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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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闹得太厉害了,不能不上前来劝。也有拖着太太们的手,站到一边去的;也有抵
在太太面前伸开两只手,在两面拦着的;也有两只手扶着太太的脊梁往一边推的;
也有在后面半抱着太太的胸,往怀里拉的。这时全场两桌牌九都歇了,屋子里一二
十个男女,搅作一团。那位宋主事,站在一边,看见他太太在人丛里乱跳,口里只
是说“何苦何苦”,一点办法没有。却幸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汉,替宋主事帮忙,
走到人丛里去,拦腰一把,将宋太太连搂带抱,送到一边。打架的首领,算是离开
了。那边张五奶奶在人丛里,被人挤着左一歪,右一倒,撞得她手上玉镯子直响。
她伸着两只肥手,拍了一下巴掌,身子往后一仰,昂着说道:“反了,阴沟里翻……”
一句话没有说完,脚下踩着一块浓痰,一个不留心,身子望后一倒。她后面正是两
位穿高跟鞋子的太太,哪里抵得住这一个大胖子,便倒在两边地下。张五奶奶脚往
前一伸,整个的屁股往下一坐,只见脸上的肉,往上一哆嗦,顿得五奶奶浑身肉跳。
这一班男子汉,早过去把那两位穿高跟鞋的太太扶起。这里面有一位,正是余三姨
太太的姊妹。她也要上前去,偏是事不凑巧,电灯忽然全灭了。这屋子是秘密场合,
白天也非灯不亮,满屋子人,都在黑暗中乱撞。就有两只手,握着余三姨太太的手,
只往怀里拉。余三姨太太以为是她姊妹,也不在意。谁知电灯黑了,过了好几分钟,
还不见亮,不由得余三姨太太怪叫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一般人猜想,或者是哪
个赌钱的男宾,有不规则的行动。就有人说道:“是我,是我。”电灯一亮,大家
看时,却是余三姨太太抓着一个人的手,一面伸手去要打那人,但是那人并不是男
子汉,是这里面的交际家何少奶奶。不过何少奶奶身边倒站着一个男子汉,都叫他
刘七少爷,是个有钱的人,和何少奶奶很好。当时大家觉得误会了,三张脸都羞得
通红,究竟何少奶奶是个交际家,很会说话。对余三姨太太笑道。“对不住,眼前
一黑,我就糊涂了,不知怎样撞上了。”说着,低着头看看余三姨太太的脸上,说
道:“碰痛了没有?”余三姨太太到了这时,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在身上抽出一条
手绢,一面揩着嘴,一面笑道:“不要紧,就怕碰痛了你哩!”大家一笑,也就算
了。那位摔在地上的张五奶奶,这时也被人搀起来了,依旧是七嘴八舌的在那里骂
人。余三姨太太看见刘七少爷站在身边,却有些不好意思,就对刘太太说:“今天
这儿乱极了。我们走罢。”刘太太还没答出话来,余三姨太太已经不耐烦再等,一
掀帘子,便先走了。走出门来,坐了自己的马车,迳自回家。
到了家里,只见他们的二小姐依旧和梅双修李冬青坐在一处谈话。梅双修看见
她进来,先笑起来道:“我们也算会坐吧?作客的回来了,我们还没走呢。”余三
姨太太道:“日场电影算是误了,索性坐一会儿,在我这里便饭。回头我们一路瞧
晚场去。”余瑞香道:“你这人大小器了,要请人吃饭,又怕花钱,就是家里的饭,
请人家吃吗?”余三姨太太扬起一只手来,捏着一个拳头,像要打人的样子,笑着
