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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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道:“怎样你就要走?上哪儿去?”杨杏园笑道:“今天我在这里,你有许多不
便。”他本是一句玩话,把梨云却顶得没有话说。舒九成在一边坐着,看见他们絮
絮叨叨,纠缠不清,真个堕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望着只是笑。杨杏园见自己把
梨云抵得没有话说,便搭讪着向舒九成笑道:“你看我们办的是什么交涉?”舒九
成道:“除了你们自己知道,别人怎会明白。”这几句话益发中了梨云的心病,笑
道:“你两人说话,就像打哑谜似的,难道喝醉酒来了吗?”杨杏园听了,对她笑
笑,自己便在衣服架上把大衣取下来穿上。舒九成也要过来取大衣,却被梨云挡住。
梨云道:“瞧我罢。”先在架上取过大衣,提着后身,让舒九成穿上。舒九成道:
“不敢当。”梨云站在面前对他一笑,说道:“不要客气。”舒九成当真穿上了,
梨云替他整了一整大襟,低声道:“没有事,请过来坐坐。”舒九成从来没有经过
这种风味,见梨云这样和他客气,不觉受了一种奇异的感触。这时杨杏园走了,他
也只好跟着出来。走出大门,杨杏园笑着问他道:“你这总算长一回见识了。觉得
怎样?”舒九成笑道:“我以为这里总是活地狱,谁知里面的陈设,比我们自己住
的屋子还好。”杨杏园道:“活地狱也有,不过不在这个地方。难为你,你竟不像
是初次进门的。”舒九成笑道:“你哪里还有?”杨杏园道:“怎么,你倒逛起兴
趣来了吗?听你的口气,却有还想走一家的样子呢?”舒九成道:“不是这样说。
你不是天天要请我参观吗?怎么走一家就算了。”杨杏园道:“你不知道,熟人我
只有这一家,为了你,再去找一家生的,花了钱,还一点意思没有。等我明日找朋
友,再陪你逛一天,好不好?”舒九成道:“时候还早呢,就回家吗?”杨杏园道:
“这里到游艺园路近,何不到游艺园去,转一个弯儿?”舒九成却也同意,两人便
到游艺园来。
走到票房门口,只见一大群卖报的小孩子拥着在一处,劈劈啪啪在那里鼓掌。
口里喊道:“瞧大脑袋呀!瞧大脑袋呀!”杨杏园看时,只见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
妇,像个阔主儿的样子,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两个女仆,提着茶壶烟袋之类,另
外两个穿制服的护兵,一个背着一床棉褥子,一个身体高大些,手上却抱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体,也不过三尺来长,手脚都和上十岁的男孩子差不多,惟有脖子上那
颗脑袋,异乎寻常,足有成人的两倍那样大。看他脸色,年纪当在二十上下。他头
上没有戴帽子,露出一头又粗又黑的头发桩子,前面额顶,突起一个鹅公包,足有
两三寸高,四五寸长。眼睛凹了下去,睁着铜铃似的,四面乱望。一张阔嘴,口涎
由嘴角边直流下来。他下半截身子被人抱着,上半截身子,却趴在护兵的肩膀上,
两只手搭在那护兵背后,面条儿似的直摆,却随着两位老夫妇进去了。杨杏园、舒
九成二人一路跟着就看了去。只见那护兵已经把他背进坤戏场台下包厢里面去了。
杨杏园道:“这不知道是哪家造孽,养出这样的怪物?”舒九成道:“这人你都不
知道吗?前面那个老头子,是一个鼎鼎大名的名流,他还作过一任总理呢!这个怪
物,就是他养的,生了一个大脑袋,浑身的软骨头,今年三十岁了,还不能走路,
吃饭穿衣,没有一样不要人伺候。你别看他怪像,他还是个戏迷,常常要人抱他进
