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月无落花-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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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他亲自把桌子收拾了，然后让人来把东西清理走。轻松地伸了个懒腰，道：“你沐浴过没有？”
她只会看着他发傻。
他一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不用问了。却还是没生气，只是走过去把她抱起来，道：“来，跟我一起洗。”
说是跟他一起洗，却其实是他一直在伺候她。笨手笨脚，却心情很好地吹着口哨。过程很有些不老实，得了便宜就笑，却没有再过分。花九夷被他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看起来好像是她自己多虑了，其实什么问题也没有。
洗过澡，他又把她抱出来，给她擦干净，然后用浴巾包了抱上了床。她以为他要做什么，脸红红地包着浴巾在床上等着。可是他只是去给她拿了替换的衣服来，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了，然后让她睡到里面去。他去熄了烛火。
黑暗中，她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耐心地把玩她的头发，亲亲她的额头。
花九夷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轻声道：“长风。”
长风列缺“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花九夷咬了咬牙，道：“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长风列缺连一个停顿都没有，很老实地道：“没有啊。今天日里刚刚抱过你。晚上不想累着你。你放心，我不会趁你睡着了把你抱醒的。”
“……”花九夷有些羞恼起来，咬着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长风列缺嘿嘿笑了两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偷到腥的猫：“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吗？阿九，如果你想的话，就该说出来。我作为你相公，满足你是天经地义的。”
“……”
半晌，花九夷还是翻身回去，决定不再赌气：“长风，我跟你说认真的。我中了毒，你知道吧。”
长风列缺一怔，而后含糊地应了一声，道：“这个，没什么要紧的。”
“你觉得不要紧，所以你不跟我说？还是说，你觉得太要紧了，所以你才不愿意跟我说？”
“……什么跟什么？你绕来绕去地做什么。”
花九夷咬着下唇，有些恼怒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长风列缺心知今晚是回避不过去了，便沉默了。半晌，才叹了一声，道：“阿九。”
“嗯？”她竖起耳朵。
“你怕死么？”
花九夷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怕。”
她正在想，他是打算告诉她了吗？或者是要对她说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了吗？
可是她正竖起耳朵打算听。没想到却被他一下翻身压住。她惊呼一声之后便是有些恼：“你干什么啊！我们正在说正经事呢！”
长风列缺嗤笑了一声，道：“既然不怕死，还有什么大事？人这一辈子不过就是如此罢，除死无大事。那么还不如得快活时且快活。”
“……”
第二天一早，她刚睁开眼睛，就发现长风列缺已经走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起了床，洗漱，吃饭。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屋子里的那两盆盆栽，不见了。
“……”
她忍不住想。长风列缺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他这样堂而皇之地把盆栽弄走，难道他以为他可以一辈子都像昨晚那样，转移话题或是避而不谈吗。
的确，他说的没错。除死无大事。那么她已经对他说了，她并不怕死。就算把一切都交到他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至少应该对她说一声吧。她并不怕死，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怕。起码现在的惶惶不安，就绝不是因为可能要死于非命。
可是，他那样一个人，跟他好好说话，会有用么？她不由得苦笑。
长风列缺一大早就出了门，然后亲自驾临校场。士兵们却根本没能高兴多久。帛书坎将明显就是憋着气要撒的，其手段严厉简直就骇人听闻。起初还有人想着要在主帅面前好好表现，以求赏识。到后来，所有人都想着，只要撑得下去，不至于在受了这么严重的训练之后还要被处罚，就万事大吉了。
