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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警察难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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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不知道那背影是谁,是老梅还是辛兰?是马璐还是艾楠?也许谁也不是,她从不回头是因为她不能回头,她一回头这世界就会土崩瓦解,变得和现实中一样了。
镶金边的喇嘛说他心思太重,针尖大的事都放不下。老婆马璐却说他没心没肺,八级地震也震不醒。他每天爬起来都皱着眉,每天躺下去都黑着脸,出门就像去刑场,回家就像回牢房。艾楠说他就是典型的天蝎男人,只能经历着非爱即恨的感情,徘徊在非此即彼的路口,抛着或生或死的硬币,走在冰火对立的人生。这段日子,他既怕睡不着,又怕睡不醒,更怕不知是睡是醒——确切点说,嗯,他其实也不知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今天,他又流着眼泪醒来。
一睁眼他就拼命喘着,胸口像坐了个胖子。他在梦里的草原上狂奔了一晚,追着那个穿着花裙的背影,就这样追到天明。他早已习惯这样醒来。低咳了一下,他抓起枕巾擦了擦脸。老婆打着呼噜,像动画片里的猪宝贝。Ⅴ⑨㈡他尽量压低声音吸了吸鼻子,呼吸才顺畅起来。欠起身体,他靠在软绵绵的靠背上,想回忆一下刚才的梦,但脑里竟一片空白了。梦里的幸福,终归是隔着棉被挠不着的痒。
春天的早晨总是亮一些,窗已经蓝得通透,但屋里还是太黑,他仍看不清挂钟的指针。窗帘遮遮掩掩地动着,显然有扇窗没关好。又过了一会,也许是心里渐渐亮了,屋里的一切才尽收眼底。手机闹钟不识趣地响了起来,他赶忙捉过来按了。老婆笨拙地翻了个身,他怕她醒来打破自己的宁静,就屏住呼吸不动;但她真的不动了,他又觉得有些自私,就轻轻探身过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下。
嘴里腥臭难闻,舌头像根脱水的辽参。他缓慢地下了床,去卫生间解手,澄黄的尿射进马桶,带着羊肉的味道,唉,男人一奔四十,怎么撒尿都是臭的?腰上的酸痛袭来,让他本已舒展的眉头又拧起来。手机狂震,闪着诡异的蓝光。他忙振作精神,一溜小跑窜到阳台上接听。冰凉的风钻进他睡衣的缝隙。这么早打来电话,如不是骗子,就八成是个女人,要么是她,要么是她,要么是她,要么是……她叫什么来着?电话接了,却是小白,告诉他十点到省厅开会,纪念几个死在爪哇地震的省厅官员。他看了看表,才六点半,这笨蛋发个短信会死么?
反正清醒了,他就去阳台上活动腿脚,看看这城市爽朗的早晨。昨夜风声入耳,地上想必落满了斑斓的迎春花瓣,它们在变作尘泥之前,会随着人的脚步起舞。可地上一片花瓣都无,那几个该死的保洁员竟将它们勤劳地扫去了。他厌恶地骂了句,扭了几下腰,仍空落落地疼,真像少了个腰子似的,许是真的冤枉了那个老大夫呢。年华将逝,雄风不再,老六已经不行了,你陈麦还能硬挺多久呢?
