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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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出校长的语气中带着尖锐的批判,这时我才真正了解到他有多生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现在你懂了吗?」
我颤抖地点头。
他对杰米森做了另一个手势,杰米森再次提笔记录。「克沃思,你了解这些针对你提出的申诉吗?」
「大师,我了解了。」我尽可能平稳地说。周遭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太亮了,我的脚稍稍地颤抖。我试着强迫它们停下来,却让它们抖得更厉害。
「你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校长简略地问。
我只想离开,我觉得这些大师瞪着我的眼神让我备感压力,我的手又湿又冷,要不是校长又开始说话了,我可能会摇头溜出这里。
「嗯?」校长再次不耐地探询,「没有辩驳吗?」
那话听起来好耳熟,是阿本不断训练我辩论时,讲了上百次的用语。我脑中响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他训诫我:什么?没有辩驳?我的学生受到攻讦时,都必须有能力为自己辩驳。不管你这辈子怎么过,你用机智自保的情况,永远比用刀剑自卫的情况更多,放精明一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过了好一会儿,我感觉到石心的冷静感包围了我,让我不再颤抖了。
我张开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大师,我获准使用共感术了。」
校长严厉地盯了我许久才说:「什么?」
我把石心像一层静心斗篷般披在身上,「无论是明示或暗示,我都获得贺姆大师的许可了。」
座位上的大师各个一脸困惑,骚动了起来。
校长一脸不悦地说:「请说明清楚。」
「我上完第一堂课后,去找贺姆大师,告诉他我已经熟悉他上课阐述的概念。他告诉我,隔天我们会讨论。」
「隔天他一上课,就宣布由我来讲课,示范共感原则。我看到现场的素材后,就对着全班做我的老师第一次示范给我看的例子。」这当然不是真的,我之前说过,我的第一堂课是以几个铁币当教材。刚刚那是谎言,不过是貌似可信的谎言。
从大师的表情看来,他们似乎之前都不知道这回事,我的石心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庆幸大师之所以那么生气,都是因为听信贺姆盛怒下的片面之词。
「你在全班面前示范?」我还没继续讲,校长就先问了,他先瞄了一眼贺姆,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装出无辜的表情,「就只是简单的示范而已,那很不寻常吗?」
「是有点奇怪。」他说,一边看着贺姆。我再次感受到校长的怒气,但这次似乎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以为这可能是用来证明我已经熟悉教材,可以晋级其他课程的方法。」我无辜地说。这又是一个谎言,但仍是貌似可信的谎言。
这时艾尔沙·达尔说话了:「你的示范用了什么东西?」
「蜡做的人偶,贺姆的头发,还有一根蜡烛。我其实可以举其他的例子,但因为现场的素材有限,我以为随机应变也是考验的一部分。」我再次耸肩,「以现场的素材,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可以示范那三个原则。」
校长看着贺姆,「这男孩说的都是真的吗?」
贺姆张开嘴巴,好像要反驳,但后来显然想起全班都目睹了整个经过,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要命!贺姆。」艾尔沙·达尔突然脱口说:「你让男孩做了一个类似你的人偶,然后再以『违纪行为』之名指控他?」他气急败坏地说,「受到折磨,是你活该。」
「颖士克沃思无法只用一根蜡烛伤他。」基尔文喃喃低语。他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脑中在思考什么。「光用头发和蜡还不够,或许血和肉体……」
「肃静!」校长的声音很小,还不算喊叫,但听起来依旧充满了威严,他瞪了一下艾尔沙·达尔和基尔文。「克沃思,回答基尔文大师的问题。」
「我为了示范守恒法则,在蜡烛和火盆之间下了第二个缚咒。」
基尔文还是低头看着手,「蜡和头发?」他嘟哝着,仿佛对我的解释不是很满意。
