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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檞寄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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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肚子饿了吧?我去你那里煮碗面给你吃。〃〃我才刚落榜,你还忍心煮面给我吃吗?〃〃你说什么!〃明菁敲了一下我的头。
  〃刚落榜的心情是沉痛的,可是吃你煮的面是件非常兴奋的事。
  我怕我的心脏无法负荷这种情绪转折。〃我摸了摸被敲痛的头。
  〃过儿,你转得很快。不简单,你是高手。〃〃你可以再大声一点。〃〃过…儿…!你…是…高…手…!〃明菁高声喊叫。
  〃喂!现在很晚了,别发神经。〃
  〃呵呵……走吧。〃
  〃小说写完要给我看喔。〃
  〃没问题。你一定是第一个读者。〃
我和明菁回去时,柏森、子尧兄和秀枝学姐都在客厅。
  〃菜虫啊,人生自古谁无落,留取丹心再去考。〃子尧兄一看到我,立刻开了口。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秀枝学姐骂了一声,然后轻声问我:〃菜虫,吃饭没?〃我摇摇头。
  〃冰箱还有一些菜,我再去买些肉,我们煮火锅来吃吧。〃柏森提议。
  〃很好。明菁,你今晚别回宿舍了,跟我挤吧。〃秀枝学姐说。
  〃我终于想到了!〃我夹起一片生肉,准备放入锅里煮时,突然大叫。
  〃想到什么?〃明菁问我。
  〃我考国文时,写了一句:台湾的政治人物,应该要学习火锅的肉片。〃〃那是什么意思?〃明菁又问。
  〃火锅的肉片不能在汤里煮太久啊,煮太久的话,肉质会变硬。〃〃恕小弟孤陋寡闻,那又是什么意思呢?〃轮到柏森发问。
  〃就是火锅的肉片不能在汤里煮太久的意思。〃〃恕小妹资质驽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秀枝学姐竟然也问。
  〃火锅的肉片在汤里煮太久就会不好吃的意思。〃秀枝学姐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
  全桌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子尧兄才说:〃菜虫,你真是奇怪的人。〃〃过儿才不是奇怪的人,他这叫特别。〃明菁开口反驳。
  〃特别奇怪吗?〃柏森说。
  〃只有特别,没有奇怪。过儿,你不简单,你是高手。〃〃你可以再大声一点。〃〃过…儿…!你…是…高…手…!〃明菁提高音量,又说一遍。
  我和明菁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林明菁同学,恭喜你。你认识菜虫这么久,终于疯了。〃柏森举起杯子。
  〃没错。是该恭喜。〃子尧兄也举起杯子。
  〃学姐……〃明菁转头向秀枝学姐求援。
  〃谁敢说我学妹疯了?〃秀枝学姐放下筷子,握了握拳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肉不要煮太久,趁软吃,趁软吃。〃柏森干笑了几声。
一个月后,明菁的小说终于写完了,约三万字。
  篇名很简单,就叫《思念》。
  〃不是说写完后要让我当第一个读者?〃
  〃哎呀,写得不好啦,修一修后再给你看。〃不过明菁一直没把《思念》拿给我。
  我如果想到这件事时,就会提醒她,她总会找理由拖延。
  有次她在客厅看小说,我走过去,伸出右手:〃可以让我看吗?〃〃你也喜欢村上春树的小说吗?〃〃我不是指这本,我是说你写的《思念》。〃〃村上春树的小说真的很好看哦。〃〃我要看《思念》。〃〃这样好了。我有几本村上春树的小说,你先拿去看。〃明菁从背包中拿出两本书,连手上那本,一起塞在我手里。
  〃你全部看完后,我再拿我的小说给你看……〃话没说完,明菁马上背起背包,溜掉了。
  我整夜没睡,看完了那三本小说。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着,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文字跑来跑去。
  那些文字是我非常熟悉的中文字,可是却又觉得陌生。
  因为念研究所以来,接触的文字大部分是英文,还有一堆数学符号。
