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野人谷-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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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大叔像根本没听见,眼睛也不眨,看也不看我,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大叔这样不行的,我忽然想,这其实是一种典型的抑郁症表现,大叔在等死,但也说不定,他哪一刻就会伸出手,自己先把自己掐死。
然而那些都不关我的事,我无权过问。
……
心情不好,野人就把我带到笑笑笑茶楼,这里窗边的位子,几乎成了我们两人的专署雅座。
前两天手头拮据,我还只敢点一壶土产清茶喝喝,如今有了大叔给的两张交子,虽然受之有愧,但既然受都受了,我便栗子、核桃、山楂条、西川乳糖、海红加应子、梨条、胶枣、柿膏儿……点了满桌。
野人不助长我的奢侈习气,但他不会限制我,反倒静下心来先帮我剥各种硬果的壳,好叫我拿起来就能吃,省得我费劲。
但野人只剥壳,他自己并不吃,吃了他会吐。
我趴在桌上,看野人的手指,其中三根指头的形态有些奇怪,他的指骨曾经断过,虽然后来被我强制绑了几个月长好了,但形状却已经不对了,会不会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能使上力我也不知道。
窗外的一簇阳光照在他手上,我觉得这个场景很窝心,有人为我剥果壳,还有人喂到我嘴里。
“你娶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抽筋了,总之在这一瞬间,我张口,就想到这四个字。
野人怔了怔,剥银杏的动作停下来,转头看我。
“你娶我,我就嫁给你。”我鼓起平生最大勇气,想到这应是我人生规划中十年后才会发生的终极大事,觉得自己以前真是不应该,找个男人嫁出去有什么不好,有人宠有人疼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为什么我竟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可能是我妈从来不让我以结婚为目标谈恋爱,她惯坏了我,让我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胡乱挥霍。
但如今听到别人评论津宛,说她已经十六岁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我觉得自己的危机感“噌噌噌”地往上升。
野人不剥壳了,认真看着我,茶水的热汽在他脸边缓缓上升,他张开嘴,比口型,“好,”他慢慢说,“只、要、你、嫁——我、便、娶。”
“你说的?”
他点头,“我、说、的。”
计划变化
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昨天我与野人商量如何不顾父母、不理媒妁,喝光十八坛烈酒,亲两下小嘴,摸两下小屁股,便算成亲了——
然而今天,我却被人挟持了。
挟持不太贴切,或者应该说绑架。
这个绑架我的人,蒙面,声音年轻,一路对我恶语相向,一会儿说要把我卖到妓院,一会儿又说要把我平均剁成三十六等份喂狗,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他哼哼着,竟然说我满大街勾引男人,把男人迷得团团转我就高兴了。
“那你就错了。”我使劲摇头,“你肯定绑错人了。”
“绑错人?!”这绑匪满口不忿,“我会认错你?!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你别指望逃了,等到没人的地方我就一刀做了你——说你呢,还敢张嘴?!闭嘴,再说话先把舌头给你拔了!!”
绑匪果然凶恶,但这一路上没人的地方到处都是,他却只敢嘴上威胁,我怀疑他极为虚有其表,从头到尾只会欺负我落到他手里,不敢跟他负隅顽抗。
后来这样一想,我就不怕了,我还干了一件挺愚蠢的事,我怕野人担心我,所以就借着人有三急遁逃了,结果……
我差点就成功了,蒙面绑匪却飞人似的从我身后十几米开外的草丛里扑上来,一路对我穷追猛打,我一紧张,脚没踩好,翻下了小山坡,摔痛了脑袋。
临闭眼前,我想,可别脑震荡了,最近神医稀罕得很呢。
……
头疼是一件比牙疼更能折磨人的事……
我睁开眼,看到眼前一个奇装异服之人大大的鹅蛋脸。
“你哪位啊……”我揉着脑袋慢慢坐起身,不知道怎么回事,后脑勺竟然疼得一抽一抽的。
“你不认识我?”我面前这位,不仅奇装异服、更是发型复古的年轻男人发出惊叹,然后满脸惊奇,“你真不认识我?”
我正揉脑袋呢,他这么一问,我张大眼,环顾四周,望天望地,不对啊,我怎么在野外呢,月明星稀虫叫夜,果然好夜,但我这不是在东西半球分界线上,我这是在哪啊?
