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战舰玛洛斯号-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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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伊斯特冷得轻轻颤抖。而对面运输机降落所掀起的旋流;更险些将她卷得双脚离地、腾空而去。
伊斯特心里暗讽驾驶员技术太烂。见循着缓缓放下的脚踏走来的是谢元亨;伊斯特心道果然,可当她看到跟在谢元亨身后走下飞机的那个人时;她的呼吸却忽地一窒。
那名军官身形高挑,身姿挺拔。虽然已近天命之年,他仍旧十几年如一日地眉目疏朗,衣冠济楚。
尽管军装上原有的军衔勋绶已统统不见;但他走下阶梯的步态优雅端方,似乎仍旧是那个睿智淡定、处变不惊的西点教官长。
啧啧,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年才将他这份从容淡定学了个皮毛。伊斯特轻叹。
走下台阶,卓奉安抬头,与伊斯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看到本已被处决的伊斯特正远远站在对侧,卓奉安的瞳孔微微放大,审视她的目光中,除了微微惊讶,似忽还有些淡淡的欣喜。
伊斯特觉得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眼花了,一种则是她天生就他妈贱。
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向她微微颔首,“梅弗儿。”
“卓教官。”她条件反射般地肃然回礼。
再向她略一点头,卓奉安下一步已迈过太空站中线,行到天狼星系一侧。
同天狼星系的武官相互敬礼致意,卓奉安开口,将佶屈聱牙的天狼星系通用语讲得顺畅流利。
伊斯特的一颗心忽然放下。尽管她不敢想象卓奉安来自天狼星系意味着多大多久的阴谋,但出于私心,她却更愿意他是深藏海底的一枚暗桩,而不是随水浮沉的一片飘萍。
而跨入太阳系一侧的伊斯特,则在下一秒被谢元亨紧紧拥在怀里。
“感谢上帝,梅弗儿。”亲吻伊斯特的鬓发,谢元亨喃喃。脱□上的军大衣,他将它紧紧裹在伊斯特身上。
谢元亨弯腰去替伊斯特扣大衣的搭扣,而伊斯特却忍不住回头,望向天狼星系的那一侧。
卓奉安也在向她的方向望过来。可他目光的焦点,却并没有同她的目光相交,而是投在她身后不远的某处。
伊斯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可就在回首间,眼前的景物竟已瞬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时空忽转,她竟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杏坛号。
杏坛号飞行甲板的降落区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凶神恶煞的虎鲨在熊熊火舌中翻滚挣扎。
就在烈火蔓延到她衣角的当口,她忽然又置身于外太空的极度深寒。
星海尽头的巨大陨星矿坑突然塌陷,细长阴鸷的锯鲨饶是反应迅疾,但还是被夹断了尾巴,鲜血淋漓地尖利惨嚎。
在失控的飞机撞上另一颗陨星的那一刻,伊斯特眼前一暗,却又被一把搡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阴沉昏暗的囚室里血腥味浓郁,有人用黑布袋将她兜头套住,一柄冰凉的利刃,重重割上她的脖颈。
于是她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惨红。
可就当她想惊惧尖叫的时候,那一片血雾忽地被一阵狂风吹散,消失得仿佛从没存在过一般。
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有一个黧黑羸弱的少年,用干瘦的小手怯怯递给她一枚皱巴巴的红苹果;有优雅纤细的女将军,在危难时刻将身家性命全部交到她的手上;有一个浅黑肤色的新娘,一手挽着高大的丈夫,一手端起相机,含笑将镜头正正对准了她;还有那个长身玉立的黑发青年,执着地单膝跪在满是尖利沙砾的湖岸,将一生的爱与忠诚向她尽数托付。
当一切的声光影像回归静谧之后,伊斯特发现自己置身于西点军校中央大厅的门外。背后是大厅里的辉煌灯火与笑语欢歌,而面前,则是深夜中静悄悄的露天走廊。
粗犷的罗马柱上,悬垂着“扬帆杏坛”的条幅,而远处的深蓝天幕中,则有一艘硕大战舰在缓缓游弋。
