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战舰玛洛斯号-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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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便看到自己那片黯淡荒芜的世界,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开始崩塌。
他猛然地睁大眼睛,试图将那片天塌地陷的世界从他脑海中甩脱。
可他哪里控制得住。
可就在下一秒,他却看到,在他飞机正前方的一片尘埃残骸之中,蜷着一个小小的、纤细的身躯。
在巨大的战舰残骸之侧,那身躯单薄得仿佛浮梦幻影,轻得随时都可能飘散湮灭,可却又摄人心魄的力量,令司徒文晋那已摇摇欲坠的世界狂风乍息,洪水乍退,而那撕裂的天空与陷落的大地,顷刻间便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司徒文晋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动操纵杆,驾着战机向她缓缓驶去,稳稳悬停在她的身畔。
套上防护服,拉开机舱门,他伸出右手,将她戴着飞行手套的小手,牢牢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可就在他要使力将她拉回机舱的时刻,却有流弹划过,正中飞机的尾翼。
瞬间失却了平衡的飞机猛地从伊斯特的方向驶离,可司徒文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脱他抓住伊斯特的手,即便是他已听到自己臂骨断裂的声音。
于是,他与伊斯特双双跌进机舱。
挣扎着起身关上机舱门,司徒文晋回身,不顾手臂的剧痛,急急将那毫无知觉的纤细人形拥入怀中,伸手解开她下颌的绑带,摘下她的头盔。
她的面容苍白如纸,脸上湿湿的早浸透了泪水,可一双睁大了眼睛里,却只有一片惊吓过后的空洞和茫然。
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司徒文晋软语哄劝,
“梅,梅。没事了,都结束了。”
而伊斯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破绽,看出他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破绽,找出他不过是她脑中幻影的证据。
可他胸膛的宽广,他手掌的和暖,他声音的温柔,他目光的深沉,都真实得让人想要沉沦。
良久,她开口,细不可闻地他唤了一声,“阿晋?”
“我在这里。”司徒文晋将她又往怀里拢了拢。
伊斯特带点犹疑地伸手,轻轻抚摸司徒文晋的脸颊。他的胡渣扎痛了她的手心,他却死死按住了她的手,不许她从他脸颊上拿开。
手心的刺痛沿着手臂传到她的心脏,而后,她感到自己那如被封冻般的四肢百骸,终于缓缓恢复了知觉。而知道此刻,她才相信,她面前的一切,是真实而非虚幻。
靠在司徒文晋怀里,伊斯特忽然就觉得疲倦的不可思议。她打了个呵欠,明明心里有千百个问题,可却抵抗不住逐渐沉重的眼皮。就在沉沉睡去之前,她伸出另一只手,随便划了一个手势,
“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她隐隐约约地,听见司徒文晋那低沉到胸膛里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折断了你的翅膀。从此之后,天堂太高,地狱太深。除了留在我身边,你别无他法。”
伊斯特轻轻笑了起来,在他胸口轻轻拍了一掌。接着,她在他怀里换了一个姿势,放心地安然堕入梦乡。
在梦中,她似乎看到巨大的玛洛斯号正在炮火之中逐渐地起火崩毁;看到有长串的运输机闪着绿光尽数撤离;看到伤痕累累的天狼星系舰队向着星海的远端狼狈奔逃;看到撤退到都柏林号的玛洛斯号官兵们整齐肃立,向火光中的战舰做最后的敬礼致意。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要她的灵魂有他守护,那么世上便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畏惧。
这个世界战火纷飞,可她的世界却一片温暖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林某今天去拔智齿了……只拔了两颗而已,没有小伊那么彪悍,却已经肿成包子脸鸟,呜呜呜呜一嘴血腥味还很痛痛痛!
