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瓷(gl)-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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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网吧?”
又来了。
安燃难得觉得头有点清醒了。连着两次……应该不是幻听。
她抬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杜衡?”
杜衡直接拉过她,就往医院门口走。她还算清醒,挣扎了一下:“我的书……”
“在我车里。腿疼吗?”
“还好。”
杜衡眉头一紧,直接把她抱了起来,惊得安燃一呆。反正在杜衡眼里她现在就是反应迟滞,脸烫得通红,不知烧成了什么样子。
好在路不远,没多少人围观,把安燃放到副驾上,杜衡坐上车,倾身替她系安全带。
她闻到杜衡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梦一样。
“你怎么来了。”
杜衡直接上了高速,往城郊驾驶。闻声似在冷笑:“我不来你去哪儿?网吧?”
下午那会儿她突然挂了电话,杜衡觉得有点奇怪,处理完公务就打算问一下安少凯,看看他是不是知道安燃什么时候回来。
结果对方说,安燃早就回了S市。
只是离开了武馆,找到了新工作,过得很滋润。
而且信誓旦旦,就差没当面保证了,还感慨安燃命好,这样出去也能混得不错。
杜衡心里一沉,预感极其不好——
安燃学会骗人了?!
再拨安燃的电话,竟然一直没人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还是个陌生女孩子声音,一来就是买药、住院和心脑血管科,还腿上烫了个大泡。
她终于明白晴天霹雳劈到头顶,是什么感觉。
匆匆赶到医院,一路都压在限速线上,等见到那女孩子,才搞清楚状况。
从那女孩口中说出的每句话,都很怪异……不现实。
安燃在网吧上夜班,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吃住都在网吧,已经上了一个多月了。
天天晚上熬夜白天也不睡,吃不下饭硬塞。
每天都抱着书念念念,就是不肯找个高中读。那女孩还想了想补充,我觉得她家里可能没钱让她上高中,但是她有些衣服又是牌子货,很奇怪……
上楼梯时候热水瓶打了,腿上被烫了泡。
今天中午领了工资买习题,没带伞淋了一身雨。
室友最后惴惴地说,她脸有点红,可能发烧了。
女孩子把湿透的书包拎给她,还有已经拿出来堆好的大批教辅资料,基本都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大厚本。
杜衡默然。
她想起去年年末时,安燃模糊地说,等到我真的肯定我想要“它”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杜衡。
现在不用她亲口说,答案也昭然若揭。
你什么时候起的念头。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安燃?
安燃眯起眼,脑子热得好在在蒸笼里,有点飘飘然。
杜衡不是没看到她越来越红的脸,只好轻声说:“再忍忍,医生已经在家等着了。”
“……有没有水?”安燃嗓子有点哑。
杜衡靠边停车,下车给她买了瓶水。估计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直接拧好了递过去。安燃就着水吃下退烧药。
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这不是杜家,而是杜衡名下的私人别墅。带回杜家也不是不行,只是杜无那小子太吵了,肯定会影响她休息。
下车杜衡又是直接把她抱起,她身上衣服稍微有点潮,说湿不湿,说干不干的,估计生生用体温给焐成了这样。
之前在医院心疼昏了头,只想快点带她回去。现在才觉得入手真的轻了不少——比起当初搏击时那股狠劲儿,现在怀里软绵绵的身子简直就是两个模样。
练武的人身骨结实,要胖不容易,要瘦也不容易,都很难看出来。可只要一抱就什么都感觉到了。
她想起之前那女孩子说,吃不下饭硬塞。
杜衡目光沉了沉。
开门时医生已经在客厅里等待:“杜小姐。”
“孙医生麻烦您稍微再等一下。”
温和的男子点了点头。
杜衡把她抱上楼,放到自己卧室床上,打开衣柜。安燃虽然头重脚轻,神志还是很清醒的,躺在床单上解扣子。
杜衡回身时,安燃在解胸衣扣子。她微微垂眸:看来还是小孩子,对跟自己表白过的人同处一室,还敢这么放心。
“换好衣服就盖被子躺好,然后喊我,我就在门口。”
“……嗯。”
孙医生进来时,为安燃做了检查,同杜衡点点头:“没大事,是普通发烧,吃过药就行。安小姐平时应该很少生病,所以突然染病,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适应。我给她开一些更温和的中药,记得不要再受凉,捂出汗会好很多。”
安燃低声:“谢谢您。”
孙医生愣了下,而后笑了:“不用。腿上的烫伤虽然没有太大影响,但最近还是少活动,等好一点再运动也不迟。”
安燃往被子里缩了缩。
接话的是杜衡:“会看着她的。”
孙医生见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很有趣,估计是好朋友,便也不打扰,看完病就离开了。
杜衡送完孙医生回到卧室,安燃已经睡着了,眼圈青黑,明显累了很久。
她站在床头看了片刻安燃的睡颜,无声转身走了出去。
把安燃那一摞书抱出来,放到客厅里,然后飞速地翻看。杜衡一直在美国上学,国内高考也不太熟。巧就巧在安燃买的这一大包书,除了英语就是数学,只有少数几本文综,哪些是她的弱势一目了然。
英语和数学,对于在美国读过商科、对数字极其敏感的杜衡来说,难度已经基本降到了零。
大致都翻了个遍,她心里有了谱,楼上突然传出声音。
一抬头,穿着自己衣服的安燃在慢腾腾下楼。
她好像又高了一点。自己身高一七二、穿着正好的白衬衫,她的骨架也能勉强撑起来。
虽然没有穿内衣,但胸口还是凸出隐约曲线,像小巧的花苞。
杜衡起身:“醒了?”
