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素光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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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卿立在门口,一室橘色灯光,刹那间不再有暖意。她缓步走近他身旁,低了头,将桌上散乱的公函一一理好。
霍仲亨全无反应,凝神在公函中,浓眉皱得很紧。
原本一句“对不起”已至唇边,念卿却再无勇气说出来,手上机械地将公函叠起,放回他手边……他陡然抬起手,重重拍在那叠公函上,桌面发出沉闷声响,在静夜里如巨锤落地,震得桌面笔架杯盏都颤动。
“我叫你回房去!”霍仲亨浓眉轩起,毫无表情地看她,语声冷淡,仿佛在命令一个士兵。
念卿一动不动,在他怒色隐隐的眼底,看见自己惶然无措身影。
霍仲亨不说话,眼里却像燃着火。
念卿被这怒焰无声灼烧,臂上背上有针刺般地疼,却不觉灼热,反而是幽幽的冷。这痛楚令她呼吸艰难,只想立刻蜷起来,藏起来……但在此之前,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一定要说,有一件重要的事,一定要做。
念卿走近前,迎着他灼人的目光,俯下身子,嘴唇颤抖地吻上他脸颊。
“我做你的妻子,有三年了。”念卿笑着,缓缓直起身,猝然背转身子向门口快步走去。
门锁却太紧,念卿的手抖得厉害,一下子未能拉开房门。待她再要用力去拉门柄时,身后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手,将门柄反转,咔嗒一声门被反锁。
霍仲亨反手将她环住,迫她转过身,直面他的逼视。
念卿仰起头,不反抗也不挣扎,漆黑的瞳仁大睁着,里面只有迷迷蒙蒙的无助。
霍仲亨顿住了,臂上力气像在瞬间消失,就这么环住她,觉出她身体的微弱颤抖,竟再不能有半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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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记 相濡沫·共灵犀(4)
他记得她是多么凶悍敏捷的女人,记得她过去习惯枕刀入睡,甚至记得她拔刀夺枪的身手。若有人企图冒犯,他毫不怀疑她会一刀割断对手咽喉,就如同当年他悄然夜访,险些被她误作杀手,黑暗里雪刃相向——他的女人,就是那样一个亡命徒,为生存为所爱,敢于以命相搏,死而无惧。
而此刻,她在他怀抱中,温软驯顺如一只被弃的猫。
是的,他想起来……当年她捡回过一只被遗弃在旧宅的花猫,她将那猫儿抱在膝上,那猫便是这样的温驯姿态,任凭她做什么都不会反抗。它托赖于她掌心些许的温暖,认定她是它的救主与庇护人,全心全意倚赖着她的爱与仁慈。
如同她倚赖他。
念卿缄默地望着霍仲亨,两手紧握在身前,肩膀因缩起而更显瘦削。
霍仲亨捉起她纤细手腕,将她手背贴上自己嘴唇,吻在她手背有一道深深疤痕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因他受伤而留下的印记。
“救胡梦蝶,对你这般重要?”霍仲亨向来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是。”他要知道什么,她便答什么,同样无须委婉。
霍仲亨不语,目光变幻,似在隐抑怒意。
念卿垂下目光,“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应该。”
“是吗?”霍仲亨抬眉,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她。
“那几日我也彷徨,不知道情理之间,该做哪一样……他一直付出良多,从未曾有求于我,只有这一次。胡梦蝶是他十分珍重的人,或许便如念乔之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束手不管的。”念卿容色平静,虽内疚却没有半分闪烁之色,坦荡得令人无奈。
霍仲亨沉默下去,良久,缓缓开口:“情分既已欠下,还,是还不完的。”
他脸色沉重,眼里亦有无奈伤怀。一个欠字,亦令他想起子谦的生母。
念卿咬唇迟疑一瞬,涩然道:“我看见了那个死去的士兵,他太无辜……王侯将相厮杀争斗,死去的却是这些无辜弱者,没有半分公道可给他们,就那么懵懵懂懂,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事丢掉性命。我扪心自问,倘若胡梦蝶不是薛晋铭的亲人,我便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被佟孝锡利用,看着她去给一个奸恶小人抵命吗?”
霍仲亨深深看她,“所以你用你的法子,去给她一个公道?”