☆、永恒
4月9日。
都柏林号,Gaeilge甲板;大宴会厅。
19:00。
太阳系舰队在火星之畔这场漂亮的自卫反击战;不仅一举将入侵的天狼星系舰队驱赶至中距线之外,更导致了天狼星系政局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轻启战衅;天狼星系总统被两院议会弹劾下野;紧接着保守党内阁倒台,而随着隶属于工党的副总统上位;太阳系几乎立刻就收到了来自天狼星系的和平条约草约。
而太阳系自然笑纳。
于是,两国决定恢复中断了数十年的大使级别外交,而两国的商业贸易巨头们更是蠢蠢欲动,已开始筹备起了旨在推动两国经贸正常化的院外活动。
而在太阳星系革命卫队内部;至于为什么战舰的大部队竟在玛洛斯号重伤不治之时才姗姗而来,军部的解释只是轻描淡写一句“通讯故障”,而玛洛斯号的将士们却认为,革命卫队不过是想要将合众国最后一艘嫡系战舰斩尽杀绝而已,而假敌人之手,早已是他们用惯了的伎俩。
所幸,早已不受任何一家政府控制的太阳系各国新闻媒体,却对这场战争,做了中肯的报道——甚至一般的地球居民,在用高倍望远镜现场观测到了整场战役之后,也都对玛洛斯号官兵的勇敢与无畏,产生了深深地感佩和敬重。
于是,在4月9日在都柏林号大宴会厅举行的庆功晚宴上,代表玛洛斯号出席的指挥官司徒文晋与飞行官长伊斯特,成为了各大媒体长枪短炮所追逐的焦点。
在入门的红毯上走过疏疏落落的一群棕色与绿色军服之后,高挑挺拔的玛洛斯号指挥官司徒文晋,身着一身繁复华贵的前合众国海军军礼服到场。
雪白笔直的细毛呢长裤,短到腰间的蓝灰色粗毛呢短上装,再配上与长裤同色的衬衫、贴身背心与领结,烫金的衣领、裤线与绶带,再加上缀满胸前的各色荣誉勋章、挂在纽襻上的紫罗兰之心与十字星徽,每一个细节的设计都完美至极,即便司徒文晋此时因为右臂骨折而上着夹板,却仍耀眼得把周围一众军官都映得灰头土脸、山寨至极。
而司徒文晋所携的那娇小女伴,穿着上却比她的男伴黯淡许多。
比之到场军官女伴的珠光宝气、争奇斗艳,玛洛斯号飞行官长伊斯特只穿了一件暗色长裙,耳上缀了一对珍珠耳钉,只有搭在肩膀上那一条珠灰色长披肩,在光影变幻之间,还算稍有些许趣味。
围在走廊两侧、高举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人,对这位虽模样清丽、但着装全不能上镜的年轻女人大为失望,可相挽的两人却全无所觉,一路神色轻松地低语笑谈着,不久便到了主会场的门前。
面对侍立的服务生,司徒文晋绅士地替伊斯特除下长披肩交到侍者手里,而直到此时,这位一直隐没在司徒文晋高大身影中的年轻女人,才完完全全地沐浴在大宴会厅那柔和却明亮的光晕之中。
伊斯特穿的是一件蓝灰色带有扶桑暗纹的希腊式无袖晚礼服。恰到好处的剪裁,将她的雪白脖颈、纤细手臂、以及曼妙腰身都勾勒得优雅至极,而礼服左胸前本该佩戴珠宝花饰的位置上,伊斯特竟佩戴了三排斑斓的九格拼色窄饰带,其中每一种颜色花纹,都象征着她从军以来所荣获的每一枚军功勋章。
一众媒体人目瞪口呆之后便是狂按快门,于是,司徒文晋替伊斯特除披肩的那一瞬间,便在太阳系政史军史上,成为了永恒的一刻。
——照片里身着前合众国军礼服的高大年轻男人,右手绑着夹板,低头垂目,神色温和,是那么彪悍又那么脆弱;而那面容精致、体态纤薄的年轻女人,身穿带合众国旗舰玛洛斯号扶桑暗纹长裙,胸前佩着长串的军功绶带,微仰着天鹅般优雅的脖颈,是那么温柔,又那么坚强。
这张照片在数秒之后便被传回了地球本土;而不过几十分钟之后,便纷纷登上了各大主流媒体的头版位置;而几个小时之后,连最新的时尚杂志,都开始讨论司徒文晋手表与袖扣的品牌型号,以及伊斯特裙装的腰线高度与领口剪裁。
在合众国解体将近一年之后,当曾经被人切齿痛恨的□与□已被渐渐淡忘之后,当新成立的国际联盟脆弱得险些令星系遭受亡国灭种的劫难之后,当流亡的前合众国海军旗舰竟不惜牺牲生命而毅然返航、拯救家国之后,人们对司徒文晋与伊斯特迸发出的热烈感情,与其说是针对他们二人,倒不如说是对曾经的合众国,对曾经的强悍、富庶与繁荣的大一统星球国家的怀念与眷恋。
