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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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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见谁啊,他就说是熟人,但不能说是谁,等回来了再告诉我们,所以我们也不清楚。公公是个好人,但以前参过军,顽固得不得了……”

    “他是突然决定去东京的吗?”添田问道。

    “是的,说走就走!”

    “那您知不知道伊东先生为什么会突然想去东京找熟人呢?”添田积极地问道。

    “嗯……”养子的妻子歪着圆圆的脸说道,“话说回来,公公说要去东京的两天前,好像去附近的寺院逛过。”

    “什么?寺院?”

    “是啊,公公就喜欢去那些地方,还常去奈良那儿玩呢。对了对了,去东京前的那阵子逛得最勤快了!那天傍晚他一回家,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呢。过了一会突然说,他必须要去东京一趟。”

    “您知道他去了奈良的哪个寺院吗?”

    “各处都去吧。他很喜欢古寺,但并没有特别喜欢的某一处。”

    “这样啊……我再顺便问一句,您刚才说伊东先生以前是个军人,他是不是在外国当过武官啊?”

    “您连这事儿都打听到了呀?当是当过,不过公公很少跟我们提以前的事情。”

    这时,媳妇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和公公没有血缘关系。我家那口子是他的养子,我也是别家来的媳妇。所以他很少提过去的事情,我们夫妻俩也不知道他当兵那会儿出过什么事。”

    “原来如此。”

    添田彰一仔细听着。秋日暖阳洒在茶杯的边缘。草席上有一只米槺般大的小虫。

    “伊东先生这次不幸丧命,您有什么线索?”

    “这……警官也问我来着,”媳妇低着头说道,“可我实在没有线索啊。公公是个好人,没做过什么招人怨恨的事情,这消息就跟晴天霹雳似的。”

    添田彰一打车来到唐招提寺。

    无论何时,这条道路都是那么安静。通往树林深处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走着走着,脚底踩到的松果就发出了响声。

    前面有一间卖明信片和护身符等纪念品的小房子。添田走进去看了看,发现里头没有人。前面摆放着明信片、烟灰缸等礼品。芳名册也许放在里间了,并没有摆出来。来参拜的游客很少,管理人也不知去向。

    添田四处走走,想要找管理人打听打听,可半天也没找到人。他就随便逛到了正殿旁。宽宽的屋檐下有些昏暗,散落了一地黑色的果子。寺院内清幽无比,听不见任何声音。鼓楼与讲堂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朱色,反射着柔和的秋日阳光,就连地面上的影子也是如此柔软。

    一个学美术的学生坐在鉴真堂的石阶前,正在写生。

    添田在寺内闲庭信步,还是没有碰见一个和尚。当他走到正殿正面的柱子附近时,突然看见了一抹醒目的颜色——原来是三位西洋妇女身着艳丽的衣裳走了过来。

    天气晴朗,没了叶片的树枝与常青树重叠在一起,在湛蓝的天空中描绘出一幅寂寥的景象。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桂花的香味。唐招提寺是一座以朱色与白色为主色调的寺院。它被未经打理的郁郁树林所包围,那美丽的色彩宛如一曲沉稳的和弦。

    添田彰一缓缓走着。除了不时传来的电车响声,寺内一片寂静。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伊东忠介。他究竟去东京见了谁?

    伊东忠介并没有把自己上东京的目的告诉养子夫妇。据说出门两天前去奈良寺院的一次游玩,让他产生了去东京的念头。也许,奈良之行与他前往东京并没有直接联系。然而添田认为,伊东忠介前往东京的原因,就在奈良的寺皖里。伊东忠介在游览寺院的过程中,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人?他是不是为了见这个人,才下定决心到东京去的呢?

    若明若暗中,添田隐隐已感觉到了这个人是谁。

    他再次来到那间小屋前。

    这一回,屋里出现的是一位老管理员。他顶着一张干瘪的脸,抱着火盆木然而坐。咽喉下方层层叠叠的白色衣襟,让人感觉到了秋日的丝丝寒意。

    添田要了一张明信片。

    “可是远道而来?”老人主动问道。

    “是东京来的。”添田热情地回答。

    “哎呀,那可真是太有心了。”老人一边取出明信片一边说道,“东京来的客人还挺多的呢。”

    添田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芳名册。

    “不好意思,我想在芳名册上留个纪念,能否麻烦您把芳名册拿出来呢?”

