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上空的乌鸦 作者:勤倦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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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鹅好吃吗?”林雨豪问。
“好吃、好吃。”
“你慢点儿吃,别噎着。”
粤菜讲究鲜、爽、嫩、滑,讲究色、香、味俱全,这和岭南地区物产丰富有关系。过去,中国东北地区冬天一缸酸菜能吃半年,西北地区吃一碗油泼面就算不错了。除了烧鹅,林雨豪还点了盐焗鸡、白灼虾、麒麟鲈鱼、薄皮鲜虾饺和干蒸烧卖。
“中国人太会吃了!中餐太好吃了!”大久保边吃边说。
“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菜。”
“那你以后常来香港吧。”
“行,我看行。”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大久保给香港这边的联系人打电话。
“喂,你好,我是小村组的黑濑,我已经到香港了,今天能交货吗?”大久保说。
“不是后天交货吗?”
“我们老大不放心,想提前交货。”
“货不在香港,等两天吧。”
“我可以自己去取。”
“那你得先交钱。”
“好,我一会儿带钱过去。”
“我们要现金。”
“知道。”
临出酒店,大久保把装钱的密码箱交给林雨豪。
“浩介,你拿着钱在外面等,我进去交易,二十分钟之内没出来,你就赶紧离开。”
“我离开,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你保护好钱就行。”
大久保穿上花格衬衫,戴上墨镜,把一把弹簧刀塞进袜筒里,林雨豪拎着密码箱,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
不到旺角,不知道什么叫人多,旺角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比新宿人口密度大得多。旺角街道狭窄,两旁都是店铺,房屋略显破旧,到处都林立着广告牌。香港是一座老城市,除了中环、尖沙咀等中心地区,很多地方的楼房都略显破旧,高昂的房价和生活费用,破旧街巷里各色人等在辛苦打拼。
大久保在前面走,林雨豪拎着密码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接头地点是一家麻将馆,到了门口,大久保回头朝林雨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进去。
“你好,这里卖香烟吗?”大久保蹩脚的英语还算凑合。
“你买什么烟?”一个五十多岁的伙计问。
“麒麟。”
“请跟我来。”
烟雾缭绕的麻将馆里有七、八张麻将桌,打麻将的都是些老年人,头发花白、身穿白色老头衫儿的老人们兴致很高,手脚慢点儿不耽误糊牌。麻将馆不卖烟,大久保和伙计说的是暗语。麻将是中国除造纸、印刷术、火药和指南针之外的第五大发明,麻将极大地丰富了中国人民的业余文化生活,不仅益智,还有利于团结,成都市民在洪水中安然打麻将的照片非常具有感染力。如今,麻将已经走出国门,一些日本人、美国人也开始打麻将,世界麻坛理事会不断增加新会员。闲话少叙,伙计把大久保领到后门,七拐八拐转了几个胡同,又从一家服装店进入一间地下室,没有人领着,大久保找不到这里。
“你进去吧。”伙计指着地下室厚厚的大门说道。
“谢谢。”
地下是年轻人的世界,地下室光线有些暗,大久保把墨镜摘下来,仔细一看,一群人围着一个拳击台,拳击台上两个拳手打得正欢,叫拳击不太确切,因为他们手脚并用,应该叫自由搏击或者散打。拳击台下的观众们边看边下注,兴奋地大叫着,酒精混和着烟草,拳击台上血光飞溅。打黑拳奖金高,一场比赛下来拳手非死即伤,和许多中国传统一样,中国功夫已经失传,大名鼎鼎的少林寺也是在拍完电影以后才组建武术队,中国最后的武术大师应该是李小龙,李小龙在美国打过黑拳。大久保被人领到一个角落,圆桌旁坐着一个大哥模样的中年人。
“你是小村组的黑濑?”黑道大哥问。
“是。”大久保冷静地回答。
“野村怎么没来?”
“野村出车祸腿撞断了,这次派我来。”
“为什么提前交易?”大哥把香烟掐灭扔进烟灰缸。
“组长说最近风声紧,想早点儿拿货。”
“你们组长怎么没和我联系?”
“他去北海道了。”
“去北海道干嘛?”
“钓金吉鱼。”
“组长可真有闲情逸致!”
“组长让我转告,请您明年春天去东京赏樱花。”
“我可没有时间,明年我们要在东南亚开展业务。”
“恭喜您!不瞒您说,我们组的业务这几年有点儿萎缩。”
“你们不能只在日本发展,也要像我们这样走出去,去台湾、去东南亚、去美国发展,你说是不是?”
