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清梦-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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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淡淡说:“有些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分寸。”
我何尝愿意操心这些事情,我以为今天对佩瑶说得到以后便不愿放开就是我的决心,可允禵说得没错,难道要胤禛做个与众不同的皇帝么?抓住了心,怎么还能奢望抓住人呢。
胤禛并没有把宫中女眷接进园子,这里依旧是我们两个。
夏天过去,关于皇帝不召妃嫔侍寝的风波不旦没有渐退,反而越加白热化。回到紫禁城里,我在养心殿听到那些言官孜孜不倦的劝谏,宫人之间私底下的谈论,再加上各种繁忙的朝廷大小事务,胤禛的眉头总是无法舒展。装傻、装瞎很容易,可是装不关心却太难。
“万岁爷。”像往常那样,苏培盛在入夜后端着那个盛满各种绿头签的大银盘在御案前跪下。
胤禛抬头看了看,复又低下头不理会,口中还是那句皇帝今日不临幸后宫妃嫔的:“去。”
苏培盛苦着脸正要站起身,我突然涌起一股勇气,两步上去接过银盘,走到胤禛身旁。
他感觉到动静,抬起头,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愤怒,为我的行为;为他看似君临天下,却连后宫事务也要被众人干涉。
我受不了他的如烈焰般的眼神,生怕再多看一眼便会软下心来,低下头看着盘中那些对不上脸的名字。
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突然胤禛一把打掉我手中的银盘,抬起头对上他肃杀的眼神。木头牌子洒落一地,银盘重重的摔在地上,哐当的巨响让殿中人全都惊恐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我知道,胤禛,我知道……。
别开他的眼神,弯下腰,拾起银盘,把地上的绿头签一块块整齐的放了回去,捧着银盘站起来,重新递到他面前。
“你也要逼我!”声音从他牙缝中挤出。
他眼中是痛色,我眼中……大概有泪光。
“我知道你的心。”一句话挤出来,再也不知说什么好。
胤禛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看也不看一眼我手中的银盘,伸手拿过一块“啪”一声拍在御案上。
我努力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无奈是人生的主旋律,少了,也就不叫人生了。
夜晚,在床上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大概是因为身旁少了一个人,又或者是因为那个人正睡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屋内,怀中或许……。
摇摇头,摒弃杂念。
当深思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大惊:“你……”
“嘘!”胤禛轻声制止我的惊呼。
下意识压低声音,“这是干嘛?”
“我答应过你,不会碰别的女子。”胤禛的呼吸喷在脸上,暖进心里。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我的追问,“已经召了便是,明早送回去她不敢多说一句。”象个孩子般脸颊在我肩窝上蹭了蹭,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没有你睡不实。”
我真的被怔住了,我不是不好看么?我不是没有内在也没有外在么?怎么能得他这样对我?也许是因为疑问太多,想不通,居然急得我鼻子发酸,眼泪像丝线一般顺着眼角滑落,一滴滴落在玉枕上。
胤禛的手掌拭过我的眼角,“你,我所欲。”
没有这样点人死穴的!一捆捆的委屈被彻底打散,猛地窝进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低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轻拍着我背,柔声安抚着。
这哪儿管用,越这样,越是控制不住,心里好像猫抓似的痒,不如哭死算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混暖的怀抱从未离开过我。
【第八十七章】
人如果一夜无梦,就应该代表那一夜睡得很好了。
我说的是我,至于昨夜“侍寝”的海答应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天亮以后立即被进位海常在,至少不全是坏事。胤禛此举也许是规矩,也许是恩威,也许是掩人耳目,是什么都好了,对我来说,不是胤禛的枕边人就行。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庙堂上终于安静了,这样的方法可以一直敷衍下去么?胤禛说有他,于是我也对自己说,嗯,有他。
这天退了朝会,允祥来到养心殿东暖阁与胤禛议事,亲手泡上两杯茶,刚推门进入便听到坐在炕上的允祥说:“四哥,方士、风水师在九凤朝阳山寻到一块万年吉地,如无大碍,本月即可动土。”
听见允祥的话,正迈步的腿戛然而止,木雕似的盯在原地,“动……什么土?”
