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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青楼小倌儿-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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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和这公子赴过几回巫山,翻过几番云雨,这公子唤他“娘子”,盼他开口唤“官人”……世道当真弄人,前些日子他尚且风雨飘摇四处流窜,唯恐被捉住身陷囹圄,如今看来却仿似梦一场。
  思想前时苟且偷安之况,没来由一阵心酸,犹然后怕,这十四五岁的孩子收拣身上冷刺,似浮萍有幸碰上朽木,乖乖巧巧拉着公子的手臂哭泣:“官人救我……呜呜呜……”
  公子只觉这“官人”听来着实令人浑身舒爽,便又欣喜道:“再唤几声听听。”
  “呜呜……官人,救救我罢……”
  “官人,我好怕……”
  这哀哀泣泣的童稚哭声,在这三更半夜听来着实属引凄异,公子于是连忙捂住他的小嘴儿,佯怒道:“你唤官人便可,何必再唱新词?这些个曲目本少爷早已听过多回,自个儿也会唱了。”公子复又逐开笑颜,清清嗓子,开口道:“你且听着:官人,奴家实是清清白白,被那登徒子强占了……如今无处可泣,但求官人赐奴一死,以证清白罢……”
  小倌儿此番真真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无言再诉。
  泪亦罢,言也罢,自己这噬心抠肺的流离身世,以此便缄口不言罢,免得被这没心肺的公子当戏曲取乐。
  “噫!这才想起,你可有名儿?”公子笑晏晏问道。
  “鸿渐生……”小倌儿险些脱口而出,对上公子笑微微的双眼,却是心下一叹,苦道:“龟/公唤奴,春花。”
  “啧!这甚破名儿!看少爷给你赐个好的。”公子嗤笑道,凝神苦思着,一只手儿却始终在他身体上下来回揉捏,小倌儿禁不住这爱抚,颤颤地直往他怀里钻。
  公子张口吟诗:“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江夜!”公子意上心头,侧过身与他对视,笑笃笃问道:“江夜!江夜如何?”
  小倌儿承受不住那温柔却懵懂的深深眼眸,泪珠儿滴溜溜得溢出了眼眶,点头笑道:“奴谢官人赐名。”
  “江夜不哭……”公子笑着摇头,用手擦去他眼角泪水。
  江夜一时难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覆上自己双目。他清醒明白,公子心内从未怜过他,无论是身世还是眼泪。
  他似缺了那一窍,只知欢愉,不明忧杀。
  “奴可否请知公子名讳?”江夜轻身侧附在公子胸前,柔柔娇声问道。
  “本少爷姓官,单名人,官人也!”公子噫嘻笑道,眼神明亮,直刺得江夜泪流满面。
  官人……汝何其冷酷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发不出去。。。。

  ☆、第三章 他年我若得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翌日,公子令江夜负箧,交了通牒文书,便匆匆出罢城去。
  行走不多时,却见远处灞桥烟笼,水面轻寒,尽是杨柳依依,多有文人墨客骚诗于此,沾巾儿女泣下千行。公子也难免诗兴大发,随即东临碣石,衣服济楚,摇扇赋诗道:
  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鹂赴巫山。
  一群野鸭扮鸳鸯,嘎嘎嘎嘎,曲项向天怨。
  诸君勿怪公子诗才虽高,意境却拘于麻雀肺腑。公子实实未有远虑近忧,不曾思念高堂,亦未伤别私藏于秦楼楚馆恋恋不舍之佳人,今仅余一娈童,负箧曳屣哀哀戚戚落于身后,口口声声道:“公子,公子,等等奴罢。”
  江夜好容易追将上去,一抬头却见公子充耳不闻,兀自摇扇观湖,嘴角犹带微微笑,端的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思及昨夜种种,不禁心旌摇曳,暗自垂头,红了脖颈不言。
  公子此番赶考,实属无奈,他志不在科举,只欲从商。此刻观这潮来潮去,旦夕间便是千万转还,心头蓦地有些惴惴。思量自己一番未酬志愿,难免吁嗟喟叹,转头却又见江夜负箧沉重欲泣,心头更是不忍。只恨不能将那圣贤书尽数弃置湖中,自此做那浪荡子,顽耍笑浪,快意恩仇,袖手天下。
  江夜昨夜才和公子翻覆红浪,此时身子正是不太爽利,又负着这沉重书箧,有苦难言,恍惚间听公子唤他,忙忙应道:“公子,公子可曾唤奴?”
