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策-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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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诩不置可否,盯着案几上那跳跃的烛火,眸光深深,神色变幻,良久,才幽幽道:“三年了……是时候了。你们明日都去萧山,将她接回来。”
自那晚后,雪飘飘扬扬又下了几日,宫廷里到处是积雪,天寒地冻,宫妃们不再四处走动,均躲在屋内避寒。霁月宫是燕诩自小住的地方,据说原本叫琼华宫,燕诩大婚娶世子妃,皇帝并没有让他出宫建府,燕诩便将琼华宫改名为霁月宫。
世子妃在成婚第二日染恶疾暴毙,燕诩之后未再娶妻,也没有别的侍妾,他又是个性情孤冷的,不喜欢热闹,一到冬日,霁月宫便显得冷冷清清。自从惜月来了以后,霁月宫总算有了些生气。惜月擅舞,但光她一个人跳也不行,于是除了她之外,霁月宫里还养着一群专门陪她练舞的伶人。
燕诩命人专门僻出一座殿堂,起名飞霞殿,搬空了摆设,地上铺梨花木地板,梁上垂纱幔,四壁嵌明珠,四角焚香鼎,专为惜月跳舞所用。往日这个时辰,她应该在此练舞,然而燕诩进来的时候,只有数名小宫女在擦拭地板。
“月姬呢?”
小宫女起身行礼,恭声回答:“回世子,月姬方才有点不适,说明日再练。”
不适?她每日活蹦乱跳的,何时不适过?怕是又偷懒去了。燕诩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她的寝殿走去,朝守在殿外的宫女摆了摆手,宫女无声地行礼,又无声地退下。
寝殿内燃着炭,本应温暖和煦,但窗户却敞开着,丝丝冷意随着北风潜进室内,窗前花架子上那株腊梅似抵挡不住不断入侵的寒气,轻颤着簌簌落下些花瓣。
燕诩进入殿内,便看到惜月半曲着膝斜卧在美人榻上,美人榻上铺着一张白虎皮,正是那日斗兽擂台被子烁手屠的那只白虎的皮。她的身子嵌入厚且柔软的虎皮里,勾出高低起伏的曼妙线条。此时她正一手撑腮,一手摆弄着一只漆金小木匣,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出神。
“还说不适,我看你就是偷懒。”
惜月吓了一跳,随即笑意便漫上眉梢,“瑾云,你怎么来了?”
他之前说过,最近要忙征讨魏地的事,这几日不会过来,没想到今日这么早便来了。她扔下手中木匣,赤着脚飞快朝燕诩走去,挽着他的胳膊入内,替他解下大氅,又拉着他到美人榻上坐下。
一身的寒意尽去,燕诩舒适地靠在榻上,接过惜月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我若不是来了,又怎知你在偷懒,看来你是在萧山闲适惯了,把人养懒了。”
惜月笑嘻嘻的,将他喝过的茶盏放好,“天寒地冻的,人本就不想动,何况那凌霄舞我早练熟了,练不练也无所谓。你若不信,我舞给你看。”
她说着便站开几步,身子一旋,轻盈地踏了几个舞步,随即又一阵风似地回到榻前,半跪着身子看着榻上的人,“如何?是不是跳得很好?”
燕诩嗤地笑了一声,“舞跳得不如何,脸皮倒是越发厚了。”瞥见榻上那只小木匣,他伸手取过,“这是什么?”
“是太子送我的,说这玩竟儿叫偶盒子。你瞧,这有机关,里面藏着个小人偶……”她一边说,一边示范,打开后,匣子里果然跳出个大头人偶来,“有趣吧,这是太子亲手做的呢,没想到他倒是手巧。”
“玩物丧志。”燕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将木匣放下,又道:“若说利害,我倒觉得你更利害,短短时日,竟叫太子对你刮目相看了,你是使了何手段?”