允祥也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怔,一时跟不上。
“建地宫。”胤禛答。
我知道万年吉地是什么,也知道地宫是什么,胤禛现在就要为自己安排……后事了?!疾步上前把茶摆在几上,胤禛一脸淡然,我却觉得全身上下有如针扎。
“别为这等事情担忧,不过大兴土木需要时日,所以提前备着,素来都如此。”看出我的担心,胤禛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虽然道理很通,不过心里就没那么通了,也不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突然惊觉,人生的终点其实并不远。
“对了四哥,关于年羹尧亚押送回京后主审一事?”话题被允祥岔开。听到押送一词,我不免又是一惊。
去年十月年羹尧进京,他令朝中官员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王公以下官员于郊外跪接,年羹尧这位大爷还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对下面跪着的人瞧都不瞧一眼。王公下马和他打招呼,他也不过点点头而已。就是在胤禛面前,态度也十分骄横,“无人臣礼”。进京不久,胤禛奖赏军功,京中传言这是接受了年羹尧的请求。又说当年整治老八的羽翼阿灵阿等人,也是听了年羹尧的话。这些无疑都大大刺伤了胤禛的自尊心。
今年三月,天空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所谓“祥瑞”,群臣称贺,年羹尧也上贺表称颂胤禛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但表中字迹潦草,又一时马虎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胤禛说年羹尧本来不是一个办事粗心的人,这次是故意不把“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耳”。认为这是他“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所以对他在青海立的战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接着胤禛便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先将年羹尧的亲信革职,署理四川提督调回京,使年羹尧不能在位置上作威作福。四月,解除了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还命他交出了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我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月盈而亏的道理。在知道这些消息时就算和自己没有关系,也不免为这位号称胤禛第一宠臣的大将军的命运感到惋惜,总以为他在有了这些教训后会有所收敛,可现在距离调任不过短短五个月,竟然就被押送回京候审了。
虽然很想知道佩瑶这位哥哥会怎样,但他们谈的是政事,我不好杵在跟前,还是乖乖退了出来。
“主子,刚熹主子打发人来回话,说主子若得了空,烦请主子去一趟延禧宫。”刚回到屋里,便听到玉致说。
反正胤禛现在左右不得空,心里也有些烦闷,出去逛逛也好。
刚踏进又容的屋子,歪在榻上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又容急忙起身迎了上来。
“姐姐。”
“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又容挥了挥手,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这是年姐姐让又容转交给姐姐的信,说是要姐姐单独阅览。姐姐在皇上跟前,我不敢贸然声张,所以才烦姐姐跑这一趟。”见屋里没有其他人,又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塞进我手里。
“这……”我拿着这轻飘飘的信封,一头雾水。
“虽然原在府里,年姐姐与我算不上和睦,但大家毕竟一处做伴多年。今日随皇后去园子里看望年姐姐,才多少时日不见竟病得越发重了,年姐姐好容易寻到机会,再三哀求我一定要把信交付姐姐,我念及往日情分,于心不忍,这才答应了年姐姐的请求。”
一边诧异佩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连胤禛也不能知道,一边打开信封,短短几行字,大致意思就是希望我能上园子去见她一面,不过一句“自知时日无多”,紧紧掐住了我的心。
抬头看着又容:“她身子怎么样了?”
又容轻叹一声:“说不好,太医说这些年她几次大病也未好好将养,整日思虑幽深,我瞧着……”说着摇了摇头。
夏天在园子见到佩瑶时,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与我一般大,看起来倒像老很多的样子。
如今她哥哥还吉凶未卜,唉!今天这都是怎么了,除了死亡,就不能有新鲜一点的话题么?
“姐姐?”又容轻唤一声,“你看?”
“你尚且对她有几分情谊,更何况我与佩瑶曾是知己,我知道了,谢谢你又容,”把信随手扔进熏笼,应该去见她。
“我想进园子。”晚上胤禛批折子时,我杵到跟前。
“嗯?怎么?”他依旧眼不离手,伏案书写。
“听说今天皇后去看过佩瑶,她病得很厉害,我想去看看。”就算不说,胤禛也是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的,没必要瞒着。
胤禛抬眼看着我,一言不发,似在想着什么。
“可以么?”
