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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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手里,李冬青一鞠躬,插在桌上花瓶里。第二是上香,朱韵桐递了一束小檀香
条给李冬青,李冬青又一鞠躬,添在炉里。最后进茗,朱韵桐将茶杯送到她手上,
她双手高举呈到桌上,退后一步,三次鞠躬。李冬青进茗已毕,司仪的就呼主祭者
致敬,读祭文。李冬青又行个三鞠躬礼,便低着头静默。这个时候,灵位上放着杨
杏园的一张半身大像,兀自向人露着微笑。香炉里的沉檀,蓬蓬勃勃,向半空里卷
着云头,伸将上去。那半身像被烟挡着时显时隐。何太太拿着誊写清楚的祭文,在
李冬青的右手前两步站着。略一鞠躬,将祭文高举念了起来。她倒不晓得念祭文的
老腔调,只是读书一般,把祭文清清楚楚读将起来。这样读法,大家倒是听得很明
白。李冬青始终不曾抬头,一篇祭文念完,胸襟上点点滴滴添了许多泪痕,吴碧波
见她呆立着,面向里,喊道:“李女士,已经祭完了,请里面坐,谈谈罢。”何太
太也觉她是伤心极了,牵着她的手,蛮拉到杨杏园旧卧室去坐。
李冬青一句话不说,总是牵线一般的下泪。何剑尘道:“李女士,我有一件事
要和你商量。就是杏园在日,他和我说过笑话,说他死后,要埋在西山脚下。但是
我的意思,埋在义地里为宜。因为他还有老太太在堂,保不定是要迁枢回南的。况
且那义地里,有一位梨云女士,正好作他九泉的伴侣。论起交情来,我们都是好友。
不过女士和他多一层兄妹之情,还是取决于李女士。”李冬青道:“当然暂葬在义
地里。万一不迁回南,我们在他墓上栽些花木。也有管园的人管理。若葬在西山,
日子一久,朋友四散,那就无人过问了。”吴碧波道:“我也以为葬在义地里比较
葬在香山好。既然李女士也是说葬在义地里,我们就决定这样办。剑尘,我们明天
抽大半天工夫,先到义地里去看一回,然后再布置一切。”何剑尘还未曾答言,李
冬青就说道:“我反正没事,我也可以去。”何剑尘道:“路太远,不必去。等送
殡的时候,李女士再去罢。”李冬青不明原因,问道:“有什么关系吗?”何剑尘
望着吴碧波道:“你瞧那种地方,又在这种暮秋天气,你以为如何?”吴碧波点了
点头。何太太道:“你们不必打哑谜了,李先生还不知道你们什么用意呢?李先生,
你猜他们什么意思?他们以为那地方遍地都是坟堆,你看了是很伤心的。你少去一
趟,就少流一回眼泪了。”李冬青默然,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哭死
也是无益,我又何必呢。”说时,手撑在桌上,扶着额际,两目直看了桌面,竟象
睡着了一般。何太太道:“李先生,你很疲倦了,我们回去休息罢。”于是牵着她
的手,她也随随便便,跟了她低头走去,对何吴等都未曾打一声招呼。不过出孝堂
的时候,回头对灵位上的杨杏园像望了一望而已。大家都觉得这一回追悼,是异常
惨淡,都也没说什么。可是不多一会儿,李冬青又慢慢走回来了。何剑尘道:“李
女士丢了东西吗?”李冬青摇摇头,轻轻的说道:“不是。”何剑尘道:“有什么
话要说吗?”李冬青道:“没有什么事。不过……”说时,对朱韵桐淡淡一笑道:
“我好象有什么事要对你说似的,可是我又记不起来。我这人怎么回事,恍惚得很。”
朱韵桐眼珠一转,心里很明白,便笑道:“密斯李请回去罢。待一会我也来,我们
