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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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肉饼放在国王面前,不也能算作一份精美的食物吗?”安娜在说出这段俏皮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芒,同时看着布兰文,希望得到他的赞赏。他抱着那孩子坐下来大声说:
“唱吧,我的好小子,唱吧。”
当孩子大哭不止的时候,安娜就会高高兴兴地大跳着,拼命地喊叫:
唱一支六便士的歌
满口袋装着花朵
阿西亚!阿西亚!
接着她忽然停住,一声不响地又看着布兰文,然后,眼睛里闪烁着光辉,她高兴地大声叫喊着:
“我完全唱错了,我完全唱错了。”
“噢,我的先生们!”蒂利走进门来,叫着说,“你们都快吵翻天了!”
布兰文哄着孩子不让他啼哭,安娜仍继续噼噼啪啪地跳着。她比她的父亲更喜欢这么狂喊乱叫。蒂利可非常讨厌,布兰文太太无所谓。
安娜对别的孩子们完全不感兴趣。她总爱管着他们,她把他们都看成是年纪非常小、什么也不懂的娃娃,她把他们都看成是小人,不能和她相比。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呆着,在田庄上到处乱跑,整天嘁嘁喳喳地说个没完,因而田庄上的工人,蒂利和那个年轻的女仆都非常喜欢她。
她非常喜欢和布兰文一块儿坐马车。这样高高地坐在马车上向前走去,她希望出人头地和统治别人的欲望便似乎得到了满足。在生性傲慢方面,她很像一个小野人。她认为她的父亲是一个重要人物,所以很愿意高高地坐在他的身边。他们沿着开满花朵的高大的篱笆,一路策马前进,观看着四周田野的活动。当路上的行人大声叫着和他打招呼,布兰文也非常高兴地答话的时候,人们总听到她的小嗓门也随着他高声叫着,接着她还忍不住用她那闪亮的眼睛看看她的父亲,彼此对望着大笑一阵。慢慢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所有过路的人见到他们时总叫着说:“你好啊,汤姆?你好吗,我的小姐?”或者:“早啊汤姆,早啊,我的小姐!”再或者:“你们又一道出门啦?”或者:“你们父女俩可真了不得。”
安娜这时也会随着她父亲回答说:“你好啊约翰!早啊威廉! 啊,我们这是上德比去。”她总尽自己的力量尖声高叫着。常常有人对他们说:“你们近来 常出门呀?”她会回答说:“是啊,我们是常出门,出去痛快痛快。”她很不喜欢和她父亲打招呼的人不和她打招呼。
要是他必须到酒馆去,她也跟他一块儿进去。在酒馆的大厅里,她常常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喝啤酒或者白兰地。很多酒店的老板娘都对她很客气,而且总对她作出极力讨好的样子。
“你好啊,大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布兰文,”她马上很傲慢地回答说。
“可不是吗!你喜欢和你爸爸一块儿坐马车吗?”
“喜欢,”安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但她对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耐烦。她在听到这些无聊的问话时,常和成年人一样摆出一副不屑理睬的神态。
“我的天哪,她可真是个小精怪儿。”酒店老板娘这时会转身对布兰文说。
“就是啊,”他回答说,尽量不鼓励别人议论那孩子。接着那老板娘就会送给她一点饼干或者一块蛋糕,安娜也就会理所当然地全部接受下来。
“她刚才说我是个小精怪儿,那是什么意思?”事后,小姑娘忍不住问道。
“她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小刺头。”
安娜犹豫了一会儿。她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不知她在这话里发现了什么可笑之处,忽然大笑起来。
不久以后,每个星期上市场他都要带上她。“我也可以去吧,可以吗?”每星期六或者星期四早晨,当她看到他打扮起来,穿戴得完全像一位阔先生的样子的时候,她就会向他问道。这时他几乎感到很难开口拒绝她。
所以最后,他也不再那么感到难为情了,总让她坐在他的身边。他们驱车到诺丁汉去,一般都在黑天鹅旅店住下。这一切都没有问题。到了那里以后,他很想让她一个人留在旅店里,可是他看看她的脸,知道这是办不到的。所以他只好鼓起勇气,牵着她的手,和她一道出发到牛市上去。
她一声不响在他身边走着,惊异的眼光四处观望。可是到了牛市上,拥挤的人群,全都是男人,都穿着沉重的肮脏的长靴子,裹着皮裹腿,使她不停地东躲西闪。路上也全是脏稀稀的牛粪。看到木栏杆里圈着牛,密密麻麻的牛犄角全挤在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同时看到那么多人都在那里大喊大叫,使她感到非常吃惊。同时她还感到由于她在他身边,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显得很不舒服。