去年大寒那天,外边冷得像世界末日,他和老六光着膀子在包房里喝酒。老六哭了,陈麦也哼哼唧唧地哭。二人哭得动容,泣得真切,鼻涕眼泪和酒把沙发弄得狼藉不堪。见客户在自相残杀,两个小姐就放松了紧绷的脸蛋和身材,叽喳议论着这两个傻男人。他俩罗着锅子搭着肩膀,像断背的情侣,哭诉着小姐们听不懂的往事和心事。他们哭笑打闹,最后竟喘不过气来,头顶着头拼命呼吸,像两条陷入泥沼的胖头鱼。可是,等天亮了,酒醒了,洗漱干净,用梳子捯饬捯饬,他们就又像那么回事儿了。他穿上制服,照样是英武的人民警官;老六穿上西装,依旧是成功的商业精英。他们潇洒地给小姐扔下不菲的小费,笑着走出门口,昂首挺胸地回到另一个世界。
我站在远方
眺望自己
他蒙着双眼奔向死亡
你的麦田拔地而起
蓝天里刺满金黄的欲望
你的故事是风中的眼泪
他的嘶喊是痛苦的麦芒
夜晚的弦月无坚不摧
星辰比泪水还要沉重
落在传说里白马的故乡
未来是你的马缰
麦芒是你的衣裳
他挥着你带血的衣裳
忍着痛迎风呐喊
手执生锈的铁链
热泪成行
那热泪在夜里
流成了冰河
千年的河岸
青草忧伤地生长
可那盏无知的月
在远古的大地升起
在白马和星辰放声哭泣的夜晚
将你我相爱的世界
劈成了土地和海洋
陈麦放下笔,丧气地靠进皮沙发,Ⅴ⒐②抓起纸来想揉了它,突闻脚步声走来,忙把这页诗塞到抽屉里。他穿上皮鞋,轻咳一声,将桌上的文件翻来翻去。门开了,却是清洁工。她面无表情地倒了根本没东西的垃圾桶就出去了,像是刻意来清扫他的情绪一样。陈麦恼火地扔下笔,这番掩盖用错了人,他苦笑一下拿起电话。
陈麦告诉小白,说省厅的会不去,就说我在执行任务。小白应了一声,却说不去不好吧?陈麦想了想就派了一个副队长去,吩咐他别乱说话,也别睡着了。
看了看表,午饭时间还没到。陈麦从抽屉里掏出本书翻起来,是纳博科夫的《洛丽塔》。他不喜欢这本书,却总能看下去,他厌恶亨伯特这个恋童癖,却欣赏亨伯特对爱的简单执着。他隐约觉得自己有天会像亨伯特一样有个倾诉的机会,对着一对倾听的耳朵,一支将尽的蜡烛,或是一面斑驳的墙,说出他的一生的爱情。
陈麦自幼爱书,他舅舅曾说他有文气,长大后会是个作家或者诗人。老五曾说他最好去做个流浪诗人,年轻时骗骗姑娘,老了后骗骗读者;但你没准会成个流浪汉,在这个国家写诗,连烟钱都挣不出来,而且也没人看,除非你像海子一样去卧轨。
当了市局治安队长,官场倾轧,声色犬马,笔端已是锈了,就像一个掌握了所有花活的男人,竟弄不出久违的高潮。艾楠像一粒药效持久的伟哥,燃起了他创作的欲望,令他又拿起了写诗的笔。艾楠说一个邪恶的人不会如此温柔地吻我,一个麻木的人也写不出这么动情的诗,你外表强悍犀利,内心却敏感柔软,这是一种美好的精神分裂。
也许那一天,他开始真正地喜欢这个狮子座的女人。
人贵自知,他深知这情怀在这世间的可笑。你若和周围的人说写诗,无异于宣告你是神经病。有了解点底细的人在饭桌上提他其实是个带枪的诗人,他必骂回:“狗屁,你丫全家都是诗人!”
小白一直帮他保守着这秘密,因一次他把一首诗用短信发给艾楠,却不留神错发给了小白。小白大惊失色,后半夜打来电话问出了什么事。陈麦红着脸解释半天,最后承认这诗是他写的。
他和艾楠的相识就是因为一首发表的诗,他并不满意,但它显然感动了艾楠。艾楠帮他改了几句,诗竟亮了几分。艾楠向这笔名为“废枪”的作者约稿。见面之后,约稿就成了约会和搞,这一搞就是两年。
局里上报省厅,给治安支队全体和各大队记了嘉奖,受伤的几个弟兄只记了个人二等功。陈麦火冒三丈,人都废了,给什么二等功?被汽车撞飞的兄弟高位截瘫,拉屎撒尿都要有人帮忙,救自焚者的兄弟一张脸烧成了包公,女朋友眼见着就吹了。这帮孙子,你们裤裆里的东西天天都立一等功,却只给因公致残后半辈子毁了的兄弟记二等功?