骂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仔细我捶你的肉。”余瑞香侧着身于,抬起一边肩
膀伸到余三姨太太面前,说道:“你打!你打!”余三姨太太扔了钱袋,两只手将
余瑞香一抱,搂在怀里,低着头在她脸上一阵乱嗅,口里说道:“我的小宝贝儿。”
余瑞香趁着机会,用手抚摸着余三姨太太的脸道:“好姨妈,今天你带我去看跳舞。”
梅双修在一边看见,说道:“有这样不脱孩子气的妈,就有这样不脱孩子气的闺女。”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了。余三姨太太放开余瑞香,笑着说道:“我还有点儿事,出
去就来,请梅小姐李小姐多坐一会儿。”说着自去了。
李冬青对余瑞香道:“人家前娘后母姨妈,这三样上人,总是和儿女合不拢的。
怎样你们母女还这样好?”梅双修坐在一边,将眼睛斜瞅着余瑞香,笑道:“要我
说不要我说?”余瑞香笑道:“你尽管说,有什么不能告诉人的事情?”梅双修道:
“密斯李,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决计不相信。她们母女是把子。”李冬青笑道:
“什么叫把子?”梅双修道:“把子你全不懂,就是同盟姊妹。”李冬青道:“胡
说!”梅双修道:“可不是?说了你不信吗?但是你问一问密斯余。”说着,把手
指对余瑞香额角上一点。余瑞香笑道:“你信我这疯子姨妈哩?她因一她年纪小,
大姐和我只比她小几岁。她说,当着人面,没有法子,叫她一声妈,只得答应。背
着人的时候,大家一样大,叫她做老二,叫我姐姐做老三,叫我做老四。我们见她
说疯话,也没有谁理她,她就老三老四的乱叫起来。”梅双修笑道:“照你这样说,
你倒有一篇的大道理。我问你,有一次,我们在真光看电影,你会见了同学,你怎
样介绍给人家说是家姊?”余瑞香笑道:“这也有个缘故,因为她不愿在生人面前
说是姨妈,我只好这样混着说。”梅双修道:“你倒说得好,母女的关系,都可以
含混,将来你有了小女婿,也叫婆婆做大嫂吗?”余瑞香歪着头瞅了梅双修一眼,
把右手五个指头,撮在一处,往前一伸,笑着说道:“我要胳肢你。”梅双修赶快
挤到李冬青坐的长椅子上去,身子一扭,倒在李冬青怀里,笑着说道:“不许动手,
动手就不是文明人。”余瑞香走上前,不问三七二十一,把手只往她两肋下,脖子
下,乱戳乱伸。梅双修两只胳膊突得铁紧,人在李冬青怀里乱扭,穿的那高底皮鞋,
蹬着地板,咚咚直响,喘着气笑道:“别……别闹了,我可要恼了。”李冬青坐在
椅子上,禁不住她两个人闹,倒着靠在椅子背上笑道:“你们两位小姐,算饶了我,
行不行?”这时,余瑞香才住手。梅双修坐起来一面用手理鬓发,一面说道:“这
样一句话,也不算什么,就值得这个样子。”李冬青也笑道:“密斯余还自负是个
极开通的人呢,怎么听见小女婿三个字,就闹得这个样子?”余瑞香道:“你不知
道,她这个小字,是小得有问题的。”李冬青倒怪起来,小字又有什么问题?又不
能不追问了。
第三十一回 稚子无家依人侪郑婢 名殊雅集顾曲学周郎
梅双修听到追究一个小字,索性对余瑞香道:“你说!你说!有什么问题?”
余瑞香把脑袋一偏,瞅了她一眼,笑道:“说就说,怕什么?”便对李冬青道:
“也是有一天下大雨,密斯梅不能回去,我留她在我家里,和我一床睡。窗户外面,
雨下得滴滴答答,听着门得很,我就把火酒炉子烧着,烧开水泡茶喝,一面在杨子
里抓出一点儿核桃仁,吃着说闲话。密斯梅说起将来的话……”李冬青笑道:“什
么叫将来的话?”余瑞香也笑了,说道:“将来的话,就是将来的话,你懂得不懂?”