他给她在饮食摊上买了一块饼,然后让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一个男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早啊,汤姆。这是你的孩子?”———那个留着胡子的农民冲着安娜一歪脑袋。
“是啊。”布兰文不很感兴趣地说。
“我还不知道你有了这么大一个丫头。”
“不,这是我太太的。”
“噢,那就对了!”那个人还打量着安娜,仿佛她是一头有些特殊的小牛。她睁着黑色的眼睛含怒地看着他。
布兰文把她留下,交给酒店的招待,他自己去看看他的小牛犊卖了没有。农民、屠夫、赶马人、许多她本能地不愿接近的穿得又脏又破的人,走过她的座位时都呆呆地低头看看她,然后再各自去喝酒,用一种粗野的声调谈讲着。环绕着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庞大,那么混乱。
“这是谁的孩子?”他们问酒店的招待。
“这是汤姆·布兰文的孩子。”
那孩子孤单地一直呆坐在那里,随时望着门口,看看她的父亲来了没有。他总也没有来;许多许多人走过来,可是没有他。她像个幽灵一样坐在那里。她知道在这种地方她是不能哭的。每一个人都带着疑问的眼光看着她,她总尽量躲开他们的眼神。
一种异常孤独的感觉使她感到一阵透心凉。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她一动不动僵硬地坐在那里。在她完全失掉时间观念、独自发呆的时候,他来了,她立刻溜下座位跑到他的身边去,仿佛是一个从死里复活的人。他已经尽快地卖掉了他的牛犊。可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了结。他于是又带她穿过拥挤不堪的牛市。
最后,他们终于转身走出了牛市的大门。一路上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常常停下来和他们谈几句关于土地、牛群、马匹或者其他什么问题。她站在臭烘烘的路边,站在很多男人的长大的腿和靴子中间,对他们的话一句也听不懂。她常常听到这样一些问题:
“这个丫头哪儿来的?我不知道你有一个这么大的丫头。”
“这原是我太太的。”
安娜对自己是随妈妈而来的这一点感到很不安,到最后她甚至感到自己是外人了。
但最后他们离开了牛市,布兰文带她走进了鞍辔门里一家又小又暗的老饭馆。他们要来牛尾汤、烧肉、白菜和土豆。另一些人也走进这个黑暗的地方来吃饭。安娜圆睁着眼睛,惊异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们又到大市场,到粮食市和店铺里去。他在一个摊子上给她买了一本小书。他很喜欢买一些他想着也许会有用的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接着他们就回到
“黑天鹅”去,在那里她喝牛奶,他喝白兰地,然后他们备好马,驾车离开那里,走上了德比路。
没完没了的新奇的经历,使她感到十分疲劳。可是她一想到那些事又止不住手舞足蹈,到处乱蹦乱跳着,没完没了地给别人讲说昨天发生的事和她看到的情景。这能使她一整个星期都非常兴奋,所以到第二个星期六,她又急于想再去了。
由于她经常坐在一个小摊上等他,所以她变成了牛市上大家所熟悉的人物。可是她最喜欢的还是上德比去,在那里她的父亲有更多的朋友。她也更喜欢在那个小镇上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那儿还靠近一条小河,也有许多新奇的东西,可是并不使她害怕,那里一切都小多了。她喜欢那里棚子里的市场和那里的一些老太太。她也很喜欢她父亲常住的乔治客栈。这家店老板是布兰文的老朋友,他对安娜非常尊重。有好多日子,她都坐在威金顿先生的精致的客厅里和他闲谈,这位店老板是个长着一头红发的大胖子。十二点前后,当所有的农民都来吃饭时,她简直就变成了一位小小的女英雄。
起初,听到这些陌生人讲一口土话,她差不多总是生气地看着他们,或者还嗤他们几下。可是那些人脾气都非常好。她是个样子很特别的小娃娃,黑黑的眼睛,像苹果花似的圆脸,在这脸的四周是一圈像玻璃丝一样的金黄色的头发。那些农民对异样的东西总是感兴趣的,所以她在那里使很多人都非常注意。由于一位从琥珀门来的很有身份的农民马里奥特把她叫作小波兰佬,她马上就非常生气。
“你干吗是一个波兰佬?”他对她说。
“我不是。”她睁大眼睛说。
“你是。波兰佬就是你这个样儿。”
她仔细想了一想。
“那么你是———你是———”她开始说。
“我是什么?”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
“你是个罗圈腿。”
他的确是。于是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他们都很喜欢她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
“啊,”马里奥特说,“只有波兰佬才会说这种话。”
“那么好,我就是波兰佬。”她十分生气地说。
于是在场的男人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都喜欢和她开玩笑。
“好了,我的好小姐,”布雷思韦特对她说,“这羊毛可怎么样呢?”