半个月过后,这件事平息了下去。领导们安抚干警,当官的安抚百姓,没闹事的都补偿到了等量钱财。闹事的先驱先烈很快变成人们的谈资,马场事件很快烟消云散。有人就说,其实不用这么激烈的,你看政府不也给咱们安置了吗?和咱无产阶级政府作对,斗争只是手段,可不是目的。
照往年,阳关市春凉已过,街上的年轻人早知冷暖,已迫不及待地换了短衣。可今年走了邪,西边不来风,南边不来雨,春寒里倒来了一片饥饿的蝗虫,它们往往秋后才来呢。蝗虫像从天而落的海啸,一夜便摧毁草原。政府说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传言说蝗虫已经咬死了蒙古包里瘫痪的老人。春寒和蝗虫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喝酒吃肉,吹牛放屁,甚至谈情说爱,都没了心情。
灭蝗大军浩浩荡荡开向不远的草原,公安系统也加入其中,挥打得天昏地暗。夜晚,陈麦和兄弟们围着篝火,喝着蒙古烧,烤着肥蚂蚱,看着学生们活泼的舞蹈,继而叹着气说,草料都被它们吃光,这冬天的牛羊肉可就又得涨价了。
局里召开全市各分局及直属单位月度工作会议。开会之前,各支队的头儿饶有兴致地说着扫蝗的奇闻异事,但严肃的文局一进来,众人便收了笑容,审犯人那样正襟危坐了。大家清咳着嗓子,打开各自的笔记本。文局照例环视四周,像要找一个案犯似的。他用浑厚的后山口音说了开场白,简要地对各部门这个月的工作予以肯定。大家抿着嘴唇,眼皮耷拉,知道前面的都是废话,后面才是重点。
陈麦听得昏昏欲睡,脑子里乱七八糟。那天在云铁山家胡的那把一条龙到底算对没有?总觉得他老婆少给了八百,自己明明是庄家多着一番呢?钱是小事,又被这东北娘们算计,很是窝火。火车站边新开的那家桑拿中心什么来路?给自己明目张胆地上贡,还有点抠门,一张金卡才存两万消费?上小学的儿子又惹事了,一脚把同学的小鸡鸡踹成大萝卜了,弄不好断子绝孙了,怎么才能搞定他那不依不饶的开出租的老爸呢?听说云铁山天天往政法委刘书记和省厅领导家里跑,这小子管刑侦,总和下三滥打交道,哪来那么多油水?摆出架势要和自己争这个副局长啊?想得美!治安维稳是局里最重要的工作,还能让天天和女尸打交道的云铁山骑到脖子上去?嗯,还有,上次投到杂志社的那首诗被北京一个杂志转载了,他们主编邀请自己去开个诗歌研讨会,去不去呢?那些诗人可都缺心眼儿,一个个神经兮兮的,掺乎这事,别传回单位有什么负面影响;还有他那个越老越缺心眼的老妈,非要拼命写儿歌,把三字经写成了儿歌大白话,写得比圣经都厚,老催着他找出版商,说这是一本旷世奇书,前无古人……
一条短信震了他的裤兜。老四说他和老二已经来阳关市一周,忙于诸事,今天好歹空了,想今晚拉着老同学们喝上一桌,体验一下地道的草原风情。
文局说一个部门就拍一次桌子,把各个队长训得小脸煞白,尤其是云铁山的刑侦。
“……你们攒那么多案子不破,想下崽吗?积案这么多,阳关频出大案,罪犯就是看你们刑侦没用才遍地开花。没事琢磨琢磨那个连环杀人案怎么突破,你们少打两圈麻将不行吗?一副牌九种胡法你都能打出来,却连个光天化日下的强奸案都破不了?有录像,有人证,罪犯还没带套,证据搜集得那么全活,就抓不住这个采花贼?”
“交警支队怎么回事?一个兄弟被撞残,一个兄弟被一刀捅了,这个月又伤亡两人,你们就没点安全意识?禁毒支队的马队长呢?怎么还在凉城晃悠?老说有大鱼有大鱼,两个月过去连个虾都没捞着!连全体会也不回来开?不开也罢了,连个招呼也不打?不是那边又养了二奶,乐不思蜀了吧?”