“可以,等我忙过这些日子陪你一同去。”说完低下头继续写着。
还要等忙完?心里有些按耐不住,忍不住问:“那我可以自己去的。”
“不行!”胤禛眼睛一瞪,斩钉截铁的回绝,“我说过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知道这个,可是万一佩瑶等不到我……,又不能让他因为这个抛下政事,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平时给他宠惯了,偶尔没有一点自由还不觉得,等要急用了才发现没有的可悲和无助。
“等等。”我哭丧着一张脸要走,胤禛突然叫住我。
转过身,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明日去便是。”
“真的?!”还好我们之间被对方吃死是相互的,有些欣慰。
“只是一条。”话锋一转,“不可心软,不可管年羹尧的事。”胤禛开出条件。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下意识反应过来,佩瑶找我会和年羹尧的事情有关么?应该不会吧?后宫是不许干政这她是知道的,再说,我也没那么大能耐不是?
还有哦,我又没说是佩瑶找我,干嘛提醒这个?我突然觉得这个皇帝的心眼儿真是有些多。
“怎么会?我只是探病而已,放心。”我呵呵一笑。不管是不是胤禛想得这样,如今就算佩瑶有这个心,我有这个本事,也是没戏了,后路都给皇帝堵死了。
胤禛继续恢复如常批阅折子,我满腹心事趴在御案上想着明天佩瑶会说什么,耳边飘进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孩子气般的抱怨:“朕堂堂九五之尊,居然给个女子掐得死死的。”
……
大早起来便整(。。)理妥当进了园子,胤禛本来就忙,我在得到允许后带着一堆“尾巴”直奔佩瑶居住的万凝阁。
帘子刚挑开,便闻到浓烈的中药味,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情一下沉重好多。
半躺在床上的佩瑶听见声响,微微睁开眼,表情很复杂的望着我。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瘦弱得好像风一阵就会被吹走,情况竟比上次见面还要差。
见她想起身,我急忙走过去按住她,“别起来了,躺着吧。”单薄的衣裳下,仿佛她身体除了皮便是骨头了。
屋里的人早已静悄悄退了出去,佩瑶大概因为刚才猛烈的动作有点眩晕,闭上眼好一阵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我正想开口,刚抬起头便看见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留了下来。
“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哭什么?太医说你就是平日思虑多了才会一病不起,你也该多宽心才是。”我想给她拭掉脸上的泪痕,伸出一半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如果我没有“活”,也许这一切都不会是这样……,手,慢慢垂下。
“比雅,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嗯?”我不明白她的话。
“乐儿……是我害死的……。”佩瑶虚弱的声音让我更加不明白。
“你说什么?!”关于这个事件,也许我死的那天才会放下。
“当年,我……知道皇太后下毒,却没有制止,眼睁睁……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她一句话没说完,早已泣不成声,对我来说是一道雷电,直直劈进我的大脑。
我倏地从床上站起来,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除了这三个字,我挖不出更多想说的话。
“她是我的孩子……我的亲生骨肉……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以为自己会一索得男……我知道皇太后想除掉你……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佩瑶断断续续的抖落那段她自己也不敢面对的事实。
我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这样愤怒!就是当年德妃想要我死都没有让我感觉这样的愤恨!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自己的声音:“你……你……。”我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双手紧紧攥成拳,我说不出话。
“哈哈——!”一阵轻喘后,佩瑶好像疯迷般狂笑起来,这让她早已虚弱的身体再次吃不消,猛烈地咳嗽起来。
当雪白的手绢从她的嘴边挪开,一抹猩红穿透我的视线!
“啊!”我不自觉惊呼出声。
【第八十八章】
“哈哈——!”一阵轻喘后,佩瑶好像疯迷般狂笑起来,这让她早已虚弱的身体再次吃不消,猛烈地咳嗽起来。
当雪一样白的手绢从她的嘴边挪开,一抹猩红穿透我的视线!