而司徒文晋和伊斯特两人,在地球公民眼中,正代表了合众国那一切美好的曾经。
对此,伊斯特表示,她用从玛洛斯号抢下来的几尺窗帘布、花几个小时赶制的裙子果然不负众望;
对此,司徒文晋表示,他从顾长浔那里借来的领结有点儿紧,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极品味儿;
对此,司徒家的老夫人,司徒文晋的母亲叶莲娜·彼什金娜发来贺电,嘱咐这两个年轻的败家子要趁热打铁,用魅力征服新旧权贵,以便重新开拓司徒家那因为司徒文晋大发善心而缩水了几十倍的资本与市场,以供两人回纽约之后的挥霍之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毕竟在走进宴会大厅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新闻头条的两人,想的只是应酬的头疼与麻烦。
于是,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两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对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新贵族那拙劣舞姿而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面对四处邀舞的太太小姐们,司徒文晋总是指指自己绑着夹板的手臂;而伊斯特倒是四肢健全,但她身边这个扑克脸的高大护花使者,加上她佩戴的那三排比大部分男军官都彪悍的军功绶带,更令男人根本就没胆子走上前来。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在宴会将近半程之时,一位身着棕绿色——在司徒文晋看来就是屎绿色——朴素军礼服的高阶军官,翩翩行到伊斯特面前。来人身材匀称挺拔——但身高六尺二寸的司徒文晋却认为他是十足的五短身材;来人一头金发阳光般耀眼,眸色如湖水般湛蓝——但在黑发黑眼的司徒文晋看来却丑陋有如白化病患者;来人额头饱满、鼻梁挺拔——但在与情敌打架中从未失过手的司徒文晋看来,他分明是个歪鼻子——
来人正是都柏林号指挥官,漂亮男人威廉·罗斯托。
罗斯托向司徒文晋毫无表情的扑克脸点头致意,接着向伊斯特微笑,
“梅弗儿,肯不肯赏脸跳支舞?下一首是米哈伊尔·格林卡的《幻想圆舞曲》。”
伊斯特侧头瞅了司徒文晋一眼。
司徒文晋伸手接过伊斯特的手包,笑得不动声色,
“我永远都尊重别人幻想的权利。”
可同罗斯托相携走向舞池之时,伊斯特却分明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在无声地咆哮,
“他有幻想的权利,就有纳税的义务!——他向本少交过税了么!混蛋!”
仿佛是要为罗斯托合理避税,乐队奏起的下一支曲子虽说是圆舞曲,却不是什么格林卡的《幻想圆舞曲》,却是柴可夫斯基的《忧郁圆舞曲》。
循着乐声,罗斯托带着伊斯特轻轻转个圈子,于是两个人都看到了司徒文晋那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低头看着伊斯特的轻盈步伐和扬在唇角的弧线,罗斯托也微笑,
“梅弗儿,看来你过得不错。”
“你看起来也很好,威廉。”除了眼角有点细微的皱纹,四十一岁的罗斯托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可罗斯托的目光中却闪过点感慨,
“你以前都叫我比尔。”
伊斯特闻之一愣。——两人既已不是亲密关系,再以昵称相称,岂不又尴尬又失礼。分手之后改回称呼,当然再自然不过——可是,可是她对司徒文晋呢?她与他分手十二年,她又何时将言语间的亲昵收敛过半分?
