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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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挖坑(三)
判决下来的时候,临海市已经入了三伏。盛夏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光明正大的重新回到了“盛世”,义无反顾的跳进了盛河川给他精心挖下的大坑里。
痛并快乐着。
这位当年的小太子历经周折之后,终于成为了“盛世”名正言顺的主人。重新登上宝座的他也终于有了明确的权限可以检查“盛世”这些年的所有账目,包括正常的生意往来和盛河川经丁浩成的双手打着投资的旗号从“盛世”偷走的那些钱。
米兰找来的两位专门负责经济案子的顶级律师也正式投入工作,各自带着一群助手紧锣密鼓的寻找资金转移的蛛丝马迹。而严桥则作为盛夏的一助,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原来的办公室。在盛河川那里要分成三份的工作如今都由他一个人负责,尤其盛夏刚接手“盛世”的这个阶段,事情又特别多。严桥简直忙得脚不点地,整个人硬生生熬瘦了五六斤。但他的精神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这期间,盛夏之前的那位一助,如今“SUMMER”在北美市场的负责人韩云也回来了一趟,三五天的时间,盛夏安排严桥一步不离的跟着韩云。盛夏这么做的用意,一是想让严桥通过韩云这个人,对“SUMMER”的情况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另外,他也想让严桥开开眼界,让他知道做为“盛世”的一助,他最终能够到达什么样的高度。严桥这人不错,也有能力,但就算是一头大象,一直被养在羊圈里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再好看的石头也要经过精心的琢磨才能变成身价不菲的宝石。
与此同时,霍白的调查也有了眉目。盛河川投资做生意的几家公司,包括那家专门从事丝绸皮革生意的“昊文”贸易公司在内的几家大小公司,背后的老板其实都是同一个人。这人名叫商南。从资料上看,这人老家在湖北,也是几年前才把生意做到临海市来的。霍白顺着这个人的背景往下查,竟然有了了不得的发现。
“这个商南竟然是丁浩成的表弟。”霍白用一副“你们想不到吧”的表情看着餐桌旁边的几个人,“丁浩成要管商南的老娘叫小姨,两家走的亲近,丁浩成小时候还在商家住过几年。兄弟俩感情也不错。”
盛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盛河川对丁浩成竟然器重到这种程度?”他之前也猜到盛河川在挖空“盛世”的时候必然是通过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操作的。而且这个人还要在明面上跟盛河川没有什么关系。
霍东晖说:“或者盛河川只是没有办法。除了丁浩成,他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海荣深以为然,“你看他那个小心眼的劲儿,几个助理都要相互防着。”
“或许吧。”盛夏摇摇头,“他就这么肯定丁浩成跟他一条心?”
海荣设想了一下他说的情况,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要是真那样,那可够盛河川喝一壶的。”
盛夏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有种稀奇的感觉。自从海荣回来,他们家就变成了聚会场所。没有应酬的情况下,海荣和霍白的晚饭基本都是在他们这里解决的。海荣这样做原因一目了然,因为在这个城市里,能被他当做亲人一般看待的就只有一个盛夏了。而霍白和霍东晖这一对兄弟,以前见了面不是互相翻白眼就是冷嘲热讽,如今竟然也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吃饭了!
米兰阿姨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盛夏懒洋洋的拿爪子拨拉拨拉海荣的胳膊,“你的生意做的怎么样?”
海荣想了想,给了他一个中肯的回答,“正在打开局面,打败海家只是时间问题。”
“要帮忙么?”
海荣笑着说:“给哥一个安慰的拥抱就行了。”
霍白扫了他一眼,没吭声。霍东晖却不乐意了,“安慰还不够?安慰的拥抱是个什么鬼?你们俩就不能注意点儿?”
