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小官之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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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连营看看那一摞起码二十双往上的袜子,意外之余,心里暖极了,也不挑了,把袜子堆往旁边推了推,腾出点地方来就在旁边坐下,手里还拿着那只袜子仔细打量。
细棉布做的双层袜子,针脚缝得细密连贯,又结实又透气,脚后跟和脚掌处格外多缝了一层,里面应该是夹了毛毡一类的东西,摸着格外软和些。
整体没有什么花样,但一看就非常实用。
除此之外,还有些荷包香袋,数套素白中衣等,周连营挨样看过,问:“都是给我的?”
霜娘点头:“嗯。”
周连营这回没有说什么叫丫头或者针线房做就好的话——这意义是不一样的,他是已经知道过了。就只道:“做几双就是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也太辛苦你了。”
霜娘道:“都是些小件,做起来不累,我想做。”真哒,她做这些精神可足了,一点也不逊于以前要卖绣品换钱的时候。
她眼睛亮晶晶地挨在面前,周连营觉得她看上去乖巧极了,就看着她笑,夸她:“这么贤惠。”
霜娘完全没想邀功,被夸了倒不好意思起来,道:“我不大聪明,外面的事都帮不上你什么忙,只好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了。”
她对自己曾经赖以吃饭的技能还是有信心的,唔,也幸亏还有这一技傍身,而且进府后也没有丢下,不然现在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她可就太不称职了。
“外面有我呢,哪里要你操心那些。”周连营说着,拉过她的手看了看,挨个手指都摸了摸,道,“这都是这几天赶出来的罢?下回别做这么急了,做伤了手——”
他顿了顿,因为一点小小的隐伤都没发现,霜娘的手掌细腻白嫩,手指根根纤长如玉,掌心粉润。
倒是他手上有薄茧,摸得霜娘麻酥酥的,忍不住笑着蜷缩了手。“没有伤,我小心着呢。”
其实霜娘小时候做粗活也做出过茧子,但后来学上刺绣,就想法配了药汁一点点泡掉了。绣娘的一双手最为宝贵,层级越往上对手的要求越严苛,别说茧子了,皮肉粗一点都不行,因为接触到的布料会越贵重,绫罗绸缎之类好些种类都娇贵得不行,一不注意刮花一条丝来,这绣件就算废了——能用得起这些的人家没几个肯凑合,不像穷苦人家,补丁摞着补丁都照穿。
周连营以前只觉得霜娘的手握着软软的,但没有更多留心过,这是需要有一点品鉴女人的能力才会特别注意的部位,他没涨过这个经验值,每回血气上来都直奔主题去了。
这是他头一回发现她的手生得这么好看。
他就不管她的退缩,直接握在掌心里了,想起先的话来,又接着道:“外面的事我管着,你替我在家里孝敬母亲就好了。”
霜娘听话点头。
“也不用额外做些什么,母亲是个好静的人。”周连营道,“就像那天晚上就很好——你哪里不聪明了?我看你聪明得很,母亲不喜欢跟那些人啰嗦,大嫂现在又有身孕,有你帮衬着,我放心多了。”
这对霜娘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虽然她也不喜欢斗那些心眼,但该她出头的时候她从没打算缩过。世上哪有光获得不付出的美事?她能在候府里过这么舒服,离不了安氏的庇佑,儿媳妇的职责,她自然也该尽到。
而且又被夸了,她更加豪气,应道:“你放心,我保护太太,挡在太太前头。”
☆、第84章
周连营就又向她笑了笑,但是——怎么说呢,霜娘觉得他这回的笑容里除了应有的安心之外,还显得有一点冷清,或者也可以说低落?