  公子转身自碣石而下,脸色肃骏,目光沉沉,定定看了他两眼,似叹了口气,道:“放下罢,弃了那劳什子圣贤书,随我北去上京,寻个营生罢。”
  江夜大惊,骇然瞪眼,口齿不清,战抖抖道:“公、公子,令我弃……书?”
  公子见他惊骇模样,却是一笑出声,眉间愁色尽去,复又摇扇嬉笑:“本少爷不是那读书人,十年寒窗太长,吾只争愿挣个朝夕冬夏。家中父母之命,自小便令苦读,每每沮沮欲死,打点行伍贿赂考官,过得童试院试。这乡试省试殿试,啧啧,耗时数年,本少爷不愿拘泥于此,也省得辱没门楣,出乖露丑。”
  江夜大骇,手脚顿时冰冷发软,脑袋嗡嗡作响,却一时计上心头。他虽被唤做春花,唤做江夜,却是一刻未敢忘,自己真名本宗;一刻未敢忘他是家族枉死,本该被今上处死流放的鸿家子,鸿渐生!
  然,虽心有计谋,江夜却踌躇不敢言声,此乃杀头大罪,公子如何肯愿意为他担此风险?罢罢,暂莫再提,且先求得公子莫轻易弃置圣贤书,若有一日求得公子允诺,供他参详参详也好。
  “公、公子……奴感公子赎身之恩,无、无以为报,但求为公子负箧曳屣罢了,望公子成全……”江夜垂头不敢见公子面目,只低低絮道。
  “嘻!你可还记得,昨日谁曾哭哭泣泣求我停罢,歇上一歇?”公子一笑,诧异转身,收敛扇面,挑起江夜低垂下颌,使他目视自己。
  江夜小脸红红,难为情道:“……便是奴。”
  远处那沾巾儿女犹自克制,仅执手相看泪眼,谨守男女大防。这边厢公子却是环了娈童腰肢,把玩着扇子的手从他背后挑到前头,引得人儿一阵颤动,转眼侧目见人,顿时羞煞双颊,低低哀求道:“公子……”
  “……身子,可还酸累?”公子置若罔闻,只弃了那书箧,轻轻环着江夜,高大的身躯,顿时裹紧了尚且年幼娇瘦的江夜。
  “未、未曾……”江夜禁不住又回想昨夜,面色愈加粉嫩,垂头嗫嗫。小心推拒着,巴望着从他怀里钻出去,心中又酸又甜:这公子怎生如此猛浪,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
  公子笑道:“愚蠢儿郎,”牵起他柔软的小手放在唇边衔了一下,说道:“你竟跟了我,便是我的人,我一日未娶亲,你便一日是我娘子。你且说与我听,你可是想参加科举?”
  江夜一时语塞,瞬时红了眼眶,满腹心思,竟不知是感念于先头承诺,抑或感恩公子再次渡他。未曾知悉他身世背景,竟是要送他一届伶乐风尘之人参加科举,何其困难,公子究竟意欲何为?便如他适才想见一般耶?
  “你才脱乐籍,却又卖身与我,入了奴籍,按律不得参加科举。我若解除契约,脱你奴籍,你可有家人子弟投奔,或能一试?”公子拧眉思索,望向他的目光却如水清明,未曾鄙夷或猜疑。
  江夜却是泪泣如雨,公子如此大恩大德,他已结草衔环难保,此生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然,他是鸿家子,罪人之子,按律不得参与科举!想他鸿家一朝获罪,夕年功绩全休,当世大儒声名扫地,举全家之力才使年方十四的他逃出生天,最终得已保存血脉。
  飘零江湖市井已不知时岁,此起彼伏的追捕和苟且早已让他心力交瘁,他犹然未敢忘家冤!他必得倾纵生之力,为他鸿家昭雪陈冤,兴复门楣!