惜月得意地扬了扬眉,“自是了不得的手段,我却不告诉你。”她咯咯笑了几声,又道:“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你放心,我不会再与他起冲突,不会再让你为难。”
她自上次听从燕诩建议后,便细细打听了太子的事。
燕氏一族历来子嗣单薄,今上也不例外。皇后生下一子一女后不久病逝,其余妃嫔却一无所出。燕旻是早产儿,出生时瘦得猫儿似的,自小体弱多病。晋帝崇武,年轻时四处出征,本就与儿子见得少,加上皇后又是因为生燕旻时伤了元气才早早离逝,他对这个与自己完全不象,动不动就生病跑几步便喘气的儿子更是不喜,只偶尔过问一下他的功课,平时也甚少主动召见他。
晋帝不待见这位皇长子,宫中人人皆知,太后跟前又养了燕诩,无瑕顾及燕旻,所以燕旻小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妃嫔们为能再替晋帝生下皇子争得焦头烂额,奈何连个蛋也下不出。燕旻十岁那年,晋帝出征受了重伤,大概也是认为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来,于是将燕旻立为太子,他的日子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第10章 灯谜
燕旻原本还有个胞姐,比他大三岁,他在她的照顾下长大,感情要好。可惜这位公主也是个苦命的,三年前出嫁,不到一年便死于难产,燕旻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
于是,惜月隐约觉得,燕旻大概是下意识地将年龄与他胞姐相似的自己当成他的胞姐了,只是他一向孤僻,不懂得与人相处,处处刁难她,其实内心是希望与自己亲近。她试着不再和他对着干,试着将他当成弟弟一般相处,一段时日下来,两人的关系果然缓和了不少。
燕诩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捏了捏她鼻子,“不错,懂事了,会为我分忧了。”
惜月皱着眉躲开,见他心情不错,便道:“太子说明日祭灶节,入夜后东市那边会有灯会,很是热闹,他邀我一起去看灯呢。”
这两日事务繁琐,燕诩有些倦意,靠在榻上闭了眼,闻言只淡淡道:“那东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人比灯还多,有何好看的。”
惜月嘟着嘴摇他胳膊,“他说那灯市可好玩了,有些花灯上有灯谜,谁猜中了谜底,就能把那花灯赢走。不光是看灯呢,还有许多艺人耍杂,还有跳傩舞的,唱大戏的,可热闹了。让我去看看嘛,华媖也去的,我也不求去多久,就一个时辰好了……我就看看怎么个热闹法……”
燕诩微微睁开眸子,她半倚在榻前,不依不饶地摇着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渴望,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他恍惚想起从前,那人也喜欢看灯会,他还记得她看到心仪的花灯时,她脸上那欣喜的模样。
他终于开口道:“好,就一个时辰。”
他真的答应了?惜月自记事以来,除了上月去萧山行宫,从未出过禁宫,这还是第一次他允许自己出宫。她兴奋地跳了起来,“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我这就告诉太子去。”
他却将她拉住,“不,不必告诉他。”见她愕然地看着自己,他这才补充道:“我陪你去。”
惜月愣怔了片刻,随即欣喜若狂,“真的?你肯陪我去?瑾云,你真的会陪我去?我可是在做梦?你真好你真好!”她俯过身来,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高兴得忘乎所以。
燕诩有些无奈地拉开她的手,“不就看个灯会,瞧你高兴得。这可是有条件的。”他指了指一旁矮几上的琴,“去,弹来听听,若弹得不好,你再奉承我也没用。”
惜月欢喜地应了,坐到矮几前,试了几个音,缓缓弹出几个音符。她性子活泼,根本不喜欢弹琴,但燕诩却执意要她学琴,还亲自教她。其实弹来弹去,也就那一首曲子,是燕诩谱的曲,名为云逐月,有她和燕诩的名字,她其实是极喜欢这曲子的,奈何她确实不精于琴道,怎么练也弹不好。
燕诩靠在榻上闭着眼,一边听一边指出她出错的地方,惜月吐了吐舌,小心谨慎地再弹,可越是小心,那调子愈发凌乱。她额上冒汗,生怕他一生气刚才说的话不算数,斜眼觑去,却见他皎如白玉的脸上一片平和,竟是睡着了。
她舒了口气,又心痛他这几日是累坏了,轻轻替他盖上毯子。
祭灶节是民间节日,宫中没有什么庆典,在民间却是热闹,百姓们在家中祭灶神,将贡品摆在灶上,又在灶墙贴上祈福保平安的对联。当日会有为祭灶节专设的市集,除了灯会,还有各种耍杂表演。
燕诩傍晚时分便和惜月出了宫,在临江的吉祥阁包了个雅间,用过晚饭后才悠悠往东市而去。这还是惜月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出宫,一路兴奋不已,但凡见到有趣的事物便上前凑热闹,零零碎碎的玩竟儿买了一堆。
燕诩负手徐徐而行,街上行人络绎不绝,然而满街的喧嚣热闹似乎离他很远,一张张兴高采烈的面孔,匆匆从他面前晃过,恍惚中,他又想起当年和她初遇时的惊鸿一瞥。
那一晚的祭灶节,灯市里最大的那家店铺前围满了观灯猜谜的人,纵然人潮如水,他只独独看到那个明眸流眄的女子。
她站在一盏花灯下,蛾眉轻蹙,大约是思量那盏花灯的灯谜。灯火璀璨,站于花灯下的佳人比满街的灯火更璀璨。不经意的一瞥,他只觉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了。他鬼使神差的上前,向店家说出灯谜的谜底,摘下那盏花灯给她,可她只朝他笑笑,转身走了。
那轻轻浅浅的一笑,却深深攥牢了他的心。他遣人在翼城四处打听那女子的身份,不料却一无所获。他失望又懊恼,悔恨自己那晚没有当机立断将追上去当一回纨绔子弟。直到半年后,宫里为太后寿辰举办了一场寿宴,他一眼便认出了为太后献舞的那个女子。
他欣喜若狂,认定这是上天赐与的缘分。那时的他才刚刚十七,自负才华出众,又深得帝宠,正是踌躇满志年少轻狂的时候,为了追求她,颇用了些手段,知道她善舞,还请了太后出面宣她进宫,名义上说是太后喜舞,请她教导宫中乐坊舞姬,他则借机多番接近,每日风雨不改,到乐坊为她抚琴,看她和舞姬跳舞。
尽管她对他不冷不热,他依然沉浸在那段他自以为会水到渠成的爱恋里不可自拔,直到某日她忽然对他说:“世子若是觉得这些舞姬已有改善,便请太后下懿旨放我出宫吧,宫外……他已等了我许久。”那一瞬间,他的整片天与地都轰然倒塌……
“瑾云,瑾云,你看,那灯好漂亮……”他正失神间,惜月一手指着远处高高挂于檐下的花灯,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便要往向前奔去。
他有点不快,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一惊一乍的成什么样子?”