“嗯。”
“先回去躺着。口渴还是饿了?”
“有点渴。”
安燃讷讷。
“回去躺好,我去倒水。”
安燃缩在床头,捧着杯子喝水。杜衡已经把书给她拎了上来。
“想考大学?”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安燃垂了眸子,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有段时间了……”她突然抬眼,望向杜衡,“我想学法律。”
杜衡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流动着星亮光泽,那是她渴望又不敢撷取的光辉。
她说,等到我真的肯定我想要“它”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杜衡。
现在,安燃说出了口。
这就说明,她已经不再犹豫,也不会放弃。
安燃却不知道,她说这就话的时候,杜衡心里起了多少惊涛骇浪。甚至就在这一瞬间,她认了命。
她本来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干净又纯粹的安燃,像一尊遗世青瓷,无欲无求,又教人怜爱的安燃。
但是现在她却觉得——
安燃那双被梦想点亮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连星河高悬、月色清辉,都无法比拟其中美丽。
它是一扇窗子,杜衡透过她澄澈的眼睛,望见了燃放光华的灵魂。发烧病弱的只是肉体,却不能损耗一分灵魂。
有什么改变了,又好像从来都不曾变过,只是被掩藏的重新泛光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曲折不过一章,就是要任性的甜,哼~
☆、温柔如旧
安燃被杜衡看管,完全当瘫痪病人照顾,每天躺着盖被捂汗,很快病就好了。
距离考试时间也越来越近。
她每天学到很晚,杜衡替她把网管的工作辞了,宿舍里的书也都带了回来。
有时候杜衡自己也会带回一些文件处理。
是守在安燃身边,还是独自待在冷冰冰的办公室,简直是不用挑选的问题。
因为要准备考试,安燃这段时间很少练剑,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高三学生。可杜衡就是觉得她在身边,心安得很。
她和以前抄书的模样别无二致,安静又沉稳。
杜衡有时会恍惚,现在其实她们还在深山的武馆里,安燃在抄书,而她则睡不着,偷偷望那人书写的身影。
可周围熟悉的现代简约装修风格,还有安燃碰到难题时蹙起的眉尖,都会让她清醒。
这是她的别墅。
身边是她渴望拥入怀中的女孩子。
而且女孩子比去年初遇时,稍微又成熟了些。青春的年纪,的确是一年一个样。
更何况她是被唤醒灵魂的安燃。像逢春的古老树木,安宁内敛之下焕发出的阳光和活力,更加迷人而诱惑。
杜衡不会逼迫,但也从不掩饰追寻的目光。
谁又能说夙愿没有达成呢——
毕竟钧瓷近在咫尺。而且开花的刹那,她始终都在。
安燃当然无暇去琢磨杜衡的深沉心思,她忙着准备考试。
但每天同吃同住,过段时间终于察觉到其中微妙,从题海里抬起头,开始翻书包,摸出钱夹。
杜衡发现她不对劲:“你在干什么。”
“我寄住在你这里,你还帮我请家教,我都没给钱……”
杜衡目光忽而复杂。
看着摊在桌子上的钱,突然沉声:“不够。”
安燃有些尴尬,想了想:“我知道,先……给这些。”等考完试她还会回去打工,慢慢就会把欠的还上的。
杜衡挑了下眉:“既然被我发现了,在你满十八岁之前,都不要想打童工的事。”
安燃:“……”
要不先问堂姐借一些,还给她吧?
