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良医-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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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怎么会突然得这种急症,这也并非伤风感冒一类的病。
“再去查!”方相沉声吩咐,“让大管家亲自去查!一丝一毫都不准漏掉!”
大管家忙应声去查,召来所有人一个一个问话,院中仆人一时人人自危。
此时外面却又有人进来通传。
“老爷,大爷,凤院使带着几位太医在外求见。元老王爷也来了!”
方相与自己的儿子相视一眼,虽然心里意外,面上也未露什么声色,只道:“快请。”
谢景修却是眉头一动,一直坐在厅里当壁花的人此时也挪动了脚步,走到里间去了。
“你怎么进来了?”萧御正看着丫鬟们小心翼翼地给小少爷喂盐糖水,一见谢景修走到他身边,有些诧异地道。
这位大爷可是素有洁癖的,这屋里的味儿他也受得了?
“你爹来了,我祖父也来了。”谢景修道。
萧御一囧,这算是啥?怎么这个时候都凑齐活了?
“祖父向来只在私下里帮助方相,如今也不藏藏掩掩了。”谢景修道,“多半是因为我受到皇帝贬斥,元王府私军也被取消,祖父反倒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元王府当年也是与皇室旗鼓相当的家族,几百年下来,闲散王爷当得久了,便当真磨平了一切锐气,连要帮助一个忠臣良相也生怕惹了皇帝的忌惮,势力被削了之后反倒比从前更坦然了。
但是皇帝又岂会因为你势弱便能够放下猜忌之心?即便皇帝放心了,这种把命运都托付在别人的心情之上的做法,又岂是长久之道。
萧御却很清楚谢景修是为啥受贬斥的,他这也算冲冠一怒为蓝颜了。一心要娶他却折损了元王府的私军势力,怪不得元王府的长辈们都不喜欢他呢……
说话间方桓已经引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身着官服的凤云飞和面沉如水的元老王爷。
萧御忙站了起来,向元老王爷行了一礼。
“晚辈见过元老王爷。”
元老王爷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算是应声。
渣爹站在一旁,神情尴尬得很。
自己儿子对他视而不见,却对元家的人这么尊敬,不管是因为元老王爷地位比他高还是因为元老王爷是儿子“夫家”的长辈,他这个爹杵在这里都着实挺尴尬的。
方大夫人也由陈素卿扶着走了进来,神情焦急地道:“凤院使,还请诸位太医快快为小儿诊治一番。我儿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
这一屋子乌泱乌泱的,除了方桓夫妇和陈素卿,以及谢景修和元老王爷之外,其他全是大夫。
凤云飞顾不得尴尬,忙带着几名太医上前查看。
冯老大夫和萧御让出位置来,萧御左右看了看,便走到方桓面前。
“方大人,小少爷这三天内所有吃食的详细纪录,现在可有查问出来?”
方桓道:“大管家正在分批查问。除了厨房里有迹可查的食谱之外,连着其他人有意无意间喂给小少爷的吃食,现在也一并去查问去了,只是涉及人员过多,还需费些时候。”
萧御点了点头:“如果方大人不介意,我也想去看看。”
方桓还未开口,方大夫人却道:“有大管家挨个查问,凤大夫只管等着就是。”
方桓不满地皱眉看她,方大夫人眼眶一红,只恨这当家的不明白她持家不易的艰难。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有不疼的?!只是这查问膳食一事闹得府上三房人员沸沸扬扬人心波动,她哪敢再让外人横插一脚。万一把方府弄乱了,这岂不更是灭顶之灾?
原本她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陈素卿的存在却提醒了她。自家公公与元老王爷相交匪浅,元老王爷不满这个身为男人的孙媳妇,却看中了陈素卿,陈素卿又与方家十分亲近。万一这个少年因此对方家存了怨气,让他插手方家内务之事,这岂不是把刀子送到别人手上?不但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还让方府里身受其乱。
说来说去,只是她仍旧不相信这个少年大夫罢了。
至于外间传言的那神乎其神的医术,他既能迷得谢世子神魂颠倒,这传闻当中又有几分可信度?如今他面对哲儿的病情不一样是束手无策吗?
