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岛的蓝色奇迹-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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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要糟蹋难得的果实,我们一年会到岛上几次去采回来。」
炒木瓜用来配黑糖烧酎十分对味,几杯黄汤下肚后,凉介也稍微振作起精神。恋垣岛原本对凉介而言不过是海上其中一个影像,他开始想起曾经听过关于这座岛的种种描述。
「不仅木瓜,我记得也有山羊对吧?」
凉介的脑海中浮现在集会所时会长抛给他的一句话。
「没错,有山羊。原本在那个岛上的居民也饲养过山羊。」
「是乳用品种?」
「当然是乳用品种。只不过,和这个岛的状况相同,因为和岛上的野生山羊交配,渐渐形成杂种。」
「数量大概有多少呢?」
「应该相当多吧。每次船一靠近,就可以看到山上有点状物在移动,反而可以说是繁衍得过多,山上的草地都秃掉了。山羊一增加,留下的就只剩树木了。」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会长那么说。」
「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老师虽然想避谈凉介及桥叔被究责一事,但她当然不可能毫不知情。今晚她之所以会到访,反而更让人强烈感觉她是来鼓励两人的。
「会长对他说,要是想做起司就去恋垣岛唷。」
「会长真是有先见之明。」
凉介微笑着这么说,但桥叔和老师的脸却沉了下来。
「那等于叫你去送死唷。」
「没错,凉介大哥,大家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离开那座岛的喔。」
「咦?为什么?」
那是因为……桥叔放下酒杯。
「虽然没发生过什么事件……但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在那里生活下去。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从结果来看,要说原因嘛,这结果就是原因。我们住的安布里岛小归小,但只要大家一起合作就能活下去。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大家可以在这里住下去。无人岛就算出现移住者,最后大多会回归无人岛的状态。这样的地方就是神拒绝人类的地方吧。」
「还有,为了繁衍也需要最少个体数。」
老师接续桥叔的话,丢出一个专有名词。
「比方说,濒临绝种的老虎。即使老虎并非群居动物,但是一旦数量急遽减少到某个程度,也会一口气灭绝。更何况人类是群居动物,最少需要一、两百的个体数,才能繁衍出下一代。人类的巢就是社会,如果缺少社会组成,就会在那个地方渐渐灭绝吧?那座岛据说变成无人岛之前有五户人家是吗?」
「嗯,据说是这样没错。」桥叔点头。
「虽然我们好歹也是设有中小学啦,但如果我们这座岛也只剩下五户人家,以这样的规模来说,可以想见早晚会变成荒岛。」
「定期船不会来。除了山羊之外没有其他食物,也没有任何娱乐。就算吵架了还是得每天见面……总之,非常辛苦。在小岛活下去就是这样。」
「反正在这座岛上都已经很辛苦了不是吗?」
凉介这么一问,桥叔和老师一起摇头。
「所以会长那么说时,我打从心底希望你不要又异想天开。」
「除非一次能有上百个人同时移居,还多少有点可能性。」
桥叔和老师似乎都开始担心而抢先阻止他。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恋垣岛上有洞窟吗?」
桥叔瘪着嘴,一脸「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的表情。
老师则是连连摇着手说:「不行,别这么做。」
「我只是问问看。」
桥叔交叠着手臂说道:
「其实,安布里列岛的每个小岛多半都有洞窟。我虽然不懂地质学,不过似乎每一个岛上都有洞窟,战争时期被当做地下壕沟使用。恋垣岛应该也不例外吧。只要找一下,应该就可以知道在什么位置。不过呢,凉介,」
「是。」
「我劝你别去那座岛。」
「当然,我并不打算当鲁宾逊。」
「那就好,留在那座岛上最后的家族……」
那件事就别提了。老师嘟哝着。
「他们是突然失去行踪的唷。究竟是连夜逃走呢?还是……」
凉介不禁闭上眼睛。