“是,是。”
“你想提前拿货?”
“是。”
“你是日本人?”
“是啊?”
“会打拳吗?”
“会。”
“是这样,有一个日本拳手吃叉烧包拉肚子了,今天上不了场,观众已经提前下注,你冒充他上去打一场。”
“大哥,我不会打拳。”
“你刚才不是说会吗?”大哥喝下一杯威士忌。
“大哥,我那是瞎说,再说,让我冒充别人不好吧?”
“黑濑,你想不想提前拿货?”
“想。”
“想就上去打拳。”
“这能行吗?”
“没问题,你坚持三局就行。”
“大哥——”
“小村组的干部就这两下子?你怕死吗?”
“我不怕死。”
“不怕死就上去打拳。”
上天是公平的,冒充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大久保被领到休息室,脱下外衣换上拳击短裤,休息室里还有一个身材高大肤色偏黑的墨西哥人,他是大久保的对手,墨西哥人咧咧嘴,用英语冲大久保说:
“待会儿我打你,你一定要坚持三局,坚持不了就白挨打了。”
“大哥,请你下手轻一点儿,我不会拳击。”
“轻点儿观众就看出来了。”
“大哥——”大久保现在看谁都叫大哥。
“干部”一词来源于日语,现代汉语中有很多词来源于日语,像什么“政党”、“政策”、“主义”等等,这些词是明治维新时期日本人翻译英文文章时产生的,中国再间接引入,当中很多词在现代日语中已经没有了,中国仍然在继续使用。在中国,“干部”一词是指各级领导,日语中的“干部”则特指黑社会中层领导。
走过拥挤的人群,大久保和塞雷斯出场,事已至此,大久保也豁出去了。
“下一场是来自墨西哥的塞雷斯对阵日本的宫本晋三,塞雷斯去年的战绩是四胜六负,宫本七胜三负。”主持人介绍拳手说。
“宫本先生,这场比赛你准备几局结束战斗?”主持人问大久保。
“三局。”大久保用英语回答,主持人翻译成粤语。
“三局就结束?”
“对,不光结束战斗,我还要让他结束职业生涯!”
“好样的,宫本!”
“塞雷斯,你怎么样?”
“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样的,塞雷斯!塞雷斯!墨西哥万岁!”
“现在开始第二轮下注,大家请下注!请下注!听好了,宫本对塞雷斯一赔一点八!”主持人大声喊道。
大久保光着膀子,双手举拳在台上蹦来蹦去,不时打出几拳,塞雷斯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口中喃喃自语,在胸口化着十字,像是在祷告,台下观众纷纷下注。
钟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大久保上来就打出一记直拳,塞雷斯晃晃脑袋啥事儿没有。在白龙会,大久保算是能打的了,对手毕竟是普通人,如今这个墨西哥拳手人高马大,拳头打在他身上像打在墙上,好在大久保十分灵活,闪展腾挪地躲过几记重拳。七、八个回合下来,大久保逐渐有些招架不住,塞雷斯一个低鞭腿把大久保踢倒在地,紧接着猛扑上去一顿乱拳,大久保蜷缩起身子拼命护住要害,即便这样,眼眶青了鼻子也出血了。黑拳没有裁判,不会有人叫暂停,也不会有人把拳手拉开,观众们群情激奋,挥舞着拳头高喊“打死他!打死他!”第一局结束,大久保连滚带爬地来到拳台一角,医生过来给他处理伤口。
“你不要命了?你怎么跑这儿打拳来了?”林雨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浩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二十分钟不出来你就走吗?”大久保喘着粗气说。
“我能走吗?”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就别问了,快别打了!”
“钱呐?密码箱放哪儿了?”
“在我手里呐,钱丢不了。”
“浩介,你快带钱离开这儿,这里很危险,你不用管我。”
“说啥呐?我能丢下你不管吗?大久保,快别打了!”
“你不知道,不打不交货,我再坚持两局。”
“你能行吗?”