他在她闪闪发光的金色的头发上摸了一下。
“这不是羊毛。”安娜说,生气地躲开了他的手。
“怎么不是,那么你叫它什么呢?”
“这是头发。”
“头发,它们是在么斯地方喂养的?”
“它们在么斯地方?”安娜学着用土话问道,她的好奇心已经让她忘掉其他的一切了。
布雷思韦特不去回答安娜的问题,却高兴地大叫起来。让她开口讲土话这是一个莫大的胜利。
她只有一个敌人,就是那个他们叫他“干果纳特”或者“纳特干果”的人,他是一个天生的低能儿,脚向里撇,走路噼啪噼啪地响,每走一步都要把肩膀往前耸一下。这个可怜的人在附近的一些酒店里卖干果。他嘴里上腭不全,所以许多人听到他讲话都会跟他开玩笑。
有一天,安娜在乔治客栈第一次见到了他。在他走后,她止不住圆睁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他走路干吗那样?”
“他也是没有办法,亲爱的,他生来就是这个样儿。”
她想了一想,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她又想了一想,满面通红地叫喊着说:
“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他没有什么可怕;他既然已经那样,现在也毫无办法了。”
可是后来,当可怜的纳特摇晃着走进来的时候,她就赶快溜走。她从此不肯再吃他卖的干果,即使有人买些送给她,她也不要。看到有些农民用干果作为赌注玩多米诺,她更是生气了。
“那都是那个脏人的干果。”她叫喊着。
于是很快就掀起了一个反对纳特的浪潮,没有多久之后,他就不得不进济贫院去了。
在布兰文心中,他越来越暗暗希望她将来能真正变成一位小姐。他哥哥艾尔弗雷德由于做了一个有知识的妇女的情人,在诺丁汉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那女人是一位医生的寡妻,一个真正有钱的阔太太。艾尔弗雷德·布兰文常常作为她的客人跑到德比郡她的庄子上去,把老婆孩子全丢在家里,往往要两三天后才回来。谁也不敢管他,因为他是个脾气暴躁、不讲情面的人,他说他只是那个寡妇的一个朋友。
有一天,布兰文在车站上遇到了他的哥哥。
“你这是到哪儿去呢?”弟弟问道。
“我要到维克特维克斯去。”
“我听说在那边有你的一些朋友。”
“是的。”
“我什么时候到了那边也想进去看看。”
“随你的便。”
汤姆·布兰文对那个女人感到非常好奇,因此不久后他到了维克特维克斯的时候,就找人打听她的住处。
在一个陡峻的山坡上,他看到一所非常漂亮的庄园,面临躺在下面河谷里的市镇,正好在这片开阔地带对面的旧采石场附近。福布斯太太恰巧在外面花园里。她是一个高个的女人,头发已经白了。她从小道上走过来,脱下她的厚手套,放下她拿在手里的大剪子。正是秋天,她戴着一顶宽边帽子。
布兰文止不住满面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我也许能进来看看。”他说,“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一位朋友,我是特意到维克特维克斯来的。”
她马上就看出他的确是布兰文家的人。
“您愿意进来坐坐吗?”她说,“我父亲早已躺着起不来了。”
她把他带到会客室去,那屋子里摆满了书,还有一架钢琴和一个提琴架子。他们随便谈讲着,她说话很随便,态度也非常悠闲,可是她却显得很有身份的样子。这样的房间是布兰文从未见过的;这里的整个气氛似乎非常开阔,他感到仿佛在山顶一样。
“我哥哥喜欢看书吗?”他问道。
“也看些书。他最近一直在读赫伯特·斯潘塞。我们有时在一块儿读布朗宁。”
布兰文马上充满了崇拜的心情,他十分激动,在崇拜之外几乎还搀杂着某种敬仰。当她说到“我们在一块儿读”的时候,他睁大眼睛望着她。最后他向房子四周看看,脱口而出地说:
“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的艾尔弗雷德还有这方面的爱好。”
“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惊异地看着她。很显然,她对他那哥哥完全抱有另一种看法:她显然十分崇拜他。他再仔细看看那个女人。她大约四十多岁,态度严厉,打扮得很整洁,是一个很有独立性格的人物。他自己并没有爱上她,她身上有某种东西使他不免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可是他对她却感到无限崇拜。
喝茶的时候,她带他去见了她的父亲,他是一个什么事都需要有人照料的病人,可是他脸色红润,让人一见倾心,雪白的头发配上蓝色的眼睛,再加上他那落落大方的天真神态,都使布兰文感到非常新奇。那神态看来是那样温和,那样轻快,又那样朴实。
他哥哥就是这个女人的情人!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布兰文往回家的路上走的时候,对他自己的可怜的生活方式不禁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他是一个黄泥巴腿,一个乡巴佬,笨手笨脚,整天在泥土里讨生活。现在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希望爬出去,爬到这个令人神往的有礼貌的世界中去。