海荣笑了起来,冲着盛夏积极眼睛。
盛夏假装自己没看见,他的脸皮早就磨练出来了,这种程度的玩笑算什么啊。
霍白抱着笔记本不知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说了句,“昆枚这几天好像挺活跃。”
盛夏睁开眼,“这老东西这些天一直在跟我叫板,不同意我把日化厂拆分拍卖。还旁敲侧击的说我没能力。又私底下跟其他股东串联,说我太年轻,不能让我一个人独揽大权什么的。”
霍东晖冷笑,“我怀疑他当初退休回湖北老家去养老的说法,也是他自己为了面子好看编出来的,搞不好就是他野心太过,被你爷爷给撵回去的。”
盛夏想了想,点点头说:“有这个可能。”能被盛河川用一对古董花瓶就收买了的人,怎么可能是真正的闲云野鹤?他这么些年在湖北,估计心里也是很不安分的。跟盛河川也算是一拍即合吧。
“看着吧,”盛夏冷笑,“像他这样的我都要一个一个清理出去。”
既然他们认定了盛河川,那就成全他们去找盛河川好了。
开了几次会之后,盛夏愈发觉得“盛世”有整改的必要。盛河川在接手“盛世”之后,为了表现自己比强势的泰莉更加平易近人更加尊重这些老股东,在很多方面都对他们放了权。这种态度让昆枚这样的老油条们如鱼得水。或者正因为盛河川对“盛世”没有那种源自骨血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他不介意拿着“盛世”的部分利益来做人情。
但对盛夏来说,这种行为却是无法容忍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祖辈打下的江山被这样一群蛀虫给蛀空了。
拆分整改的过程进行的并不顺利。来自各方的阻挠远远超出了盛夏之前的预测。
谁不知道自断一臂会疼啊,谁不知道拆分之后“盛世”的实力会变弱啊……但是不这样做,他就会被盛河川给他挖的大坑活活拖死。
留着一个看似光鲜,实际上已经布满蛀虫的空壳子又有什么用?!
“一条路是伤筋动骨,置之死地而后生,另外一条则是明晃晃的死路。”盛夏在股东大会上把一叠文件拍在了昆枚的面前,“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明知道应该怎么选还要睁眼说瞎话的人,都问问你们自己的良心吧。这些年,你们从‘盛世’咬下来多少块肉?依我看,你们已经把自己养的很肥了。贪心不足,当心撑死!”
昆枚哆哆嗦嗦捂住心脏,气得老脸煞白,险些犯了心脏病。
在盛夏的大刀阔斧面前,请盛河川出来力挽狂澜的呼声也终于微弱了下去。昆枚住院了,剩下的几位大股东唯王元马首是瞻,都或真心或假意的站在了盛夏这一边。另外一边,“浩诚”的两位律师也查到了盛河川非法转移资产的证据,但是因为盛河川的匿而不出,如何追讨,变成了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资产剥离之后的“盛世”会比原来的规模缩水将近二分之一。珠宝公司早已与“SUMMER”合并,化妆品线的研发人员被韩云直接打包带走,并入了“SUMMER”的科研团队,一直赔钱赚吆喝的日化线则被干脆利落的踢了出去。盛夏最想要保留的项目,也是“盛世”最初起家时的项目:服装、皮具、化妆品、珠宝,则进入了与“SUMMER”逐步融合的阶段。
盛夏把何昊请了回来,他手中的两条服装线,针对年轻人的“SUMMER”依然由尼奥负责,“盛世”这条线则依然交给何昊全权负责。而之前被盛河川提为设计总监的谢敏被盛夏降回原职,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把这种职位变动看作是一种羞辱,愤而辞职应聘去了另外一家服装公司。对于她的表现,何昊略微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就打起精神开始组建自己的新的设计团队。如今盛夏给了他更大的权限,又有“SUMMER”这么好的市场资源可以利用,他工作起来也比以前更有干劲儿。
在经过了漫长的分娩之后,“盛世”终于开始展露出新的生机。
盛夏连着几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已经习惯了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缩在后座上睡一会儿,给自己补一觉。
车子开进山,沁凉的空气里夹杂着植物的清香,立刻扑进了敞开的窗口。沉睡中的盛夏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不自觉的把自己缩了起来。霍东晖从副驾驶座上探过身来,小心的替他拽了拽毛毯。
因为盛河川一直没有露面,霍东晖担心盛夏出事,所以也跟着他一起搬回了盛家大宅。虽然上下班距离变远了,但山上环境实在太好,盛家的厨师手艺又不错,而且晚饭之后还能在山里散步,于是霍东晖也很快克服了那点儿不方便的感觉,怡然自得的享受起山居生活来。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海荣和霍白都忙,实在不方便每天跑到山上来蹭饭。如此一来,他们的四人聚会要比以前少了很多。
手机在座位旁边嗡嗡嗡的震动起来,霍东晖连忙接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代码“s”,这个人目前的身份是西岭精神病疗养院的一位主治医师。几年前霍东晖帮忙安顿了曾经帮过盛夏的那位小医生叶凉,顺手埋了一颗钉子,安排进去这么一个人顶替叶凉的位置。这个人也算对得起霍东晖开出的大价钱,入职以来陆陆续续搜集了不少证据。
霍东晖接通了电话。
s不知道在干什么,说话的声音也很低,“霍少,上次你带人来探望过的那个病号c320,自杀了。”
“什么?!”