我露出半疑惑、半尴尬的表情说:「大师,我自己也不是很懂,我应该顶多只能传送百分之十的能量,应该不会让贺姆大师起水泡才对,更不用说是灼伤他了。」
我转向贺姆,「大师,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用最沉痛的声音说,「我本来只是要稍微烫一下脚,让你吓一跳而已。那火烧不到五分钟,我不知道刚点不久的火,只传百分之十的火力也会伤到你。」我甚至稍稍绞扭着双手,装出忧心如焚的样子,演得很好,我爸应该会很骄傲。
「真的烧到我了。」贺姆愤恨地说,「还有,那个该死的人偶到哪去了?给我马上交回来!」
「大师,恐怕没办法,我已经把它毁了,随便搁着太危险了。」
贺姆狡猾地看着我,「反正无所谓了。」他喃喃自语。
校长再次掌控会议,「现在情况大幅改变了。贺姆,你还要针对克沃思提出申诉吗?」
贺姆瞪眼怒视,不发一语。
「我提议取消两项申诉。」奥威尔说,医术大师这时发出苍老的声音,倒是令人有点意外,「如果贺姆让他在全班面前示范,就表示他认可了。如果你给他头发,还看他把头发插上人偶的头,那就不是违纪行为。」
「我原本预期他做的时候会比较克制一点。」贺姆说,凶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不是违纪行为。」奥威尔坚持地说,从眼镜瞪着贺姆,脸上如祖父般的线条凶巴巴地皱了起来。
「那算是轻率施展共感术。」罗兰淡淡地打岔。
「这是提议取消前两项申诉,改以『轻率施展共感术』取代吗?」校长说,试着恢复正式的会议气氛。
「赞同。」奥威尔说,依旧怒视着贺姆。
「大家都赞同这项提案吗?」校长问。
每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赞同」,贺姆除外。
「有人反对吗?」
贺姆依旧沉默。
「文书大师,轻率施展共感术的处罚是什么?」
「如果轻率施展共感术导致他人受伤,犯规的学生应受鞭打背部的惩罚,最多七下。」我想知道罗兰是背诵哪本书的规定。
「提议几鞭?」
贺姆看着其他大师的脸,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对他不利了,「我的脚到膝盖的大半截都起水泡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三鞭。」
校长清清喉咙,「有大师反对这项处罚吗?」
「赞同。」艾尔沙·达尔和基尔文齐声说。
「谁想缓刑?举手表决。」
艾尔沙·达尔、基尔文、奥威尔都马上举手了,接着校长也跟着举手,曼椎、罗兰、布蓝德、贺姆没举手。伊洛汀开心地对我笑,却没有举手。我为了自己最近去大书库,让罗兰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感到自责。要不是那样,可能就多他一票,让缓刑通过了。
校长停顿了一下,之后说:「四票半①赞成缓刑,所以还是如期执行刑罚:明天三月三日正午,处以鞭刑三鞭。」
『注①:校长占一票半。』
我当时还深处于石心状态,只觉得有点好奇,心想公开遭到鞭刑会是什么样子。所有大师看起来都要起身离去,我趁着会议还没正式休会,大声地说:「校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明显地吐了出来,「什么事?」
「我入学时,你说过,如果我证明我熟悉共感术的基本原则,即可进入奥秘所。」我几乎逐字引述他以前说过的话,「这算是证明了吗?」
贺姆和校长都张嘴回应,不过贺姆回应得比较大声:「给我注意,你这个小鬼!」
「贺姆!」校长喝叱,接着他转向我说,「光是简单的共感缚,恐怕无法证明你已经熟悉基本的原则了。」
「双重缚。」基尔文突然纠正。
这时伊洛汀开口,在座的每一位大师似乎都吓了一跳,「我知道有些奥秘所的学生连双重缚都做不出来,更遑论传送足够的热度,『把一个人的脚到膝盖处都烫出大半截的水泡』。」伊洛汀说话时声音轻快,那声音会在你内心深处穿梭,我都忘了那感觉了。他再次开心地对我微笑。
大家突然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
「的确。」艾尔沙·达尔坦言,他仔细地看着我。
校长低头看着空桌一下子,接着他耸耸肩,抬起头,露出令人意外的轻松微笑,「全体表决,认为一年级的克沃思轻率施展共感术,是熟悉共感术基本原则的证明,赞成的请举手。」
基尔文和艾尔沙·达尔一起举手,稍候奥威尔也跟着举手,伊洛汀挥手,校长停了一下才举手说:「五票半支持克沃思进奥秘所,提案通过,会议结束,泰鲁庇佑我等愚人与孩子。」
贺姆拖着布蓝德冲出房间,他们一出去,我听到布蓝德问:「你没配戴防身的葛兰吗?」
「我没戴。」贺姆怒斥,「不要用那样的口吻对我说话,好像这是我的错一样。你干脆去责怪那些在暗巷里遇刺的人没穿胄甲好了。」