接上说道:“我说,守独身主义的好。许多人在学校里的时候,都是嘴硬,一组织
了家庭,总是受人家的欺侮。要不然,就被小孩子绊住了。密斯梅又说:“‘受人
欺侮的话,我倒不怕’……”梅双修不等她说完,便道:“胡说,我几时说过这句
话。那天你不是说,哦倒有个法子,对方让他比我小些,我们去做个老姐姐,事就
好办了’。你说对不对?”余瑞香取出一块手绢,两只手拿着,蒙在脸上,在手绢
里笑。一会儿,拿下手绢来,撅着嘴道:“就是为这句话,你吃住了劲,老说小女
婿了。”一句话没有说完,余三姨太太在门外先接嘴道:“好!谁要小女婿?我来
给你们做媒。”说着走了进来,又说道:“好哇!你们整天的在这里说话,原来是
商量着要小女婿。”梅双修是和她们闹惯了的,倒不要紧,李冬青是最稳重的人,
听了这话,未免脸上一红。余三姨太太也觉得这话太重了,便说道:“走走,我们
到那边坐去,已经把饭预备好了。”
说着余三姨太太在前面走,引着她们到一间小客厅里来。客厅里中间摆着一张
小桌子,上面放着四副杯筷。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穿着灰布夹袄夹裤,身腰
窄窄的,袖子短短的,正端着几个碟子往桌上放。她看见客进来了,羞得满脸通红,
勉强低着声音,喊了一声密斯梅。梅双修笑着点头道:“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
是密斯李冬青。”说着,对李冬青一指。那女孩子就和李冬青点了一个头。梅双修
又对李冬青道:“这是密斯史科莲。”那史科莲两只手互相搓挪了一会,好像局促
不安的样子,笑着对李冬青道:“请坐。我还有点儿事,不能奉陪。”说完就走了。
李冬青心里好生奇怪,心想这是什么人,小姐不像小姐,丫头也不像丫头。看那个
样子一定是余瑞香家里的人。但是余瑞香家里人,都是穷极奢华的,怎样她穿得这
样寒素?若说不是亲戚,不至于住在余家;若说是亲戚,我亲眼看见她作事,岂不
是与婢仆为伍?心里怀着这个疑团,却是没有法子打破。一餐饭吃过,没见史科莲
出来,再一看梅双修也没有提到,当然不便问。
这时余三姨太太问道:“饭吃过了,我们是去看跳舞呢?还是去看电影?”李
冬青道:“我不懂跳舞,还是去看电影罢。”说时,走进一个妇人来,身上披着一
件黑呢的夹斗篷,脸上的粉擦得雪白,耳朵上一串珍珠环子,颤巍巍的直拖到肩膀
上。李冬青认得这是余家的二姨太太,点着头招呼了一声。余三姨太太问道:“老
大,怎么在家里穿起斗篷来?”余二姨太太道:“该死的李裁缝,他把我这件衣服,
做得不合腰身,大了两三分。我穿给你看看,寒碜不寒碜?”李冬青笑道:“大两
三分这也可以将就,那是看不出来的。”余二姨太太道:“你不知道,这工钱是特
别加价的,他不应该不做好呢?”说着,她轻轻的慢慢的把斗篷从压在肩膀上的如
意头底下,卸了下来,提着领圈交给余三姨太太看。这时斗篷的里子,翻了出来,
只觉红光射目,鲜艳夺人。梅双修笑道:“这里子很好看,是什么料子?”余三姨
太太道:“这也是双丝葛。不过它的颜色是新出来的,红的里面,露出一些金黄色,
据说这叫印度红,现在很时新。”李冬青道:“这件衣服,做了多少钱?”余二姨
太太微微的摇了一摇头,说道:“不多,六十多块钱料子,十二块钱手工。”李冬
青道:“什么?这么一件夹的斗篷,要十二块钱手工。”余二姨太太道:“所以哪!