“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至三点。他用一把磨过的钢勺切断了自己的手腕。”
第55章 梦醒(一)
去疗养院给冯延收尸的那天晚上,盛夏又做起了噩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320病房的窗口,满怀绝望的看着外面空荡荡的操场。穿着蓝色病号服的病友们一个一个排着队,神情呆滞的从操场上走过。头顶上方是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钢琴家坐在操场上十指翻飞无声的弹奏着不朽的名曲《伏尔塔瓦河》。
头顶上方的白雪忽而变成了手术室的无影灯,耳畔传来金属器械与玻璃器皿相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一个冷酷的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是c320,也只能是c320,永远都是c320。”
记忆中有关疼痛的难以忍耐的记忆瞬间苏醒。盛夏在睡梦中抽搐了一下,眼前的景色忽然间又变回了十号楼的病房。他看见站在窗口的那个人变成了冯延,看见他被捆束在了手术床上,嘶喊挣扎……
两个人在不同的时空中遭受的痛苦似乎叠加在了一起。
“才两个月,”盛夏在梦里难过的问他,“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你当初把我送到那里去,你数一数我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你知道我遭受了多少痛苦吗?”
你欠我的根本就没还清。
冯延,你为什么要死?
冯延的后事是盛夏出面操办的。他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了,叔叔和堂弟都恨毒了他,巴不得他早点死掉。
盛夏将他葬在了距离花乡不远的一处公共墓地。地方不大,但是远离尘嚣。尤其到了黄昏时分,群山静默,令人连灵魂都沉静了下来。
办完冯延的丧事,盛夏回来就病倒了。前段时间日夜颠倒的操劳集中到一起爆发了出来,整个人发烧烧到昏迷。看着他昏昏沉沉的睡着,霍东晖心疼的要死。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霍东云的错。
丧心病狂的东西,怎么就能想到这样的生意?
霍东晖觉得,有些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十月初的时候,媒体刊登了一则有关用药安全的新闻:霍氏药业将未曾通过最终评测的降压药物投放市场,给广大患者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曝光这一则内幕的是霍氏的一名员工,他声称自己看不惯霍氏这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良知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所以冒着生命危险跳出来向公众曝光霍氏的内幕。
新闻一出,立刻引发了群众的高度关注。霍氏药业这些年发展状况良好,尤其在华中一带,隐隐有了一家独大的势头。尤其他们宣称自己有国内最顶级的科研团队,在宣传定位上还是很能唬人的。
还没等霍氏把这条新闻压下去,又有霍氏员工跳出来爆内幕,说霍氏位于西岭疗养院内的实验室条件简陋,完全不符合科研标准,而且许多研究员都没有上岗资质。
再一次爆出的所谓内幕,令霍氏多少感觉到了几分危险。立刻就有霍氏的发言人跳出来召开记者会,澄清谣言。
但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临海市医学会也接到了举报,因为这件事关注程度太高,医学会只能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由医学会和n大医学研究所组成一个专案小组,会长大人带队,亲赴疗养院研究所,实地考察研究所的经营情况。
这个声明一出,霍东云也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呢,不同意,大家会觉得霍氏果然有问题。同意的话……
也着实麻烦。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蹿下跳的“霍氏员工”又曝光了一份实验记录,里面标注出的实验用品有违禁成分。
于是,这一点违禁成分就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霍东云迫不得已答应了让医学会的专案小组进入自己的研究所。
窗半开,仲秋的风里带了凉意。远山的青翠已经染上了层层叠叠的彩色:金黄、绯红以及深浅不一的褐色,美得像一副风景画。
盛夏靠在躺椅上看报纸,一边看一边冷笑。
霍东晖端着水杯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几个药瓶,“看什么呢?该吃药了。”
盛夏把手里的报纸扔在一边的矮桌上,“霍家的事。霍东云还在粉饰太平呢。说霍家如何如何好,都是竞争对手在抹黑他。”
霍东晖笑了,“他肯定要这么说,难道还一上来就承认自己做了违法的事情?”