「在这座岛上生活当然也很辛苦。不过人类真的自暴自弃时,或许不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我认为是当人被迫离群索居时,会感受到强烈的孤独。虽然我在这座岛上一直是一个人独居,但还有可以陪我喝酒的人,每星期也有一次码头的卸货工作。若是这些都没了,光想象就觉得难以忍受。世上没有人可以战胜孤立无援或孤独吧。」
「我也这么想。所以,要是凉介大哥真有一点那样特立独行的想法,希望你能够打消念头。」这……凉介噤口不语。
「我认为凉介大哥因为想制作山羊起司而来到这座岛,这已经是十分正确的决定。因为,像是这样能够左右人生、瞬间闪现的想法,本来就不是随时都有的。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今后放眼世界去挑战起司的制作不是很好吗?回去本岛好好努力也行,要去法国也未尝不可。既然已经有了开端,接下来只要继续学习就行了。」
「一点都没错!」
桥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凉介,甚至放下酒杯拍起手来。
然而,凉介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避开两人的视线,望向羊舍的刚和花代。看着看着之间,凉介仿佛看到培诺淡淡的身影出现其中。
凉介送吉门老师回家。
两人撑着伞走在农用道路上。老师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我带完今年这一班,或许会辞去教师的工作。」
为什么呢?凉介并未问她。不知为何,他只是一迳沉默不语
「照这样下去,凉介大哥一定也会离开这座岛吧?」
「我还不知道。」
这是凉介的真心话。原本是为了寻找桥叔、和桥叔见面后亲自把那个东西交给他才来到这座岛上。然而,在这里父亲的梦想渐渐变成凉介自身的梦想。因为执着于这一点,才会碰上这么大的阻碍。但凉介同时又感受到,自己和这座岛就如盘根错节的细叶榕般有着强烈的连系——在断崖和斑斑相遇、在原生林被羊群环绕、和立川及薰在这里共同生活、和吉门老师的相遇等等。纵然和岛民有许多摩擦,凉介仍然觉得自己受到这座岛的守护,甚至感觉受到导引。或许应该说,凉介对于离开这座岛回到东京感到恐惧。
「怎么做最好,我还没理出头绪。」
「最好?」走在他身旁的老师重复了一次他说的词。
「没想到会从你的口中听到最好这个词呢。」
「是吗?」
「因为我觉得你一路走来,都不是先判断什么最好、什么最坏才决定怎么做的。」
「嗯,说的也是……」
凉介苦笑着。
「算不上是一路走来,而是一路跌跌撞撞,迷失方向。」
老师喃喃地说「我也是」,好一会儿陷入沉默。接着她突然把伞移开,任凭雨滴落在脸上。她凝视着凉介。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总觉得很多事都令我难受,不论是留在岛上,或是离开这座岛。」
「嗯。」
两人此时此刻都无法说清楚。他们穿过农用道路,经过中小学旁,进入村落,就这么一起走到老师住家附近。
那里有个人影。
街灯发出光亮。距离街灯不远处有个少年撑着伞伫立着。
两人马上认出那是会长的儿子久朗。
久朗也立即发现他们。他呆立不动地盯着老师和凉介,表情明显扭曲起来,然后就那么打着伞突然飞奔而去。
「久朗!」
久朗并未因为老师出声喊他而停下脚步。他继续往前狂奔,不久便消失在黑暗中。
老师脸上明显浮现狼狈不堪的神情。她咬着唇,望着久朗消失的方向。
「怎么回事?他……」
「没事。」
老师数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想是青春期特有的心情。」她斜撑着伞,雨不断打在她身上。
「对不起。」
老师似乎已重新振作精神。「晚安。」凉介这么一说,她那双比夜雨更湿润的瞳眸静静地回以微笑。
29
梅雨季结束。
由一切都闷热的天气一转而成一切都灼热逼人的季节。
烈日当空,白天太阳洒下烧灼的阳光。看到穿着短袖上衣就要出海钓鱼的凉介,桥叔出声警告。
「盛夏的海上这种打扮,会严重晒伤唷。」
桥叔的警告一点也不夸张。就算穿了长袖防晒,手背及颈项一带仍然被晒得又红又肿,近乎被火烧伤的状态,光是弯曲手臂也觉得疼痛。隔天一早凉介就用毛巾围着脖子,还向桥叔借了草帽戴上。这么一来,凉介外表看起来已经完全和岛上的渔夫没两样。
随着季节更迭,每一天的作息也跟着改变。日出前就出海,再晚也会在十点以前回到码头。正午由于太过炎热无法在大太阳下行走,所以便打扫羊舍、喂刚及花代吃草料、制作熟成用的契福瑞等。想上山驯服原生林的山羊,只能在过了中午好一阵子之后上去。