帛书坎将果然不是常人，把校场士兵一个个都折腾得半死不活之后，竟然自己还能神清气爽地去沐浴更衣，用过早膳之后，改而折磨那群高级将领。
前厅内，众人都坐得笔直。坎将面上虽然随意，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为了避免撞到枪口上，众人无不冷汗津津。
“玄武公主的下落，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出来，难道真的要一直这样拖下去吗。”说起这件一直头疼的事情，长风列缺却罕见地没有烦躁，反而在漫不经心地把玩令牌。但是谁都听的出他口气中的肃杀之意。只怕再这样下去，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远在帛书的离将。
苏将军虽正直，此时却也有些忐忑，当即便道：“元帅，此事也一直是末将等寝食难安的原因。”好好的一国使节，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而且还一定痕迹都没有。
有人小声嘀咕：“总不会，是他们自己躲起来了吧。”
第二卷：携手篇 第一百五十七章：女亡。遗愿。
第一百五十七章：女亡。遗愿。
长风列缺的瞳孔一缩。的确。这么强大以及醒目的一支队伍，竟然说不见就不见了，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且玄武睦仪的确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先藏匿起来，引起动乱，然后再静观其变。现在想来，玄武王的沉默和退让，果然也是耐人寻味的。
没等众人商量好，突然就进来了一个没经过通报的士兵。
苏将军皱着眉道：“怎么回事？”
来人明显是惊慌失措，却并不是因为恐惧上威。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行了一个礼，便道：“元帅！九小姐发病，已经昏厥！”
众人立刻慌乱起来。长风列缺大惊失色，几乎是立刻就从位置上站起来，一路狂奔回卧房。
卧房内内外外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侍女和军医，看起来事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长风列缺突然慌乱起来。起先只是茫然，如今却只觉得这一切发生得简直太快，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降临在他面前。一代名将，这一生也没有出现过此刻这样的惊慌失措，简直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
随手拎过一个侍女。长风列缺气急败坏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侍女是祝融人，是城守府的旧人，见了坎将只觉得惊惶，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哆嗦着道：“夫，夫人突然发病，走出门口，就觉得疼痛难耐，而后便，便昏厥……”
长风列缺恨了一声，一把推开她就往屋内走。可是真的到了屋子里，孙军医正在给花九夷把脉，他又安静下来，稍稍克制了一下，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是屏息等在帘外。好似等待死神降临。
过了半晌，又或是过了一生那么久，孙军医终于从帘内走了出来，面色凝重，见到坎将，却有一丝愧色闪过面上。
长风列缺按捺住心中的慌乱，迎上去：“怎么样？”
孙军医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道：“准备后事吧。”
这一句，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长风列缺只觉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孙军医心中又愧又恨，愧自己学医不精，无法拯救元帅心爱之人。恨的是自己。少年时蹉跎岁月，到后来被人称为大器晚成，却只得一个虚名，竟然完全束手无策。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人全都出去了。长风列缺回过神，抿唇往里走。
女子的容颜依旧绝色，却苍白得好似死人，连原本娇嫩如花的嘴唇，都显出一些乌青色来。长风列缺脑海里只反反复复地想着孙军医那句话。
准备后事吧。
他垂下眼睛，走到她身边，坐下。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轻声叫了一声：“阿九。”
原本根本没指望能听到她回答，却不曾想，她竟然嘤咛一声醒了过来。长风列缺内心艰涩，却还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让她隔着盔甲靠在自己怀里：“阿九。”
她似乎也不再像以往发病那样茫然无知，目中虽平和，却说出了一句叫他惊心动魄的话：“长风。我是不是要死了？”
长风列缺的身体僵住。
这个样子，分明就给了她答复。她苦笑了一声，道：“长风，若是我死了，我有几个请求。”
长风列缺哑着声音道：“你说。”
