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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紫贝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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踱过莽林,走过狭谷,穿过山洞,他们完全被那山野的气势所震慑了。

“我简直没有想到,”珮青眩惑的说:“台湾是如此的奇妙!幸好我从我自己的鸽子笼里走出来了,否则,我永远不能领会什么叫大自然!”他注视著她。“造物之神是伟大的,对不对?”他说:“他会造出这样一个奇妙的世界,但他最伟大的还是……”他咽住了。

“是什么?”“创造了你。”她抿著嘴唇,对他轻轻一笑。

“用我和整个世界相比,我未免太渺小了。”

“对我而言,你比这世界更重要!”他笑笑,接了一句:“这句话何其俗也,不过确是实情!”凝视著她的眼睛,他对她深深久久的注视,然后轻声说:“珮青,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不知道我说过没有。”

“什么话?”“我爱你。”“不,你没说过,”她意动神驰。“这句话对我还那么崭新,一定是你没有说过。”他温柔的揽住了她,空山寂寂,林木深深,他们吻化了天与地。鹅鸾鼻并不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美,但是,他们在归途的傍海公路旁边,发现了一块铺满了白色细沙的海滩。把汽车停在公路旁,他们跑上了沙滩。一群孩子正在沙滩上拾贝壳,他们也加入了。这正是黄昏的时候,落日浮在海面上,霞光万道,烧红了天和海。他们两相依偎,望著那又圆又大的落日被海浪逐渐吞噬。脱下了鞋和袜,把脚浸在海水里,用脚趾拨弄著柔软的细沙,他们站在海水中,四目凝视,相对而笑。一只翠鸟在海面上掠过,高高的停在一块岩石上面,用修长的嘴整理著它美丽的羽毛。珮青喃喃的说:

“一只翠鸟!”“一只翠鸟,”梦轩说:“你知道希腊神话中关于翠鸟的故事吗?”“不知道。”“相传在古代的希腊,有个国王名叫西克斯,”梦轩轻轻的说出那个故事。“他有一个和他非常相爱的妻子,名叫海尔莎奥妮,他们终日相守在一起。有一天,西克斯离别了海尔莎奥妮,航海到别的地方去,刚好风浪来了,船沉了,他高呼奢海尔莎奥妮的名字,沉进了海里。海尔莎奥妮不知道自己丈夫已经淹死,天天祷告著丈夫早日归来,她那无助的祷告使天后十分难过,就差睡神的儿子去告诉她真相,海尔莎奥妮知道丈夫已死的消息后,痛不欲生,就跑到海边去,想跳海殉情。当她要跳海的时候,她发现了丈夫的尸体,被海水冲上了沙滩,她扑了过去。在那一刹那间,她已经变成了一只翠鸟。她在海面上飞翔,飞到西克斯的尸体边,却看到西克斯也已经变成了一只翠鸟。他们从此就在海上比翼双飞,这就是翠鸟的来源。”“是吗?”珮青出神的看著那翠鸟,著迷的说:“那么,这只翠鸟是西克斯呢?还是海尔莎奥妮?”

翠鸟振振翅膀,引颈长鸣了一声,飞了。

“它去找寻它的伴侣了。”梦轩说。

“在天愿作比翼乌,在地愿为连理枝。”珮青低回的念著,神往的看著翠鸟消失的天边。“不知道我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沉思了一刻,她低头看著脚下的海浪和细沙,笑著说:“或者我会变成一粒紫贝壳。”

“那么,我愿意变成一只寄居蟹,寄居在你的壳里。”梦轩也笑著说。他们相对而视,都默默的笑了。暮色逐渐加浓,他们穿上了鞋袜,回到汽车里,该走了,他们要在晚上赶到高雄,明天起程回台北。“谁开车?”梦轩问。“你开吧,我累了。”梦轩发动了车子,他用一只手操纵著驾驶盘,另一只手围著珮青的腰。珮青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声也不响。车子在夜色中,沿著海岸线疾驰,天上冒出了第一颗星,接著,无数的小星都璀璨在海面上,珮青的呼吸均匀稳定,睫毛静静的垂著,她睡著了。紫贝壳33/44

17

带著满身的疲惫和满怀的温情回到馨园,珮青倦得伸不直手臂,归途中,她一路抢著要开车,好不容易到了家里,她就整个累垮了。老吴妈给她倒了满浴盆的热水,她好好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往床上一倒,就昏然欲睡了,嘴边带著笑,她发表宣言似的说了句:

“看吧!我一觉起码要睡上三天三夜!”