“我没有那么大能耐,若能保全她性命便是万幸。”念卿黯然,“仲亨,对不起,那天发生太多事,我来不及向你解释……这人情,我会设法偿还给洪夫人,你不要为此担心。”
霍仲亨静了片刻,淡淡说:“你已经偿还给了洪夫人一份不薄的人情。”
念卿睁大眼睛。
霍仲亨叹口气,“你知道,内阁还是个临时名义,代总理尚未宣誓就任正式总理之职,阁中对他颇有争议。佟岑勋有意另保一人,正在试探我的意思。洪歧凡这人胜在名望资历,才干确实平庸。但他能知轻重,不是专制之人,日后反而可以压制佟岑勋。因此我仍在他这一方,只是这层意思不好捅破,不宜令佟岑勋过早知道……”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念卿脸色已变,眼中歉意被真正罪疚之色取代,原来她仍太过天真,仍未学会识辨政客们的棋局。
“不过那也没什么,我骂你,是怕你下回再吃亏。”霍仲亨抚上她脸颊,微微拧起眉头,用哄女儿的语气说道,“那些人都坏得很,往后你不要再理她们。”
他见念卿神色惨淡,便咳嗽一声,“还有……那个,我今晚见了个人。”
念卿默不作声。
“你也认识的。”霍仲亨顿了顿,好似在想如何措辞,“你可能还记得,几年前她曾帮过我一个大忙……”
念卿轻轻问:“顾小姐别来无恙?”
霍仲亨怔了怔,苦笑道:“怎么你们女人讲话都这样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她见了我,第一句话也是问,尊夫人别来无恙?”
第二十四记 燕子归·故人来(1)
明明弹得一手好钢琴,却偏爱拉一手吓死人的胡琴——顾青衣,这别具一格的女子,霍仲亨从前的红粉知己,亦是南方秘密设在风月局中的一枚棋子。
如同昔日云漪,她与她是同一种人,更有着惊人的相似。
流光曼舞,衣香鬓影,掩饰着不为人知的身份与目的,以美色为武器,以高官显贵为猎物,倚风月轻生死,衔走至关成败的情报。
“燕子飞来飞去,黑色身影轻盈,燕尾掠过天际,裁走看不见的云。”她们这一种人,有个动听的绰号叫“燕子”。
假如没有霍仲亨,没有当初各为其主的分歧,顾青衣与云漪,是否会成为知己——这个问题,念卿想过,顾青衣也想过,却永远不会得到答案。只因世上原无“假如”二字。自昔年一别,各自沉浮,云漪洗尽铅华,以沈念卿的名字重生,“中国夜莺”从此永匿红尘,成为尘封的传奇。而顾青衣,当年效力于南方政府,而后辗转南去,曾听说她嫁作商人妇,随即去国离乡,远渡重洋,再也杳无音讯……原来却是她苦心布下的幌子。
真正的顾青衣已然投身军界,改名顾离非,成为南方谍报部门特勤专员。
一个女子若选择走上这样的路,便意味着两个字,无归。
这是念卿当年豁出性命也要挣脱的锁链,宁肯粉身碎骨,也不愿被这锁链绑缚着沉入深渊。若非是从仲亨口中听到这番话,念卿简直不可置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是一个可怜人。”霍仲亨沉默片刻,缓缓道,“她的兄长和未婚夫参加那年的国会请愿,被活活打死在她眼前。”
多年前轰动全国的*血案,北洋卖国政府对请愿学生大开杀戒,出动流氓军警驱逐学生,朝那些手无寸铁的青年投以棍棒马刀甚至子弹……顾青衣,便也是其中被逮捕的女学生之一。
“后来呢,她怎样出来的,此后就去了南方吗?”念卿忧切追问。
“大抵如此。”霍仲亨随口敷衍,却抵不过她那双黑幽幽的眼,仿佛将他心里什么都看了去,只得叹口气,“是,我帮了一点小忙。”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当日顾青衣问云漪:“假如是我先识得他……”
念卿从未怀疑,却想不到她说的原是反话,明明就是她识得霍仲亨在先,而他也从未解释,将这段往事深深藏起。
霍仲亨看着念卿若有所思的神情,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原不是善于解释的人。这桩事,于他也早已成了过往,并没什么可说。只是他担心她会介意,害怕她会耿耿于怀。
“念卿,其实当年……”霍仲亨尴尬开口,却被她伸手掩住了唇。
“我不需要知道。”念卿微笑。
人人都有过往,亦有保留过往秘密的权利,纵是夫妻也无须穷追到底。
她偏了头,带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督军大人也应有自己的秘密。”
霍仲亨皱眉,“这能算什么秘密!好了,现在赶快回房去睡觉,你看看天都亮了!”