霜娘先没明白,她觉得气氛很好啊,她的回答应该也没问题。忙把前头的对话在脑子里重过了一遍,这才醒悟过来。
站在他的立场上,提到那天晚上的场景总是难免要纠结的罢?霜娘几乎没和周侯爷接触过,对他没啥感情,所以在他和安氏意见发生冲突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到安氏这一边。
但对周连营来说情况就不一样,周侯爷这个亲爹假如就渣到底,心全偏到妾室那里去也罢了,但他不是。霜娘得承认,周侯爷和安氏感情不好,但对安氏的儿子仍是有付出父爱的,他最器重长子,最喜欢幼子,倒是中间的三四两个庶子,待遇都不怎样。
所以,逢着父母生隙的时候,周连营夹在当中是很为难的。他当然心疼母亲,但又不能就此和父亲翻脸。
这时代,妾是合法产物,在不灭妻的前提下,周侯爷宠个把妾是合法行为,虽然他有时会有点过头,总想给苏姨娘额外的脸面,很不合规矩,但其实谁家都没办法真比着规矩一毫不错地过日子,大面上能过得去,不闹出丑闻来就算是有规矩的人家了。
——举个最有力的佐证,苏姨娘逮着机会就要蹦跶出来,可她一回也没成功过,次次都被打压回去,换个角度来说,她所以那么想刷存在感,也就是因为一回都没刷着,所以种下执念了,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霜娘想着,有点感染到他的无奈情绪,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可以帮着安氏,不让她被苏姨娘烦扰,但对于事情根源是没有办法的,她既不能叫安氏离婚,也不能把周侯爷的妾全部弄出去,即使她的宅斗技能真点到了这么神,那旧的去了,还有新的会来呢。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错的不只是某个人,而是整个制度,除非再过几百年一切摧枯拉朽,才能在废墟里开出新的健康的花朵来。
不过这么一对比,周连政和周连恭简直是歹竹出好笋啊,两个哥哥在女色上都这么有定力,她面前的这根,至少应该有一半的几率也是根好笋吧?
两个人面对着一坐一立,默然了好一会,周连营那点低落的情绪早已过去了,他倒是奇怪起霜娘为什么一直站着发呆,拉了下她的手,问:“你在想什么?”
有一个瞬间,霜娘很想问他以后能不能不纳妾,话都到嘴边了,硬逼着自己吞了回去——这也许是个不错的时机,但时间上不对,太早了,不说她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即便他答应了,那又能代表什么呢?未来太长了,如果有一天他破了诺言,她难道能拿着当初的话去指责他说话不算话吗?那也太可怜了,而且毫无意义。
霜娘就摇头,笑道:“没想什么。”
“我不相信。”周连营却不肯被糊弄,要追问,“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霜娘那点意志力摇摇欲坠,在喜欢的人面前保守秘密真的太难,他不问都有献祭的冲动,想把一切摊开给他看了,何况他这么追着问?
周连营还要再往上加一根稻草:“我跟你换?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霜娘想捂脸,这么帅的脸,仰着说这么幼稚的话,虽然用“可爱”来形容男人不对,还有点娘,可这刻真的就是这么觉得啊,她心尖都被萌得颤了一下,这叫她怎么招架得住嘛。
“我就想,”她顿了下,硬压着自己才没把真话一股脑说出来,只道,“有妾在家里好麻烦。”
“你不想我纳妾?”
霜娘的表情:“……!”
怎么这么直接多少含蓄一点这样我很难办要说崩了你自己也不好下台啊!
“哈。”周连营笑出来了,露出一排白亮亮的上牙。
霜娘苦着脸对他,她真笑不出来。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啊,关系到她的下半生呢。
“我要是纳了你怎么办?”
霜娘心里立时堵上了——她都没敢想象一下他跟别的女人亲热的画面呢,单是听到这假设的话语,就整个都别扭了。
“不怎么办,我跟孩子过日子,你跟妾过日子。”她以为自己努力淡定了,但话出口才发现其实冲得不得了,直接一副要掐架的口气。
她心头那股气就散了,转而有点心虚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去打量他的脸色。
他笑脸没变,说:“那就不纳了,我不想跟妾过日子。”
气氛没这么快就被她搞砸,霜娘松了口气,又开心了一下,就算他这句话是半开玩笑,而且有效期只在当下,他肯说出来也很好啊。
就转而催着他问:“我告诉你了,你要告诉我的事呢?”
“我后天就要去五军营了,”周连营道,“不大舍得你。”
……
情话来得太突然,霜娘呆掉了,一个字都没回出来。
过了片刻,她的脸才慢慢红透了,结巴道:“我、我也是。”
这是他头一回在言语上直接表露情感,霜娘好想掉头去拿个小本本记上,塞到枕头下藏好。
周连营凝视着她,微笑不语,霜娘心跳得厉害,不敢直视他,但又舍不得转开视线,不知怎么,忽然在这对看里领会过来他的期望。
她俯身,又顿住,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来捂住了他的眼睛,才给自己找到点安全感,接着动作,亲了他一下。
然后就被接手了主导权……
快亥时了,周连营起身要回前院去,快走到门帘处又转回来,道:“差点忘了,还有件事要同你说一下。”
霜娘在炕上气息初定,有点茫然地看他。
“你现在身边常使唤的这个丫头,有人家了没有?”