话才说完没多久,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头往枕头里深深的埋了埋,就沉沉入睡了。

梦轩没有那样快上床,吴妈背著珮青,已经对他严重的递了好几个眼色,有什么事吗?他有些心惊胆战,一个星期以来,生命中充满了如此丰富的感情和幸福,他几乎把现实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但是,神仙般的漫游结束了,他们又回到了“人”的世界!一等到珮青睡熟,梦轩就悄悄的走出了卧室,关上房门。吴妈带著一脸的焦灼站在门外,梦轩低低的问:

“什么事?”“程老先生打过好多次电话来,说有要紧的事,要你一回来就打电话去!还有……还有……”老吴妈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只是睁著一对忧愁的眼睛,呆望著梦轩。

“还有什么?你快说呀!”梦轩催促著。

“你太太来过了!”吴妈终于说了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梦轩吃了一惊。

“你太太来过了,昨天晚上来的,她说是你的太太,还有另外一个太太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太太很凶,进门就又吵又叫,要我们小姐交出人来!还骂了很多很多难听的话!”老吴妈打了个冷战:“幸亏好我们小姐不在家,如果听到了呵,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梦轩的心从欢乐的颠峰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他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美婵不会找上门来吵的,陪她一起来的一定是雅婵,任何事情里只要介入了陶思贤夫妇,就必定会天下大乱了。至于程步云找他,也一定没有好事。馨园,馨园,难道这个经过了无数风波和挫折才建立起来的小巢,必然要被残忍的现实所捣碎吗?

走到客厅里,他忧心忡忡的拿起电话听筒,拨了程步云的电话号码,果然,不出他的预料,程步云的语气迫切而急促:“梦轩,你还蒙在鼓里吗?你已经危机四伏了!”

“怎么回事?”“陶思贤陪你太太来看过我,他们打算控告珮青妨害家庭,他们已经取得很多证据,例如你和珮青的照片。这里面又牵扯上范伯南,似乎他也有某种证据,说你是把珮青勾引过去的……情况非常复杂,你最好和你太太取得协议,如果我是你,我就要先安抚好美婵!”“全是陶思贤捣鬼!”梦轩愤愤的说:“他们找你干什么呢?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文章?”

“是的,如果你要他们不告状的话,他们要求你付一百万!”“一百万!这是敲诈!付给谁?”

“你太太!”“我太太?她要一百万干什么?这全是陶思贤一个人弄出来的花样!”“不管是谁弄出来的花样,你最好赶快解决这件事情,万一他们把状子递到法院里,事情就麻烦了,打官司倒不怕,怕的是珮青受不了这些!”是的,珮青绝对受不了这些,陶思贤知道他所畏惧的是什么。放下听筒,他呆呆的木立了几秒钟,就匆匆的对吴妈说:“我要出去,你照顾小姐,注意听门铃,我每次按铃都是三长一短,除非是我,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你懂吗!吴妈,小姐是不能受刺激的!”

“是的,我懂,我当然懂。”吴妈喏喏连声。

梦轩看看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披了一件薄夹克,他走出大门,发动了车子,向台北的方向疾驰。疲倦袭击著他,比疲倦更重的,是一种惨切的预感,和焦灼的情绪,他和珮青,始终是燕巢飞幕,谁知道幸福的生活还有几天?

珮青在午夜的时候醒了过来,翻了一个身,她朦胧的低唤了一声梦轩,没有人应她,她张开了眼睛,闪动著眼帘。房内静悄悄的,皓月当窗,花影仿蝾。伸手扭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她看看身边,冷冰冰的枕头,没有拉开的被褥,他还没有睡?忙些什么呢?在这样疲倦的旅行之后还不肯休息?软绵绵的伸了一个懒腰,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披上一件淡紫色薄纱的晨褛,下了床,轻唤了一声:

“梦轩!”依然没有人应。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中没有咖啡香,也没有香烟的气息。他在书房里吗?在捕捉他那飘浮的灵感吗?她悄悄的走向书房,轻手轻脚的。她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溜到他背后去亲热他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一房间的黑暗和空寂,打开电灯开关,书桌前是孤独的安乐椅,房里寂无一人。她诧异的锁起了眉头,到哪儿去了?这样深更半夜的?“梦轩!梦轩!”她扬著声音喊。

老吴妈跌跌冲冲的从后面跑了过来,脸上的睡意还没有祛除,眼睛里已盛满了惊慌。

“怎么?小姐?”“梦轩呢?他去了那儿?”珮青问。

“他——他——他——”吴妈嗫嚅的:“他去台北了。”

“台北?”珮青愣愣的问了一句,就垂著头默然不语了,台北!就延迟到明天早上再去都不行吗?她颓然的退回到卧室里,心底朦朦胧胧的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坐在床上,她用手抱住膝,已了无睡意。头仰靠在床背上,她凝视著那窗上的树影花影,倾听著远方旷野里的一两声犬吠。夜很静很美,当它属于两个人的时候充满了温馨宁静,当它属于一个人的时候就充满了怆恻凄凉。梦轩去台北了,换言之,他去了美婵那儿,想必那边另有一番温柔景况,他竟等不到明天!那么,他一直都在心心念念的惦记著她了?不过,自己是没有资格吃醋的,她掠夺了别人的丈夫,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已经是罪孽深重,难道还要责备那个丈夫去看他的妻子吗?她曲起了膝,把下巴放在膝上,两手抱著腿,静静的流泪了。望著那紫缎子被面上的花纹(这都是他精心为她挑选的呀),她喃喃的自语:“许珮青,你何幸拥有这份爱情!你又何不幸拥有这份爱情!你得到的太多了,只怕你要付出代价!”