戏园子看戏。他老头子以慈善起家,就蒙天赐了这个活宝。”杨杏园道:“你说的
这个人,我明白了。他这个慈善家,是最近六七年成名的,若是在生这个大头少爷
之先,就是这样作好事,或者可以生个成样子的出来,也未可知。”舒九成道:
“他这好事,虽然没有落到好儿子,可是发了财,老天爷也算不薄待他了。”杨杏
园道:“我倒要去瞻仰瞻仰,看看这位贵公子怎样看戏。”说着,也走到包厢面前
来。只见那个大头人,坐在一个中间的包厢里,椅子上垫着一个厚厚的褥子,他却
歪躺在褥子上。他一只手拿着一块又大又厚的鸡蛋糕,一只手拿了一个大蜜橘,翻
着两只眼睛,只望着台上。这时候,台上正演的是一出《双摇会》,两个花枝般的
花旦,正在台上卖弄风情。这位大头少爷,看得呆了,眼睛笑得成了一条缝,口角
上的白涎,牵丝般地流了下来,把衣服大襟,湿了一大片。别个包厢里的人,大家
放着戏不看,都看这个活宝。杨杏园笑道:“从前我听见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一句譬喻的话。如今看来却真个实有其事了。”说着,两个人走出坤戏场,在里
面转了一个弯儿,到处人都是满的,没地方立脚。舒九成道:“许久没有上游艺园,
很想来玩玩。来了,又觉得样样还是天天那一套,没有什么趣味。我还有事,不能
陪你在人丛里乱钻,要先回去了。”杨杏园知道舒九成在歌舞场中,是个十足的门
外汉,也就随他回去。自己一个人,便向新戏场后台,来看黄梦轩。
黄梦轩正穿了一件蓝华丝葛小紧身儿,面前摆了一脸盆水,他抹了满脸的胰子
沫,闭着眼睛,用手在那里擦脸上的胭脂。看那个样子,他是已经卸了装。他洗去
脸上的胰子,睁开眼睛,看见杨杏园来了,说道:“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呢。笑
红她再三再四约我今天晚上去一回,恐怕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去,老实说,容易教
后台的人疑心,我有些胆怯怯的。你若是能陪我去,我就可以放宽心出这游艺园的
大门了。”杨杏园道:“这个我办不到。将来人家知道了,还说我跟着你学拆白呢。”
说着话,黄梦轩把衣服穿起来了,比着大衫袖,对杨杏园左一个揖,若一个揖,硬
要杨杏园陪他去。杨杏园被他逼得没有法子,只得和他一路去。黄梦轩把帽子戴上,
前帽沿都盖在眉毛上。又把大衣的领子往上一扶,遮住了两边的脸。人要是不留心,
当真看不出他是谁。雇了两辆车子,一会儿就到了聚禄院。黄梦轩先走了进去,杨
杏园在后跟着。黄梦轩到底没有经验,一直便往笑红屋子里直闯进去。毛伙赶紧抢
了过来,将门一拦,说道:“请别的屋子里坐。”黄梦轩睁着两只眼睛,莫名其妙。
杨杏园走上来,将他衣裳一拉,轻轻地说道:“别进去,里面有人。”黄梦轩一听,
果然哗啦哗啦里面有叉麻雀牌的声音,这才心里恍然,缩住了脚。毛伙便把他们引
进了旁边的一所厢房里面。黄梦轩刚落坐,只见笑红房里人阿金,走了进来。看见
黄梦轩,用手指对他点了几点,抿着嘴笑。黄梦轩道:“你笑什么?”阿金道:
“我笑我的,你就不必问。”说着走近身来,又笑道:“你这个样子,真是一个大
小姐。”黄梦轩道:“怎样是大小姐?”阿金将手一摸黄梦轩的脸,说道:“胭脂
还在脸上呢!”黄梦轩握着她的手道:“老七呢?”阿金道:“房里有一桌牌,就
剩这牌了,等牌完了你再过去。请你坐一下。”说着,阿金先去了。
这晚铁路局长宋传贤,在笑红房间里打牌,只四圈的工夫,输了一千六七百。
四圈打满,正是黄梦轩来的时候。宋传贤因为交通总长已经在广德楼包了厢,约他
看尚小云的白蛇传,不敢不到,输了也来不及扳本他就算了。那阿金的助手刘家里,
点一点头钱,有六百多块。正想向四个打牌的谢谢,阿金进来了,在笑红耳朵边说
了两句话。笑红把眼睛对她一溜笑道:“晓得。”宋传贤道:“你们又捣什么鬼?”