萧御不知为何方大夫人对他似是十分戒备,便也不再强求。
“既然如此,那请方大人去告知贵府大管家,让他问一问有没有人给小少爷喂过动物肝脏之类的吃食。”他刚才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小少爷的症状,心里已然有个模糊的想法,只是这在资源匮乏的古代应该是极难一见的,但这小少爷的症状,却与维生素A中毒的症状十分相似。
后世的人们有各种各样的营养品,稍有不甚补过了头,就容易造成维生素中毒的情况。不过在古代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过是吃得精细一些,更没有鱼肝油之类的制剂,若说会发生这种中毒,也并不容易。
没想到他话音一落,陈素卿却突然面色一整。
“凤大夫,您这是何意?”
众人闻言一同看向她,方桓皱眉道:“陈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看她那副模样,分明是听了凤大夫的话心有所感的。
方桓不由得心生不满,全府人都在为哲儿吃食上的问题焦头烂额,这位贵客既然知道一些情况为何早不明说?!
陈素卿却更是恼怒,心中只疑惑这位世子妃分明是在针对她。
“方大人难道忘了,素卿曾往历丰港为方相谋事,当地特产一种鱼类,无论是鱼肉还是鱼眼鱼肝都是大补之物,素卿回京时便带了一些回来。这件事,元老王爷和方相都是知道的。”
谢景修听闻“历丰港”时目光猛地一敛,萧御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问题多半就出在这鱼肝上头!”
人及动物体内的维生素A有百分之九十以上贮存于肝脏内,有些鱼肝、熊肝之类更是含量丰富,十六世纪九十年代时发生过北极探险者食用北极熊肝后数小时产生头痛、呕吐、嗜睡等症状,就是服用了过量的维生素导致的中毒现象。
陈素卿闻言气得脸颊通红,连连冷笑道:“不知府上还有没有那鱼剩下?!若凤大夫怀疑我带来的东西有问题,我现在就吃下去给诸位看看!”
萧御知道她误会了,忙道:“并非是姑娘带来的东西有问题,那种鱼类大补应该是真的,只是小少爷年幼,受不得那样的补法,才会发生这种状况。”中毒二字却是不好轻易说出口了,免得别人又想多了。
陈素卿心里存了偏见,只觉他处处针对自己,那“应该”二字也甚是刺耳。
“还是我自己吃下去证明一下的好。”陈素卿冷笑道。
萧御甚觉无奈。她要吃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虽然不知道是哪一种鱼类,但是能让方小少爷发生急性中毒的,想来那鱼肝的维生素含量极为丰富,只怕陈姑娘自己吃了也会有问题。
“既然已经找出症结,凤大夫却说一说如何治疗才好?”方桓和方大夫人顾不得陈素卿的不平之气,忙忙问道。
萧御笑道:“不用治,等小少爷这一波发作出来就好,只要别再吃那鱼肝,也别吃其他动物的肝脏,慢慢就会好了。”
“真的吗?!”方大夫人喜出望外。
萧御点头:“自然。这些时日小少爷的饮食最好清淡一些。”
方大夫人连连点头,无不应声,早把刚才对萧御的忌惮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陈素卿脸色涨红地站在一边,面上满是不平之色。
谢景修看了她一眼,拉过萧御道:“既然如此,冯老在这里守着就是。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竟是连元老王爷也没看一眼,拉着萧御便走了。
元老王爷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孙儿拉着那少年就走,那少年偏还是他曾经极为欣赏的孩子。可惜啊,他的孙儿倒是能耐大得很把人娶到手了,可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偏偏就是个男孩子!
百灵把两大瓶盐糖水留给方小少爷的丫鬟,抱着医箱麻溜地跟了上去。
凤云飞原本跟方相并不是一路人,这一次是听说自己儿子在这里遇到了难题,这才急慌慌地跑过来想要帮个忙的,结果忙没帮上,自己却被晾在这里无人搭理,此时简直是尴尬到了一定境界。
谁都知道他原是安国公府的人,与李家最是交好,方府里根本无人搭理他,凤云飞最终只能带着人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还没走出方府的大门,却被从后面赶来的元老王爷叫住。
凤云飞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被元老王爷阴恻恻的视线看得遍体生凉。
“你就看着你的儿子跟我的孙子这么鬼混下去?!都快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成何体统?!”
凤云飞倒是想管儿子,可他敢吗?此时也只是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元老王爷想到凤照钰之所以以女子身份出现在孙子面前勾住了他的心,说到底还是这凤云飞作的孽。他不舍得怪孙子,又不好把气撒在凤照钰身上,对这始作俑者却是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无耻竖子!你给老夫等着!”元老王爷恨恨地道,大步流星地走了。
凤云飞白白受了一通吓,又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现在都对他视而不见,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悲凄,游魂一般地走出了方府。
来的时候是方府派的马车接来的,这个时候谁有闲功夫管他,只好自己招来一辆街上的马车,带着两个下属上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历丰港,是本宝宝的!