“能行。”
第二局开始,大久保更难以招架,别说还手了,只有挨打的份儿。你还别说,大久保好像专门练过挨打功,经常在墨西哥人一顿组合拳之后,眼瞅着就要倒了,摇晃了几下又站住了,墨西哥人挺高兴,心想这小子还挺抗打,演技真不错!第三局,大久保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一分钟之内连续三次被击倒在地,鼻子上的鲜血顺着胸脯往下淌,拳击台上血迹斑斑。
“住手!我来和你打!”林雨豪跳上拳击台。
“你是谁?”墨西哥人问。
“我是他的朋友,我和你打。”
“行,你接拳吧!”墨西哥人打红了眼。
黑拳本来就不正规,有人不怕死要接着打,不仅墨西哥人高兴,观众更高兴。
“浩介。”
“大久保,你歇一会儿,我来和他打。”
“你能行吗?”
“试试吧。”
林雨豪上来先稳住阵脚,利用场地宽度躲过一阵猛攻,比大久保还要灵活,墨西哥人追着林雨豪跑,好几拳都打空了,累得气喘嘘嘘,台下观众一片嘘声。严格来讲,墨西哥人也是水货,加上他已经打了很长时间,多少有些累了,林雨豪躲着躲着瞅准机会突然发起反击,说时迟那时快,先后用拳头、膝盖、脚尖击中对方檀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檀中穴位于胸部两乳连线正中,是心包经聚集之处,为任脉、足太阴、足少阴等经络的交会处,被击中后会导致人内气漫散、心慌意乱以及神志不清;中脘穴位于人体上腹部,脐中上四寸,胸骨下端和肚脐连线中间点,中脘穴被大力击中后会突发癫痫;关元穴即丹田,丹田就不用说了。咱们这是把动作分解了,实际上只在电闪雷鸣之间,墨西哥人轰然倒下,身上一点儿血都没出,就是咋叫也不醒。大厅里一片沉寂,突然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香港是法治社会,不能随随便便打死人,塞雷斯没死,他可能是突发癫痫。
“你用什么拳法赢的他?你会中国功夫?”大久保抱着钱箱子问林雨豪。
“我哪会功夫,别忘了我是按摩师。”林雨豪淡淡地回答。
“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改行儿打拳得了!”
“我是碰巧儿,他也是累了。”
林雨豪究竟会不会功夫?谁也不知道。
前面说过中国功夫已经失传,指的是实战中哪有时间让你比划招式,什么“白鹤亮翅”、“白蛇吐芯”、“青龙摆尾”等等,没等你比划完人就倒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倒对手是格斗术的最高境界,世界上只有两种拳法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就是李小龙的截拳道和泰国的泰拳。比赛结束后,大久保和林雨豪被带到办公室。
“你是什么人?”黑道大哥用英语问林雨豪。
“他也是小村组的。”大久保回答。
“我没问你,我问他。”
“我不是小村组的,我是他朋友。”林雨豪用汉语回答。
“你是大陆仔?”
“对,我是东北人,现在在日本。”
“东北人?小村组成分还挺复杂啊!”
“这是定金,可以提前交货了吧?”林雨豪拿出密码箱。
“交什么货?你知道刚才我损失了多少钱吗?你应该输。”大哥吼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情况。”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您想怎么样?”
“我们赔钱,我们陪您钱。”大久保连忙说。
“我不要钱,我要他一根手指头。”大哥指着林雨豪说。
“大哥,他不知道情况,我来,我给您一根手指头!”
话音未落,大久保抽出弹簧刀,“咔”地一声砍下一截手指头,鲜血溅满了办公桌。
“大久保!”
“有种!有骨气!”大哥说。
“可以提前交货了吧?”大久保强忍着疼痛说。
“可以,货在澳门,钱留下,货你们自己去拿。”
“谢谢!谢谢大哥!”
☆、赌场疑云
出了门,大久保疼痛难忍,鲜血透过纱布往外渗。
“咱们去医院吧?”林雨豪说。
“不用,赶快去澳门。”
“这么晚了,不会有船了,你伤得这么重,还是先去医院吧。”
“我没事,没有船了吗?”
“应该没有了,回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去也不迟。”
“那好吧。”
林雨豪扶着大久保上了出租车,两人回酒店休息。
大久保伤得不轻,也亏墨西哥人没下死手,不然小命难保。林雨豪用冰块给大久保敷伤口,又给他做全身推拿按摩,忙了大半夜,快天亮时迷糊了一小会儿。早上起床后,大久保的脸肿得老高,左眼都快睁不开了,他挣扎着爬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去澳门?”林雨豪问。
“不用,今天就去,吃完早饭就走。”
“你能行吗?”