仰望著窗子,她又茫然自问:

“难道我不应该得到吗?难道我没有资格爱和被爱吗?”

风吹过窗棂,掠过树梢,筛落了细碎的轻响。月亮半隐,浮云掩映。没有人能回答珮青的问题。人世间许许多多问题,都是永无答案的。梦轩在三天之后才回到馨园来,他看来疲倦而憔悴。珮青已经等待得忧心忡忡,她打了许多电话到梦轩办公厅里去,十个有八个是他不在,偶然碰到他在的话,他也总是三言两语的结束她的谈话,不是说他很忙,就是说他有公事待办。三天来,他也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珮青是敏感而多愁的,这使她心底蒙上了无数乌云,而觉得自己那纤弱的感情的触角,又被碰伤了。“或者,他已经厌倦了我。”长长的三个白天和三个夜晚,她就总是这样自问著。倚著窗子,她对窗外的云天低语,走进花园,她对园内的花草低语。端起饭碗,她食不下咽,躺在床上,她寝不安席。时时刻刻,她怀疑而忧虑:“我做错了什么吗?使他对我不满了吗?还是他发现自己不该接近我?他的妻子使他心软了?他一定懊悔和我同居,而想结束这段感情了!”于是,她咬紧了嘴唇,在心中喃喃的念叨著:“他不会来了!他永远不会再到馨园来了!”就这样,在一次那么甜蜜而充实的旅行之后,他悄然而去,再也不来了!或者,她会在下一分钟里突然醒来,发现自己仍然生活在伯南身边,整个这一段恋情,都完全是一个梦境!这种种想法,使她心神不定的陷在一种神经质的状态里。

看到梦轩回来,她遏止不住自己的惊喜交集,在她,彷佛梦轩已经离开了几千万个世纪,是永不可能再出现的了。攀著梦轩的手臂,她用焦渴的、带泪的声音说:

“你总算来了,梦轩,为什么你不给我电话?”

梦轩非常非常的疲倦,三天里,他等于打了一个大仗,陶思贤是一条地道的蚂蟥,一条吸血虫!美婵较弱而无知,完全被控制在他手里。和美婵谈不出结果,除了眼泪,她没有别的。而陶思贤,他认准了从中取利,钱!钱!钱!他付出了二十万,买回了美婵的一张状子,但是,焉知道没有下一张?焉知道要付出多少个二十万?这钱不是付给美婵,而是付给陶思贤,这使他心里充满了别扭和愤怒的感觉。他和珮青相恋,凭什么要付款给陶思贤?美婵就如此的幼稚和难以理喻!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只有付款,除了付款,他如何能保护珮青?三天来,面对美婵的眼泪,面对孩子们茫然无知中那份被大人所培植出来的敌意,他心底也充满了隐痛和歉疚,还有份难言的苦涩。面对陶思贤,他又充满了愤慨和无可奈何!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总算暂时把他们安抚住了,(以后还会怎样?)回到馨园来,他只感到即将崩溃般的疲倦。

他忽略了珮青焦虑切盼的神情,也没有体会到她那纤细的心理状况。走进客厅,他换了拖鞋,就仰靠在沙发里,疲乏万分的说:“给我一杯咖啡好吗?”

珮青慌忙走开去煮咖啡,把电咖啡壶的插头插好了,她折回到梦轩的面前来。梦轩那憔悴的样子,和话也不想多说一句的神态使她心慌意乱。坐在地毯上,她把手放在梦轩的膝上,握住他的手说:“你怎么了?”“我很累,”梦轩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我非常非常累。”

“为了公司里的事吗?”珮青温柔的问。

“是的,公司里的事。”梦轩心不在焉的回答。

珮青注视著他,她心中有股委屈和哀愁的感觉,这感觉正在逐渐的弥漫扩大中。三天的期待!三天的魂不守舍,见了面,他没有一句亲热的言辞?没有一个笑脸?对自己的不告而别也没有一个字的解释?公司里的事!三天来他就忙于公事吗?但他并不常在办公厅里。她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儿另有一双温柔的手臂迎接著他……她猛然打了一个冷战,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咖啡滚了,香味正窜出了壶口,散发在房间里。她走过去,拔掉了电插头,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到梦轩的面前,放在小茶几上,轻轻的说了一句:紫贝壳34/44