花九夷心中一酸。想起昨夜他那样逃避，如今，也终于还是没有办法了吗？所以才这样，直接了断。她低下头，轻声道：“第一件，我想求你，不要因为我的死而停住你的脚步。我现在想明白了，黎民苦于战乱，唯有四国一统，才是最根本的办法。”
闻言，长风列缺第一个反应只觉得恨。兵扫四国，君临天下又如何？他已经看不到这些的意义。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她就只有这种话要跟他说吗？但心中如此澎湃激越，他还是哑着声音开口，道：“好。”
他会统一四国。既然这是她的愿望。
花九夷安抚似的抓住了他手，继续轻声道：“第二，是一件私事。我想求你，一定要保住闹闹和淑娉。花氏之仇，我不能报，已经是愧对祖宗。如今，我也要不久于人世，只求你，保住这花氏最后的血脉……”
长风列缺低声道：“好。”
“第三件，是……”她略一顿。才道，“我身后，你便将我烧成灰烬，洒入百花之中，让我死后能够回归百花。”其实，她一开始，是想请求他，将她的尸骨带回故地，也就是句芒，让她能够在死后回归故里。可是，战事繁忙，这对于他而言，必定是负担。那不如一把火将她烧成灰烬，让她能够回归百花。
长风列缺的手慢慢收紧：“好……”
她咬着牙，忍着这疼痛，轻声道：“还有，若是你君临天下，请你，善待祝融和句芒的百姓……”
“阿九！”
“长风！答应我……”
他低下头，她目中已经有些涣散，视线却全部都黏在他脸上。他只得恨了一声，从牙缝里吐出那个字：“好……”
她似乎安心了不少，甚至还笑了一笑。视线从他脸上移下来，茫茫然地也不知道看向哪里：“还有，最后一件。你，务必要答应我。”
长风列缺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我不管，你是不是会遭人非议，或是形势所逼。不管，你是不是要君临天下，坐拥天下美人……你不能，对不起我……”
长风列缺怔住。
花九夷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我，对不起你。我已经，不贞。如今。也要尘归尘，土归土。看在，这个份上，你便，不要同我计较了……我知道，你曾经临幸过帛书宫女……我也知道，我这个样子，根本就没办法，去苛责你……可是长风，我只要，想到你曾经和别人在一起，心都像要被捏碎一样的痛……”
他低下头，把头埋进她头发里，哑着声音道“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难怪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难怪她总是这样郁郁寡欢，却原来，是心中有这个结。傻瓜，莫非她是以为，她自己已经不贞，就没有资格，再用这种事情来兴师问罪了吗……可是来来去去，他已经只会说那句话：“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花九夷的手渐渐无力，却还是在断断续续地说话：“我不要……我不要你那样……你务必，答应我……”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好。”此生此世，不管是要违背天意，还是要遭人非议，都一定不会负你。”
她闭上了眼：“长风，我很累，我想睡一会。”
他轻声道：“好，你睡吧。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其实，这样也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如果，可以就这样了结掉一切，就不用弄得一生一世不相见。两处苦的下场。
他抱着她，轻轻地吻在她脸上，那些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要安慰自己。
他反复地安慰她：“别怕，我在这里……我会跟你在一起。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心碎如狂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他把头埋在她头发里，一生的英雄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而出，打湿了她的头发。
半晌，她已经没有动静了。身躯依然柔软，细弱得几乎没有的呼吸。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阿九……”
手指触到她脸上的泪水，是他刚刚滴上去的。温热依旧。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元，元帅！”
长风列缺一动不动，只是淡淡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孙军医。”
孙军医胆战心惊地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花九夷，最终还是顾不得逾越，扑上去，用手试探她的鼻息，然后又去试她的心律。最后再试她的脉搏，面上渐渐放松。
孙军医狂喜：“九小姐还没有去！元帅！城下有一个祝融特使，说是来给九小姐送药！请元帅定夺！”
长风列缺猛的回过神。
苏将军已经冲了进来，急道：“元帅，不要忘了句芒的前车之鉴！”
这个时候迎祝融使进城，实在是太不理智。何况句芒使之事并未远去，长风列缺若是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把人放进来，只怕不但不理智，还十分冒险！