然后我警觉了,重新看回眼前男人,他不是奇装异服,他只是穿得比较符合时代特色,就像我也很符合时代特色,我低头看自己,然后双手环抱胸——天呢,谁把我睡衣换了?!
“小……小……小哥哥?”我让一个称呼弄得自己头疼不已,没想到这长得挺华丽的男人倒先问了,“你想想,”这人问,“几日前我们曾在都江堰旁见过,我想杀徐夷,我还断刀呢,你真不记得我了,你那时还冲我叫呢,我不是这么没五官特色吧?”
“开玩笑了……”我嘿嘿虚应着接他的话,“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对不对?我认识你,认识的……”其实我真的没见过他,什么徐夷,什么都江堰,救命啊,我这是做梦呢,还是玩穿越呢?
“我怎么看着不对劲呢?”眼神很晶莹的华丽男人环绕我的脸左顾右盼,然后“啊”地叫了一声,指着我——“你还是不认识我对不对?”他根本以肯定的语气下判断,“你准是摔坏了脑子对不对?你变傻了!!”
我猛地瞪眼,他更是比我失声先吼道:“明明——明明——你赶紧别装影子了,快下来,这人给摔傻了!”
“你才傻呢!”我翻白眼,眼珠子向上移动时,骤然看见夜空中闪现一道人影,人影像高科技电影特效那种啪、啪、啪——以连续不间断的时间点,频频闪现于月夜中断续无规则的空间方位,我看傻了,当即人影就不见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砰地一声,就落到我身边来了。
其实没有“砰”一声那么严重,“砰”那一下重击,是我心跳声。
我心狠狠跳了一下,然后就不敢跳了。
借着月光去打量新出现的男人,不出奇又是一个年轻的,长着一张下巴尖尖的秀涩小脸,总体来看人颇为正直,眼神正直,鼻子正直,连一板一眼直挺挺半跪落地的华丽姿势都很正直,到我身边时,这人低下头,面向我对面鹅蛋脸男人,一抱拳,声音沉稳叫:“公子。”
“明明啊!”叫完一声“公子”,这人就被公子拉到了他那侧,公子很开心,指着明明向我介绍:“看,这是我们梁山泊梁山寨的年轻一辈高手徐崤明,江湖混久了还混了一个绰号,叫‘无痕’。”
“嗯。”我点头,“挺好的。”我赶上梁山好汉混梁山了。
继而徐崤明多礼起来,被人介绍完,立即倾下身向我一拱手,沉声道:“小姐好。”
“明明啊!”却换来华丽公子出奇不意使劲推了他一把,“你你你——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教过你多少回,小姐是称呼柳巷里的姐儿们的,遇到好人家的女子,你要叫‘小姑子’!”
“咳……”我刹时咳了出来,“咳咳咳……”
华丽公子赶紧上前,“小姑子没事吧?”
“咳……没事没事……”我推开这人的手,徐崤明再次向我一拱手弯身到底,道:“小姑子好!”
“明明啊……”我也跟着语言错乱起来,徐崤明被我一叫抬起头,满脸都是惊疑,月色下脸白净净的,很好人、又很好欺负的样子。
“我叫燕朝红。”公子那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说,“梁山泊梁山寨大当家燕涂柳是我爹,但你千万别将他与我混为一谈,我可不想沾着他老人家一点风光。”
“公子。”一旁徐崤明听了觉得不满,好言相劝,“大当家若是听到你这话,会不高兴的。”
“那有什么!”燕朝红嘲道,“他哪时听我的话高兴过,这次还不是要打断我的腿?不就给他发了一道‘杏黄旗令’,我发错了吗,要不是那该死的徐夷妖人,四叔、九叔、二伯、你义父,会死吗?!照我说,狗屁妖人,杀了他都不解恨,还叫我保护他,我……”燕朝红瞪眼,想不出词形容自己了。
徐夷到底是谁,这个燕朝红,不止一次在我耳边重复这个名字,搞得我很好奇,更因为我听了那个名字后的限定词——妖人。
在我的想象里,妖人就应当是那种身姿曼妙,笑靥流转,满肚子坏水,又让人爱他、恨他、为他疯狂,无论如何都欲罢不能的一代奸人。
我好想见见这个妖人啊!
然而徐崤明沉稳的语调,不快不慢,打碎了我穿越时空后的第一个美好梦想。“公子这次确实做得太过了,”明明认真道,“如今徐夷奄奄一息,随时有性命之忧,这般结果,与亲自动手杀他何异?”