举着一支盛满香槟的细瘦高脚杯,伊斯特转过走廊,来到那个靠着石柱席地而坐的年轻军人面前。
他的头发理得极短,更显得青春飞扬。他目光微垂,在酒意熏染之下,脸上原本分明的棱角,此时却也带着明显的柔软温和。似乎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他侧头看向她过去,眼眸中登时柔光满溢。
在他眸中,倒映着一个蓬松金发桃心脸女孩的身影。她一身银白色晚礼裙,同耳畔的长耳环一道潋滟生光。她的笑容锋锐璀璨,可她望向他的眸光,却浸满了刻骨的妩媚与温柔。
他牵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亲吻着她的脖颈耳畔,他带着醉意轻声呢喃,
“梅,梅,梅。”
伊斯特惬意地微微阖眼。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她却已置身于一间陈设素雅的宽敞居室。书桌上电脑亮着,床头一灯如豆,而穿着丝绸睡裙的自己正蜷缩在司徒文晋的怀里。
半倚在床头的司徒文晋,正一边抹拭她额上的薄汗,一边轻拍她的脊背,在她耳畔低声将她安抚,
“梅,梅,别怕,别怕,只是个噩梦。”
望向床头的时钟,时针已指向凌晨三点。
此时是公元2961年3月6日凌晨,玛洛斯号九层甲板,指挥官休息室。
不是十二年前的杏坛号,不是十一年前的西非,不是十年前的中亚,不是九年前的南美,不是八年前的沉舸矿区,不是六年前的星战战场,不是两个月前的军事法庭,而是安然倚靠于司徒文晋胸口,向那颗蓝宝石般星球返程的今时今日。
伊斯特伸手揽住司徒文晋的脖颈,目光轻轻抚过他的眉眼。较之在梦中出现的那个青春飞扬的年轻军人,此时的司徒文晋,脸颊略有些消瘦清癯,五官也因此显得深刻。步入盛年的他虽然乍一看仍是年轻,但眼角眉梢间,却已有了些许时光的刻痕。
抚摸着他颊边颌下的扎手青胡茬,伊斯特心里软软地疼。
见伊斯特的目光逐渐清明,司徒文晋心下略定。将她又往怀里搂了搂,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鬓边额角,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看哪个混蛋敢伤你。”
深知她的迷信,他一如多年之前一般,对她的梦境一句不问,只是用真实的自己来对抗她梦中那虚幻的恐惧。
伊斯特却笑一声,脱口而出,“我梦见卓奉安。”
话甫一出口,伊斯特自己都吓一跳。她本以为将梦境说出口后,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会随之发生,可楞了几秒钟之后,发现仍旧是夜凉如水、一灯如豆,司徒文晋没有忽然凭空消失,而自己也仍是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里。
直起身子,伊斯特伸手戳了戳司徒文晋的胸口。发现触感真实,她轻轻“哦”的一声,又缩回他怀里,闷闷道,
“在太空站,我听到卓奉安讲天狼星系通用语,流利得仿佛母语。”
司徒文晋轻轻抚弄伊斯特的头发,“果真?可他在太阳系的档案,也同样真实得无可挑剔。——我一直以为,用卓奉安来交换,是阿列克夏卖给你我的一个人情。”
“这怎么说?”伊斯特仰头看他在灯影中的侧脸。
“你还在摩尔曼斯克号的时候,我同阿列克夏谈判。他问我将如何处置卓奉安?我答说会将他交由军事法庭处置。”
“你真打算这么做?”抛却旁的恩怨纠葛不算,卓奉安毕竟是司徒文晋的杀父仇人。
“是。”司徒文晋答得简短,语气中却带点压抑。
伊斯特抚抚他胸口,并没有说话。
倒是司徒文晋接着开口,“……但是阿列克夏不满意。他说,如果我不立即处置卓奉安,他就决不会把你还给我。”
伊斯特沉默一阵,低叹,“他是在诈你。那时候我病得要死了,若他不赶快把我送还给你,他就只能……”
她本想说“便只能拿具尸首来做筹码了”,可又怕司徒文晋心里不好受,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
可司徒文晋又怎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加紧,他将伊斯特牢牢抵在胸口,用下颌反复摩挲着她的头顶。
伊斯特本环着他的腰,此时用手轻抚他的背脊,
“然后呢?”她转移话题。
“然后,我就下令近战炮火向摩尔曼斯克号瞄准。”
“嘁,虚张声势,我不信他会买账。”伊斯特嗤道。
司徒文晋点头,“我也不信。可阿列克夏就在此时,忽然表示卓奉安是天狼星系公民,要用他来同你交换。”
“所以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在替你下手除他?”