有话再说罢。”李冬青道:“好,我在何太太这里等你。哟!何太太呢?我们同走
啊!”朱韵桐道:“她不是和密斯李一路出去的吗?大概她还在门口等你哩。”李
冬青又淡淡一笑道:“哦!是的。”点了点头,匆匆的就走了。吴碧波问朱韵桐道:
“她有什么事要对你说?”朱韵桐道:“我哪里知道。我看她神经有些错乱,就因
话答话,敷衍了她走,好回去休息。你看她连同一路出大门的人,她一转身就忘了,
不是失了常态的一个明证吗?”大家一想,此话果然,未免又叹息一番。
这时,天色越发黑了,大家各自散去。只有富家骏一人,在院子里散步。屋檐
下的一盏小电灯,光线斜照着院子里。院子大,灯光小,光线带些黄色。那两边半
凋残的盆景,石榴花夹竹桃之类,都将模糊的影子,斜倒在地下。加上左角上那洋
槐的树荫,掩护着一边墙,一只院子犄角,阴森森地。很凉的晚风,从矮墙上吹过
来,把那些花影子颠倒着。富家骏想起去年此时,杨杏园曾在那墙角下种菊花,那
天的声音笑貌,只一回想,好象都在眼前。这样想着,偷眼看那几盆大夹竹桃后面,
影子摇动,真有人在那里似的。富家骏虽然是和杨杏园很好,但是想到这里,也有
些毛骨悚然。再回头一看孝堂,只剩一盏清淡的电灯,在白布围里。灵位上香炉里
的香,只剩了一条细线,向上直冒。那杨杏园的遗像,似乎对着这一缕轻烟,向下
看着微笑。富家骏看他的像,还和生前一样,这又不怕了。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只
是想过去的事,回头看看杨杏园那卧室,黑沉沉的,窗户上破了许多纸,也没有人
管,让晚风吹得一闪一闪。一个大蜘蛛网,就在撑窗户的铁钩上结成一个八卦。富
家骏一想,人生就是这样。杨先生在日,常说希望找一个清清楚楚的女子,给他料
理书房和卧室。而今蛛网封门,也管不着了。回头再看杨杏园的遗像,依然还是向
下微笑,富家骏感慨极了,离开院子。但是走过篱门,偶然回头,那遗像还笑着呢。
也不知什么缘故,他心里好象很空,从当晚起,就说不希望什么了,决计做和尚去。
富家骥笑道:“你这是受了一点感动,就说做和尚去。一遇到密斯李要你去看电影,
密斯张要你去逛公园,你就觉得做和尚没有味了。”富家骏道:“你这话不然,杨
先生也是有一两个女友的人,何以他生前就学佛呢?”富家骥道:“他是不得已而
为之罢了。”富家骏道:“你们没有慧根,不懂这个。我看只有那李女士,是个有
慧根的人,她纵不当姑子去,迟早会去学佛的。你看今天回去,神经受很大的刺激,
外表却不露出来,要不是她说两句话,谁知道呢?”富家驹笑道:“你是神经过敏,
怎样知道李女士就受了刺激。”富家骏道:“你不信就算了。我猜她这一回去,就
得躺下,明天你听听她的消息看。”富家驹听说,始终认为他是揣测之词。不料次
日何剑尘来给杨杏园收拾东西,果然对富家驹说,李冬青回去就病了,口里乱说,
幸而发觉得早,医生给她安神药吃了,现在只是病着睡了。一言未了,只见富家骏
一掀门帘子,说道:“你瞧怎么样?”何剑尘看他时,见他穿了一件湖绉薄棉袍,
脸上黄黄的,两太阳穴边,贴了小指大小的两张头痛膏药。脚下趿了一双鞋,靠住
门说话。何剑尘道:“家骏,你一夜之间,何以也闹成这个样子?”富家驹笑道:
“他昨晚上一个人在后院子里,追想杨先生的事。他说看见杨先生相片,对他微笑,
他吓出病来了。”富家骏道:“胡说,你这话对何先生说不要紧,知道你是说着玩。
若是让外人听了,说出许多疑鬼的话,岂不是侮辱杨先生?我生平最不愿意人家骂
死人,因为他是不能出面辩护的。我不过受了一点凉,病什么?”