“这能怪我吗?”燕朝红不乐意了,“我已经来追回杏黄旗令了,我在他身边为他挡了多少杀身之祸?那日是他自己往我刀口上撞的,再说他让我杀那女人,我不是也没杀吗,还自己用内力震断了刀,我容易吗?!这回倒好,全赖我了,要赖也不能赖我,要赖就赖——”燕朝红想了想,“该赖萧辰辰,不是她挡着,我早把徐夷拉出人堆了,还有那个小妮子——看什么看,”燕朝红叫,“说你呢!!”
话落细嫩手指往前一指,指向了——我?!
我一震荡,赶紧上前两手捂住燕朝红的那截青葱小指,“人不能乱指啊,你看咱们萍水相逢的……”
“完了。”燕朝红不等我说完,转头冲徐崤明道,“这小姑子真摔傻了,不然把她交给徐夷?”
徐崤明认真想了想,摇头,“徐夷已经自身难保了。”
“那怎么办?啊!”燕朝红又一惊一乍的,“我记得她身边还有一个哑子的……那个哑子呢?”燕朝红回过头来问我。
“什么哑子?”我摆摆手,“查无此人。”
夜半闲话
徐夷家的屋顶,燕朝红向我讲了一些这人的风光旧事。
以前这个徐夷很了不得,本姓王,青城人士,茶农出身。
十一年前,也就是淳化四年,徐夷说了一句话:“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这句话可不得了,这句话背后的涵义,是聚众招兵、叛乱起义。
话说起义规模不算小,震动了东京汴梁,革去了成都府,朝廷派兵镇压,徐夷作为发起人、起义军的灵魂人物,当年腊月,被西川都巡检一箭射中了脑门,这样射都射不死,反倒叫他回光反照,跳起来把西川都巡检给砍死了。
后来徐夷失踪,再出现时,改头换面,成了当世神医“惜命如金”大夫的后继传人。
其实他的再登场、名声远播,都给他自己带来了不可预估的风险。当年起义军在他失踪后由他妻舅李顺带领,依然与朝廷誓死周旋,然而民不与官斗,那场逾时三年,横跨四川一个省的农民起义,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但是余党不尽,剿匪不完,若是徐夷真正的身份走露,谁都不敢保证,会引起朝野、甚至江湖怎样的轩然大~波。
我听得一愣一愣,燕朝红又说,几日之前,徐夷的发妻死了,徐夷不堪打击,心神俱耗,命在旦夕。燕朝红是巴不得徐夷赶紧死,只要不是因为杏黄旗令死的,他落得一身清闲、光荣引退。
这人怎么这么没良知的!一旁明明摇头苦叹——我现在顺带也弄清了明明的身份,明明的义父是燕朝红他爹山寨里的管家,明明就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了下人。燕朝红面前,一口一个“公子”叫着,这次跟燕朝红出来办事,明明一则给燕朝红擦屁股,二则看着他们梁山寨最宝贝的燕公子,可别惹了什么江湖忌讳,让人给宰了。
徐夷家屋顶被燕朝红弄出一个大窟窿,无人收留的小姑子我,跟着一起探头探脑往里看。
屋中灯火明艳,一张垂帐床前跪了个小姑娘,“干爹啊……!”小姑娘大哭,“干爹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津宛好害怕,你不能不管津宛,干爹……干爹……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小娘子哭得好生凄厉。”我一边看一边下评价。
明明赞同,“委实可叹。”
燕朝红忽然伸手将两人注意往自己身上引,“有人。”他紧张兮兮道,话没说完,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的喊叫:“庄三公子,您快回去罢,我家娘子交代了不见您,您可别让小的难做啊!”
被称“庄三公子”的男人越叫越走,徐夷房前,猛一推门:“徐津宛你给我出来!”
“都来了多少回了。”燕朝红叹息,然后又一激灵,“还有人!”
“你们在这里守着,”燕朝红回头阴笑道,“我去会会那极品美人。”
说完人就飞走了,留我与徐崤明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四下无人,围坐在徐夷家的房屋顶上观星。
“明明,”我问身边这个沉默寡言,又明显把忠厚老实全写在脸上的男人,“你多大?”