然而,即使这么晚才上山,岛上的炎夏仍然毫不留情。登山道两旁茂密的树丛每一片叶子都反射着火烫的阳光,烧灼着树林的阅入者。即便没有毒辣的太阳,凉介所背的笨重行李也让他吃足了苦头。除了塞满挤乳用的塑胶罐及桶子的背包,他的肩膀还挂着装有凝乳及契福瑞的冰桶。凉介在满身大汗的情况下,登上热风阵阵袭来的安布里岳,每天都这样吃力地进入原生林。
细叶榕的巨木依旧和进入梅雨季前一样高高耸立着。虽然降下那么多的雨,它的样貌丝毫
没有改变。
睽违已久再度造访原生林,从那天开始,凉介总是能遇到羊群。不仅斑斑在那里,黑羊也在,白色的母羊也待在斑斑身旁,小心翼翼地靠近凉介。
不过,和巨木群不同,羊群有了些许变化。
初次见到羊群时,有几头小羊像是玩偶般不断地在一旁跳跃,但这回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几头在凉介周遭奔来跑去的年轻山羊。
凉介立刻察觉那些小羊有了什么样的成长。
季节在每一只小羊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凉介每天都尝试为山羊挤奶。
以前看吉门老师挤的时候似乎轻而易举,所以凉介认为只要自己多花时间练习,自然就能熟练。除了斑斑及黑羊以外,其他山羊也逐渐习惯凉介的出现,母羊也愿意让他抚摸头或身体。
但是,想更进一步却十分困难。每当他想挤奶而把手伸过去时,手指才刚抚触到乳房,母羊多半立刻逃之夭夭,只有白色的母羊稍微愿意让他尝试。但和花代相较之下,白色母羊的乳房几乎没有什么膨胀,大小也全无法和花代相提并论。
凉介清楚记得桥叔说过,山上的羊即使外表看起来像是乳用的品种,实际上却是和野生山羊交配所产下的杂种。而且,以动物的生态来说,生育结束后乳腺萎缩是很自然的。小羊长大不再需要母乳,如此一来凉介再怎么努力也是挤不出乳汁。
日子一天天过去,凉介才发现这个未曾预料到的难题。他的心情就如同走在原本以为能顺利通过的桥上,却中途坠落一般。
「动物和人类不同,有发情期和繁殖期唷。凉介你该不会以为山羊一整年都能分泌乳汁吧?」
「没办法让它们错开生产的时期吗?」
「当然也有人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我刚开始热衷制作契福瑞时还不可行,听说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了。不过,这并非酪农的做法。酪农是接受大自然的恩赐、配合大自然的运行营生的。如果还要特地去改变动物的生态,那就和在工厂制作起司没两样了。你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一点……我看你还是到法国从头学起比较妥当吧?」
凉介也认为桥叔说的没错。要以山羊为对象做为谋生的方式,一定要从头学起。凉介缺乏基础的知识。
山羊在秋天迎接发情期,冬天到春天之间生产。据桥叔说,母羊的乳房从冬天开始膨账,及至夏天哺育期结束后,连一滴乳汁也挤不出来。这个大自然的规律没有个别差异,所有的山羊都是依循四季更迭,以相同的生命周期繁衍下去的。
「所以契福瑞的熟成就变得很重要。对于生产起司的人来说,这是攸关生死的重要关键。山羊一年当中只有半年期间会分泌乳汁,所以如果只能制作不须熟成的新鲜起司(注29),乳汁枯竭期就完全没工作,将无法维持生计。不过,要是能利用熟成的方式制作起司,就算没有乳汁也能供应起司。起司之所以在世上诞生,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不是单纯因为熟成能够产生其他风味,主要是以保存为目的。反过来说,要是熟成有困难,就不可能制作出契福瑞。」
桥叔边喝烧酎边吃着带有黑霉臭味、做坏了的起司,这么说道。
没错。问题就在于必须有能够进行熟成实验的场所。
凉介走进原生林的洞窟。借着头顶灯的灯光,他仔细寻找可以用来放置凝乳及契福瑞的棚架状岩壁,但即使进到深处,仍找不到合适的场所。如果要自行制作有防鼠板的架子,必须从村子里把木材和工具运到这里,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到的。
考虑到最后,凉介决定用锡箔纸包好凝乳的底部,再沿途将凝乳一个一个放在洞窟内的凹洞里。虽然明知这么做一定不免会被老鼠吃掉,但他想总有一些能够幸免。目前还不是制作商品的阶段,他只想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徽菌、熟成结果如何。
话虽这么说,每天看着凝乳遭到鼠辈肆虐后留下的痕迹,心里并不好受。洞窟内的老鼠似乎比想象中更多,即使把凝乳放在和凉介差不多高的位置,仍然被咬到只剩粉屑。就算放在高处,似乎也无法防止老鼠肆虐。不过,一进到洞窟深处,受害状况大幅减少,大部分的凝乳都没有被咬过的痕迹,完好无伤。