我说他做得不好。”李冬青笑道:“我要说句乡下人的话,这样的天气,很暖和了,
用不着它御寒。要说好看呢,也不见得好看。”余二姨太太笑道:“大家都时新这
样东西吗!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李冬青笑道:“我平常总想不出它的好处来,
原来你们也不过是时新两个字的理由。”余三姨太太道:“不要讨论了,我们去看
电影去罢。”余瑞香道:“我还没换衣服!”说着,用两只手在脸上一拂,对余三
姨太太瞟了一眼。余三姨太太道:“好!咱们一块儿去。”回头又对梅双修笑道:
“怎么样?”梅双修对李冬青道:“你也去一个。”李冬青笑道:“我不去,我不
去。”又微微的低着声音说道:“我是老人家了,不像人家年纪轻的人爱修饰。”
梅双修道:“你去瞧瞧,他们这里的梳妆室很有意思。”说着拉着李冬青的手,跟
着余三姨太太后面一路走。
走过几间屋子,便是余三姨太太的卧室,有一架小穿衣镜,在衣橱的一边,余
瑞香走到镜子边,在镜框上按了一按,那镜子活动起来,往前一推,原来是一扇玻
璃门。门里面却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四周都是白漆漆的,地下一色磁砖。墙东南北
三面,安着三面大镜子,镜子下各安着一张嵌磁白漆梳妆台。有一张桌子上,一列
摆十几面镜子,一个大似一个,都是银的托子。一张桌子,长长短短,大大小小,
方方圆圆,陈列着许多化妆品。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副银底珐琅的瓶子匣子之类,
里面都是盛着香胰子一类的东西。人到这屋子里,四围一望,真觉得须眉毕现。镜
子旁边,一列又挂着许多银钩子,也有挂衣服的,也有挂烫发刷子的,也有挂云拂
的,就像开了洋货店一样,陈设着许多零碎。桌子边摆着螺丝钮的沙发转椅,人坐
在上面爱照哪方面的镜子,就照哪方面的镜子,十分便利。靠北的犄角上,另外有
个小门半掩着,一看那里面,却是浴室。李冬青道:“这屋布置得最好,梳起头来
是很便利。”余三姨太太道:“这也不花什么,不过把现成的屋子,铺几块好磁砖,
安上汽水管,花几百块钱罢了。至于这些用的东西,本来也就少不了的。”说时,
余三姨太太先在那边洗脸架上,放开自来水管,放了一盆水先洗了一把脸。然后将
桌上的化妆品,拣了几样,用了一点。接上余瑞香梅双修都照着镜子修饰了一番。
李冬青只拣了一瓶雪花膏,用右手的手指头,挖了一点,塌在左手心里,然后伸着
两个巴掌挪搓了一会,对着镜子带拍带摸的擦了上去。余瑞香拿着一个香粉盒子,
掀开盖,送到李冬青面前,李冬青摇摇手,说道:“不用。”余瑞香笑道:“年纪
轻轻儿的,为什么这样老实?”梅双修道:“人家已经做先生了,不能不装点道学
模样。”李冬青正要辩说时,余三姨太太把一架玻璃橱下层的抽屉往外一抽,回头
对余瑞香道:“你来瞧,我穿哪一双鞋子出去?”李冬青伸头看时,只见里面深红
浅紫,花花绿绿,一抽屉鞋子。余瑞香接嘴说道:“那双浅绿色湘绣的就好。”余
三姨太太道:“好!就听你的话。”说时,在里面拿出一双浅绿的高跟鞋来,头上
是绿线绣的一朵芙蓉花,两面绣着花朵和蝴蝶。李冬青道:“如今样样时新,样样
是复古,又成了老前辈那句话,红绣花鞋了。”余三姨太太道:“究竟两样。从前
的鞋子,哪有这大一朵的花呢?”李冬青道:“这花鞋是自己绣的,是买来的?”