  我离开床,坐在书桌,随便拿几张纸,试着把脑中的文字写下来。
  于是我写了:
  我,目前单身,有一辆二手机车,三条狗,四个月没缴的房租,坐在像橄榄球形状的书桌前。台灯从左上方直射金黄的强光,我感觉像是正被熬夜审问的变态杀人魔。书桌上有三枝笔,两枝被狗啃过,另一枝则会断水。还有一张信纸,是玫仁杏出版社编辑寄来的,上面写着若我再不交稿,他就会让我死得像从十楼摔下来的布叮我左手托腮,右手搔着三天没洗澡而发痒的背,正思考着如何说一个故事。
  我是那种无论如何不把故事说完便无法入睡的奇怪的人噢。
  要说这件故事其实是很难以启齿,即使下定决心打开牙齿,舌头仍然会做最后的抵抗噢。等到牙齿和舌头都已经沦陷,口腔中的声带还是会不情愿地缓缓振动着。像是电池快要没电的电动刮胡刀,发出死亡前的悲鸣,并企图与下巴的胡渣同归于尽,但却只能造成下巴的炙热感。
  这还只是开始说故事前的挣扎噢。
  不过当我开始准备说这个故事时,我的意思是指现在,我便不再挣扎了。或许我应该这么讲:不是我不再挣扎,而是我终于了解挣扎也没用,于是放弃挣扎。然而即使我决定放弃挣扎,内心的某部分,很深很深的地方,是像大海一样深的地方噢,仍然会有一些近似怒吼的声音,像一个星期没吃饭的狮子所发出的吼叫声噢。
  好了,我该说故事了。
  可是经过刚刚内心的挣扎,我渴了,是那种即使是感冒的狗喝过的水我也会想喝的那种渴噢。所以我想先喝水,或者说,一瓶啤酒。
  我只考虑了四又三分之一秒,决定要喝啤酒,因为我需要酒精来减少说故事时的疼痛。我打开冰箱,里面有一颗高丽菜,两杯还剩一半的泡沫红茶,几个不知道是否过期的罐头,但就是没有啤酒。
  下楼买吧。可是我身上没钱了。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六分,自从十三天前有个妇女晚上在巷口的提款机领钱时被杀害后,我就不敢在半夜领钱了。我可不想成为明天报纸的标题,〃过气的小说家可悲的死于凶恶的歹徒的残酷的右手里的美工刀下,那把刀还是生锈的〃。
  应该说故事,于是想喝酒,但没钱又不敢去领钱。我不禁低下了头,双手蒙住脸,陷入一股深沉的深沉的悲哀之中。
  悲哀的是,我甚至还没开始说故事埃
  写了大约八百个字,眼皮觉得重,就趴在桌上睡了。
  后来明菁看到这篇东西,说我这叫〃三纸无驴〃。
  意思是说从前有个秀才,写信托人去买驴,写了三张纸,里面竟然没有〃驴〃这个字。
  〃姑姑,我学村上春树学得像吗?〃
  〃这哪是村上春树?你这叫耍白烂。〃
  明菁虽然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你认真地写篇小说,我的《思念》才让你看。〃升上研二后,我和柏森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系上的研究室。
  有时候还会在研究室的躺椅上过夜。
  因为赶论文,技师考也没去考,反正改作文的老师不会喜欢我的文章。
  我是山羊,没必要写篇只为了拿到好成绩的文章。
  我们开始煮咖啡,以便熬夜念书。习惯喝咖啡提神后,便上了瘾。
  研二那段期间大约是1996年中至1997年中的事。
  这时大学生上网的风气已经很兴盛,我和柏森偶尔会玩BBS。
  为了抒解念书的苦闷,我有时也会在网络上写写文章。
  明菁如果来研究室找我时,就会顺便看看我写的东西。
  系上有四间研究室,每间用木板隔了十个位置,我和柏森在同一间。
  如果心烦或累了,我们就会走到研究室外面的阳台聊天。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和柏森聊天的习惯。
  聊天的地点和理由也许会变,但聊天的本质是不变的。
  我们常提起明菁,柏森总是叫我要积极主动,我始终却步。
  有次在准备〃河床演变学〃考试时,柏森突然问我一个问题:〃如果爱情像沿着河流捡石头,而且规定只能弯腰捡一次,你会如何?〃〃那要看是往河的上游还是下游啊,因为上游的石头比较大。〃我想了一下,回答柏森。
  〃问题是,你永远不知道你是往上游走,还是往下游。〃〃这样就很难决定了。〃〃菜虫,你就是这种人。所以你手上不会有半颗石头。〃〃为什么?〃〃因为你总是觉得后面的石头会比较大,自然不会浪费惟一的机会。