“是。”
“你可知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对你一见钟情之后情根深种,所以自告奋勇,骑士精神地替你除去这个潜在的威胁?”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伊斯特支起身子,挑衅地看着司徒文晋。
“可能又如何?最后他不还得窝囊透顶地把你送回到我手里。——你是我的,这一点连外星人都心知肚明。”司徒文晋笑得不无得意。
伊斯特懊丧地靠回司徒文晋怀里。
吻吻她的额发来表彰她的乖顺,司徒文晋接过刚才的话题,
“不论如何,卓奉安离开玛洛斯号,的确是去了我一块心病。——即便我清醒的时候知道忍耐克制,但谁知会不会午夜梦回的时候抄起佩枪去崩了他。”
“阿晋你不会。”伊斯特摇头。
“就算我想,你也会拦着我。”司徒文晋点头。
“嗯。”伊斯特含糊应道。
“……因为你暗恋他好多年。”司徒文晋将一句话分作两截说。
“胡说。”伊斯特一口否决。
“你敢说没有?我那几年飞醋难道是白吃的?”司徒文晋撇嘴。
“好吧……那不叫暗恋,那充其量叫欣赏。”伊斯特挠头。
“那你对我又算什么?”司徒文晋不依不饶。
“是占有欲,红果果的占有欲。——你满足了?”伊斯特着恼。
“现在想再红果果地占有我一次么?”
“去去去,我再闹你,只怕战舰高层就要起哗变,清君侧了。”
“他们敢。”司徒文晋冷笑。
可虽如此说,司徒文晋还是跳下床,重新回到书桌前。
心不在焉地审了几篇公文,司徒文晋回头,看见伊斯特虽裹在毯子里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却晶亮得全无睡意。
想起她每次从噩梦中醒来后,没有自己的陪伴是断然不肯再入睡的,司徒文晋走回床边,抚抚她的额头,
“我陪着你睡。”司徒文晋轻声道。
伊斯特却摇头,“睡不着,不如我陪你看公文玩儿。”
司徒文晋本待继续劝说她休息,但看着她骨碌骨碌转的眼睛,知道她的困劲儿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便把平板电脑搬回到被窝里,两人凑在一起指指点点起来。
读了几篇文书之后,伊斯特忍无可忍,
“……靠,连唐人街的化粪池堵塞这种事也要给你过目么?居然还配了特写照片?”
迅速翻过令人目不忍视的几张图片,找到尾栏匆匆签字,司徒文晋笑道,“这些琐事只要我审阅签字就好,不算麻烦。”
可翻过了下一页,司徒文晋不过是瞟了一眼,却不由得呻吟一声,一头撞上床板做昏死状。
伊斯特凑过去看了半晌,对着十好几页句式复杂的文件,却丝毫看不出个头绪。
司徒文晋打叠起精神,重新坐起身来,向伊斯特解释,
“这些都是来自各层甲板的人事结构调整提案。如今玛洛斯号上集合了三艘战舰的人员,而结束了战时状态之后,战舰上又根本没有那么多相应的职位,因此近日来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却没有什么能治本的解决办法。”
伊斯特似懂非懂地点头。
又翻过一页,司徒文晋指指下一篇文件,“最要命的就是飞行甲板。”
终于在文件里看到几个熟悉的字眼,伊斯特接过电脑,细瞅一遍,
“是因为飞行补贴?倒也难怪,毕竟飞班次的日补贴是原地待命的三倍。”
见伊斯特居然在为这群令自己大为光火的混蛋说话,司徒文晋不由得搡了她一把,
“就为了争几个钱,他们至于把好好的飞行甲板搞得乌烟瘴气么?政宗那个窝囊废,飞行官长却没有点长官样子,被一群小年轻牵着鼻子走。”
“他人老实巴交的,也使不出什么风雷手段。”
“老实?我看他是老奸巨猾。四处和稀泥,只是不想得罪人罢了。——今天下午他居然跑到我这里哭,要辞掉飞行官长的职位。”
“那你答应没?”伊斯特眼睛发亮。
“当然没有。尽管他差劲之极,但他若不做了,飞行甲板上却再无合适人选。”司徒文晋摊手。
“怎么没有?”伊斯特爬到司徒文晋对面,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
司徒文晋拧眉瞅她。
见他不解,伊斯特又调整了一下坐姿,期待地搓搓手。