    “好,请稍等!”

    老人从膝下看不见的地方取出了芳名册,还拿出了砚台。

    添田翻开了沾满污垢的绸缎封面,里头写着各种各样的人名。

    添田一页页往前翻,不久就发现了“芦村节子”这几个娟秀的字,仿佛看见久美子的表姐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添田激动了起来,又往前翻了两三页,可并没有看见他所期待的名字——芦村节子看见的“田中孝一”。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再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也许是自己看漏了,他又往前翻了翻。然而,无论翻几次,都没能找到田中孝一的名字。

    添田不顾老人一脸狐疑地望着自己,忘情地检査着芳名册。

    突然,他险些喊了出来。某一页纸被人用剃刀切了下来。被切断的那页纸还有一小部分留在接缝处。从切口的光滑程度来看,使用的应该是安全剃刀。

    很明显,有人将有“田中孝一”签名的那一页撕去了。

    添田彰一抬眼一看,老人仍然在打量着自己。然而,即使问他,估计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把这件事告诉老人,只会让他惊愕不已,手忙脚乱。添田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

    添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留作纪念,向老人道了谢之后便离开了。一路走向在寺门口等候自己的出租车,脚下的松果嘎吱作响。添田钻进了出租车。

    “接下来去哪儿啊?”司机问道。

    添田一时之间难以下定决心。可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麻烦去安居院。”

    大方向定了。

    出租车在平原上飞驰。

    撕掉芳名册那一页的人究竟是谁?添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生驹山脉绵延在平原的尽头。出租车与电车轨道并行,一路南下,深藏在松树林中的法隆寺塔一掠而过。

    出租车在中途驶离了国道。路越来越窄,渐渐开进了一座村庄。房屋的墙壁都是白色的。小河流淌,孩子们在溪边钓鱼。公所前写着“明日香村”几个字。

    开过这座小村庄,道路的尽头再次出现一座寺院。破落的围墙与长着杂草的瓦片。那正是安居院的大门。

    路又开阔了起来。出租车沿着马路往山上开去。

    在秋色渐浓的高山正面,渐渐出现了高筑于石基之上的橘寺白墙。

    添田彰一折回了大阪。

    他坐上了当晚十一点发车的急行列车“月光号”。他在一等车厢的座位上坐下,透过昏暗的车窗,眺望大阪街头的灯火。

    安居院的结果与唐招提寺相同。然而,这个结果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安居院让寺务所小屋的年轻和尚拿出了芳名册。添田翻开一看,立刻找到了芦村节子的名字。然而,写着“田中孝一”的那一页,果然也被撕去了。

    添田同样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安居院的和尚。年轻的和尚万万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人打起芳名册的主意。

    两座寺院的情况完全一致。芦村节子游览的时候所见到的“田中孝一”的笔迹被人故意撕去了。

    添田彰一认为,在昏暗的杂树林所包围的那片田地中被害的人,正是取走那两页纸的人。

    退伍军人、杂货商伊东忠介平日里喜欢参观寺院。最近的某一天,他在寺院的芳名册上偶然发现了“田中孝一”的签名。这笔迹,与他难以忘怀的某人如出一辙。不仅如此,他在前往东京之前,恐怕在某处撞见过笔迹的主人。

    添田在摇晃的列车中想道:伊东忠介急于再见他一次。然而,对方已经从奈良回到了东京。对伊东忠介而言,他绝对是个值得自己奔赴东京去寻见的人物。

    于是,伊东忠介就偷偷撕下了那人具有明显特征的签名。养子的妻子曾说,伊东忠介前往东京之前,去寺院去得特别勤快,这一证词也能佐证添田的猜想。

    那么,来到东京的伊东忠介,究竟有没有立刻去找那位人物?品川的旅馆老板称,伊东忠介提到了青山与田园调布这两处地名。

    谁住在青山?田园调布住着的又是谁?那“上班族”究竟在哪家公司工作?