  可是当你发觉后面的石头愈来愈小时,你却又不甘心。最后……〃柏森顿了顿,接着说,〃最后你根本不肯弯腰去捡石头。〃〃那你呢?〃〃我只要喜欢,就会立刻捡起。万一后面有更大的石头,我会换掉。〃〃可是规定只能捡一次埃〃〃菜虫,这便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处。〃柏森看看我,语重心长地说:〃你总是被许多规则束缚。可是在爱情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规则埃〃〃啊?〃〃不要被只能捡一次石头的规则束缚,这样反而会失去捡石头的机会。〃柏森拍拍我肩膀,〃菜虫。不要吝惜弯腰,去捡石头吧。〃当我终于决定弯腰,准备捡起明菁这块石头时。
  属于荃的石头,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在1997年春天刚来到的时候,孙樱约我吃午饭。
  原来孙樱也看到了我那篇模仿村上春树的白烂文章,是明菁拿给她的。
  她说她有个朋友在网络上看到我写的东西,觉得满有趣,想邀我写些稿。
  〃孙樱,你在报社待久了,幽默感进步了喔。〃我认为孙樱在开玩笑。
  〃菜虫。我说,真的。〃
  〃别玩了,我根本不行埃况且……〃
  〃出来,吃饭。不要,啰唆。〃
  孙樱打断我的话,我只好答应了。
  我们约在我跟明菁一天之中连续去吃两次的那家餐馆,很巧。
  约的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分,在餐馆二楼。
  可是当我匆忙赶到时,已经快一点了。
  我还记得我前一晚才刚熬夜赶了一份报告,所以眼前有点模糊。
  爬楼梯时差点摔一跤。
  顺着螺蜁状楼梯,我上了二楼。
  我一面喘气,一面搜寻。
  我见到了孙樱的背影,在离楼梯口第三桌的位置。
  孙樱的对面坐了个女孩,低着头。
  她静静地切割着牛排,听不见刀子的起落与瓷盘的呻吟。
  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在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下脚步。
  她的视线离开午餐,往右上角抬高30度。
  我站直身子,接触她的视线,互相交换着〃你来了我到了〃的讯息。
  然后我愣住了,虽然只有两秒钟。
  我好像见过她。
  〃你终于出现了。〃
  〃是的。我终于看到你了。〃
  〃啊?〃我们同时因为惊讶而轻轻啊了一声。
  虽然我迟到,但并不超过二十分钟,应该不必用〃终于〃这种字眼。
  但我们都用了〃终于〃。
  后来,我常问荃,为什么她要用〃终于〃这种字眼?
  〃我不知道。那是直接的反应,就像我害怕时会哭泣一样。〃荃是这么回答的。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原因。
  我只知道,我终于看到了荃。
  在认识明菁三年又三个月后。
  〃还不,坐下。〃孙樱出了声。
  我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坐了下来。荃在我右前方。
  〃你好。〃荃放下刀叉,双手放在腿上,朝我点个头。
  〃你好。〃我也点了头。
  〃这是我的名片。〃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
  荃姓方,方荃确实好听。
  〃我的名字很普通。我姓蔡,叫崇仁。崇高的崇,仁爱的仁。〃我没名片,每次跟初见面的人介绍自己时,总得说这番话。
  〃名字只是称呼而已。玫瑰花即使换了一个名字,还是一样芬芳。〃我吓了一跳,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对白埃〃你只要叫我〃爱〃,我就有新名字。我永远不必再叫罗密欧。〃我想起大一在话剧社扮演罗密欧时的对白,不禁脱口而出。
  荃似乎也吓了一跳。
  〃你演罗密欧?〃荃问。
  我点点头。
  〃你演朱丽叶?〃我问。
  荃也点点头。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荃问。
  〃好像是吧。〃我不太确定。
  孙樱把MENU拿给我,暗示我点个餐。
  我竟然只点咖啡,因为我以为我已经吃饱了。
  〃你吃过了?〃荃问我。
  〃我……我吃过了。〃我这才想起还没吃饭,不过我不好意思再更改。
  〃不用替我省钱的。〃荃看了看我,好像知道我还没吃饭。
  我尴尬地笑着。
  〃近来,如何?〃孙樱问我。
  〃托你,的福。〃
  〃不要,学我,说话。〃
  〃已是,反射,习惯。〃
  〃还学!〃
  〃抱歉。〃
  孙樱拍一下我的头。荃偷偷地微笑着。
  孙樱还是老样子,真不知道她这种说话方式该如何去采访?
