专程来拜访冉颜,或求医,或是因为医术交流会的事情。
“在下前来拜访献梁夫人。”苏伏道。
门房问道:“不知贵客高姓大名?我好禀报我家夫人。”
苏伏沉吟一下,转身离开。他忽然想到自己现在还是被通缉的身份,这样上门拜访有些不妥。
门房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奶声奶气地问道:“他也是找母亲求医的吗?”
听着这个声音,苏伏顿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丁点大的小娃娃,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脑袋两边窝着丫髻,圆溜溜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像个小仙童。
晋阳公主已经是苏伏见过最小的孩子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小的小家伙,个头大概只到他膝盖上方一点点吧!
“小娘子,您如何又跑出来了。”门房吓了一跳。
苏伏看见又有两个白白嫩嫩的男孩从门里挤出来,面朝着门慢慢一边挪,动作笨拙可爱,苏伏禁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虽然是极为细微的表情,但他柔和下来的样子让弱弱颇有些好感,迈着小步子走到苏伏面前,垫着脚想拉他的手,却有些吃力。
苏伏微微弯腰,将手垂了下去。
弱弱肉肉的小手只能抓住他的一根食指,“不要怕,我带你去看病。”
说着便拉着苏伏往家里走。
门房满脸诧异,小娘子胆子小,一般见了陌生人都会怯怯地躲在人身后,今日却莫名其妙的如此大胆,难道小小年纪就喜欢俊美的郎君?
想着,门房一转身又看见两个贴墙挪动的小家伙,连忙道:“两位小郎君怎么也跑出来了?”
近一个月来,三个小主子越发聪明,也导致他这个门房的任务越发艰巨,三个小家伙三天两头地换着花样想往外跑。
萧老二抬起小脑袋,皱起眉头,揪着嘴道:“你没看见,不行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今儿我没看见您,明儿您可就看不见我了。”门房一阵头疼,要是把孩子给看丢了,萧府还能容得下他?
“小郎君,小娘子。”三个侍婢匆匆跑出来。
门房松了口气道,也不再管两个小家伙,转身连忙去将苏伏应进门房里坐下,上了茶后,道:“贵客请稍后,我这就让人去禀报夫人。”
“小娘子,跟奴婢回去吧。”一名侍婢哄着弱弱。
弱弱却不理她,只歪着脑袋问苏伏道:“你哪里不舒服呢?”
另外两个小家伙见妹妹还在门房里,立刻要求也去门房,萧老二已经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萧老大眼眶红红的,眼看山雨欲来,两名侍婢吓得不敢不从,连忙抱着他们进了门房。
“贵客请见谅,小郎君们许是跟您很有眼缘,非要进来寻您玩。”其中一名侍婢躬身请罪。
“无碍。”苏伏道。
三名侍婢跪坐在一边,时不时地偷眼瞧苏伏,除了郎君,她们当真还未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
“你会抓小青蛙吗?”萧老二迈着小腿儿走到苏伏面前,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仰着脑袋问道。
苏伏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是来寻我母亲看病的么?”萧老二继续问。
苏伏不善于交流,更何况面前是几个问题多多的小娃娃,只好应了一声,“嗯。”
“你哪里不舒服呢?”弱弱道,话题终于又回到原点上。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萧老大,转头问一旁的侍婢道:“他长得好看,还是我阿耶长得好?”
当着苏伏的面,侍婢说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支吾了半晌,只得道:“各有各的好。”
萧老大眉头纠结起来,看着苏伏,眼中水盈盈的几欲落泪,扁了扁嘴道:“你喜欢我们吗?”
面对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苏伏能说不吗?他只能点了点头。
“轻松叔说,母亲在等着一个比阿耶长得好的郎君,然后带着我们改嫁。”萧老大一鸣惊人,吓得三名侍婢脸色发白。
其中一名侍婢连忙上前向苏伏解释,“贵客见谅,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转而又乞求萧老大,“大郎君,咱们回去吧……”
弱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望着苏伏道:“我不喜欢你了,呜呜,哥哥,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耶耶了吗?”
萧老二揉了揉肉肉的包子脸,迷茫地问道:“什么是改嫁?”
苏伏十分窘迫,他以前与晋阳公主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因为当时晋阳公主的年龄比他们三个现在稍微大点,而且本身是个很文静懂事的小姑娘,哪里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改嫁就是……以后他就是我们的阿耶了。”萧老大自己似乎也不是特别明白改嫁的含义,以为改嫁就是换爹。
萧老二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向苏伏问道:“那你喜欢母亲吗?”
“小郎君,求您跟奴婢回后院吧。”侍婢忍不住哭了。
这分分钟就换了个爹,不知道待会还会扯出多少事情来,到时候她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她们能不哭吗。
看着几个侍婢梨花带雨地哭了半晌,萧老大才点了点他矜贵的脑袋,爬起来拉着弱弱的小手道:“妹妹不哭,以后哥哥给你抓小青蛙。”
弱弱抽抽噎噎地跟着他往外走,呜咽道:“可我还是想要耶耶。”
萧老二忙忙跟上去,抓住萧老大另外一只手,道:“哥哥,不管我们新阿耶了?”
苏伏面上的千年寒冰破裂,神情万分精彩,这三个……当真是孩子吗?小小年纪知道得多也就算了,可这都什么跟什么!
三个闹腾的孩子一离开,屋里顿时显得异常寂静。
苏伏垂眸盯着面前已经渐渐不再冒热气的水,伸出手端了起来。他不知从多久以前,就再也不吃别人经手的东西,不喝别人递过来的水……开始只是小心自己有一天被过河拆桥,直到现在已经变成一种无意识的习惯。
他逼着自己抿了一口。
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