惜月吐了吐舌,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夜市,平日学的仪态早就抛到脑后了,她摇了摇他的胳膊,小声道:“瑾云,我想要那盏花灯。”
她小心翼翼,讨好地看他,眸子里满是期盼,燕诩在心里微叹一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惜月满心欢喜,却不敢欢呼,耐着性子跟在燕诩身侧,缓步避开人流,朝那铺子走去。
那灯手工精致,是盏椭圆的宫灯,款式不算繁复,吸引人的是那上面的图案和巧妙的心思。
图案简单得很,不过是月下石间两只小蟋蟀,简直是有点简单得过头了,像没画完似的。妙的是这两只小蟋蟀并不是直接画在花灯上,而是做成两只假的小蟋蟀,用极细的铁丝固定在灯笼里面,点亮花灯后,随着花灯轻轻晃动,从外面能看到两只蟋蟀跳动的影子,妙趣横生。
这灯是这家铺子今晚的灯王,只猜不卖,谁有本事猜中垂在灯下的三个灯谜,便可领了这灯回去。其实猜不中灯谜倒没何损失,只是历年来这种谜语都不怎么好猜,三道谜题,由浅入深,往往都栽在第三题上,众目睽睽之下,猜不中少不得脸面受损,是以此时灯下虽聚了不少人,个个神情兴奋跃跃欲试,却又犹豫不决。
有年轻男子喊道:“店家,不若开个价,我双倍卖了回去,哄我娘子开心。”
围观的人不少跟着起哄,那店家五十开外,留着一缕山羊胡子,气质文雅,不像生意人,倒像个风雅之士,他拱手道:“祭灶节猜灯谜,是本店上百年的老规矩了,各位别为难鄙人了,若要买灯,除了这盏,各位尽可随意。”
祭灶节的灯市,卖灯的店铺都有一盏灯王,不标价,只作猜谜用,其实那些人都知道,这般嚷嚷不过是调侃说笑罢了。灯下垂着三根丝绦,分别系着三个谜语,谁猜中三个谜底,这灯便归谁。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云山已挤到前面,伸手将花灯上垂着的第一根丝绦摘了下来。
“哎哟,有人要猜了。”
“啧啧,不自量力,看他一会儿怎么出丑。”
围观的人见终于有人摘了灯谜,顿时炸开了锅,等着看热闹。却见那男子将丝绦上的绢布打开,恭敬地呈给一华衣男子。那男子羽冠深衣,丰姿玉立气度不凡,身旁的女子娉婷婀娜,明眸善睐,真真是一对画中璧人。
燕诩朝那谜面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薄暮入青峰”,猜一字。此时人群已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他从容上前,朝店家道:“是个岁字。”
那店家见惯世面,一看燕诩的气度便知其身份不凡,忙上前施礼,侧身将他让到店前,“恭喜公子先拔头筹,答对了。”
店家又将第二道谜题自灯上摘下,“公子请再接再厉。”
惜月上前将绢布摊开,却见上面写了几句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话,猜的是药名,店家已把笔墨置在一旁的案上。
胸中荷花,雨湖秋英
晴空夜明,初入其境
长生不老,永远康宁
☆、第11章 故人
惜月蹙眉望向燕诩,却见燕诩已踱到案前,提笔写了起来,笔峰流畅,张驰适宜,说不出的俊逸洒脱。
穿心莲,白菊
满天星,生地
万年青,千年健
店家捋捋胡子,笑着恭喜燕诩。围观的人开始喝起彩来,那些年轻姑娘更是以扇遮脸,投来倾慕的目光。惜月欢喜雀跃地将第三道谜题摊开,却见绢子上写着一首诗,却没写猜的是什么。
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
只应怜雅态,未必解忘忧。
夏月玉墀小,微风藓砌幽。
莫言开太早,犹胜菊花秋。
惜月疑惑地望向店主,店主却伸手将那花灯取了下来置于案上,并朝燕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燕诩盯着那诗,心中却是千回百转,难以言表……没想到她与这灯竟有这种缘分。他侧过脸看向惜月,她不明所以,脸上忧喜参半,那双溪水般澄澈的眸子,懵懂天真,正满含期待地注视着他。
见燕诩忽然这样看着自己,惜月还以为他是猜不出谜底,小声道:“瑾云,若是猜不中也没关系,这灯看着也不如何,不要也罢。”
她那生怕别人听到而嘲讽他的模样着实好笑,燕诩心中一软,朝她弯了弯嘴角,“别急,这灯与你有缘,只能是你的。”
他说罢提起案上的笔,直接在灯笼上画了起来,寥寥几笔,几株细长青翠的草儿从那石间长出,原本过于单调的画面立即生动起来,当他最后描了两朵黄色的小花在那几株长草上时,围观的人中终于有人明白了这道谜题的意思。