司徒文晋终于醒过味来。
将她抓过来一把塞进被子,司徒文晋把平板电脑扔在床下,伸手拧灭了床头灯。
“想都别想。”在黑暗中,司徒文晋恶狠狠地说。
“可我体重马上就要到100磅准飞线了嘛……”伊斯特说得委屈。
“闭嘴,睡觉。”将伊斯特仍旧纤细得过分的身体按在怀里,封建领主司徒文晋暴躁地结束对话。
☆、恩赐
3月10日。
玛洛斯号,飞行甲板;维修区。
15:00。
隔着长长的停机坪;位于甲板尾端一侧的维修区由于同嘈杂的降落区距离颇远,因此算是飞行甲板上难能可贵的一块静谧绿洲。
当然;是在忽略了在维修区各处辛勤工作的十几台电焊机和电链锯等等功能强劲的噪声发生器之后。
而忽略这些;对于成日混迹于降落区的飞行员来说,却简直容易至极。——毕竟他们对噪声的忍耐力;是中控甲板上的孱头们所难以企及的。
不过,当你三尺之外就是一台档位打到九档的两千瓦高速电链锯的时候,任是谁,都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来交流思想。
“东北亚协约国果然就是他妈硬气!我告诉你;你们那票狗娘养的纽约资本家想带着从我们嘴里抠出来的钱跑路,简直是癞蛤蟆他妈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原北光丸号飞行员朴金英手脚并用,在挽胳膊秀出肱二头肌、抬腿学出狗撒尿、鼓起眼睛模仿癞蛤蟆,又伸直脖子示意天鹅之后,终于把自己的意思基本表达清楚。
而同她谈话的西点毕业生彼得森,却对她的观点颇不赞同。
“要不是你们韩半岛和日本岛政府装逼,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事。泛太平洋联盟钱多底厚,你们不肯加入,却去搞他妈的独立,活该被剥得精光。——你们脑子被驴踢了么?”
彼得森作势一脚,却险些踢到正趴在地上挥舞电链锯暴力拆解零部件某修理工。
一向对修理工颐指气使的飞行员彼得森对此不以为意,而修理工正干得起劲,竟也不理会。
于是彼得森和朴金英比手画脚地继续着他们的政治辩论。
由于之前的统一星球合众国被百余个独立个体所取代,玛洛斯号的成员们,也将自己的忠诚,献给了自己所属的民族国家。
出生于釜山的朴金英,与来自于纽约的彼得森,原本是一对甜蜜蜜的姐弟恋小情侣,可自从玛洛斯号恢复互联网通讯之后,就一直争吵不休。
国家解体之后,原先的合众国核心区域——太平洋两岸的北美大陆和东北亚沿海地区,成立了以纽约为首都的泛太平洋联盟;而韩半岛和日本群岛,却拒绝了泛太平洋联盟的收编,宣布独立。
纽约方面对此大为光火,向东京和汉城发出最后通牒,威胁如不加入联盟,将动员资本家和大家族,将全部资产移出日韩。而日韩方面不为所动,宣布将此类资产收归国有提上议事日程——此举在日韩大获民众支持,也彻底激怒了纽约。经济连带政治,政治左右军事,泛太平洋联盟大兵压境,可日韩反应迅疾,竟联合了更多拥有大量纽约方面资产遗留的小国同其对峙,局部冲突一触即发。
合众国旗舰玛洛斯号成员,多来自于泛太平洋联盟的核心纽约大区,而北光丸号的官兵,则多半来自日本群岛和韩半岛,因此从地球局势紧张以来,战舰也就自动分成了两派,成日以相互鄙薄为乐。
飞行甲板上,朴金英和彼得森用飞行手势争论几句之后,皆觉太不解气,于是将怒火齐齐发泄在身畔那个使电链锯使得起劲的维修技工身上。
各自踹了那技工一脚,他们比着手势,命令他快他妈把这鬼东西停下。
那一身油泥的技工从机腹里钻出来,摘掉挡住大半张脸的护目镜,却露出一双清泠泠的烟水晶色眸子。
单手提着疯狂转动的电链锯,伊斯特笑眯眯地打手势,
“想他妈造反?”
朴金英和彼得森顿时气馁,
“长官!我们只是觉得……用飞行手势,难以进行高深的政治思辨!”两人齐齐立正,抬头挺胸地大吼道。
伊斯特恍然大悟地点头。
随手关上电链锯,伊斯特挠挠耳朵,
“那就用你们复杂而玄妙的文字语言,来进行你们高深的政治思辨吧。我洗耳恭听。”
她面前的两人嗫嚅。
“……东北亚协约国?……泛太平洋联盟?”伊斯特善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