「我们都应该提防小心一点的。」布蓝德安慰他,「你也知道……」这时门关了起来,隔离了他们的声音。
基尔文起身,耸耸肩,舒展筋骨。他往我站的地方看,用双手搔搔他的大胡子,一脸深思的表情,接着大步走向我。「颖士克沃思,你学过符咒术吗?」
我一脸茫然地问他:「大师,您是指神秘符号吗?我还没学过。」
基尔文若有所思地拨着胡子,「不用花时间去上你选的基础工艺课了,你明天中午来我的工作室。」
「基尔文大师,明天中午我有事了。」
「嗯,对。」他皱眉,「那下午一点好了。」
「基尔文,这男孩受完鞭刑后,可能得马上和我们一干人见面。」奥威尔说,闪着促狭的眼神,「孩子,找个人在你被鞭完后,送你到医护馆,我们会帮你缝合。」
「谢谢大师。」
奥威尔点头,走出房间。
基尔文看着他走出去后,转身看着我说:「后天中午,到我的工作室。」从他的语调听起来,他不是在问问题。
「基尔文大师,那是我的荣幸。」
他咕哝一声回应,然后就和艾尔沙·达尔一起离开了。
现在就剩我和还在座位上的校长了。走廊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时,我们凝视着对方。我让自己脱离石心的状态,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有点期待和害怕。
「大师,很抱歉,那么快就惹了那么多的麻烦。」我犹豫地说。
「是吗?」他说,现在只剩我们两个,所以他的表情也没刚刚那么严厉了。「不然你是打算等多久?」
「至少一旬吧。」大难不死让我开心地松了一口气,我感觉到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至少一旬。」他低语,校长把脸埋进手中揉了一下,接着抬头,露出苦笑,让我有些惊讶。我发现他表情不严厉时,其实没有特别老,可能还不到坐四望五的年纪。「你看起来不像明天要受鞭刑的人。」他说。
我把那件事抛诸脑后,「大师,我想我会复原的。」他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我在剧团里常看到的表情。他开口想说话,但是还没说出口,我就抢先说了:「大师,我不像我看起来那么小。我知道这点,我只是希望其他人也能知道。」
「我想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说:「欢迎进奥秘所。」
我严肃地和他握手,接着我们就各自离开了。我自己走出那栋建筑,看到外头已是深夜,有点惊讶。我大大吸了一口甜美的春天空气,觉得我又逐渐展露出笑颜。
后来有人摸我肩膀,我惊跳了足足有两尺高,一边嗥叫、一边胡乱地抓咬着,差点就这样压在西蒙的身上,那是我在塔宾自卫的唯一方法。
他往后退了一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我试着缓和怦怦直跳的心脏,「西蒙,对不起,我只是……想在我身边制造一点噪音而已,我很容易受到惊吓。」
「我也是。」他颤抖地低语,一手擦着额头,「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任谁被『挂在角上』,都会变成那样,结果怎样?」
「我将受到鞭刑,然后进奥秘所就读。」
他好奇地看着我,想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该说抱歉?还是恭喜?」他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我,「我该送你绷带,还是请你喝啤酒?」
我笑着回他:「两个都要。」
◇◇◇◇
等我回到笼楼的四楼时,我没遭到退学又获准进奥秘所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遍了宿舍。少数室友鼓掌迎接我,看来贺姆很不受学生的欢迎。有些室友一脸崇拜地向我道贺,贝佐还特别走出来和我握手。
我才刚爬上床铺坐下来,向贝佐解释单头鞭和六尾鞭的差异时,三楼的舍监就来找我了。他要我收拾行囊,因为奥秘所学生的宿舍是在西侧。
我把所有的家当装进行囊中,还是刚刚好装一袋,所以没花多少时间。舍监带我离开时,一年级的同学纷纷向我道别。
西侧的床铺和之前睡的很像,也是狭长的床铺成列排列着,但这里不是上下铺,每个床位除了置物柜外,各有一个小衣橱和书桌,没什么精致的设计,不过肯定是比之前的好。
最大的差别在于室友的态度,他们有的沉着脸,有的瞪着我,多数人故意对我视而不见,态度冷淡,和刚刚非奥秘所的室友对我的热烈欢迎,有如天壤之别。
这个中原因很容易理解,多数学生来大学院念了好几个学期才能进奥秘所,每个人都是辛苦慢慢升上来的,但我不是。
这里的床铺只有四分之三有人睡,我选了后面角落的床位,远离其他的人。我把多的一件衬衫和斗篷挂在衣橱里,把行囊放进床尾的置物柜里。