禁毒支队副队长任大江当即打断了文局的话,说马队长今天带着兄弟们在凉城行动。马队长一心为工作,在一线日夜操劳,病倒了都不回来,领导却说他有二奶,这话听着寒心!任大江他爹是文局的老领导,原省厅第一副厅长,他爷爷则是阳关市第二任政法委书记。任大江虽是副队长,却和陈麦一样是正处级。全局上下,也就这个红三代不尿文局。此人长得脸方鼻阔,身材魁梧,说话时喜欢潇洒地吸溜鼻子。听说他家是希望他大学毕业后从商的,早早地为他铺好了路,谁也料不到他要干这警察的营生,还不惜跟全家人翻脸。他行事磊落,说话从不忽悠,对待工作极其认真,从区分局升到市局来屡破大案。兄弟们都喜欢他,但女人们似乎不待见他,三十六七的人了,离了两次婚,至今单身,原因不明。
文局眼皮垂了一下,又扬了一下,歪着头把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这个曾威震阳关的刑警队长从不认错,⒌⑨㈡他有着阳关警界无人能敌的辉煌业绩。他抓过的歹徒和罪犯能编一个连,有过两次一等功,他甚至获过公安部的嘉奖,阳关市从没人敢在他身上打主意,局里也罕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文局又开始说治安:“陈麦!你们别只顾着走串夜总会,那些社会不安定因素也要盯住了!最近出警好像也慢了,群众反映110成了110路公共汽车,有个小白脸在商场厕所里被两个人把菊花爆了,报了警半个小时你们的人都没到,有警必出成了句空话。还有,你们抓人的时候别太过火,十几个人把一个人按在地上,用得着吗?被人拍下视频传上网络,满画面都是你们的肥屁股……”
陈麦听着头疼,也不想争辩。治安工作干的是不要命的活,挨的是没人性的骂,要么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要么是暴力执法的人渣,谁干谁知道。哪一次去处理公众事件,或是围捕持刀持枪的罪犯,大家上去的时候不是抢着玩命?这和贪不贪根本没关系。
做个警察不难,做个好警察很难。兢兢业业干了些年后,陈麦发现,那些本地专科的都要成他领导了,这很不妙,原因简单。他咬牙向小约翰借了五万块钱,放在一条抽掉了瓤的中华烟里,大年初三便上了门。文副局长满面春风,陈麦紧张得像在秦始皇面前图穷匕见的荆轲。文局轻飘飘地接过烟放在桌子上,握着他的手说早就想和你谈一谈,你的工作很有成绩,法大的高材生水平就是不一样啊。
从那以后,陈麦开始需要钱。你可以不贪,但是不能不送,送就得放开手脚。久之,这事和搞女人一样也成了瘾,一个月不收点儿放点儿就坐立不安。好在细水长流,且逢年过节是重头戏,来的人不带十个八个的,他们连门都不好意思进呢。
陈麦拉着脸蜷起身子,悄悄摆弄起手机来。他先给大龙发了短信,在“幸运星座”定了一间大包,说晚上要带几个朋友过来,安排一下。大龙很快回信:收到。
文局最后说起世博会期间的维稳工作,强调着上面的精神,各看守所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谁敢乱吵乱闹,统统抓进去。
陈麦眼前又出现了那只碎裂的眼,但这次没有再感到恐惧。艾楠的短信不失时机地钻进来,让他赶紧写一首诗发过来,她要参加单位的诗歌比赛,冠军奖一个iPad。陈麦微微一笑,艾楠美丽的双眼浮在眼前,他对她的想念也浮上脑海。他只闭目想了一会,就编起短信来……
令我失眠的猜想
仍是黑夜的颜色
忧伤冲破月夜
春风潜伏在水
在柔软如思念的池塘里酝酿孤独
一朵早开的夏花
令匆忙的脚步惭愧