盛夏的脑子里闪过冯延那张温和平静的脸,甩甩头,把所有这些不愉快的记忆都暂时放到一边。他拉着霍东晖坐下,问道:“霍东云已经有了准备,医学会的专案小组去了还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霍东晖肯定的说:“当然能。”做任何事都不可能一点儿痕迹不留,医学会的那帮老夫子们可都是专业人士,也许一个写在标签上的分子式对他们来说就足够暴露很多信息,再说不是还有霍东晖之前埋伏在里面的人吗?
霍东晖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问题,“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盛夏乖乖吃药,他躺了这么些天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软了,他比谁都迫切的想要恢复健康。
专案小组如约而至。
张副院长早早等在大门口迎接贵宾。看到小组成员中有一个熟人的时候,还很是意外的愣了一下。这个熟人就是京都医学院研究所的副院长吴保国教授,这个人几年前曾经带着自己的研究团队来疗养院交流学习,因为正赶上新年夜的晚会,还闹出了不少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为了搜捕几个逃出去的病人,他还让人扣住了吴保国的车。虽然后来吴教授也表示了谅解,还给疗养院的评估报告打了一个很高的分数,但是这会儿碰了面,张副院长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因为这一次的检查事关重大,张副院长亲自给专案小组当导游,带着他们挨个参观前院的实验楼。说实话,霍氏在科研方面还是很舍得花钱的,实验室的设备、配套设施都是顶级的。而且他们挨个查了试验员的工作资质,也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就这么一个挨一个检查过去,到后来吴保国教授都有些疑惑了。他来之前跟米兰见过面,也知道了米兰母子在这件事当中所起的作用。但是今天的检查这么顺利,一点儿问题都没发现,大家不是全都白忙活了吗?
一行人走进倒数第二个实验楼的时候,带队的医学会长王老忍不住赞了一句,“别的不说,就你们这硬件条件就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张副院长忙说:“那是,那是。我们公司特别看重技术的进步。有科学技术,企业才能有发展。”
一伙人三三两两的议论几句,原本僵硬的气氛竟然也和缓了不少。
吴保国跟着王老走进了实验楼,依然是窗明几净的别墅式的小楼,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保洁人员正在拖地。门口玄关处的矮柜上还摆着两盆绿茸茸的盆景。
几个人沿着一楼的实验室检查了一遍。这里的工作人员非常负责,每间办公室在做什么实验,负责人又是谁,门牌上都标识的清清楚楚。吴保国还特意检查了一下实验室里的资料柜,也没有发现什么违法违禁的东西。
吴保国不免生出一些疑心来。他知道米兰的夫家也姓霍,会不会这两方面霍家的人在搞内斗,米兰这一方在故意抹黑霍东云这一方?
这样想着,吴保国对过手的东西越发留意起来。
一楼检查完毕,一行人走上二楼。二楼的楼梯口有门禁,不过为了欢迎专案组,这会儿都是打开的。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研究员还特意等在门口,热情洋溢的对他们表示欢迎。于是所有人再一次开始重复性的工作,一间一间的开始检查。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走到最里间的手术室的时候,包括吴保国在内的人都有些疲倦了。神态动作也不免开始有些松散,细节方面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这间手术室面积不算太大,中间摆着一张手术床。周围沿墙摆着文件柜、药品柜和一些常见的仪器。靠窗的角落里是一间配套的卫生间,站在门口能看见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洗手台和镜子。洗手台旁边拉开了一张蓝白格的浴帘,看样子这里还可以让工作人员洗澡换衣服。
吴保国随意扫了一眼,也没进去。走到旁边,见靠墙的试验台上摆着两台分析仪,都还处于工作状态。吴保国随意看了两眼,参数指标……
吴保国忽然间一个激灵。这参数可不大正常啊,哪一个正常人的白细胞浓度会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他们一进来就发现这间实验室正处于闲置状态,工作台上没有工作记录,病床上都是空的,正在进行的分析又是谁的?
吴保国不动声色的把王老拽了过来。王老仔细看了看正处于工作状态的分析仪,隐晦的与吴保国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给他们当导游的研究员看到他们围在试验台旁边,连忙走过来解释说:“这也不知道是谁打开的,之前好久都没用过了。”说着要伸手去关掉。
王老连忙拦住他,“没事,我们也就是看一看。既然有人做试验,还是不要随便的终止。免得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
研究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