“你的咖啡,梦轩。”“好的,放著吧!”他简简单单的说,没有张开眼睛来。

珮青咬了咬嘴唇,猝然转过身子,退进了卧室里,奔向床边,她无法阻止突然涌发的泪泉。坐在床沿上,她用一条小手帕堵住了嘴,强力的遏制那迸发的激动和伤心。梦轩听到她退开的脚步声,彷佛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什么绳索猛牵了一下,他陡的坐正了身子,完全出于一种第六感,他跳起身来,追到卧室里。他看到她的眼泪和激动,奔向她的身边,他抓住了她的手,迫切的喊:

“珮青,为什么?”“我——我不知道,”珮青抽噎著,喘息著:“我想,我是那样——那样渺小和不可爱,你——你——你会对我厌倦……会离开我……”“噢,珮青!”他喊,拥住了她,他的唇贴著她的头发,他的眼眶潮湿了。他那易感的、柔弱的珮青哦!四面八方的打击正重重包围过来呢!她在他手心里,像个美丽的、易碎的小水珠,他要怎样才能保护她!“珮青,”他低声的、沉痛的说:“你一定不要跟我生气,我不是忽略你,只是……我心里很烦闷,我那样渴望给你快乐和幸福!珮青,我们之间不能有误会的,是不是?如果我有地方伤了你的心,那绝不是有意的,你懂吗?珮青?”她抬起头来望著他,她懂了,她的脸色苍白。

“她和你吵闹了?”她问,睁大著水盈盈的眸子。“她不容许我存在,是不是?”“没有的事,你又多疑了!”他打断她,拉著她站起身来。“来,三天没看到你,你就用眼泪来迎接我吗?我们去划船,好不好?到碧潭去!首先,你笑一笑吧!”他凝视著她雾蒙蒙的眸子。她笑了,含羞带怯的、委屈承欢的,眼睛里还有两颗水珠,她整个的人也像一颗五彩缤纷的小水珠。

但是,欢乐的后面有著些什么?阴云是逐渐的笼罩过来了。珮青已经从空气里嗅到了风暴的气息,日子像拉得过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掉,珮青知道,但她不想面对现实,睁一个眼睛闭一个眼睛,她欺骗著自己。

“珮青,”梦轩揽著她:“今晚我们去跳舞,怎样?好久我们都没去过香槟厅了,你不是很喜欢那儿的气氛吗?”

“好吧,如果你想去。”珮青顺从的。

香槟厅里歌声缭绕,舞影翩翩。他们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灯光幽幽,乐声轻扬,舞池里旋转著无数的春天。他们四目相瞩,手在桌面上相握。桌上有个小花瓶,插著一朵黄攻瑰,屋顶上有一盏小红灯,给她的面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的眼睛清而亮,唇际的微笑柔和似水,他凝视著她,那一缕发丝,一抹微笑,以及面颊上任何一根线条,都使他如痴如醉。“我们去跳舞吧!”他说。

她那细小的腰肢,不盈一握。她那轻柔的旋转,如水波荡漾。他的面颊贴著她的鬓角,从没有如此醉人的时刻,从没有听过那么迷人的音乐。随著拍子滑动的舞步,像是踩在云里,踏在雾里,那么软绵绵的不著边际。

有一大群新的客人进来了,带来许多嚣张的噪音,占据了一张长大的西餐桌,呼三喝四,破坏了宁静的空气。梦轩皱了皱眉,他讨厌那些在公共场合里旁若无人的家伙。下意识的看了那群人一眼,都是些中年以上的先生和夫人,是什么商场的应酬?那主人站了起来,趾高气昂的在吩咐侍者送东西来,啤酒、橘子汁、火烧冰淇淋……似曾相识的声音……梦轩猛的一怔,揽在珮青腰肢上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僵硬了,珮青惊觉的抬起头来,问:“什么事?”“没,没什么,”梦轩有些局促:“有一个熟人。”

音乐完了,珮青跟著梦轩退回到位子上。熟人?什么熟人会使梦轩不安?她对那张桌子望过去……那人发现他们了,他有惊愕的表情,好了,他对他身边的一个女人说了句什么,现在,他走过来了……“他来了!”珮青说。“我知道。”梦轩燃起一支烟,迎视著走过来的人。冤魂不散!这是陶思贤。陶思贤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他脸上有著意外的惊喜,和几乎是胜利的表情,站在他们的桌子前面,他用毫不礼貌的眼光,轻浮的打量著珮青,一面用揶揄的、故作热情的声调喊:“噢,梦轩,真没想到会碰见你!这位小姐是——你不介绍一下吗?梦轩?”梦轩心中涌上一股愤怒的情绪,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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