富家驹自知话说错了,不敢再辩。可是这话让听差听到,当着一件新闻,便对
富家来的人说了。富家的妇女们,说是这一幢屋子有邪气,一天病了两个人,立逼
着富氏弟兄搬回家去。富学仁因为富家驹兄弟原是和杨杏园住在一处,补习国文。
杨杏园一死,当然不必再住在外面。所以对他搬回去,也不反对。于是一幢房子,
两天之内,里面只剩下一具灵柩,把大门锁了。这样一来,这一幢房子,顿时变成
凄凉愁惨之场。何剑尘和吴碧波一商量,不必久占住了富家的房子,就把杨杏园的
葬期,赶快提前。这已是阳历十月中旬,到了秋暮了。择定了一个日子,邀了一班
友人,就来移杨杏园的灵柩出城。他们是照李冬青所说的办,用了一驾长途汽车,
扎满了鲜花,算是灵车,就把这个载着灵柩,车子上随带着八名杠夫。所有执绋的
友人,都也是分坐了六七辆车一同走。
吴碧波何剑尘要布置坟地,同坐一辆车,先走了。出了永定门,汽车在往南苑
的大道上走。两边的柳树,叶子都变成焦黄色。路外村庄上的树木,在风里吹着忽
突忽突的响,露出许多疏枝。庄稼地上,割得空空地一片平原。有时树着光秃秃的
几根高粱杆儿,被风摇得咯吱咯吱响。乡下人家菜园里,也是空撑着倭瓜架儿,垂
着些干柴似的枯藤。吴碧波黯然道:“这条道,我来三回了,三回不同。一回是清
明来的,小路上杏花正开着。一回送梨云,乃是大雪天。那两回都不觉得怎样。这
一回恰好是满天黄叶的残秋,对着这凄凉的秋郊,我心里很难过。”何剑尘道:
“送梨云的时候,我们还议论着呢,不定明年今日谁送谁?不料不到两年,我们又
来送杏园。一句无聊的话,不料成了谶语。”吴碧波嘴里,连吸两口气。叹道:
“唉!我看那李女士真是情痴。”何剑尘摇摇头道:“别提罢,我不忍向下说了。”
两人默然了一会,汽车开上小道,就到了同乡义园。
义园门口满地的树叶子。吴何二人下了汽车,足下踏了堆着的枯树叶子,还发
出一种唏喳唏喳的响声。那位管理员还在这里供职。他听了门口汽车喇叭响声,早
在壁上抢了一件马褂子加在身上,一面扣纽扣,一面走了出来,见了何剑尘,远远
并了脚跟站定,比齐袖口,对着他就是三个长揖。然后笑着迎上前来。说道:“督
办,您好,两年不见了。”何剑尘这才想起从前说的那一回笑话,现在要更正也来
不及,只得答应了一声“久违”。那管理员道:“前几天有人到这里看地,我还不
知道是谁。直到昨日那一幢石碑抬来了,我才知道是杨先生。这样一个好人,不料
在青年就伤了。”何剑尘随便答应着话,便一路走进园来,只见各处的树木,都剩
了(木牙)(木牙)杈杈的空干。梨云墓上,罩着桔黄的草根。墓前栽的几种树,倒是
长得好。虽然并没有叶子,却有两丈来高,树身子也有茶杯粗细了。那石碑和坟台
相接的地方,被风卷来的落叶,也有黄的,也有红的,也有赭色的,聚着一小堆,
把坟台附近所栽几本丁香榆叶梅的小棵花,都埋了半截。右边地已创了一个大坑,
砌了一层椁阝砖。有个工人,在那里工作,另外一个人在那里监督着。何剑尘认得,
那是富学仁的大管家。他一见便鞠着躬。何剑尘道:“这几天,你着实受累了。’
她笑道:“那是应当的。一来杨先生是我们老爷朋友,二来又是我们少爷的先生,
再说他待我们下人都不错,没有重说过一声儿。替杨先生办这一点小事,那算什么?”