熄掉头顶灯就一片漆黑的洞窟深处,老鼠横行的界限大概就在这一带。洞窟深处的温度骤降,是个只穿一件上衣便要担心会不会着凉的地方。老鼠并不是仰赖视觉而行动的动物,凉介心想,或许是这样的温度变化成功防止了它们的入侵。
30
这一天,凉介又来到洞窟里。
他把放置在凹洞内的凝乳底部的锡箔纸拆开,借着头顶灯的灯光确认霉菌生成的状况,接着上下翻面,将凝乳重新包好锡箔纸后放回凹洞内,一再反复同样的工作。
可能是低温的缘故,凝乳缩小了一些。这正是凉介想要的结果,再来就看能生成什么样的霉菌了。不过,走到那一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凉介这一天走进比以前更深的地方。结果,浮现在灯光中的景象,令他产生两个疑问。其中一个是愈往洞窟深处走,斜坡愈往上攀升。要是和落人洞门相通,照理说地势应该往下才对。凉介对于洞窟的地势结构无法产生立体感。
另一个疑问是:即便进到洞窟里相当深的地方,还是能发现山羊的粪便。早在洞窟更前面的位置就已经照不到阳光了,而且这里的温度低到连老鼠都不愿意进来,为什么还会有羊粪?为什么山羊会跑进这么深处的地方?凉介怀着疑问走在黑暗中。
从暗处看到的光点。
凉介无论如何都希望熟成能够成功,对他来说,现在没有比洞窟的阴暗处更重要的场所。不过,作业结束后往出口移动途中,看见远处洞口微微的光亮时,还是不免有种得救的感觉。接近出口时,渐渐能感受到暖意,凉介总是不由得加快脚步。
然而这一天,看见阳光射进洞窟时,凉介却停下了脚步。光线中有什么物体在移动,挡住了光线。
比山羊还大的物体。
凉介有股不祥的预感。
他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声音,一步一步往出口移动。从椭圆形的洞口看出去,细叶榕的叶片正随风摇曳着。
凉介慢慢回到阳光下的世界。
原生林依然在他眼前,绿叶形成的天伞因潮风吹拂而舞动着。
他马上就看到了——
好几头山羊正奔向树丛中。
另一头则有人正以十字弓瞄准,准备发射。
是久朗。
凉介倒抽了一口气。这时久朗把箭射出,箭矢咻地发出炸裂空气般的声响直线飞往树丛。可能是没有瞄准,箭矢刺进距离山羊不远处的细叶榕树干上。
凉介看到久朗懊恼地咂了一下嘴。
大概是为了元服仪式吧,久朗正在狩猎山羊。不巧这时凉介身旁的树丛摇晃了起来,覆盖着洞窟斜坡的一片深绿中,出现了斑斑的身影。
大概是发现凉介,斑斑才会出现吧。
久朗也注意到了细枝的断裂声。他压低重心转过身,面对着凉介的方向。
「斑斑!快跑!」
凉介大喊。斑斑僵住身体一动也不动,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注视着凉介。
凉介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久朗已拉起十字弓。
「住手!」
凉介死命地大叫,试图制止久朗。
不会吧?凉介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久朗瞄准的不是斑斑,而是凉介。从凉介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十字弓正对准自己。
「咻」的一声响起的同时,箭矢朝他飞来。凉介往旁边一闪,倒卧在地上。箭矢斜斜飞过他的上方,擦到斜坡上的岩石后落下。
凉介无法立刻站起身。
他颤抖着身体慢慢起身,再看向久朗时,他已经跑远了。
凉介全身燃起熊熊怒火,亟欲找对方理论。就和先前被睦踢倒时一样,他头晕目眩,感觉眼前一片昏暗。但久朗的脚步飞快,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凉介走到箭矢掉落处,把箭捡起来。
箭矢的前端是长约七、八公分、沉甸甸的尖锐箭镞,要是被射中了,别说山羊,凉介也必然性命不保,但久朗却瞄准他射了过来。
凉介对于所发生的事感到难以置信,数度摸着箭矢的前端。
不知何时斑斑已经消失无踪,其他山羊也不见踪影。
31
日落后凉介和桥叔围桌而坐,凉介告诉桥叔事情的始末,就连桥叔也一脸阴霾。他用手指抚着箭镞,喃喃地说:「把这个对着人射吗?」
「元服仪式都是用射箭的方式狩猎吗?」
凉介试图让自己恢复镇静。他按捺住愤怒的情绪询问抚着箭镞的桥叔。
「听说并没有硬性规定。有人用弓箭,也有人用绳子活捉。因为有些山羊已经习惯人类了,想捕捉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