“咦,真的快天亮了。”念卿侧首看向窗外,惊讶发现天边还有一颗微弱闪亮的星子,仿佛就嵌在窗前,离人这么近。
“那里有一颗星!”她不理会霍仲亨的不满,将他拽到窗边,欣喜指给他看。
凌晨五点的天际斜月渐沉,晨曦从东方地平线上露出微微亮色,黑夜即将散去,星辰悄然匿入云层之前,将最后的幽光恋恋留给天幕。
“是两颗。”霍仲亨眼力好,在那颗星的近旁又发现更微弱的一点,若非仔细辨认,不易发觉那至柔的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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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记 燕子归·故人来(2)
她与他手指交扣,倚入他温暖坚实怀抱,心满意足微笑。
“想不想回家?”霍仲亨突然问。
念卿怔住,回头看进他双眼,见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在这个钢铁般的男人的眼里,她第一次看见了厌倦与疲惫。
念卿立即张臂环住他,紧紧地,用尽全部力气给他支持,“仲亨,这里便是家。”
此心安处是吾家。你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
霍仲亨动容,良久凝视她眼中光影,不觉坠入那潋滟温柔中去……他蓦然低头,深深吻上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额,辗转流连,停在她耳鬓青丝间,喃喃问:“念卿,我是一个好人吗?”
念卿一震,强压下心中忐忑起伏,只柔柔地笑,“谁能比你更好。”
霍仲亨却笑了,“我是个好将军,却不是个好人。”
念卿抬起头来,凝眸看他,“你在自责?因为军衣的事?”
霍仲亨目光转寒。
“那作恶的人已处决,无辜者也应瞑目,你不要太过自责。”念卿轻轻开口,劝慰的话还未说完,他却冷声道:“曹老三虽贪财,谅他还做不出损害同胞的恶行。那军衣里的破棉絮,是陈久善做的手脚,曹老三受他利用,不过是个替死鬼!”
杀一人以平众怒,止一端而防大乱,明知有冤也不得不杀,被人利用的曹老三是冤杀,无辜受累的士兵亦是枉死。
那批军衣是今岁秋前由军务局置办,全部采购自南方——这是霍仲亨与南方的默契之一,他为南方提供武力支持,南方则援助他庞大的军需开支。这批军需是块大大的肥肉,按例免不了上上下下一番揩油,却因是霍仲亨的东西,而无人敢动。因北上征战在即,霍仲亨尤为重视,也深知贪污军需的弊习,特地派人前往监督。然而押运之际,军务局却因沿途战乱之故,没有从铁路运送,改走汽车一路辗转……最不易检验出纰漏的军衣便是在这途中被人动了手脚,而负责交接的曹老三又糊里糊涂被人收买。
若不是这一笔贿金被发现,南方情报部门也没想到陈久善会算计到霍仲亨头上。
顾青衣奉命北上调查之际,尚未确定陈久善与此事有关,只怀疑有南方高官涉入其中。而她密见霍仲亨,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报部门已获知,有人向大总统揭发,称霍仲亨暗中支持薛晋铭的军火交易,秘密提供军费支持佟岑勋在北方发动内战,表面倡议和谈,实则挑起战争,借机扩充势力。
霍仲亨得到顾青衣携来的消息,已连夜发出急电,命许铮立即赶赴香港,协同薛晋铭处理此事。但就在顾青衣北上的同时,另一人也被派遣南下,调查薛晋铭的军火交易。
“这个人,是陈久善的干女儿。”霍仲亨目光沉沉,望向窗外渐已发白的天际,“也是薛四公子的旧相识。”
“太太,外面有位女士说要拜访薛四公子。”管家亚福不知所措地站在茶室门口。
正在享用下午茶的蒙氏夫妇、四少与蕙殊一齐停住——薛晋铭的行踪一直对外保密,只有霍督军与夫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这突然找上门来的女子却又是谁。
贝儿反应极快,立刻喝问亚福:“她是什么人?你有没有说薛先生在这里?”
亚福忙摇头,“我说不认识薛四公子。”
蒙祖逊看向薛晋铭,“你可有别的朋友知道此处?”
坐在背光处的薛晋铭戴一副墨色遮阳眼镜,手术后目力虽已恢复大半,却仍有些畏光。他对蒙祖逊摇了摇头,问亚福道:“她还有别的话吗?”
第二十四记 燕子归·故人来(3)
亚福忙道:“她只说她姓冯。”
“冯?”薛晋铭皱了眉,略一沉吟,蓦地从椅中站起来,“是方还是冯?”
众人被他的反应吓一跳,亚福南洋口音浓重,方和冯的读音混淆不清,见四少这样问,慌忙答道:“是方……方圆的方……”
四少脱口问:“她在门外?”