    不知不觉中,列车驶过了京都。大津的灯光隐约可见。添田开始打盹了。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沼津附近了。抬表一看,七点多。早晨的大海被一层薄雾笼罩。

    添田慢条斯理地洗了把脸,回到座位。这时列车正好驶进隊道。

    他取出一根烟,点了火。再过两个小时就能到东京了。七点半,列车停在了热海站的月台。

    就在这时,睡醒了的乘客们开始纷纷起床洗湫。

    放眼望去,早晨的阳光让热海的小屋顶闪闪发光。

    一群乘客涌进了车厢。大概十多个人,有一半扛着高尔夫球具。

    在添田眺望景色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走到了他对面的空位旁。他把高尔夫球袋往行李架上一摆,缓缓坐了下来。

    添田与新上车的客人对视的一瞬间,双方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愕。“您是……”

    添田站起了身。对方虽然已经退休了,可毕竟是前任干部,而且他前两天刚去采访过他。

    “早上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前些日子多谢您接受采访。”添田彬彬有礼地问候道。

    世界文化交流联盟常任理事、前任总编泷良精先生露出一副发愁的表情。他还记得前些日子添田上门拜访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冷冰冰地对待他的。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与红扑扑的脸颊,一点儿也不输给外国绅士。那凹凸有致的脸上,露出敷衍的微笑。

    “你好。”

    那点头也甚为勉强。他的眼睛反射出一丝光亮,立刻就把头转向了窗外。

    “这么早出门啊?”添田望着他端正的侧脸说道。

    “是啊,”

    ―副没有兴致的口吻。

    “是川奈吗?”

    “嗯,是吧。”

    一如既往,泷从口袋里掏出卷烟,叼在嘴上。添田立刻取出打火机,在泷眼前打了火。

    “谢谢。”

    泷无可奈何地从添田那儿借了火。

    “打完高尔夫之后即使休息了一晚上,这么早出门也肯定没睡好吧?”添田继续搭话。

    “没那么夸张。”

    冷淡的回答。

    “是不是工作太忙,只能坐这么早的列车呀?”

    “是啊。”

    回答依旧生硬。对方明显不想与添田交谈。

    泷开始缓缓观察其他座位,可惜其他座位上都有人了。泷只得作罢,把头转了回来。这一回,他为了防止添田继续搭话,一边抽烟一边看起了书,还是本外文书。

    添田默默观察着常任理事低垂的头。他曾是野上显一郎所在的中立国的特派记者。

    泷吞云吐雾,免得添田开口。前些日子添田曾上门打听野上书记官之死,他还在为这件事心存戒备。

    然而,泷良精的书好像看不下去了。坐在添田对面,泷的心也静不下来。他抬起眼说了句“失陪了”便站起身走了。

    仔细一看,他走去朋友们所在的座位,把身子靠在扶手上,微笑着聊起了天。

    当天下午,添田彰一拜访了位于杉并的野上家。

    开门的正好是久美子。

    “哎呀,欢迎呀。”一看来人是添田,她满脸欣喜,“上一次真是对不起。”

    添田上次拜访的时候,她去节子家做客了,没能见着添田。

    她并不知道自己与母亲前往歌舞伎座看戏的时候,添田曾在远处凝视着自己。

    “来,进来吧,妈妈正好在家。”

    久美子跑进屋里,红色的连衣裙翩翩起舞。

    添田正要脱鞋,母亲孝子来到了门口。

    “哎呀,请进请进。”

    她把添田迎进了屋。

    添田还是被带去了之前的那间客厅。久美子并不在屋里,也许是在准备茶水。

    “今天久美子小姐休假吗?”添田对孝子问道。

    “是啊,上个星期天太忙,让她加班去了,今天调休,”

    “啊,是这样啊。”

    添田故意没有把自己去奈良的事情告诉这对母女。现在说显得太突兀了。

    “添田先生,今天可得多坐会儿啊。”

    孝子柔和的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嗯,那我就留到傍晚好了。”

    “哎呀,再多坐会儿嘛。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可一顿晚饭还是能招待得起的嘛。”

    孝子已经开始挽留添田了。

    久美子把咖啡端了过来。

    “对了对了,”孝子说道,“上次的那场耿舞伎,我和久美子一起去看啦。”

    孝子想起了歌舞伎的事情。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添田觉得有些心虚。

    “可精彩了。我已经好久没去看过歌舞伎啦。位子也很好。”

    久美子插嘴道:“妈妈,还没査清送票来的井上先生是谁吗?”