“你说春雨?”霜娘怔了下,周连营从没过问过丫头的事,他连春雨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忽然倒问起婚配来。道,“应该没有吧?但我没和她聊过这事,不知她家里私下有没有什么意向。”
周连营微点了下头:“我身边有个叫望山的小厮,就是上回去你娘家时,你给过他一碟子糕的那个,来求了我,说看上了她,求着我来跟你说一声,成全了他。”
春雨的红鸾星动得这么突然,霜娘真没料想到,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日那个小厮,模糊有点印象,长得似乎还算周正。
“我明天问一问春雨,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思。”霜娘道,她有点小激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里,这是头一个有人来求的呢,人选看着似乎还不错。
周连营想说什么,霜娘忙道:“我要问一问的,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就这么给她做了主。”虽然就规矩上来说她有这个权利,但对于几个贴身丫头,她从未打算行使。
周连营一笑:“没催你,我是想说,不用这么着急,总要明年才能办事。那小子只是怕有人抢在他前头,所以早早地求一声。”孝期内,主子们的婚配都停了,下人们自然也是。
霜娘点头,她也没法那么快放春雨出去成亲,春雨再一走,她这里就要面临没人顶上的窘境了。
周连营便掀开帘子去了。
**
翌日。
霜娘这天非常忙,她天没亮就起来了,把给周连营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出来,使块墨绿色绸布打了个大包袱,忙活到日头升起时弄好,抱着去给安氏过目。安氏那里也有准备一些,婆媳俩商量着,合在一起斟酌添减了小半天功夫,临近中午时才最终定下,打成两个包袱叫人送到外书房去了。
安氏留了饭,用完后,霜娘才和春雨溜达回自己院子。
回来该是午间小憩,春雨要去卧房铺床,霜娘却拉了她,只在外间坐下,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她,笑容若有深意。
春雨被看得有点坐不住了:“奶奶?”
霜娘憋了半天了,没工夫问,这时关子也卖不了多久,笑着先问她:“六爷身边那个叫望山的小厮,你有印象没有?”
春雨点头:“我知道他。”
有门呀,霜娘眼睛一亮,跟着问:“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说话谈吐呢?讨不讨厌?”
春雨听闻,坐在那里,背脊僵了,脸色也木住了。
霜娘兴致勃勃地:“别害羞嘛,我们私下的话,你只管说——哎,我知道你见他的次数少,说不出多少来,你有几句就说几句好了。”
春雨一句也说不出来。
“……”霜娘终于意识到她这个表现不太像害羞,满心的兴奋降了温,重新探究地看了她两眼,不再迂回,直接把昨晚周连营的话转述了,然后有点小心地道,“你不愿意就直说,没关系的,我去给回了就好了。一辈子的事呢,不会勉强你的。”
就她来看,望山还蛮真心的,应该不只是想要个她身边的大丫头。因为金盏和叠翠两个都在外院,他应该多少见过,但都没有提起,那天出去见了春雨一次,就很快来求了。
春雨的表情松弛了一点点,然后摇了头。
真没这个意思呀。霜娘心下可惜,忍不住多问一句:“或者你再考虑一下?这事没这么急的,你想个两三个月再给回复都行。我给你找找机会,让你去外院送个东西什么的,和望山多接触一下。”
春雨的表情就又绷住了,非常沉重,好似背上被压了座大山。
霜娘吓了一跳:“好了,不考虑了,不喜欢他就算。以后别的人选多着呢,我们慢慢挑,一定挑个你中意的。”
唉,这回肯定没戏了,明明一开头说起望山来她很正常,不像对他有什么意见,结果一流露出结亲的意思来,她就反感成这样,感情的事还真是没道理可讲。她想着又想起来:“我忘了问了,是不是你家里给你定过了?这也没事,让你家里人来说一声,走个过场就好了。”
春雨摇头,维持着那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然后从炕沿上滑下去,给跪下了。
“我不出去嫁人,我想一直伺候在奶奶身边。”
“……”
这话要是金盏或者叠翠说的,霜娘还能当成两个人是玩笑或者逢迎的意思,但春雨这两根筋都没长,她就是这么个有一说一的人。
这雷炸得霜娘毫无防备,她真没想到身边还潜伏了个走在时代前端的独身主义者,先说了那么一大篇的,这下呆呆坐着,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第85章
她不说话,轮到春雨开始说了:“要不是伺候的是奶奶,我也不敢说出这个心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从没起过嫁人的念头,我这样的,大概根本就不算个女人了。”
她跪在那里,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表情平淡,眼窝干干的,但不知为何,霜娘却觉得她比嚎啕大哭还要戳人心,整个人都似淹没在了一片无声的悲哀里。
霜娘不由把声音放到极轻,问:“你在这上面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吗?”