看安燃陷入沉思,杜衡料她不会向什么好主意,放下手中文件走到她身后,看了眼摊在桌上的书,原来是在整理错题。
“也不问个准数?你就不怕我趁机放高利贷,以后还都还不上?”
安燃望向她,可能是在思考,片刻后摇头:
“你不会。”
杜衡心里一动,似笑非笑:“这么信任我?”
“你要是想做那种事,”安燃声音轻轻的,“我们就不可能遇见了。”
这次换杜衡惊住。
安燃的话唤醒了稍微有点久远的记忆——
她第一次见安燃时,安燃还只有十一岁。原因是自己勉强算是对安家武馆“雪中送炭”,没有坑了安少凯,对方出于感激请吃饭,然后阴差阳错地安萌就换成了安燃……
如果当时她奸猾一点,彻底搞垮安少凯,她们的确不会遇见。
缘分啊……
就是如此奇妙又脆弱的存在。
杜衡忽地闭上眼,唇角扬起微笑:“你说得对。这是我自己修来的福分。”
“嗯?”安燃反而听不懂了。
“安燃,把钱收回去。我要多积点德。”杜衡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笑意,望向安燃,目光平静而温柔,却意味深远,“……好能求个上佳的福缘,福泽一辈子。”
安燃不知她在想什么,总之杜衡就是一句话,不收。
她也无可奈何。
但总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教她操心,而且杜衡每天工作都很忙,感觉同她这个“高三生”相比也不相上下,大概操心自己的事情也会分神。
安燃想了又想。既然不收钱,那就换一种报答方法吧。
她就是再忙,每天也能抽出一个小时研究下菜谱。反正一直高强度的学习,效率到后期会大打折扣,看看菜谱还能缓解一下。
别墅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带新鲜蔬菜和肉之类的放冰箱里,原来可能是留杜衡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好有食材下厨,现在则完全是给安燃吃。
安燃本来只能做家常菜,菜谱上还是有挺多考验技术的菜色,她只能摸索着学。
特地挑时间做好,等阿姨来品尝。忐忑不安时如果能得阿姨的肯定,喜悦和满足感就会汹涌而至。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候学得累了,跑到厨房里做面点,或者甜点什么的。
手艺越来越熟,终于觉得应该能拿得出手了——
趁着周五,安燃从下午五点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周五的晚上,按照惯例杜衡会回来的早一点。
她之前没透露一点口风,就是想给她个惊喜。
安燃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甚至还蒸了个面兔子,当做主食。
可从六点等到七点,八点,九点,杜衡始终没出现。
安燃心里突然有点闷,她默默把菜盘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里。等她把最后一盘菜收进冰箱里,门口传来动静。
安燃已经不激动了,默默站在客厅里,看那人换鞋进来。
“还没吃饭么?”
“吃了。”
“今天老师讲的知识点,有没有听不懂的?”
安燃摇头。
杜衡觉得她有点怪,具体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不错……都会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杜衡笑笑,“难得不要熬夜。”
这话安燃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一开始老师来的时候,因为底子太差,时常会问太过基础的问题,教老师措手不及。安燃骨子里挺要强的,有时候有了问题会默默记下,不问老师,而是晚上等杜衡回来再问。
杜衡的视线会移开电脑,微笑看向自己,轻声说出答案。
一来二去难免生出依赖心思,有时复习题不会做,也会直接问杜衡。杜衡大晚上给她讲数学题也不是没有过。
这句无心之叹,暴露了她其实是不想熬夜、也不想讲题的。
我真的……成了她的包袱了吧。
安燃无声应了,转身慢慢上楼。别墅里黑漆漆的,餐厅的壁灯居然亮着,但除此以外都暗得很。
杜衡总觉得……她好像心情不好。
到底怎么了?是快要考试压力太大了么?