原来那首诗讲的是萱草,这灯笼画上的留白,为的是让猜出谜底的人把答案直接画上去,所以之前看到那幅月下石间的图时,会觉得它过于单调,因为这画根本就没画完。而猜谜的人,如果只是猜出谜底,却不会作画,或是画得不好,即使赢了也赢得不漂亮。只有既猜得出谜底,又擅长丹青,才算是赢得好赢得妙。
燕诩这寥寥几笔画就的萱草,线条简洁却又动生传神,布局巧妙,既不会掩盖了两只蟋蟀的风头,又不至于埋没了自身,那两朵萱草花更是点睛之笔,而且不多不少,只是两朵,寓意一双。
店家将花灯重新点上,双手递给燕诩,“公子高才,这花灯公子赢得实至名归,愿这灯能为公子搏得美人一笑。”
添上那几株萱草的花灯,此时已完美无缺。灯影之中,只见一弯月牙儿被几缕浮云半遮着,玉墀旁的两块石头间,冒出几株萱草,两只小蛐蛐儿在草中跳动,若隐若现,妙趣横生。
围观的人禁不住发出阵阵喝彩声,几个年轻的姑娘红着脸窃窃私语,打听着这位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是哪家贵人。惜月自燕诩手中接过花灯,绕是她一向性子开朗活泼,此时也不由两颊飞红云,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出了那店,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燕诩不经意侧脸看去,却见惜月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那花灯,生怕被途人撞了,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满足。
他忍不住笑道:“这灯就这般金贵?我看它顶多值三十钱。”
她摇头,一脸认真,“这灯是不值几个钱,若这灯没有遇上你,便只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花灯。可如今,这灯却遇上你,你猜中了谜底,画出灯上残缺的画,它是因了你才变得完美无缺,于我来说,它便是无价之宝。”
他长长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逗她道:“能猜中灯谜的人世上又不止我一个,就算它今晚没遇上我,没准过会儿又有别的人猜中,也许那人画得比我还好,这灯会因那人而变得更加完美无缺,”
惜月睁大眼睛看他,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光晕中映出一道娇媚的弧线,“那怎么一样?即使真有人能画得比你更好,可他不是为了我而画的,他画得再好,又与我何干?只有瑾云你,这花灯上的画是你为我而画的,一笔一画,皆是独一无二,就算画得不好,我也是喜欢的。”
以前送她的首饰珍玩也不少,他却没想过,她竟是这般容易满足,一盏小小的花灯,只因是他为她而画的,于她来说,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他品味着她的话,微微有些失神,可转念一想,若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得知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得知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怕是会对他恨之入骨的。
正出神间,忽觉手中一暖,她的手已握紧了他的手。
“又下雪了……”她仰起头,望着天上飘落的细碎雪花,带着不舍,“该回去了。”
他有些不忍,虽明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假像,然而手心里的暖意却如春日细流,真真切切地向他心头流淌,“你若还想再看看,晚些回去也无妨。”
惜月双眸一亮,随即又黯然下来,摇头道:“这天儿太冷了,还是回去吧。”
明明意动,却又推辞,她其实是担心自己会冷,他心中了然,握了握她的手,“无妨,我不冷。前面那街上有家卖元宵的,远近闻名,我们去吃碗热腾腾的元宵,正好驱驱寒气。”
她一听眼睛便亮了,一边走一边试探道:“瑾云,明年祭灶节,你还会带我出宫吗?你明年再送我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