何剑尘点点头对吴碧波道:“公道未亡于天壤。我就觉得这种话不是金钱所能买的。”
两人说着话,在坟前坟后看了一番,吴碧波不由得“哎呀”一声。何剑尘见他望着
一块石碑,倒退两步。看那石碑上刻着大字,乃是“故诗人张君犀草之墓”。吴碧
波道:“前年春天我和杏园在这里遇着,因为看见张君的坟墓,彼此伤感得很。不
料今日,此碑还在。一同伤感的人,又要我们来伤感他了。”何剑尘道:“这还不
算奇。杏园的那一块碑,你还没有看见吧?我引你去看看。”于是二人走到一棵大
杨树下。见一块雪白的石碑,斜靠着杨树,立在浮土面上。那石碑上刻的字用朱红
来涂了,上写“故文人杨君杏园之墓”。何剑尘一指道:“这两幢碑一先一后,他
们在九泉之下就德不孤了。”吴碧波道:“杏园附近,还有个梨云呢,比那位张君
的夜台寂寞生活,又差胜一筹了。”何剑尘道:“不要去为张为杨叹惜罢。知道我
们死后,又是谁来给我们料理?”二人彼此谈论,嗟叹不已。不多时候,灵车也就
来了。一班杠夫,将棺材抬进园来,送殡的朋友,都在后面纷纷乱乱随着,却不见
李冬青和何太太。朱韵桐早在人丛里走上前,扯了吴碧波的衣袖道:“李女士在半
路上哭晕了。何太太已坐了车回去,送她进医院。我特意来给你们一个信。”何剑
尘道:“那是怎么办呢?”吴碧波道:“我在这里照料罢,你先回城去。事情闹得
这样落花流水,实在不能再出岔事了。”何剑尘心里很乱,出了门,坐上汽车,就
催汽车夫开走。车进了永定门,何剑尘才想起一件事,并没有打听李冬青是到哪家
医院去了。除了自己太太而外,又不知向谁去打听,只好坐了车子回家。到了家,
坐着闷闷等候。闷不过,自己查着电话簿,向各家大医院打电话去问,偏偏不是电
话叫不通,就是没有确实的答复。闹得坐又不是,站又不是。因为何太太身上又有
孕了,很怕他夫人受累,又出什么毛病。一直到天黑了,何太太打了电话回家,问
何剑尘回家没有。这才问明就在这街口上一家医院,偏因为它近,不曾想到。当时
挂了电话,就匆匆的到医院里,问明房间,寻着推门进去。只见李冬青让白被包住
了,只有一张排红的脸,蓬了一头头发,偎在那白色的软枕里。她双目紧闭,似乎
已睡着。何太太坐在一边看报,见了何剑尘也没有起身,将嘴对床上一努,轻轻说
道:“闹了半天,这才睡了。你们一个人也不来,把我急死了。”何剑尘道:“她
闹些什么?”何太太道:“倒没有闹什么,就是嘴里乱说。”正说到这里,只见李
冬青一翻身,闭着眼睛说道:“那岂不是无味的牺牲?你这样办,我良心上说不过
去。”说了这三句,又寂然了。何太太道:“你瞧,她就是说这一类的话,好象就
和杨先生对面说似的。先不是看护妇在这里,我真听得有些害怕。”何剑尘道:
“医生怎么说呢?”何太太道:“医生说她受了刺激,医院里住一个礼拜,就会好
的,不过我非陪着她不可。”何剑尘道:“你自己的事,你不知道吗?你怎样能伺
候病人?”何太太眼皮一撩,对床上一努嘴,低声道:“不要胡说了。”正在这时,
房门一推,看护妇进来了。何剑尘有话要说,又不好说,坐了一会,只得先回去。
恰好吴碧波一对未婚夫妇来了,说是坟仅今日大半天,可以筑好。树要到明春,才
能补种。何剑尘道:“那都罢了,只是李女士又住在病院里,我只好让内人陪着她。”
吴碧波笑道:“你糊涂,嫂子哪能受那个累。”何剑尘道:“大概不要紧。她不过