    “是啊,井上三郎好像是个假名。”孝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谁是送票人。

    “这可真奇怪。他应该是爸爸的老相识吧?难得一番好意,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总觉得怪难为情的。”

    久美子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应该是野上先生的熟人吧。也许他以前受过野上先生的照顾。”

    “肯定不是什么大恩,难为人家能一直记着。”

    在一旁听孝子感慨的久美子说:“爸爸是爸爸,我们是我们。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接受人家的好意,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啊。就像在接受匿名人士的援助一样……”

    添田也不是不能理解久美子的心情。

    听着母女俩的对话,添田察觉到,她们还没有从报上看见伊东忠介的死讯。然而,不知道她们是没有看见那篇报道,还是对伊东忠介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不好意思,请允许我问一个很唐突的问题,”添田说道,“伯母,您听说过伊东忠介这个人吗?”

    “伊东忠介先生?”

    “是的,他是野上先生以前所在的公使馆的武官。”

    “这……我还真不认识。久美子她爸爸在信里不太提起这些。那位伊东忠介先生怎么了?”

    “哦,没什么。”添田中断了对话。

    7

    翌日,总务课发下了新的社员名册。

    社员名册上的信息截止到十月一日。见到新的名册,大家都会很稀罕地拿起来翻看一番。也有人喜欢先找自己的名字。

    这本社员名册中收录了R报社的所有员工,上至董事,下至非正式员工,无不包含。卷末还有已经退休、享受客座待遇的老员工的名单。

    名册一年更新一次,体现出一年时间里的各种人事变动。有人从总部调去了地方支局,也有人换了部门。翻看手中的名册,仿佛能读出人事变动后的感慨。

    添田彰一也随意翻看着名册。他手头正好没什么工作。有的部门与去年完全一样,可有的部门变化非常大。能在同一本册子里看见前辈与同事们的名字,还是觉得格外亲切。

    添田把名册翻了一遍,随手翻到了卷末的客座名单。他本来打算顺便看看。

    客座待遇,是对以部长以上的身份退休的人的礼遇,其中不少人在社会上也是小有名气。

    添田看着名单,忽然发现最近自己经常接触到的一个名字——泷良精。看着这三个字,他不禁想起之前在电车里偶遇时,对方那张写满不悦的脸。他在外国当了很多年特派员,穿着打扮都很精致,就连五官长相也不太像日本人。混杂着白发的头发打理得干干净净,凹凸有致的五官和无框眼镜很是搭调。嘴唇很薄,两端收紧是他的特征。

    “泷良精 世界文化交流联盟常任理事”后,写着他的最新住址:东京都大田区田园调布3…571

    添田彰一心想,原来他住在田园调布啊。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在心里大喊一声,又看了一遍名册上的字。“田园调布!”

    这不正是伊东忠介在品川旅馆里提到的两个目的地之一吗?那家旅馆的老板筒井源三郎说,伊东忠介曾说自己要去“田园调布和青山”。

    从田园调布联想到泷良精家也许有些跳跃。然而,添田的直觉告诉他,伊东忠介拜访的正是泷家。

    他这么想是有根据的。战争末期,泷良精是欧洲中立国的特派员。而伊东忠介也是该国公使馆的武官,两人肯定认识,甚至可能每天见面,交换信息。说不定还时常一起吃饭呢。

    没错,伊东忠介肯定去了泷良精家!他离开奈良的家,在抵达东京的次日,立刻去了田园调布。除了见泷良精,不会有其他可能。

    如果伊东忠介有亲戚朋友住在田园调布,那他出门之前应该会告诉家里人一声,况且他可以直接投宿亲戚家,何必住旅店呢。这说明田园调布的那位熟人与他的关系还不至于那么亲密,而且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所以才会一到东京就上门拜访。

    而那件“重要的事”,与伊东忠介上京的目的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在奈良的古寺发现了与野上显一郎非常相似的笔迹。不只是笔迹,也许他甚至见到了与野上显一郎很像的人。所以他上京的目的,也许正是寻找这个人。

    然而,伊东忠介并不知道此人的住处。于是他就拜访了自己与那人都认识的一位朋友——泷良精。这一假设并不牵强。泷良精与伊东忠介在国外有过一段交情,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够留宿伊东忠介一宿。泷良精定是与伊东忠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泷良精的性格,这点并不难想象。

    添田兴奋不已。

    他站起身,不停地踱起步来。

    事已至此,他需要另一条证据。他走进了调査室。

    “我想看看最近的职员名录。”他对调査部的工作人员说道。对方立刻拿出一本厚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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