第158章 彻底坦白
谢景修与萧御乘上马车,赶回广安堂。
一路上谢景修都沉默无话。谢景修向来话不多,萧御却感觉到他此时的沉默比平日里更多了一些深思。
萧御想多半是元老王爷的态度让他为难了。
元老王爷与元王爷和元王妃不同,谢景修可以不顾后面两人的想法,却不能不顾元老王爷。
“钰儿。”半晌过后谢景修突然开口。
萧御看向他。
“跟我离开京城吧。”谢景修看着他道。
“离开?去哪儿?”萧御满心疑惑。
他知道谢景修肯定狡兔三窟,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么一个世道,去到哪里算是净土?淮迁那么远的地方,还有李贵妃的远亲哥哥一手遮天呢。
“只要钰儿愿意,我自有去处。从此远离所有尘世纷扰,任谁也够不到你一片衣角。钰儿不喜欢么?”
这口气,难不成还能修仙得道么?
萧御没有回答,谢景修皱眉:“钰儿对这里有何不舍?”
“当然有啊。”萧御道,“方家举族迁至京城,母亲还在方家。照棋能跟我们走吗?朝廷和官场这么乱,三舅生意又做得那么大,太张扬了,我也不放心。”
还有广安堂里的学徒和病人。
仔细想一想,他这个外来人口牵挂得还挺多的,反倒是谢景修这个土著,一派随时拎包就走的潇洒模样。
“莫非,你一直打算着离开的?”萧御突然有些了悟地道。
怪不得谢景修对任何人或者事总是一副可有可无的冷漠态度,根本是心不在这里才会如此吧。
两人回到广安堂,谢景修走到桌案边抬笔画了一张简图,吹了吹墨迹,拿给萧御看。
萧御:“……”
画上是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还有一些波浪线。这画风简直……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不如啊……
“这啥?”
谢景修对自己的画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镇定地指着那只大圆道:“海镜城。”
又指着那些波浪线道:“历丰港。”
最后指着那只小圆:“无名岛。”
“历丰港?”萧御奇道,“是刚才陈姑娘说的……”
“历丰港是我的私产。”谢景修抿唇道。
萧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朝廷禁海两百年,所有能造大船的船厂都被关停。现在除了我手下的工匠,没有人能造出中型以上的海船来。”谢景修道,“历丰港虽然临着海镜城,却是无人敢管的私港。十年前我把它收归囊下,原本只为把持海外贸易的巨利,没想到第一次出海时遇到风暴,却意外发现了一座无名小岛。小岛上物产十分富庶,如今已建得颇有规模,暂时岛上有驻军三十万,以及这些士兵的家属。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也无法在小岛上登陆。钰儿,那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谢景修收起画作,看向萧御:“我早有打算归隐无名岛,今春之行是最后一次安排,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是看你对广安堂十分上心,前段时间又忙着照顾林将军,便一直没有提起。”
萧御嘴角一抽。归隐?一个岛啊,还驻军三十万啊,还有私人海港,您这是哪门子归隐?这分明是占地为王吧!
“我还一直以为你要造反呢……”萧御道。
谢景修闻言十分不屑:“钰儿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您看上去就像是有那种狼子野心的人啊!天天神神秘秘的像搞地下党,谁知道是在闷声发大财。
十年前世子也才十几岁吧,十几岁就为了赚钱跑去跟人夺海港,真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如今历丰港和无名岛都已步入正轨,每年光是海上贸易的巨利便有上千万两白银。”谢景修道,“方三爷的销售渠道铺得广,运来的海外洋货由他来消化。有了方家的路子,从各地收运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也便利多了。今年的贸易额一定会再创新高。”
萧御:“……”这是哪里来的妖精,你把我一尘不染不问俗事的高岭之花弄哪去了!
“怪不得你资助简家医馆眼都不带眨的,那点钱在世子眼里根本是九牛一毛吧。”萧御嘴角抽了抽道。
谢景修正色道:“钱虽多,要养的人也多。岛上有士兵家属开荒耕作,粮食尚可自给自足。但军队日日练兵消耗巨大,要出远洋的海船也要补给充分,除了粮食之外,草药也是奇缺之物,这些都要从外面购进。”
萧御:“……”三十万大军日日练兵可不是能吃么,谢世子真的不是想造反么?!