春雨摇头:“没有,我和别的姐妹们一起长大,一处吃一处住,一道伺候主子,都是过一样的日子。但慢慢我们大了,大家私下开始开一些玩笑——”
她顿了下,霜娘会意道:“我明白。”丫头们年纪到了,春心动了,话题难免要开始跟男人沾边,彼此取笑打趣一二。
春雨便继续:“我总没有兴趣参与进去,起初我没有觉得不对,她们也只是笑我开窍晚。但一年年过去,我心里的想法越来越不对,想到要嫁人这件事,我就厌恶害怕。我只愿意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一直像这样伺候着奶奶就好。”
霜娘试探着道:“你嫁了人,也仍旧能回来的呀,还在我这院里,做个管事媳妇。”
春雨坚决地摇头:“不一样的,奶奶。我不要别人做我的主。”
霜娘听她这么说,脑子里闪了道灵光,感觉似乎抓到点头绪:“你好好分辨一下,你不能接受的是婚姻,还是男人?”
“都不能。”春雨回答,然后眼里多了点困惑,“这不是一回事吗?我想到我要嫁给哪个男人,就会变得很讨厌他。奶奶,请你帮我跟望山道个歉罢,都是我的错,我这样的人不该成亲,嫁给谁都是害了他。”
这是什么怪怪的心态啊。霜娘又被搅糊涂了,她没学过心理学,揉着额角,只觉得头都有点疼了。
她这个饱受困扰的模样让春雨很不安,她喃喃道:“奶奶,你别替我操心了,我就是个怪物。只求奶奶别撵我走,我做什么差事都成。”
“……瞎说什么呢。”霜娘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让她有了点误解,醒过神来,忙拉她起来,“好了,起来,不就是不想成亲嘛,怎么扯出那种词来了。”
春雨顺着她的动作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我不怪吗?”
“顶多就是跟一般人有点不同吧。”不分析那些有的没的,单单对于不婚这件事,霜娘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不明白的事她也不想想了,口气就直接变得轻松起来,“但每个人的活法本来就不一样,成亲又不是吃饭,必须得做,不做就活不成。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给你收养个你喜欢的小丫头,叫她认你当干娘,给你养老送终,你也不比别人差什么。”
见春雨眼里还有余悸未消,霜娘索性敞开了安慰她道:“我当初也不想成亲呢——我怎么进的门,你们都知道。我虽然在家过得不快活,可成亲也没什么好,女人嫁到别家去,就好像卖给了人家一样,我觉得我可吃亏了,我那时就很懒得想这件事。”
没什么比这安慰更有效了,尤其霜娘看上去明显说的是真话,春雨一下就复原了不少,脸上都重新多出了血色来:“奶奶也不喜欢成亲吗?”
“是啊,要不是我家老爷逼着,我也更愿意一个人过,轻松自在多了,我都打算过靠绣技自己养活自己……”
这是午后时分,初夏阳光最烈的时候,丫头们多半打盹去了,没睡意的也缩在屋里,不想出来受热挨晒,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
周连营站在帘外,他今天回来得早,见到了送到外书房的两个包袱,便往后院来,想用最后的一点闲暇时间多陪一陪霜娘。
但此刻,他心中的热情一点点冻结,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则如烈火一般燃起,烧得他胸口滚烫灼痛,眼中笑意褪去,荒芜结出冰层。
在这世上长到二十一年,他并非没尝过世事艰辛,深宫里的机心谋算,隐去边关的真格拼杀,但这是头一回,他尝到这种刻骨得受人羞辱的滋味。
他想,到底是她太会骗人,还是他太小看了人,才能什么都没察觉出来,这么容易让她把自己骗成了一个笑话?
他什么都没有说,如来时一般,静静地独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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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记得很清楚,周连营入职这天是六月十二。
从这天起她就扳着手指开始数了,还浪漫了一回,仿着九九消寒图的模式,自己画了幅爬了满墙的蔷薇花图,过一天就调了丹青涂一朵花。
军中规矩不同,军士没有如荀休之类的固定休沐日,不过到长官级别的又稍有通融。周连营这回是以本尊身份,又有在杨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