“是!”徐崤明立时低下头,“青山小姑子,过了下月,我二十有四。”
“跟我差不多。”
“青山小姑子……?”
“那你平时有什么消遣没有?”
“是!”徐崤明再次把头低下,“青山小姑子,平日闲来无事,我会跟义父学烧几道湘南小菜,公子喜欢吃。”
我点头,“好男人。”
徐崤明却将头低得更低,“可如今义父不在了……”他的声音又点哑,话说一半不再说了。
“没关系。”我小心翼翼拍这个不算熟的男人肩膀,“黑发人送白发人,至少不算杯具,是不是?”
“是……”徐崤明低着头,憋了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个语调幽幽的单字。
不知怎么的,我现在看人低头垂眼就会心痒痒,什么时候有的坏毛病,徐崤明一直低着头,我就看着他一直萌,萌啊萌,我觉得口水要出来了。
“除了烧菜,那你还有什么嗜好?”我决定投其所好与其交流,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了解他,并且很知性的好女人。
“看佛经。”徐崤明额前的头发被月光照着,脸微垂,隐在光中,腮边那一点浑然又流畅的轮廓,让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佛经好啊。”我从谄媚的角度出发,想也没想就张口附和,“真是不说不知道,说起来更神奇——其实我也是信佛的,你没看出来吧,我们有共同信仰的,我们志趣相投啊!”
“真的?”明明抬起头,眼中浮现与他实际低沉嗓音不太相符的喜悦,“你也相信六道轮回,佛法普渡?”
“当然了!”
“当然什么?”燕朝红飞回来,向我与徐崤明一抬眉毛,“萧辰辰那美人被我失足踹了一脚,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不理他!”我摆摆手,再次转向老实巴交的明明,“你知道吗,我可是忠诚的佛教徒,就是……”低头看了眼全身红得发艳的当季衣裙,我没事穿这一身干什么,又不是办喜事,“就是啊……”我冲徐崤明笑了笑,“今天碰巧穿得比较花俏一点,我平时都不这么穿的,我真的信佛的。”
明明摇头,“佛说四大皆空,外表衣着皆是虚像,无妨的。”
“说佛呢?”燕朝红趁机凑头来插嘴,又问我,“怎么?你也信佛?那我问你,你是刚刚决定信的,还是从小信到大的——哎,慢点说,”燕朝红指天,“以佛之名。”
我使劲瞪燕朝红一眼,“……都有。”
“什么?”燕朝红挑眉,“我没听清楚,你那说的是什么话?”
“哦,不好意思,”我把嘴凑到燕朝红耳边,“都——有——!”使劲叫。
“要死人了!”燕朝红立马捂住我的嘴,“我们这是暗中保护呢,大半夜你鬼吼鬼叫什么劲?!”
“是你问我说什么的!”我撇嘴。
“那青山小姑子,”明明的声音就是低,叫人都叫得特别舒服,“想必你素日也看过许多佛经,”他认真问,“那你觉得,在修佛的过程中,有哪一部分,是你最有体会、又对你影响最深的?”
“修佛的过程中……”我沉吟,“最有体会?”
明明点头。
“影响我最深?”
明明还是点头。
“嗯……那个……”其实我想说,我们中国人不信佛的,我们中国人比较多无神论者,我们不讲佛理的,我们只讲伦理……可是,明明在看我,我真后悔浙江重拍了《西游记》,自己怎么没去多看一眼,说不定还能折腾出几条佛法来——于是我决定,高希希重拍了《三国演义》,如果到时候我能赶上,我一定得去看一眼——“那个……”明明在等我,我不能泄气,慢慢静下心,慢慢想,“嗯,对我影响最深的,其实,我觉得是……如来佛祖。”
“如来佛祖?!”燕朝红捂嘴笑,我以穿山破敌之势迅即回瞪他。
明明抬头仔细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又问:“那你学佛,可有心存疑惑之时,佛经教导众生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最终却好人恶报,恶人无报,你可有怀疑过,佛祖是否真的能普渡众生,救人于危?”
“明明啊……”我叹气,“好问题!真的是好问题!”
看我满脸脱力,徐崤明不好意思,赶紧又补充道:“我是想说,你我都相信如来佛祖,可是有的时候当你虔诚向佛,你诚心祝祷,却偏偏得不到佛祖的任何回应,这种时候,真的很难不怀疑如来佛祖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又是否时时在照看六道众生,毕竟很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