  如今有一途,可助他上殿面圣,可入朝为官,暗中寻访证据,查寻奸人,亦可为公子之家族增辉……然,其风险也甚大,不知公子可与他心有灵犀,所见略同?
  “每三年一试,今岁大比便在一月后……”公子犹自喃喃道,还未说出打算,江夜却是明白了,抓着公子上衣下摆拂跑跪下,口中泣道:“奴自知贪得无厌,但……但求公子允奴三年,三年后代公子参加乡试,定能夺魁,不敢自夸连中三元,但奴以性命为诺,誓为公子夺得状元之位!求……求公子成全!”
  公子一愣,却是嘿然发笑,将人拉将起来,掏出捐巾拭去满脸泪迹,笑道:“如此甚好!且待本少爷修书一封告知父母,言途中不幸染恙,烧坏头脑,全全忘却圣贤书,祈愿三年后复考,必还他个举人老爷。”
  江夜未料到公子竟如此欣然应允,如被那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般,痴傻不知所错。正此时,公子又挑起他的脸,在他小嘴儿上香了一下,笑叹:“咿呀!竟不曾早早遇着你,兜兜转转,实实可惜!”
  此番惊喜轮到,江夜真真懵惶耶,竟是忘了这乾坤宇宙,天地之间只见公子一人。他一时情切,便如那初见情郎的小女儿一般,投入公子怀抱,双手紧紧攥着他腰带,涕泗横流。
  皇天后土实可共鉴,他鸿渐生此生愿与这公子魂梦相随,便是将来他娶妻,被无情弃,亦不羞不泣。他亦如公子那般,只争朝夕,不求此生此世全。
  公子微笑,垂头觑怀中小人儿,才及他胸膛,目下只余他燥黄发丝,抽搐双肩,实实如孩童一般孱弱。然,此人儿却是他娘子,能经他几番疼爱,纵然起始不顺,最终却也缱绻眷恋,娇声唤他官人,不忍他离去。何时娶妻还未可知,他却笃定这朝夕之日,恩宠不绝。
  金乌出林,万丈光芒溢出天际,撕破薄雾湖烟。南北往来客渐多,人声渐如水鼎沸。这大兴王朝正是盛世,风调雨顺。
  公子负上这沉沉书箧,牵着犹自红眼拭泪的小倌儿离去。
  一月后的乡试,公子未去得。
  于时,顺洙镇一独院小楼,撕却封条,驱罢妖邪,今已有客入住。
  “噫!本少爷非得倩几个仆从不可,这建院置宅之事甚是疲乏,缺损本少爷英名神武。”公子以手抚面,挥却满头白丝蛛网,气吁吁坐于堂上,打着把扇儿扑扑乱舞。
  江夜从门外端了热茶入内,见公子忿忿念叨,头冠上犹挂蛛丝,衣衫不整模样,立时忍俊不禁,笑得不能自持。
  公子见他如此更是忿忿,耳后稍稍带红,向他斥道:“昨夜也未曾折腾你,为何今日行动如此之慢!速去请些佣仆,本少爷不待见这糟心活计。”
  江夜闻言脸颊微红,却未曾怯懦退后。一月以来,他和公子白日赶路,夜间云雨,算得是焦孟不离,如胶似漆,如何能不知晓他仅是虚张声势,不愿被他看了这狼狈模样罢了。
  “官人喝水。江夜已倩了人,容后将至,我等且去亭榭稍待如何?”江夜上前奉茶,待公子接过后,立于他身侧,一一摘除他冠上蛛丝,为他束冠齐服。
  “无论官人是何模样,皆是江夜最爱的模样。”他本欲宣之于口,诉心曲于公子,然见公子耳后粉红愈涨,不忍公子更加窘迫。心下晕暖,只是轻轻俯身,如公子时常调戏他一般,在他唇上一香而过。
  这本惯常的浅吻,此刻却如烈酒一般,熏得公子腾地脸红耳热起来,全然不似那夜叫嚣着“非要从你身上得趣不可!”的纨绔公子,却更似那新相知情热的少年人,未经那彻骨销魂的艳事,心上人一吻便可动情。
  江夜目送公子龙行虎步弃他而逃,未曾提步追将而去,眼角泪花却滑落于弯弯唇角,他抚膺默语:“今生何其有幸,竟能得遇官人!