心外是天
比梦里的深海更蓝
而每一片云都已苏醒
在夜里随你去了草原
明天没有太阳
只有我的叹息
它已经在一个关于永别的传说里
献给不死的长生天
……
写完这首诗,他又看了两遍,⒌㈨2改了几个字就发送了。艾楠立刻回复了一个嘴唇,像她平时那样鲜红。
5
老四是苗疆土著后裔,他爷爷那辈儿还穿皮裙举梭镖。据说老四是个不足七月的早产儿,他能长大成人已让他爹妈觉得烧了高香。这个略带驼背的家伙喜欢背着手在校园里独自溜达,他说这是孤独者在静思,却被人嘲笑说是神经病在发作。老四的梦想是做个好律师,从大一就这样要求自己。他常语出惊人,问题少见又多怪。他一站起来,全场就尿紧。老四曾说王利明的《民法新论》有不少论述是抄他的,还洋洋洒洒写了万言书四处投稿告状,皆被退回。某著名刊物编辑特过分,退稿意见只有三个字:神经病!谁也不曾料想,这早产的神经病毕业后却混出了名堂,做律师屡办大案,声名鹊起,眼瞅着脑子不缺弦兜里不缺钱了,令那些曾鄙视他的同学们眼热不已。
老二是个美男子,但如今要分角度看,正面看像小沈阳,侧面看像梁家辉。他还是个文学青年,有一笔不俗的文字,随手写那么几段,竟也迷倒不少女人。这侧面美男文青写字文绉绉的,口头禅不是“这鸡巴不行”就是“那鸡巴不行”……但他的鸡巴显然是行的。最近他升了教授,又写了新小说,更是满校祸害,据说又搞大了一个学生的肚子,消息都传到了陈麦耳朵里。抛却这些,老二才思敏捷,学富五车,讲课时往往勾兑一些幽默的黄段子进去,把枯燥的法学课讲得呼风唤雨,笑声绕梁,颇有民国文士之风。
去年老二又写完一部长篇小说,他说是一部纯文学作品,写了五年有余,却还没想好书名。他写了一个流氓诗人在现实生活里的迷茫,写了诗人在职业和理想之间的矛盾和挣扎。老二说这诗人的原型就是陈麦。陈麦内心很是触动,但他断定这书卖不好,文笔再好也没用,这年头谁看这个?机场的书店都在卖官场小说,要么就是情色小说和穿越、盗墓之类的YY小说。
陈麦又给老六发了短信,约他晚上同来喝酒。老六很快回复:甚好,他俩自投罗网,让丫有来无回。
老六在宿舍排行老六,在他家也排行老六,考某部委的公务员,取前五名,他还是老六,从此便和这个六字结了仇。老六个子低微,眼小嘴细,活像美国片里的越共,一双小眼看谁都像流氓。老六人小鬼大,校园里只有他看不上的,没有他不敢追的。在田晓玲和他玩了一出捉放曹后,老六再无底线,在法大东征西讨,收集恐龙,像个侏罗纪的游牧猎人,在校期间射出的炮弹没准已能解放台湾。
情场走背字,老六却是个生意天才。他十块钱买来黑白明星挂历,用刀裁成张贴画,卖五元一张,一本就赚五倍,还有销售代理,还给人回扣。毕业后他有些没调,卖过假药,当过导游,开发过大森林,整治过大沙漠,最后走投无路,跑到阳关市扎下了根。他注册了“牛根”商标,生产各类男女性具。陈麦帮他罩着生意。老六是个营销下三路的奇才,尺度精准,口号响亮,几招漂亮的组合拳打出,只一年就将产品在全国渠道铺开了。
老四什么东西?不过流氓讼棍。
老二什么玩意儿?无非禽兽书生。
老六时常这样说,还要带上不屑状。什么法治理想、文学梦想、报国情怀,在他这里都成了一坨屎。陈麦被他说得脑子里都起了角质层,就给他的这副名对子来了个横批:唯我牛根!
“这年头,这时代,都别玩虚的,别管是做学问的还是经商的,是当官的还是唱戏的,都只为两件事在混:钱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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