我躺下来盯着天花板看,我的床位于其他学生的烛光与共感灯的光环外。我终于成了奥秘所的一分子,就某方面来说,这里是我从小一直想进来的地方。
第四十一章 友之血
隔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梳洗完后,我到餐厅吃早餐。到中午被鞭以前,我都没事做,所以我在大学院一带漫无目的地漫步,经过了几家药铺和酒行,欣赏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花园。
最后我走到一个宽敞的庭院,坐在石椅上休息。我内心焦躁不安,无法思考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就只是呆坐在那里,享受当下的天气,看着风沿着人行道上的铺石吹动几张纸屑。
没多久,威稜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到我身边。他那席德人特有的深发与深色眼睛,让他看起来比我和西蒙都大,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男孩的腼腆模样。
「紧张吗?」他以带着喉音的席德腔问我。
「其实我尽量不去想它。」我说。
威稜咕哝了一声,我们都沉默了一分钟,看着学生来来往往,有几位暂时停下脚步,指着我对话。
我很快就对他们的注视感到厌烦,「你现在在做什么?」
「坐着。」他简单地回答,「呼吸。」
「聪明,我明白你为什么会进奥秘所了,你等一下那小时有事吗?」
他耸耸肩,看着我想讲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奥威尔大师在哪里吗?他叫我待会……过去一趟。」
「当然可以。」他说,指着庭院的一个出口,「医护馆在大书库的另一边。」
我们绕过完全没有窗户的大书库,威稜指着说:「那就是医护馆。」那是个奇形怪状的大建筑,看起来像比较高的主楼,但不像主楼那样绵延扩散。
「比我想的还大。」我若有所思地说,「都是用来教授医学的吗?」
他摇头,「他们大多是在医疗病患,从来不会因为病人付不出钱就拒绝让他们就医。」
「真的吗?」我又看了一次医护馆,想着奥威尔大师,「真令人讶异。」
「你不必事先付款。」他澄清,「等你康复后,」他停顿了一下,我听出他其实是在暗示:如果你康复了,「你才付款。如果你没现金,你就一直工作到……」他停顿。「sheyem这个字该怎么讲?」他问,往两侧伸出手臂,手心向上,手臂像天平般上下摆动。
「秤重?」我猜。
他摇头,「不,是Sheyem。」他强调那个字,并让两手等高。
「喔,」我学他的姿势,「平衡。」
他点头,「你一直工作到你把欠医护馆的债抵销为止,很少人在没抵销之前就离开的。」
我苦笑一声,「那不意外,秘术士握有你几滴血,你逃跑也没用。」
最后我们走到另一个庭院,中间竖着一支旗杆,旗杆下方摆了一张石椅,我不用猜也知道再过一小时谁会被绑在那里。附近有一百名左右的学生在那儿闲晃,使现场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欢乐气氛。
「通常不会有那么多人。」威稜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有几位大师取消了课程。」
「我猜是贺姆和布蓝德吧。」
威稜点头,「贺姆会记仇。」他停顿了一下,强调那稍嫌保守的说法,「他会带他那群党羽一起来。」他慢慢地说出那两字,「党羽,那是恰当的字眼吗?」
我点头,威稜有点自鸣得意,之后又皱起了眉头,「这倒是让我想起你们语言中有个怪怪的地方。大家总是问我到提努耶的路况如何,他们一再问:『提努耶路况怎样?』那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那是我们的惯用语,那表示……」
「我知道什么是惯用语,」威稜打岔,「这句惯用语是什么意思。」
「喔,」我说,有点不好意思,「那只是问候语,就好像问『你好吗?』或『过得好吗?』一样。」
「那也是惯用语啊。」威稜抱怨,「你们的语言尽是一些无意义的东西,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了解彼此的,『过得好吗?』是要过到哪里去啊?」他摇头。
「就是提努耶啊。」我笑着看他。「Tuan volgen oketh ama.」我说着我最喜欢的席德惯用语,那个意思是「别为此心烦」,但直译是「不要为了那件事把汤匙插进眼里」。
我们离开庭院,漫无目的在大学院一带逛了一下,威稜指出几个比较引人注目的建筑,例如几间不错的酒馆、炼金馆、席德式洗衣坊、还有几家合法与非法的妓院。我们路过大书库毫无特色的石墙,经过一间制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