  他年我若得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官人,汝且待江夜五个春秋罢!
  

  ☆、第四章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小楼有一门匾,与外在人家疏异,上有六字,“春江花月夜”,端的龙飞凤舞,如章如松。
  时年,江夜年方十六,公子怜其父母尽失,已与他束发戴冠。虽身量犹然较小,气色却已好盛十分,朱唇星目,面若冠玉,衣饰佩戴宛若成年人一般无二。
  院中常时寂然无声,偶有女仆笤扫之沙沙声,庖厨烹调之叮当声,抑或二公子江夜朗朗之读书声。
  却说此时,突的有人来报,远远地便大喜喊道:“二公子,大公子——”
  江夜大喜过望,瞬时如燕归巢,连忙弃书奔向门口,口中惊喜断道:“可是公子归家耶?”
  兴兴然奔至门口,却犹然门可罗雀,道上行人二三,并不曾有车马,更遑论那远行奔波之人。
  江夜倚门,茫茫然回望,一时竟不知当去向何方。那门房见二公子如此,也恁的不落忍,紧走几步,慰声道:“二公子,大公子遣人送来书信一封,想是过几日便要归家了罢。”
  江夜兀自苦笑,抬手接过信笺,纵是衣冠歪斜不合时宜,他亦未曾整束,径自踏着如梦虚步入了书房。
  “与娘子书:
  自娘子展信时,十日内为夫必归家,安好勿念。
  另,感念娘子独守三月冷闺,为夫一路转徙时有所感,特特赋诗一首,供来年举人老爷赏玩批驳,以度余暇。”
  书信内容至此戛然而止,江夜苦笑难言,翻遍信纸却未见公子之大作,大奇,忙遣人找来门房相问:“适才送信人可还有言语叮咛?”
  “耶!二公子一问,小的便是想了起来,似模糊有句:‘且待为夫归家再念于你听罢!’,小人听罢以为不妥,料是错耳,便未曾往心头去,一时便忘却了此事。”那门房苦着眉眼,面目尽是疑窦,不明所以。
  江夜未曾面红,似理所当然一般,谢过门房便归了书房,将信笺好生收捡于一沉香木盒中。
  垂头眼见往日朗诵之《四书》、《五经》,也仿似失却了光彩一般。只因那人不在。
  公子不好读书,却喜行商。江夜早知公子志愿,并不曾阻拦。然,他于院中汲汲钻研圣贤书,公子却在四海飘荡,以船橹车马为家,常年岁月不归家。此去已有百余天,江夜虽犹能静心读书,每逢乌升凫落,寒夜冷雨,独自惊醒时,却不免潸然泪下,思念与烦忧如蝇附膻,挥之不去。
  商人重利轻别离,然耶?
  公子在外如何过活?可曾有危险?可一帆风顺?江夜泣下如雨,却不敢问道:公子寂寞阑干,百无聊赖之时,可曾念过江夜?