孙军医道：“这人都要死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至多，把药取回来，不要放人进城便是！”
苏将军针锋相对：“祝融人手上现在有筹码，怎么可能会轻易把药交出来！只怕是杀了他，也得不到药！九小姐一人，和我帛书三军比较起来，哪一个重要！军医你不要太失礼！”
他们二人登堂入室吵闹不休，长风列缺却只像是没有听见，只是站起来，把花九夷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孙军医急道：“元帅！如果九小姐去了，就是有解药，也已经无济于事！还望元帅定夺！”
苏将军也急道：“元帅，请无比慎重！”
长风列缺回过头，看向孙军医，又看看苏将军，而后道：“去把陈联水，关押起来。开城门，迎祝融使！”
第二卷：携手篇 第一百五十八章：奇怪的祝融王
第一百五十八章：奇怪的祝融王
虽然诧异，但是苏将军还是相信。坎将这么做，一定有坎将的道理。
当即便下去准备忙碌，开门迎接祝融使。令人诧异的是，祝融使竟然也没多话，二话不说就将解药交了出来。原本在心中酝酿的一些手段计划，现在也派不上用场。虽然狐疑这解药到底有没有用，但眼看人已经要咽气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至于祝融人的用心，虽然难以揣测，却到底是解了燃眉之急。
长风列缺顾不得这许多，只屏退了众人，亲自把那粒红红的药丸，喂到了已经开始冰冷的人嘴里。
然后屏息以待。
几乎是喂下去就有了反应。花九夷好像终于从睡梦中惊醒一般，扶住了床沿，一下就睁开了眼，脸色却青得有些不正常。
长风列缺几乎要欣喜若狂，但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只小心翼翼地道：“阿九？”
花九夷面露痛苦之色，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身子，吐出一口鲜血。其色竟是红得发黑，简直令人心惊。
长风列缺方寸大乱，大吼一声：“来人！军医！”
孙军医等立刻鱼贯而入。长风列缺亲自去把花九夷扶了起来，也顾不得避讳了，只小心地搂在怀里，让人给她把脉。她的身子似乎已经软了一些，却还是冰冷。他简直觉得有些不真实，刚刚她几乎要咽气的情景一直在眼前徘徊，连脑子里也是嗡嗡一片。
孙军医首当其冲，小心地给花九夷把过脉，面色有些不确定，终于收了手，长吁出一口气。
长风列缺急道：“怎么样？”
孙军医道：“似乎，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是需让其他大夫诊断一番才好。”
跟在他身后的军医立刻涌上来，一一去给花九夷把脉。耗费的时间极长，也大抵都不确定，犹犹豫豫。
花九夷已经渐渐回过神，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茫然地抬头看着长风列缺：“长风……”
长风列缺正屏息以待，听见她出声，简直有些回不过神来。原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狂潮，只低声安抚道：“阿九，乖一点，让大夫们给你诊断。”
众人何时见过坎将这般模样？昔日在人前。就算是对一向盛宠的九小姐，也是稳如泰山的。偶尔会有一些亲密的接触，比如抱着人走，比如搂着她亲昵，却是一种淡然而闲适的姿态。先前九小姐要去的时候，坎将那个样子，简直是连天都要崩了一般。如今，更是温柔得叫人心惊。
当下，诸位军医也不再犹豫，道：“元帅请放心，九小姐体内的毒，的确是已经稳住了。”
长风列缺这才松了一口气，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孙军医上前，道：“却只是暂时稳住而已，也就是说，日后还是会发作……此毒，无解。”只能一直靠暂时的解药来压制，倒是不伤身，若是有解药来源，也可以长命百岁。只是，若是没有……
长风列缺只是疲惫地挥挥手。道：“能暂时稳住就好。”他又何尝这样绝望过，竟然产生了这种能偷得一时也好的想法。
但是极度的精神压力虽然使他变得可悲地绝望起来，却并没有影响他的谋略。只是略一沉吟，他又道：“怎么会闹到这么严重？先前不是说只会……”变成废人，这句话他说不出来。
孙军医也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他并不了解这味毒药，却还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弄错。当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只道：“属下等才疏学浅，还是要好好研治一番，才行……”
这个时候，门口的卫兵通报，苏将军求见。
长风列缺皱了皱眉。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很虚弱的人，只觉得是一时一刻也不想离开她身边。只是，有些事，却还是要处理的。于是索性便道：“请他进来吧。”
众人虽觉得不妥，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收拾了用具便告退了。
苏将军进来，也不客套，只是难得地慰问了一下花九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