“能行,我没事。”
澳门距离香港约六十公里,两地陆地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一道海湾,往来港澳要乘船。在信德中心港澳码头乘坐喷射飞船去澳门,全程四十五分钟,喷射船马力大、速度快,班次也多,过去的老船要一个钟头左右,现在快多了。
大久保和林雨豪来到港澳码头,刚要排队上船,后面突然跑过来几个人。
“大久保,果然是你!你竟敢冒充我!”来人是黑濑。
“不好!黑濑来了,浩介,你赶快租快艇去澳门,我来拖住他们。”
林雨豪放慢脚步,黑濑不认识林雨豪,几个人从林雨豪身边跑过去,追着大久保上了渡船,渡船开走后,林雨豪连忙四下寻找快艇。再说大久保,因为受伤跑不快,上了船就被黑濑追上了。
“站住!大久保,看你往哪儿跑!”
大久保和黑濑在船上玩起了捉迷藏,对方毕竟人多,不一会儿就把大久保堵在上层甲板上。
“大久保,算你捡个便宜,这里是外国,不然非打你个半死!”黑濑说。
“黑濑,你怎么来了?不是明天交货吗?”大久保笑着说。
“呸!你小子胆子真不小,竟敢冒充小村组,白龙会也太不仗义了!”
“你们仗义?抢我们地盘,还打伤我们的人!”
“说那些没用,幸亏被我及时发现,怎么样?大久保,你失败了吧?”
“那可不一定!”
话音未落,大久保一把抱住黑濑,两人从船舷上“扑通”一声掉入海中。
“停船!停船!有人落水了!”
澳门曾经是个小渔村,盛产牡蛎,十六世纪,葡萄牙人在这里取得居留权,逐渐开辟为殖民地。澳门如今是世界四大赌城之一,旅游业也很发达,可以说是全球最富裕的地区之一。周润发主演过很多赌片,如:“赌神系列”、“千王群英会”等等,就是以澳门场为故事背景,把一个个徒塑造成英雄好汉。博到底好不好?据说澳门本地居民不准进场。
林雨豪租快艇来到澳门,快艇在海面上飞驰,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林雨豪也是第一次来澳门,交货地点在罗马人场,一进场大门,金碧辉煌的大厅令人震撼,整个场装修豪华,连厕所马桶都是贴金的。除了赌客,妖艳无比的小也穿梭其间,有白人小、黄种人小,还有黑人小,这些小都不是场请来的,场禁止提供服务,赌客乐意找,那是赌客自己的事。情业从来都是和博业捆在一起,金钱、美色、欲望、愤怒、绝望——场里聚集了人类所有的罪恶,场是人类堕落生活的象征。
林雨豪上电梯来到十八楼,经过两道检查进入一个大房间,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各种黄金饰品摆得满满当当,茶几是黄金的、台灯是黄金的、书柜是黄金的、沙发扶手是黄金的,屋子一角还有一座大神龛,里面供奉着手提青龙偃月刀的关武帝——黄金的。白色长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特大大雪茄,灰白色烟雾升腾,中年人身边依偎着一个衣着暴露的金发美女,瀑布般的金发下是一张姣美的脸。
“你就是那个会打拳的大陆仔?”中年人问。
“是我。”
“身份暴露了还敢来?”
“啊!是这样,我既不是小村组的人,也不是白龙会的人,我是帮朋友忙。”
“你这么讲义气?”
“嗯,不过也有报酬,我需要钱。”
“为钱而来?你不会是大陆公安吧?”
“您看我像吗?”
“不太像。”
“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是这样想的,您把货卖给小村组,不如同时也卖给白龙会,这样可以加价,白龙会会长说可以出双倍的价钱,据我所知,他们两家现在竞争得很厉害。”
“那你觉得谁会胜出?”
“不管谁胜谁负,您垄断货源,谁都得来求您。”
“你说得也是,不过,我已经答应把货卖给小村组了。”
“这不难,您就说通知晚了,已经把货交给我了。”
“这样做,我能有什么好处?”
“超出的部分,我们直接给您。”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听口音,您是东北人吧?”
“对,我是佳木斯人。”
“我是吉林人,吉林榆树,咱们算是东北老乡吧?”
“老乡又咋样?”
“东北人说话算数。”
“这样吧,我和你赌一把,你赢了,货拿走,你输了,躺着出这屋。”
“赌什么?”
“简单点儿,就猜硬币吧,你看,这是一枚1979年一元港币,咱们猜正反面。”中年人从兜里拿出一枚硬币。
“好吧。”
中年人把硬币抛向空中,硬币飞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