余三姨太太笑道:“我哪里会绣花!说来这笔账,也是该省,每年倒要两三百块鞋
子钱呢。”余三姨太太一面说话,一面穿鞋子。又和余瑞香各换了一身衣服,这才
同着梅双修李冬青四个人,共坐了一辆汽车,到真光剧场。
一进门,只见那位史科莲女士,搀着一位老太太往里面走。余瑞香先喊道:
“巧得很,姥姥也来了。”李冬青这才知道是她们的外祖母,就和梅双修过去喊了
一声外老太太。外老太太笑道:“电影一闪一闪,外国人来,外国人去,我就不爱
看。”说时用手拍着史科莲肩膀道:“我们这傻丫头,她就喜欢看这个东西,一个
人又不能来,硬借着我这一块老招牌,拖了我一路来。我要是知道你们来,我就不
来了。”说着,大家走到楼上。这里茶房认得他们是一家人,早就开了一个包厢,
让她们进去坐。大家坐定,李冬青看那史科莲,只见还是那件灰布夹袄,只多系了
一条黑裙子罢了。她挨了外老太坐着,时时露出一点微笑,将辫子从肋下掖到胸面
前来,两只手不住抚弄头发杪,一句话不说。只觉得她小乌依人,楚楚可怜。李冬
青是最喜欢这种人的,便特意坐得史科莲一处来,和她说话,因问道:“密斯史在
哪个学校里?”史科莲笑道:“没有上学,跟着表姐学着写写字罢了。”李冬青道:
“在家里读书,究竟没有上学读书有秩序,容易分心,我看还是上学的好。”史科
莲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好像有什么话说,又不便
说的样子。李冬青料她这里面,或有别的什么缘故,就没有跟着再问。便改口问道:
“密斯史来京几年了?”史科莲指着外老太太道:“是和家祖母一块儿到京的,已
经有三年了。”说到这里,电灯已黑,大家看电影,停止说话,看过电影之后,李
冬青执着史科莲的手道:“几时到我们那里去玩玩,就是地方窄小一点。”史科莲
笑道:“一定去的。”说着,各自起身走出电影院。梅双修李冬青各自回家,余三
姨太太一行四人,却同坐着一辆汽车回去。
史科莲同着她祖母,一直走回自己房里。外老太太坐定了,史科莲就去脱裙子,
低头一看,只见裙子上破了一个铜钱大的窟窿,不觉失声道:“哎哟!这是怎样弄
的?”外老太太道:“撕破了吗?”史科莲递给外老太太看道:“你瞧!”说着把
裙子往外老太太身上一扔,一歪身坐在旁边椅子上,红着脸,鼓着嘴,低着眼皮,
一声不言语。外老太太拿起裙子来,凑着在电灯底下,眼睛对着看了一看,说道:
“这是一个火眼,一定是香烟头烧的。我说呢,看电影的时候,闻见一点儿糊烧……”
说到这里,抬头一看,只见史科莲坐在一边。说道:“姨!你这是怎么了?”史科
莲依旧不做声,用手去抚弄那椅子圈上的花格子。外老太太笑道:“这就奇了,你
烧了衣服,和我生气。”史科莲道:“今天不去瞧电影,可就没有这事了。”外老
太太道:“是我要去的吗?”史科莲把头一偏道:“那,那,那你不知道不让我去?”
外老太太将手抚摸着她的头道:“天下有这样的理吗”?史科莲不由得也低着头笑
起来。外老太太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的脾气。我在一天呢,还有我这老招牌护
着你,我眼睛一闭,看你怎样得了?”史科莲听了这话,倒触动了心思,低头不作
声。外老太太道:“烧了一条裙子呢,倒不值什么。在人家家里住着,吃人家的,
喝人家的,常常要人添补衣服,这话怎好出口?只好让你打个补钉穿了。”史科莲
道:“打补钉也不要紧,只要不现形就得了。”说到这里余瑞香走进来了,对史科
莲道:“你说什么现形不现形?”史科莲道:“你瞧,一条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