是坐在一边陪李女士而已。而且她也不肯回来,把李女士一人扔在那里。”朱韵桐
正坐在一边,拿了一张报看,吴碧波走上前,两手撑了椅子,身子俯将下去,笑着
轻轻的对她说话。何剑尘虽听不出说什么,也料吴碧波是请示去了,若是碰钉子,
他一定不大好意思。于是背转身,假装了寻火柴抽烟。吴碧波忽然笑道:“劳驾,
我明天再谢你。”何剑尘回转身看时,只见朱韵桐已站起来,身子向后退了一退,
微笑道:“我和李女士也是多年的朋友,她病了,我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何必要
你劳驾呢?”何剑尘笑道:“客气一点,倒不好吗?你们是相敬如宾哩。不过碧波
向来是好说话的。”朱韵桐道:“何先生你又说俏皮话了。要知道我到医院里去是
替何太太回来。何先生要谢谢我才对。”何剑尘笑道:“你这话太老实了。我和碧
波是多年的老友,彼此帮忙。朱女士现在帮了内人的忙,放这一笔债,将来让内人
去还债,那不好吗?”吴碧波对朱韵桐笑道:“你不要说了。剑尘是有名的会说话
的人,你和他斗嘴,你总只有上当。现在我们无事,就到医院里看看去罢。”于是
吴碧波就带着朱韵桐到医院里去,催着何太太回家。何太太本也挂念她的那个少爷,
所以不客气,也就回去了。
李冬青整整的在医院里睡了一个礼拜,人才回转过来,身体虽然很疲乏,脑筋
可复原了。她先是只知道有朱韵桐在医院里伺候她,却不明白这里面和她自己有没
有关系。一个礼拜之后,每日就看到吴碧波要到医院里来一趟。来了之后,而且是
好久不走。李冬青心里明白了,他们正是一对快要结婚的夫妇,那种日月,其甜如
蜜,本来也就感到不大容易离开。最好的游公园吃馆子看电影的,总在一处。现在
把朱女士整个的礼拜关在医院里,一定有许多好机会都给耽误了,心里老大过意不
去。便对朱韵桐说,自己愿一个人在医院里,请她不必在这里。朱韵桐猜中了她的
心事,哪里肯走。又过了三四天,李冬青只好勉强搬出院来,依旧回到何剑尘家里
去住。在医院里看到吴碧波一对,到何剑尘家里,又看见他们一对。一对是未婚的,
一对是已婚的,各有一种风情。李冬青病里无事,只是闲看他们的言语动作,来消
磨自己的光阴,当时看了是有趣,倒是过后一想,又太难堪了。这个时候,李老太
太未接冬青去信,已接连来了两封快信,问她的究竟。何太太是不肯给她看。现在
见她的病好了些,也未便久瞒着,只得告诉她了。李冬青也怕母亲挂念,立刻回了
一个简单的电报。又勉强起来,写了一封快信。因为这样,她的宗旨立刻变了,急
于要回九江去。就和何剑尘商量,请他陪着到杏园的坟上去一回。何剑尘以为她不
能再受刺激,总是推诿。李冬青也明了他的意思,索性将此事一字不提。过了两天,
托辞说要雇一辆汽车,满城访一访朋友。访了之后,就要回南。何剑尘对于她这话,
并不见疑。
李冬青等汽车叫来了,提着一个小手绢包儿坐上车去。先在街上买了一些鲜花
水果,檀香果酒之类,然后才告诉汽车夫出城。恰好这辆汽车,就是上次送何剑尘
到义地来的,车夫是熟路,毫不踌躇,就开到义地里来。李冬青是没有到过这地方
的,车停住了,四围静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