笑红道:“我们是好话呀!”阿金道:“这房弄得糟得很,请宋局长到北屋子去坐
坐,休息休息。”宋传贤道:“很好,找个地方烧两口,我还要去听戏呢。”笑红
听他这样说,和阿金一阵风也似的,便把宋传贤局长送到北屋子里去了。阿金走到
厢房里去,对黄梦轩招招手,把他引进屋里来。杨杏园也只得在后跟着。笑红殷勤
招待,自不消说,那一双眼睛就像闪电一样,由黄梦轩头上到脚底下,看了一遍,
笑着问道:“你怎样来得这么早?”黄梦轩道:“我因为不敢在你面前失信,请了
半天假来的。”笑红对他瞅了一眼,把嘴一撇,笑道:“我不相信!”说时,笑红
转过右边那六扇绣花围屏里面,黄梦轩也跟了过去。一看里面,是一张镜桌,一扇
镜橱,一张钢丝床。黄梦轩随身坐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倒下去,用手拍着枕头
道:“这也不知哪个臭男人的脑袋枕过了,这一股子汗气。”笑红正对镜子拢头发,
回过头来道:“你不要瞎说,哼!我这个枕头,恐怕不是臭男人枕得到的呢。”黄
梦轩听了,便跑到笑红身边,嬉皮笑脸的,在耳朵边说了许多话。笑红将他的手一
捏道:“我自有办法。你不要胡闹,仔细小流氓敲你的小竹杠。”这时杨杏园坐在
外面,仿佛听见小流氓敲竹杠,倒吓了一跳。便隔着围屏问道:“谁敲竹杠?”笑
红黄梦轩一齐走出来。笑红道:“不相干,我们说笑话。”阿金倒了一玻璃杯白开
水,递给笑红,就近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笑红会意,对黄梦轩道:“你坐一会,我
就来。”便走出去了。一会儿工夫,笑红进来,在阿金耳朵边说了几句话。阿金望
着黄梦轩,点头笑道:“晓得。”便拿了绉纱围巾,围着脖子出去了。笑红伸手在
裤子口袋里一摸,拿出一大卷钞票,拣了一张五元的,扔在瓜子碟子里,便对杨杏
园道:“对不住,请你和阿黄在此坐一会儿。我去应酬几个条子,就回来的。”说
毕,匆匆去了。笑红走了,刘家里便由外面走了进来。黄梦轩道:“我一进屋子来,
就没有见你,你从哪处来?”刘家里道:“你还说呢,为了你来,把一桌客,全轰
到北屋子里去了。七小姐把人家丢在那里,问也不问,我只好在那里敷衍一阵,刚
才才去呢。七小姐是小孩子脾气,喜欢白相,你不能不由她。要不然,她就放倒头
去睡觉,什么事也不问呢。”黄梦轩笑道:“我听见说,老七不嫁给宋局长,就要
嫁给章总理,她阔起来了,你们也就好了。’划家里道:“什么希奇,七小姐是不
愿意作姨太太的呢。老实告诉你,今天就是宋局长在这里打牌,输了一千多。你来
了,这屋子就让你,这个样子,七小姐能嫁他?”杨杏园听了,扯扯黄梦轩的衣襟,
低低地说道:“这是乌龙院宋江说的话,教花钱的老爷们寒心哪。”黄梦轩也笑了。
刘家里看见碟子里一张五元的钞票,问黄梦轩道:“这是你的盘子钱吗?”黄梦轩
脸上一红,勉强答了一个哼字。刘家里倒也未留意,三个人说了一阵。一会儿毛伙
叫刘家里去接电话,回进房来,对黄梦轩轻轻地说道:“西方饭店三十六号,阿金
在那里等你。”黄梦轩笑着点点头,又对杨杏园笑一笑,说了一个字“走”。杨杏
园在这里面,也不便说什么,便和他一路走出来。走到胡同里面,才笑着说道:
“凭良心说,我不愿意打破你们这种顺世界潮流的自由恋爱。但是就我个人的意见,