显然,罗斯托也已意识到了这点。
望着目光游离的伊斯特,罗斯托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你如此一心一意对他,不过是因为你先遇到的是他而已。”在罗斯托看来,伊斯特从小没有父母家庭之爱,于是,面对第一个肯真心相待的人,她便愿倾尽自己的一切去爱。
回想起十七岁之前那个狭隘阴鸷、自私又自卑的丑陋少女,伊斯特却轻轻摇头,
“可遇到他之前的我,你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伊斯特神色平静,语声和缓,可她少年成长路上的多少艰辛,却都深深蕴含在这一字一句之间。
罗斯托深深望向她那双清冽的烟水晶色眼睛。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想要告诉她,他明明比司徒文晋早十七年就遇上她,在见到她第一眼就发誓要用一生来守护她,可那时的他却太弱小,太弱小。如果那时的他再强大一点,再坚持一点,那么她便绝不会受那么多那么多的苦,而两人的命运,也将永远改变。
但事已至此,又何必自寻烦恼。
因为,当再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她的全部生命与灵魂,毫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男人。
“梅弗儿,若是他辜负你,就回来我这里。”一曲终了,罗斯托语声涩然。
伊斯特却摇头,
“威廉,可我希望你幸福。”
罗斯托点头,向伊斯特道了个歉,便转身离开舞池——作为社交礼仪,他本该将伊斯特护送回司徒文晋身边,可此时的他,却不认为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伊斯特也乐得让司徒文晋少喝几口醋。正当她试图分开人群,向舞场外围挤去时,乐队曲风一变,居然奏起了一曲恰恰。
对于新贵们来说,简单大众的华尔兹还勉强能够应付,而需要良好乐感和深厚功底的拉丁舞,却不是一两个速成班能够学得会的。于是,几乎是一瞬间,适才人满为患的舞池顿时空了小半。
为免当众爆笑失态,伊斯特忍俊不禁地低头走路,却在走到舞池边上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直直撞在一个人身上——她正想要道歉,一抬头,却被面前的长者那双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清泠眼眸唬得一个激灵,而在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舞池一侧的吧台,正接过那位长者递过来的一杯香槟。
“伊斯特少校,玛洛斯号在这场战役中的表现出的勇气,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令人动容。”
“……谢谢。”捏着手中的香槟,伊斯特听到自己语声有点僵硬。
——没错,在α0413太空站,她可以和简妮特·博拉霍大拼智商——面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她可以完美地掩藏自己的全部情感,但那是要在提前做好一切功课之后。而面对这个从来都在电视屏幕中出现的生父,就这样忽然跳到她面前,毫无心理准备的伊斯特,顿时措手不及。
而面对会场远处正向她匆匆而来的司徒文晋,伊斯特却连使了几个阻止的眼色,示意自己一切无恙。——有些事情,她得自己解决。
“伊斯特少校——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么?”罗远峤态度温文。
“……当然可以。”伊斯特干巴巴地点头。
“伊……梅弗儿,合众国已海军彻底解体,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伊斯特自然是全无打算,于是只得做愕然状。
“此役之后,国际联盟成立独立于任何国家之外的联合舰队,已是势在必行。以司徒指挥官在此战的出众表现,必可在联合舰队担任要职,而梅弗儿你,作为金牌飞行员……”
伊斯特不得不将他打断,
“我在这场战役中膝伤复发,已再不能执行飞行任务。”
这次轮到罗远峤愕然。
伊斯特笑笑,“天地广阔,自然有我能做的事情,还请罗先生不必挂心。”
听她语声刚硬,罗远峤沉默良久,叹口气道,
“我有两个儿子。长子是一名外科医生,次子在大学担任教职。”
罗远峤两次竞选总统,家事自然早被媒体翻得底朝天。因此,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些。
“名门虎子,果然不同凡响。”伊斯特点头。
而罗远峤却以为她在自嘲加讽刺,于是轻轻挥手打断,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父亲。但我对政治的热爱,远胜过我对家庭的依恋。”
伊斯特抬头直视这个年近古稀,却仍精神矍铄的长者。
“罗先生,我一直都认为,您是一位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优秀的政治家。”
——伊斯特并不是在虚与委蛇。在罗远峤当政时期,政治的清明程度,媒体的开放程度,以及社会的公平程度,都比合众国倒台前那几年,好得不只一星半点。直到今日,还有相当多的专家与学者坚信,如果罗远峤没有那么匆匆地下野,那么合众国绝不会如此江河日下,只过了十几年便土崩瓦解。
而不论是如何被人污蔑陷害,伊斯特那并不光彩的军校生活,却成为了罗远峤下野的直接推动力量。
“——如果早料到这样的后果,我当年绝不会那样轻狂。”伊斯特目光低垂。
如果当年自己能够像今日这般循规蹈矩得令人抓不住破绽,那么罗远峤也许不会黯然下野,导致多年的党争削弱了合众国的实力,最终落得个分崩离析的后果;而她自己,也许也不会同司徒文晋分离十二载,蹉跎了那么多的美好时光。
而罗远峤却无论如何没想到,道歉的会是她伊斯特。
“你没有错。错都在我空有理想,却不知道节制欲望,也不愿承担责任。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作为父亲,我糟糕至极。”
沉默片刻之后,伊斯特却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笑道,
“罗先生,您早在政治丑闻很久以前,就知道我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