“怎么不开灯,看不见梯子又要摔了——”她打开客厅的灯,却瞥见餐桌上放了个东西,好像笼屉。
有点疑惑上前,出乎意料看到了捏好的小兔子,一笼蒸了七个。面团做的,已经冷了。
杜衡怔了怔,而后笑意如春水般浮上眼底:“你做的?我还不知道你手这样巧……”
外面静静的,一点回应都没有。
杜衡心里陡生不太妙的预感,放下面兔子出了餐厅,楼梯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
楼上卧室门也是紧闭。
她右眼皮一跳。
匆匆上楼梯,去拧开卧室门,却发现从里面反锁了。
她叩了叩门:“……安燃?”
安燃肯定哪里不对劲,难道和那一笼屉的面食有关?
过了一会儿,隔着门传出闷闷的声音:“那个都冷了,变硬就不好吃了。你带去喂金鱼吧。”
杜衡差不多猜了个大概。目光温柔又无奈:“安燃,要睡了吗?”
片刻后,咔哒一声,反锁打开了。
杜衡推开门,安燃穿着睡衣,抱膝坐在床边,头搭在膝盖上,望向床单上交叠的菱形纹案。
她走到安燃身边,轻声问:“我回来得晚,为什么不打电话催,或者骂一顿也好。闷在这里委屈自己多难受。”
安燃缩了缩。
“……你很忙。”
杜衡对她的心疼,都变成了内疚。垂了眼眸,好让自己不要失态,没有抢着解释。
“你以前……周五会比其他时间早回来一个小时。”
她自认为已经摸出了规律,而且满心以为这发现很靠谱。
“我想等你回来,尝尝我做的饭。”
这话听着实在太温馨了,像做梦一样。
可哪怕在梦里,“她”也多是练剑抄书,缥缈如山中古玉,人间白瓷。什么时候会说这么温顺的话?
也许安燃不觉得,可听在有心人耳里,“等你回来”“尝我做的饭”,几乎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我想与你在一起。
等杜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安燃揽到了床上,自己侧躺在她旁边。
呼吸间热气里混了一点酒香。
杜衡还有理智,隐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被揽住的她只动了动,居然没有挣开。
杜衡听到她轻轻说:“你喝酒了。”
声音淡得像雾。
杜衡撑身坐起,虽然手底温热柔软的触感美妙到不可思议,但还是克制地收了回来:“对不起,今天本来应该六点回来,但……杜无约我过生日,这才晚了。”
安燃睁大眼睛:“今天是你生日?”
“嗯。我和杜无是龙凤胎,比他早出生二十分钟的样子。他喜欢过,我倒无所谓。”
安燃不说话了。
杜衡反而在微笑:“不祝福一下我生日快乐么?”
安燃似乎还在犹豫,最后只是摇头。
“那太随便了。”
“生日要认真过……一年只有一次,这天你不许说忌讳的词,大家都要听你的,你的要求只要说出来,就得尽量满足,你要吃寿面,还要许个愿望,留明年一年实现。”
杜衡闭上了眼睛:“唔……条条框框真多。安家的规矩?”
“嗯。”
她无声笑了:“太麻烦了,我记不住。”
“我会记得。”安燃认真地说。
杜衡揉了揉她头发,只说很晚了,催她入睡。
等安燃睡熟,她听见自己心里说,安燃,你要一直、一直记得。
☆、山月不识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安燃的水平大致也到了瓶颈,有些科目不是短时间能提上来的,哪怕非常努力。
毕竟从小学五年级直接跳到高三最后三个月……还是非常艰难的。
安燃虽然很理智,但到底还是有些紧张。这和剑技不同,后者从记事起就一直接触,从未长久地离手,天赋也足,因此练剑时永远不急不躁,也无所畏惧。
前者却要尽人事,听天命。
六月悄无声息地到来,又匆匆离去,留给安燃一个颇为苦涩的果实……她并没有考上想去的大学。
虽然相差分数不大算是个小小的安慰。
安燃对着成绩单沉思良久,杜衡却明白她的意思。
“还想再考一次吧?”
“嗯。”
“那就去考吧。”杜衡笑得温柔,“这次有一年的时间准备。”
“是啊,一年的时间。”安燃低声重复。
“浪费了一年,心疼?”
这话听着非常耳熟。曾经在云南时,杜衡问,浪费了一天,心疼?
但也就是在那天,她被问得振聋发聩,开始思索让一辈子产生转折的问题。
类似的话,甚至是类似的涵义。
安燃听懂了,终于抬起头,目光里依然是澄澈的勇气,这是让杜衡最欣赏的东西:“心疼,但是值得。”
夏尽秋至,秋末冬来。一年又将近。
城市里到处都是新年的气息,今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