是不赞成的。”黄梦轩只是笑,低着头望前只走。杨杏园道:“已经一点钟了,我
不能再奉陪了。”黄梦轩听了,一把拉住说道:“你保镖保到底,把我送到饭店里
去,我就让你走。可以不可以?”杨杏园道:“为了别的事,我可以陪你去。请问
你们所办的是什么交涉,里面能容一个第三者吗?”黄梦轩道:“你这又是呆话了。
她是什么人?我们是以什么资格和她相会?这还不是二十四分公开的事吗?”杨杏
园道:“话虽是这样,但是我无加入之必要。”黄梦轩拉着杨杏园的大衣,仍旧不
放,皱着眉毛,好像十分为难。杨杏园一想,也许他实在有些胆怯。笑道:“我听
见说,唱文明戏的,都靠着这种买卖发财,像你这个样子,怎样混得出来?好罢,
我看在十年同学的情分上,替你作个月老。”黄梦轩四围一看,扯着他的衫袖道:
“低声些,仔细便衣侦探听了去。”杨杏园看见他这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得和他一路上西方饭店来。
这时,饭店大门早已关上了,只剩这旁边一条横胡同里耳门进去。耳门口,电
灯也灭了,有四五辆胶皮车,横七竖八,放在那里,几个人力车夫,在黑影子里站
着。黄梦轩远远的看见,心中疑惑是便衣侦探,确是有点怕,想要缩回来,又不敢
对杨杏园说,心里只是扑扑地跳,只得跟着杨杏园走。那耳门完全关了,只耳门上
挖出来的那一扇小门,却是半开半掩的,两个人便挨身进去。正碰着一个穿白衣服
的茶房。杨杏园便问三十六号房间在哪里。茶房道:“是聚禄家笑红定的吗?”杨
杏园说是的,茶房便引着他们进了几重门,走到房门口,茶房将门敲了几下,门吁
的一声开了,里面一个人,伸出一个头来,正是阿金。阿金也不做声,笑着让他两
人走了进去c杨杏园一看,一个门里,却有三间房,进来地方在中间,好像是个会客
室,有一副旧的扑克牌,七零八落的散在桌上。阿金道:“你们再不来,我就急死
了,一个人坐在这里,实在无聊得得,在桌子抽屉里翻出一副扑克,一个人过五关!
司问卦玩。”黄梦轩笑道:“你问什么卦?”阿金道:“我没有什么可问,是替你
们两个人问的。”杨杏园笑道:“这你们两个字,大可玩味。这里头一个人,自然
是黄梦轩,还有一个呢?”阿金两只手,理着桌上的牌,歪着头,把眼睛一溜,嘴
又是一撇,说道:“你们唱文明戏的人,这张嘴真是厉害。”说到这里,笑红披着
斗篷,手上捧着橡皮温水壶,走了进来。她看见杨杏园在这里,却有点不好意思,
含笑和他点点头。阿金便走到笑红身边,在耳朵边说了几句。笑红道:“好罢,你
就说是北京饭店得了。”阿金便笑着对黄梦轩看了一眼,说道:“明朝会!”打开
门去了。笑红便和他们走进里边房间来,靠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
真累极了。一晚上,出了二十四个条子。”杨杏园对她和黄梦轩两个人看看,觉得
他们很不自在。便说道:“已经一点多钟了,我要回去,明天会罢。”笑红道:
“这里有稀饭,吃了稀饭去,好不好?”杨杏园说道:“不必。”说着披了大衣,
径自要走。黄梦轩也说,何妨再坐一会。杨杏园道:“什么时候了,还坐到大天亮
去吗?”说毕,走出三十六号,已经到了夹道上。只见一个二十多岁妇人,身上披
着貂皮大衣,云鬓蓬松,从楼上走下来。有一个茶房过去,请了一个安。说道:
“您走了。”那妇人鼻子哼了一声,就把手上提的那个钱袋拿了起来,用手在里面
一掏,拿出一卷钞票,也没有看多少,在卷里面抽出了两张,给了这茶房。看那钞
票,是很大一张,不是十元的,也是五元的。那茶房接过钞票,笑着又请了一个安。
那妇人理也不理,举起脚上的高底鞋,的得的得径自走了。那妇人走在前面,倒不
知道后面有人。走出西方饭店的门口,茶房赶紧将门上的电灯扭亮,早有一辆轿式
汽车,停在那里。那妇人走出去,便有一个穿了制服的护兵,垂手站在一旁。那妇
人便问道:“大人回公馆来了吗?”护兵道:“没有。还在九爷家里开会。车子把
姨太太送回去,就该去接大人了。”那妇人道:“小潘儿今天哪里去了,怎么让你
来接我?”护兵道:“小潘儿听说姨太太在西方饭店,他不高兴,我只得伺候您来
了。”那妇人冷笑道:“好小子,他还有这一手,我回去捶他的肉。西方饭店也好,
东方饭店也好,管得着吗?”说着,护兵开了汽车门,那妇人一脚登上去。这里司
机生将扶机一扭,就开起走了。
杨杏园站在门里面,听了清清楚楚,可惜没有看见汽车号码,不知道是哪一家
的。刚一脚跨出门,门上电灯又灭了,只见一辆胶皮车,飞也似的拉了过来,就停
在门口。车上走下一个女子,黑影里看不清楚什么样子,只看得出蓬着烫发,披着
毛绳围巾,穿着短裙子。听她脚步响,好像是高跟鞋。这女子下了车,就听见掏了
一把铜子,给那车夫。那车夫问道:“这是多少?”那女子答道:“三十枚。”车
夫答道:“不成!您哪,上车的时候,说是香炉营,还给我二十四枚啦,绕了一个
大弯子,还给三十枚。好,东单牌楼到这儿多远哪!小姐,多花俩罢。”那女子道:
“这个地方还远似香炉营吗?”车夫道:“那不管,上车的时候,说的是香炉营,
没有说西方饭店。”那女子气不过,又掏一把铜子给车夫,才敲门进去了。这车夫
拉着车子自言自语的道:“要取乐,何苦省几个车钱!一夜饭店钱,够瞧的了。暖!
这个年头儿,哪里说起,十七八岁的姑娘……”一面说一面就走了。杨杏园站在黑
影子里,本来看得呆了,这才醒悟过来。想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我这
不是无事干吗”?在街上雇了一辆夜不收的人力车,就一直回家去睡觉。
次日醒来,已经正午,吃完饭,赶紧去忙自己的事,黄梦轩今日是不是回去了,
也来不及去问。又过了一天,清早起来看报,在一张小报上,看见一个二号字的长
题目,十分触目,乃是新剧家诱姘妓女案之发觉,不由得心里一动。再一看新闻,
正说的是黄梦轩,什么拆白党,淫伶,与风化有关的字样,多得不可胜数。据这报
上所载,也是说淫伶薛某和妓女笑红,在西方饭店三十六号聚会。薛某当晚向笑红
借现洋二百元,又索去首饰多项,约值六七百元。笑红因恐事露,与营业有关,只
得忍痛不发。但此事为侦探所闻,已有人密告警厅,总监闻言大怒,主张从严惩办。
薛某身后现追随有便衣侦探多人,旦夕即将逮捕。杨杏园看了,吓了一跳。心想黄
梦轩这样糊涂,怎么对笑红借起二百块钱来?这不是犯了拆白的嫌疑吗?想着自己
实在不放心,便来找黄梦轩问个究竟。黄梦轩一见面,便笑着说道:“你今天来的
这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