  夕年读望夫诗,未能感同身受,只当是无病□□,没曾想今日读来,句句皆伤情,字字皆是血泪,泪如诗下,泣不成声。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公子,江夜虽有所求:望与子同舟,修十年之约;望与君同床,修百年之好;望得君一心,白首不离;
  然人事不了尽内,若然此三愿者,尽数化作泡影,如昨日云烟,消散于无痕……江夜唯有一愿,誓要求天公应允:
  望公子一世无虞,逢凶化吉。
  却说九日之后,江夜愈是无法安坐,辞了门房自担其职,于门口张张瞭望,既是烦忧,又是情怯,终日不宁。
  直守得大半夜,公子还未曾归来。院中仆从怜二公子年幼,感其心意,双双劝他暂且离去,一有消息便来通报。他却弃置不闻,白狐大氅如皑皑白雪加身,他已渐渐长开的身量,此番看来又如孩童般单薄,惹人心疼。
  终是一夜未眠,公子犹一日未归。
  天渐明,雾渐散,朝日之辉,普照众生。
  江夜全身已僵硬如冰柱,安坐于门口木椅,无法再来回踱步。头顶门匾,“春江花月夜”于日光中熠熠生辉,然当日挥毫泼墨之人,却犹自未归。
  又是一日一夜徒然等待,江夜孱弱身体如纸片,仿佛因风阵阵,便要被吹起,去往心上人处。
  已过十日约定之期,江夜无由再待,匆匆携了银票碟文,点了几个仆从便要出门。
  万里山河,千里云烟,管他是巴山楚水凄凉地,抑或漠北岭南荒芜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定要将他寻了出来。从此昼而为影,夜而为烛,胶漆相投,再不与他分隔,哪怕一日。
  江夜不顾众仆阻拦劝诫,头也不回便出得门去,一言不发直往城门走。未曾想,方行几步,便见一青白小轿缓缓而来,领头的正是公子长倩的车夫。
  江夜一时怔忡,倏尔却如归家之箭猛冲上去,泪珠不自觉滑落,却是笑若蜀葵,口中呜咽着“官人”奔将而去,不去理会一些诧异鄙夷目光。便如去年秋日,灞桥伤别时,他的乾坤,他的宇宙,便又只剩那一人。
  变化却在一瞬之间,江夜不知是否适才眼花,便在帘子因风飘起时,他瞥见公子阖目仰躺于座,眉目紧皱,面色惨白如纸,全然失却了往日的神采与气度,竟似毫无生气一般……
  车马已停,小轿方歇,咫尺寸余时,江夜却如魔障一般,将欲掀帘的手倏忽收回。他长哭一声,口中似有悲天痛地之殇。帘中人寂寂睁眼,目光寥落,见他飞也似地奔将回门,披拂多日的白狐大氅滑落在地,他直掩住双眼猛奔,不再去看。
  江夜目中脑中心中,皆是白茫茫一片,他不曾伸手去见识那轿中人是何面目,尤此,他尚且能诓骗自己,那人尚健全无虞,只尚且未归罢了。
  公子,他的公子……
  “夜儿……”一声轻吟无力的呼唤,自轿终吐出。面色如土的公子在车夫搀扶下缓缓下得车马,望着那悲哭狂奔的人儿,禁不住双眼晶莹。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江夜刹然止步,仅一咒语便可令他神魂尽失。他忘却自己,弃之于九霄天外,双腿却不自禁回转过来,脚下生风奔将回来。
  他的公子,原来并未……并未!只要他还一息尚存,他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独赴那冷冷黄泉!
  “官人……”江夜见公子正含笑望他,霎时间,积聚多时的心酸惧怕烦忧惶恐,皆如潮水向他奔袭而来,唯有眼泉能全其意,避其害。
  将欲近时,江夜还未曾投入公子怀抱,车夫却戒道:“二公子小心!大公子出门遇劫,身负重伤,并不怎得移动接触——”
  江夜眼中更是惶恐,往日公子最爱的清澈秋波,此刻却如投入石子的镜湖,破碎虚空,满是怅然惧怕。
  “无妨。”公子挥手笑道,拉过近前如孩童般受惊而懵懂的江夜,笑道:“便让为夫抱抱娘子罢。”
  江夜含泪点头,口中嗫嚅着:“官人,此去——”
  “嘘~”,公子轻轻怀抱他腰身,沉重却无力的身子压地江夜心疼,他将欲问公子缘由,却被公子截去:“容我,小憩片……”话未尽。
  车夫叹罢,公子再次不胜疲乏,昏厥过去。
  “官人!官人!公子……”江夜孱弱身躯,全身僵硬,双手却如铁捁环抱倒下的公子,似握住自己性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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