“啊!”我不自觉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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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去叫……”见此状况一时慌了神,下意识转身欲叫人。
“不用了。”佩瑶挣扎着从床铺上坐起来,“常有的事儿……不打紧……。”
难怪她要在信上说时日不多,难怪今天会和我说出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佩瑶她……真的不行了?转身看着这个脸色纸一般白的女子,我恨,但还是不愿她死,她……还那么年轻。
用力深呼吸,克制自己,“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你不怕我告诉皇上么?”
“你不会……我……也不怕……”低声一句。
“我不会?!你了解我么?所以你才这样对我?!才这样对乐儿?!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善人,我或许没脑子,但也绝对不可能对你这样丧尽天良的行为视若无睹!”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皇上就在园子里……”佩瑶眼中只有求死和绝望。
我想告诉所有的人,为自己洗刷清白?为乐儿讨回公道?成全佩瑶让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人死?不!我痛苦的闭上眼,我不想再见到有人死,我烦了。
屋里是让人窒息的中药味和压抑的沉默。
“你若不是心太善……便不会有今日……”半晌,她轻声说,毫不吝啬的对我的人生下了评语,“这个秘密世上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以为随着你的离去,一切都过去了,可当我再看你,我才知道并没有。我失去两个儿子,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自知时日无多,今日把这罪孽说与你,只望能得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帮我最后一个忙。我自知欠你太多,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很快就会去陪我的孩子们了,唯放不下年幼的福惠……”
“福惠自有皇上。”我冷冷的看着她。
佩瑶轻咳两声,颤声道:“你也有孩子……也该知道这深宫之中,幼子若没有额娘在身旁……”
“你还知道为人母的心么?!”我的话是利剑,我知道。她通红着双眼,泪水不断滑落。
佩瑶对乐儿做的事情或许没有血性,但此刻的她应该幡然悔悟了。她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相比起来她更爱自己。因为与我争夺,她失去乐儿,我失去了弘历,不管我们孰是孰非,稚子无辜。我,狠不下心。
“有需要我会照顾福惠,不是为你,只是为了孩子。”
“谢谢……比雅。”得到我的话,佩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是痛苦且欣慰的浅笑。
我不知道她什么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但我认为这声谢谢,是我听她说过唯一真心的话。
“我哥哥他……”
“你真当我是泥巴捏的?!我就算心再软,也不可能当做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答应照顾福惠已经是我的底线,那是看在孩子和胤禛的份上。年羹尧的事情不用问我,别说胤禛已经说了不许我不插手,就算我能管,也不会做什么。做错了事情,就预料要付出代价。”
还未说出口已经被我拒绝,佩瑶不说话,也不再哭,傻呆呆的望着前方,眼神是空洞的。自责、悲伤、忧虑、恐惧、绝望已经满满压垮了她。
起身离开的时候我总感觉这是我和她人生最后一次交集。从当年德州相遇,到今日所有感情被彻底斩断,不远的未来或许便是生离死别……。我们这一场可笑的友情,究竟是谁欠了谁,谁又负了谁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了。也许就像她说的,她已经得到了惩罚,我没有必要再说什么,她为自己的女儿选择了一条死路,又让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这都是别人的人生,不关我的事。
踏出大门的时候,我还是停下了脚步,“人,总是执着于自己失去的,却从不懂得抓住自己得到的。”这是我的最后一句话。说给谁听都好,可以是她,也可以是自己。
回到胤禛居住的九州清晏,他正盘腿坐在榻上,看到我进屋,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见过了?”
“嗯。”我点点头,麻木的走到榻的另一边坐下。愤怒,悲伤荡然无存,心里空荡荡得。
“说什么了?”看出我的不对劲,胤禛轻声问。
“她……。”乐儿不单单是佩瑶的孩子,也是胤禛的,那个秘密几乎就脱口而出,可是眼前是佩瑶惨白的脸,她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再生事端,让胤禛伤心愤怒。
“她怎么了?”
“她怕自己熬不过去,希望我能照顾福惠。”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就让那个秘密永远埋葬吧,“主诊的太医怎么说?”
胤禛的表情有些沉重,眼神投向窗外。
“怕是过不了年关。”他的声音很轻。
佩瑶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