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结-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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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今夕何夕,凤离枝醒来时,三年雪在身边侯着她。
“醒了?”
她不说话。
“我去的有些晚了,好在赶得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还真打算把自己冻死在里面?爱这东西玩儿够了么?”
“够了。”她说,没有哭没有闹,像是所有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再也,不要爱了。
“玩儿够了就好好做你的公子银面,记住你要做什么,阿锦。”
她不说话,只是冷冷看向三年雪,而后冲他微微一笑:“记住了。”
“我这两天一直在忙调查你身份的事,知情后怕你会大开杀戒,没想到你却被他伤成这样,竟放着一身武功不用自寻死路……”
“我想通了。”
“你竟为了他断了与七杀的联系,啧啧……”
“听你的意思,是在吃醋?”
“这个先不讨论,你是怎么做到的,变成那样一个与你截然相反的凤离枝来。”
“是阿爹训练出来的,还特意把我扔到农家里去学乡野姑娘的作风,你知道,我善于模仿,学得很快。我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凤离枝呢,还是公子银面呢?现在想明白了,凤离枝不过是我做的一场大梦,犯错过,天真过,哭过笑过,尝尽了苦头甜头,梦醒了,便想明白了。”
三年雪的手抚上她的额:“有没有头痛?”
“没有。”
“那咱们讨论一下我吃醋的问题。”
“……”
“我想,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公子银面跟着巫国靖王,很不错的组合……”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跟我一起么?”
她笑笑:“我的意思是公子银面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了,巫国的靖王也算小有名气,这怎么听都有些强强联手通敌卖国的意思,我岂不是要被满天下追杀?”
“什么叫小有名气?我在巫国可是神出鬼没,很神秘的,多少女子都想见着我呢!”
“是么?”
“哎停,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靖王的?”
“我听说,靖王一把玉骨扇从不离手,扇面是出自巫君铃铎之手,既然是巫君的手笔,画的东西自然不同寻常。又想到你是巫国人,却敢扮公子银面出现在千晟的地盘,武功计谋胆识一定了得,巫国能担此重任的,只有那个行踪不定巫术高强深得巫国国君赏识的靖王了。完全是猜的。”
“我还以为你我心有灵犀呢!说真的,我没找到你时心里慌得很,就觉得你出了事,果不然出了事。”
“……”
“我说,你又要睡么!”
“去熬药去,我有些烧。”
“你等着,我这就去熬。”
这个觉睡了很久,醒来时,三年雪正抱着她。
“你说冷,我给你暖了暖。”
“药呢?”
“我喂你喝了。”
“我身子从没这么不经冻过,小时候还被阿爹放在冰窖里不吃不喝呆了三天,出来时一样见人就杀。”
“我记得,还差点连我一块捅了。”
“你这么记仇?”
“没有,只是想记住关于你的所有。”
“我想见他一面。”
“你不要冲动。”
“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的意思……七杀与你联系了?”
“对,就在前天,要我赶紧除掉他。趁着他失忆,还有个人,私仇该清算清算。”
她先去见了棠棣,一袭公子银面的打扮。
“公子银面?你来此处做什么?”棠棣第一眼见到她时,正被被翠暖幽禁,慌乱中这样说。
她不说话,只是将雀翎箭对准了棠棣。
“你要杀我?我也是七杀的人。”她笑着,胜券在握。
“是么?”面具下朱唇轻启,冷冷抛出这两个字来,而后她缓缓拿下面具,露出一张淡漠而孤傲的脸,面色平静地看棠棣的反应。
“你!是你!你怎么会是公子银面!你不是她!那个傻乎乎的女人……!怎么会!”