他生活很富裕,他和艾尔弗雷德一样富裕。艾尔弗雷德每年收入总共也不过六百镑,他自己每年大约有四百镑收入,有时还可以更多一些。他投资的情况已经逐渐得到改善,他为什么不也想想办法?他的妻子也是一位阔太太。
可是他回到沼泽农庄以后,马上清楚地看到,一切都是那样固定,无法改变;他永远不可能再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时他生平第一次懊悔当年不该继承了这个农庄。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囚徒,整天安安稳稳地坐着,生活也很清闲,可是没有任何令人兴奋的经历。他只要肯冒冒险,本来可以不至于像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既读不懂布朗宁,也读不懂赫伯特·斯潘塞,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常到像福布斯太太的那种房间里去。整个那种生活方式完全在他的世界之外。
可是,没有多久,他又对自己说,他并不需要那种生活。这次拜访引起的兴奋情绪慢慢消失了。第二天他完全恢复了平静,如果他还想到另外那个女人,他就会感到在她身上和她的周围有一种他十分不喜欢的,一种非常冷淡,和他格格不入的东西;仿佛她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某种人以外的生物。它为了自己冷酷的与生活无关的目的,消耗着人的生命。
黄昏来临,他和安娜玩了一会儿,然后便单独和他的妻子在一块儿闲坐。她缝着衣服;他安静地坐着抽烟斗,心里十分烦躁。他随时都觉察到他妻子的沉静的身影,低下去做着针线的沉静的头。对他来说,一切都过于沉静了,一切都过于宁静了。他简直要把所有的墙都推倒,让黑夜进到屋里来,这样他的妻子就不会那样安稳地,那样沉静地坐在那里了。他希望空气不是那么沉闷,四周不是那么狭窄。他妻子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了,她完全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中;沉静,安稳,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为人所注意,他也被她关锁住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出去。他实在不愿意再这样安静地坐下去,他必须离开这个压抑的被关锁着的女人的世界。
他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要出去吗?”她问。
他低下头去,两人的眼神相遇了。她的眼睛比黑暗还要黑,仿佛里面还有一个更广阔的空间,他感到自己为了自卫正慢慢从她身边退却,而她的眼睛却始终追随着他。
“我不过是想到科西泽去走走。”他说。
她仍然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出去?”她问道。
他的心急剧地跳动了几下,他慢慢又坐了下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理由。”他说,开始又机械地装上他的烟斗。
“你为什么老想往外跑?”她说。
“可是,你并不需要我。”他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不再愿意和我在一块儿了。”她说。
这话使他一惊。这情况她怎么会知道的呢?他想这是他的一个秘密。
“喔———”他说。
“你希望找到一点别的什么?”她说。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是这么想吗?”他自己问自己。
“你不应该这样老希望别人哄着你。”她说,“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我并没有抱怨什么。”他说。而实际他知道他是在抱怨。
“你觉得过去总是很不够。”她说。
“什么够不够?”
“你认为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一直很不够。可是你对我十分了解吗?你有些什么表现,使得我非常爱你?”
他完全呆住了。
“我从来没说过你使我感到有什么不够的地方,”他回答说,“我根本不知道你还要我想法让你爱我,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已经不再想法让我们俩都满意了,你已经不再感兴趣。你没有想法儿让我想你。”
“你也没有设法让我想你,你知道吗?”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彼此显得是那样地陌生。
“你想去另外找一个女人吗?”她问道。
他睁大了眼睛,不知自己应该怎么说才好。他自己的妻子,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呢?可是她坐在那里,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陌生,离他是那么遥远。他现在开始明白了,除了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