谢景修握着他的手细细摩挲着,垂着眼睫道:“此事,钰儿意下如何?”
萧御一叹。
远离这是非场一定是谢景修多年以来的愿望,现在时机成熟,却是为了他拖延不动。
半晌,萧御轻叹一声:“好,我们离开。”
谢景修面上瞬间绽开一抹笑意,修俊的眉目舒展开来,是萧御从未见过的轻松笑容,犹如深冬初阳下融化的冰雪。
萧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那么多放不下心的牵挂,都比不上谢景修这展颜一笑。
谢景修道:“你放心,方家的事我会安排妥当,况且方三爷不是平庸之辈,他是方家的掌舵人,总能掌好这艘大船。”顿了顿又道,“照棋跟我们走。”
萧御连连点头。
谢景修在萧御额上亲了一下:“至多一个月的时间,我将京城诸事安排妥当,我们就远走高飞。”
萧御一窘,什么远走高飞,弄得跟要私奔似的!
元王府,元王爷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
元老王爷坐在椅子里,面沉如水,半晌不言不语。
元王爷一脸愧疚立在一旁,告罪的话已经说过太多,只是老爷子根本不吭声,他也不敢坐下,只能在一旁垂手站着。
“你啊,你啊!”元老王爷半晌才突然长叹一声,伸手指点着元王爷,“这么大的事情,你也由着景修胡闹?!娶了个男人当正妻,这像个什么样子,你也不知道管管!”
“景修向来不听我的话,父亲您又不是不知道。”元王爷垂头丧气地道,“我要管,又能怎么管?他为了那凤照钰敢当面顶撞王妃,对简家医馆也不闻不问了。景修就是这么个绝情冷心的性子,真要逼急了,他连元王府都会抛之不顾。”
元老王爷沉默了。他又怎么不知道孙儿的性情,这个世子之位,他根本可有可无,以后能不能接手元王府,他也不在乎,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唉,那凤照钰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儿呢。”元老王爷无限怅惘。
当时的凤大姑娘是他惟一认可的能够配得上自己孙儿的姑娘,可偏偏凤大姑娘根本不存在。
“那陈家的姑娘……”元王爷道。
元老王爷摇了摇头:“我本想着陈家的姑娘自小当成男孩养大,性子不似一般闺阁女儿,也许景修会喜欢,但……算了,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此事别再提了。”
元王爷应道:“是。”
“还有你那媳妇,总让她在简家呆着算怎么回事?早点接回来吧。”元老王爷叹道。
元王爷一一应声。
二门内两个丫鬟交头接耳一番,一个小丫头转头朝丁侧妃的院子跑去。
丁侧妃听完丫鬟打探来的消息,气得砸了手中的茶盅。
“该死的老东西!”丁侧妃怒道,“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你哪一点比那个小贱种差了?!老的小的都不拿当回事,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谢景林让一旁战战兢兢侯着的丫鬟退下,道:“娘,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时候还生什么气。”
“我怎么不生气?!”丁侧妃柳眉倒竖,“那个谢景修哪里比你强了?不过占着个嫡子的名义便处处压你一头。这么多年以来元王府里里外外的事情哪个不是你打点妥当的,那谢景修一年倒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府上,在府里的时候也从不拿正眼瞧人,一件有用的事没干过,还娶了个男人回来闹了个大笑话,把府里的私军也丢了。元王府要靠他早该散了!”
谢景林皱着眉头,也不言语。
丁侧妃冷哼一声,看着指甲上的丹蔻。
“既然那两上老东西靠不住,还是得靠咱们自己了。”
“娘,您想怎么样?”
“你别管。”丁侧妃冷笑道,“这整个元王府归根结底会是你的,谁也别想抢走。否则——”
“娘,你最好别轻举妄动。”谢景林沉声道,“当年他只是无知稚儿之时您尚且奈何不得他,如今他羽翼丰满,您再出手对付他,无异于自取灭亡。那些后宅里的手段在他面前根本施展不开。”
丁侧妃瞪了他一眼:“后宅里的手段?哼,你也太小看你娘了。也许等你真正把元王府的根基全部抓到手里的时候,娘亲会让你知道,我真正的手段。”丁侧妃呵呵笑着,轻盈地走往里间去了。
谢景修眉头紧锁着沉吟片刻,才起身走了出去。
暗夜的天空中一颗星子也没有,不远处响起野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