“所以,不要低估傻女人,她们其实都是头狮子,会吃人的……”她笑意积聚在眉梢眼角,“你想怎么死?你该知道我的武功是你的多少倍。”
“你一定要杀我?杀了我,你就不知道真相了。”
“真相?呵!翠暖失忆的真相?他要杀我的真相?你觉得,我还是凤离枝么?还在乎所谓的真相么?”她说完一箭刺穿正愣在那里的她的头颅,听见棠棣一声闷哼后转身要走。
“小枝……”声音传来,她站住。“公子白衣有何事?要与在下比试么?”转过身,她笑着看向翠暖。
面前的这个人,是她最爱的人,是她曾经可以不惜一切丢掉性命也要哄他开心的人,正是因为要杀了他,阿爹才让他变成了凤离枝,他的武功比自己稍稍低了些,但是杀不了的,所以,阿爹说,要施个美人计。可惜,这个美人计逼她重新做回了阿锦。
“你,你是公子银面?”他面色有些白,恹恹的,竟不像那几日要杀她时的样子,有些痛苦地看着她,眼神里五味陈杂,不像他那冷漠的作风。
“哦,我忘了,我们两个,应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她话一出,腰间一把剑凌空而起,直直向翠暖刺去,这一剑刺得决绝,仿佛想将一切都斩断,冲着翠暖的咽喉过去,他只是双指将剑夹住,一把折扇抵在她的喉间:“小枝,你听我说,我记起来了,是我伤害了你。你冷静下来。”
“冷静?哼,翠暖,你害得我险些命丧黄泉还要我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现在的眼睛能看见多少你可知道?你还有脸说让我冷静?你明明将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却故意装作不记得想置我于死地!你想解释什么?说你真的不记得这一切都是棠棣挑拨?那你怎会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们之间有过的事?!我的声音你听不出吗?我的容貌你记不得么?你不要装无辜了行吗?你以为我还信吗?”
翠暖听着她的诘问,心知她此刻已铁了心不会信他了,多说也是无益,棠棣已死,再也不会有人跟她讲清楚了。
“我们……你其实不是七杀的人对么?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
“不是七杀的人?那我告诉你我到底是谁,我是千晟国丞相之女,姓重名锦,重华是我的哥哥,当今巫国靖王是我幼时的玩伴三年雪,我自幼生活在暗处不被世人知晓,日日习武杀人,说白了就是从小被练出来的杀人工具。我处处与七杀有关,处处与巫国有关,你觉得,这些还不够我杀你吗?”
一字一语都是刀,狠狠刻在他心上。
她是离枝的凤凰,怎肯屈身在他一棵槐树身上?!
他终究是低估了她,初遇时她便说她是丞相之女,她不信。总是想听别人说实话,却不知道,别人说了实话也要看自己信不信的。她确实很会模仿,曾经,她给了他一个幻影让他无法自拔,如今,又亲自把它打碎让他再不能解脱。他其实从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居心从头到尾都只是要杀了他而已,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只是为了让他喜欢她,信任她,再在他不提防的时候一刀结果了他。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真正要取他性命的她。他有些绝望,眼前这个人,他连她喜欢什么样的簪子纹饰都知道,却唯独不曾了解她的居心。
不是居心,谁敢粘着他公子白衣不放?不是居心,谁敢打着玉雪门的名号张扬?不是居心,谁又敢舍弃性命也要做戏一场!
“如此,你我之间的恩怨,还真需要好好理清楚。”他说着收回折扇,重锦也收回剑。
此事就以重锦眼睛失明晕倒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故地坟
“我这眼睛,还能不能医得好?”她坐在床上,问一边的翠暖。
因为三年雪不在,便留在了翠暖这里。
“能的。”翠暖回答她。手指抚上她的眉眼。
“你最好没有骗我,不然,我将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在她眉间的手指一停,便听见他苦涩道:“好。”
“你还记得我给你熬的粥吗?”
“记得。”
“其实你吃过了,棠棣给你送去的那碗,是她从我熬的那一锅里盛的,可是你喝了她的却倒了我的。你那时候,是很后悔喜欢过我对不对?所以想把我赶走,再也不要见到我。”
“你还问什么呢?你不会信我解释的不是吗?”
“对,我不会信,就像你那时不信我一样。我只不过是,没听你解释过,想听一回。我来学一下你那时的话,‘你不若说说,我听听’,如何?像不像?”
“你不过是在惩罚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不是么?你何苦呢?”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和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语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哎,还是你明白我,可你却是要来祭我的剑的。我若是一时心软将你杀了个半死不活可如何是好?所以,还是快些将你解决,省得你痛苦。”
“你不如将我杀个半死不活,我还能多看你些时候。”
“我可不给你收尸,如果是小枝的话,许是要哭得不知姓什么了。”
“小枝……你也对我用情过对么?”