“是。”亚福极善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如此,忙说,“要不要这就请她进来?”
蒙祖逊站起身,“我去看看,你先不要出面。”
四少不语,静了一刻,微微颔首。
贝儿不放心地跟着蒙祖逊一同迎了出去。
薛晋铭缓步走到回廊下,从紫藤花架间隙里,望见大厅通向小会客厅的走廊。只过了片刻,就见亚福亲自在前引路,领着一个黑衣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步入走廊,将黑纱宽檐遮阳帽脱下,露出低挽卷发、白皙肌肤与菱角分明的红唇。
“咦,是她!”这一声低呼却来自身后的蕙殊。
骤闻这两个字,却比看清她容貌更令薛晋铭惊愕。他讶然看向蕙殊,“你见过她?”
蕙殊诧异万分,“她就是船上那个人呀!你记不记得那时我跟你说,我们船上有个美人,长得十分标致?你还说我多事……”薛晋铭脸色微变,“你确定吗?”蕙殊用力点头,“没有错,我记得她的样子!”
“她在船上便已见到我?”四少脸色严峻。
“是的,她还问你是不是我先生。”蕙殊有些尴尬。
薛晋铭回转身去,望向远处早已不见人影的走廊,莫测神色令蕙殊心里慌乱起来,不由惴惴问道:“她究竟是谁?”
四少静了一刻,缓缓道:“是我从前的未婚妻。”
蒙祖逊阅人多矣,却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女子。
她自一开始说了句“你不是薛晋铭,请让他自己来见我”,便端坐沙发里,点燃一支烟,再不开口说话。任凭蒙祖逊如何询问,她也无动于衷。贝儿在一旁与蒙祖逊互换了眼色,柔声道:“方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呢,你到我家来寻人,总要告诉我这人是什么样子吧?”
“这里并不欢迎我是吗?”方小姐抬眼看她,唇角抿起,显出一种神经质的防卫,衬了她雪肤红唇,愈显得孤傲,“也许我是来错了,我要找的人或许早已忘了我。”
贝儿忙道:“方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方小姐一笑,径自起身向门口走去,“告辞了。”
贝儿与蒙祖逊忙要拦住她,会客室的门却被推开——
午后阳光从门上紫藤萝间漏下来,婆娑光影里,那人站在门口,薄唇上带一点暖暖笑容,藏在墨色镜片后的一双眼却似有着催眠的力量。
“洛丽。”薛晋铭轻声唤出她的名。
方洛丽定定地望着他,双肩发颤,倨傲神情在刹那间土崩瓦解。
薛晋铭向她伸出手,她却退后一步,摇头哽咽,“我以为你再不肯见我……”
“我寻了你许久,为何到现在才来找我?”薛晋铭扶住她摇摇欲坠身子,神色温柔,目不转睛看她。她欲言又止,楚楚地仰起脸来看他。
这泫然欲泣却又强作坚强的神态,令蕙殊看了也觉心酸,看她黑衣素裹、芳唇欲滴的模样,恍惚竟与霍夫人神韵有几分相似。
蒙祖逊将贝儿挽了,悄无声退出门,反手将门轻轻带上。贝儿怔忪回身,却见茫然呆立的蕙殊,心下不忍,上前将她拥住,“咱们走吧。”
风扇旋转,吹得纱帘起伏不定。
伏在沙发扶手上的方洛丽肩背清瘦,哭了良久才渐渐止住哽咽。
“我原想一个人躲到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去,可是不偏不倚地,却在那船上遇着你……我原以为那位女士是你的新女伴,而你眼睛又瞧不见了,我终究忍不住……便一路跟着你们来了香港,费了许多时日才打听到你在这里。”方洛丽倚了沙发,接过薛晋铭递来的手帕低头拭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来看看你的眼睛是否治好。”书包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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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记 燕子归·故人来(4)
薛晋铭执起她的手,看见她手背有深浅交错的旧疤痕,“这是怎么回事?”
方洛丽缩回手,“都是旧伤,不要紧。”
“是佟孝锡?”薛晋铭蹙眉问。
方洛丽脸色微变,两手绞紧手帕,提起这个名字似仍觉恐惧,“他喝醉酒常常发怒,我没有办法,当初在北方一个人也不肯帮我,只有他……晋铭,你会不会瞧不起我,跟了那样一个人……”
“这是什么傻话。”薛晋铭微微倾身,望着她双眼,“洛丽,你真是在船上遇着我的吗?”
方洛丽手上一顿,目光微错,“你疑心我编造谎话骗你?”
薛晋铭目光深深如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