“你不该这么喊我的,我叫重锦,年雪他叫我阿锦,你若不介意,可以叫我小锦。”她说着,本看不见的眼睛看向了茶桌,冲那里微微一笑,连翠暖都没有察觉。
“你……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喜欢你的是小枝,要杀你的,是重锦。”
“你知道吗,我不仅记起了从前,还记起了最开始的时候,我的娘亲,她是个歌姬,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是我们住过的小庙那里,那片废墟原是个村子,叫七伤村,是我在遇见你之前亲手烧掉的。村子里有个教书先生,待我很好,我却因错误的情报将他亲手杀了,我一直在找的娘亲,也在我被抱去玉雪门不久,忧思成疾,郁郁而终。她的坟,就在那座庙附近,我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玉焚雪,正是玉雪门上一任门主的妹妹。”
“人都说,经历了很大打击会变得病怏怏的,难怪觉得你憔悴了不少,那如何是好,我还想杀你的时候好好跟你打一场,你现在这样,一剑就死了怎么办……”
“你不若现在就杀了我,我现在离你很近。”
“那你把你簪子给我,我往你心口刺一下解解恨。”她刚说完,手里就多了个细长的玉簪。
“你刺吧。”他说。
重锦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路向下游走至心口处,只听见翠暖嗯了一声,簪子已进去了一半。
他抱住重锦,轻声问:“你的恨,可少了些?”‘
“没有,我更恨你了。”抱着她的人身形一僵,喘起了粗气。
“我多想你是小枝,她看到我这样子,会急哭的。”
“翠暖,”她的手覆上他的背,一股内力将发簪逼出,血溅了她满怀,她捂住他的心口,轻声说,“我的名字,叫重锦。”
说完时,翠暖早已昏睡过去。
“你下手这么狠,不怕他死了?”三年雪坐在桌边细细品着茶,笑道。
“也许呢,我把握的分寸正好,还不至于让他死,倒是受的打击这么大,竟然连你进来了都没察觉到,你在这里品茶品了有些时候了。”
三年雪走过去将重锦抱起,“走,去医你的眼睛,若是医不好,再想想巫术能不能用,铃铎知道不少失传的巫术,也许能治好。”说着便要走,又回过头来,“他怎么办?”
“放在这儿吧,玉雪门的人一直在暗处看着呢。”
“那我们岂不是被包围了?”
“没有,他大概下了命令,不许伤我一分一毫,所以那些人不敢动手。”
“他对你这么用情,我很有危机感。”
“还走不走了?”
“……”
“彭——”一只白鸽被丹青放走,他手中的信被捏得皱皱巴巴。
“秋迟,棠棣死了,主上记起来了,要我们回去。”
“那快走啊!”
“还有一件事,棠棣是被公子银面杀的。”
“怎么,这是搞窝里反么?”
丹青摇摇头,欲言又止,只将手中的信交给秋迟。
秋迟展开,越看脸色越白。
那张信在他手中被风吹落,隐隐现出几行字。
秋迟看向丹青,“离枝她……主上真的记起了吗?”
高高的山岗上,重锦一袭紫衣,身边三年雪一身青衣,他手指拈过飘来的信,缓声念道:“玉雪门门下弟子听令,我门人遭公子银面杀害,现已查明其身份,公子银面者,丞相之女名重锦,化名凤离枝,即日起,门下之人全面追杀,活见人,死见尸。另,副门主棠棣为七杀眼线,已死,现擢秋迟为副门主,即刻上任,丹青秋迟,速回。”
“他醒得也快,不过一天而已。”
“我觉得,你这话,是说他受伤了醒得快呢,还是说他从情网中醒了呢?”三年雪随手将信扔掉,任它飘落。
重锦笑笑,“你说是哪个呢?”她说罢,衣袖轻挥,竟跳起舞来。“你可曾听说,女子跳舞,给心上人看的时候是最美的,若是给自己看,那便是形影相吊,是她最悲伤的时候。”
三年雪手中玉骨扇轻摇,看着重锦的身影良久,才道:“我觉得你这支舞,是跳给自己看的。”说罢一个闪身消失。
她不说话,只是跳着,高岗上风大,吹得一切都烈烈作响,夕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翩跹燕如她,孤鸿寞寞如她,那一支舞跳了不知多久,停下时,她衣袖轻轻划过眼角,扯出串串血色泪花。
“阿锦,你若乖巧地做丞相之女,也许已经名动天下了呢!可偏偏不能……”
阳光轻轻洒在林间,几声鸟啼传来,枝上新芽暗暗展露,帝都附近的春意已浓浓,和着清风吹过来,竟也能闻到夏的味息。
翠暖走在七伤村的废墟上,走过破庙,停在一个墓碑前。他的手轻轻覆上石碑,微微一笑:“暖儿来看你了,娘亲。”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一个人静静立在那里,看着他。确切地说,是三个人,一个是重锦,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是丞相重衣,在重衣身后很远,是三年雪。
“娘亲可还记得给暖儿讲过的一个故事?说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和一个同样很厉害的男子,男子来追杀她,两人打来打去都是平手,结果就打出了感情,两个人携手归隐之时,男子却被女子的妹妹挑拨要杀她,两个人打了七天,最后,女子最终绝望了,因为她爱的人根本不信任她,只是听她妹妹两句挑唆就要杀她,她与他同归于尽,最后掉湖里,福大命大,醒来后武功尽失,却保住了腹中的孩子。那个女子,其实是娘亲你吧,那个孩子是我,那个男子,是翠寒……我当时听不懂,后来忘却,如今能听懂时却沦落到同样的地步,我喜欢的人,她也不相信我,她也要杀我,我该怎么办,娘亲,你醒来吧,告诉暖儿该怎么办……暖儿想去找爹爹,告诉他,娘亲一直喜欢他,一直给暖儿唱爹爹喜欢的长恨歌……让爹爹告诉暖儿该怎么做……爹爹一定还活着的,不然,暖儿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暖儿是不是很可怜……?”他说着,已落下几滴泪,却飞速将它擦去。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你。”重锦的脚尖轻轻落在旁边的树桠上,她轻功比翠暖都胜几筹。她看着翠暖的眼神,并不真切。
“你的眼睛可医好了?”他问,并不看她,只是手指反复摩挲着墓碑,“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的眼睛近了还能看清,远了就不太行了,还在吃药,方才你说了什么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见。”她手中是一支雀翎箭,背上是一把弓,正是翠暖给她做的那把,“我觉得你送我的这把用着称手,就用了。”
“用来杀我?”
“对。”她说着若有所思,“不过,等我眼好了再说,射箭它是要好眼力的,我打算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一箭飞过去。”
“那你此番前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蝎瞳
“也不是,巫君铃铎的眼睛在秋迟那里,我是来要的,要么,秋迟把它交出来,要么,我杀了秋迟夺过来。”她说着,袖中落出一把短剑,“还有,”她一笑,“我会巫术,你不要插手,不然用锁灵术把你魂魄困在我的短剑里,让你尝尝秋迟的血。”
“你要它做什么?”
“你当我傻吗?那个眼睛里的蝎子,是国君种在巫君身上的蛊,为了以后防止巫君叛变用的,巫国的巫术的解法,有一个解法是万能的,那就是将眼睛浸在水里给人们喝,中了巫术的人不会再中,没中的也不会。秋迟有本事,能把她眼睛弄来,万一哪一天巫国进攻,也有办法解决巫术的问题,我便是来此处搅局的,如何?”
“不可能!”翠暖腰间长剑拔出,迎上重锦的短剑。剑身碰撞交错,隐隐能看出火花。重锦抵住翠暖的剑,剑身一转又横空划去,翠暖后空翻退后,重锦却步步紧逼,剑光凌厉,剑气逼人,直奔翠暖心口而去,方又想起翠暖心口的伤该还没好,便迅速收势自伤了三分,急急后退几步。
“小枝!”他过去扶她却被她挥手打开,被她冷冷盯着。
她笑着说:“你说我怎么就刺不进去了呢?是怕给你心口伤上加伤,会过早害死你?还是,凤离枝的心思在作祟?”
“小枝,你和重锦,应是一个人的,何必分得这么清。”
“你的意思,是让我既往不咎,一笔两清吗?”
“你若这么以为,自是最好。”
“哼!你扶我一下,我眼睛看不太清,有些晕。”她说着伸出手臂给翠暖。翠暖挽住她,却见她在电光火石间将短剑抵在了脖颈之间。她的手环住他的脖子,短剑横陈在咽喉处,怀中人笑意盈盈看着他。
“不是说看不清,有些晕吗?怎么还这么大劲头?”他说着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然后将喉间短剑移开,她并没有反抗,顺着他的动作放下剑。
“我确实是有些晕的,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会不会一掌打退我。”
“我不会,我说过,这辈子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他松开她,换了个搀着她的姿势。
“可是你却下令让门人追杀我。”
“对,那时我醒了,现在,又有些糊涂了。”
她歪头看了他一眼,“可我觉得你现在很清醒。”
“我来时喝了很多酒的。”
“怪不得闻到一股酒香。对了,你看我手上的红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