  〃你也在话剧社待过?〃荃问我。
  〃算待过吧。〃我总不能告诉荃,我被赶出话剧社。〃你呢?〃〃我是话剧社长。〃〃啊?怎么差那么多。〃我想到了橘子学姐。
  〃嗯?〃
  〃没事。只是忽然想到一种动物。〃
  〃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橘子。〃
  〃这里没橘子呢。〃
  〃说得对。〃
  荃又看了我一眼,充满疑惑。
  〃我们的对白有点奇怪。〃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荃也笑了。
  〃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
  〃别客气。请说。〃
  〃朱丽叶的对白,需要声嘶力竭吗?〃
  〃不用的。眼神和肢体语言等等,都可以适当传达悲伤的情绪,不一定要透过语气。而且有时真正的悲哀,是无法用声音表现出来的。〃〃嗯?〃〃比如说……〃荃把装了半满果汁的高脚杯,移到面前。
  右手拿起细长的汤匙,放进杯中,顺时针方向,轻轻搅动五圈,停止。
  眼睛一直注视着杯中的漩涡,直到风平浪静。
  然后收回眼神,再顺时针搅动两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在做什么呢?〃
  〃你在思念某个人。〃
  荃赞许似的点点头。
  〃你很聪明。〃
  〃谢谢。〃
  〃再来?〃
  〃嗯。〃
  荃将高脚杯往远处推离十公分,并把汤匙拿出杯子,放在杯脚左侧。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搁在杯口,其余三指轻触杯身。眼睛凝视着汤匙。
  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却不喝下。停顿十秒后,再将杯子缓缓放下。
  杯子快要接触桌面前,动作突然完全静止。
  视线从头到尾竟然都在汤匙上。
  〃这样呢?〃
  〃你很悲伤。〃
  荃愣住了。
  过了一会,荃又缓缓地点头。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荃又问。
  〃好像是吧。〃我还是不确定。
  荃想了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再来一个,好吗?〃
  〃好。〃
  荃再将汤匙放入杯中,左手托腮,右手搅拌着果汁,速度比刚刚略快。
  用汤匙舀起一块冰,再放下冰块。拿起汤匙,平放在杯口。
  眼睛注视杯脚,挑了一下眉头,然后轻轻叹一口气。
  〃答案是什么?〃
  〃这太难了,我猜不出来。〃
  〃这表示果汁很好喝,不过快喝完了。好想再喝一杯,可惜钱不够。〃荃说完后,吐了吐舌头,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
  〃轮到,我玩。〃孙樱突然说话。
  我看了孙樱一眼,很想阻止她。
  孙樱将她自己的高脚杯放到面前,右手拿起汤匙,快速地在杯中搅动。
  汤匙撞击玻璃杯,清脆响着。
  左手按着肚子,皱了皱眉头,也学着荃叹了一口气。
  〃如何?〃孙樱问。
  〃你吃坏肚子,想上厕所。但厕所有人,只好坐着干著急。〃〃胡说!〃孙樱骂了我一声。
  〃这叫,沉思!〃孙樱说。
  我左边嘴角动了一下,玻鹧劬Α
  〃你不以为然,却不敢声张。〃荃指着我,笑着说。
  〃你怎么会知道?〃
  我很惊讶地望着荃,荃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等荃抬起头,我问她: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轮到我问了。
  〃应该是的。〃荃似乎也不确定。
〃我该,走了。〃孙樱站起身。
  〃你朋友家的母狗又生了三只小狗吗?〃
  〃我要,赶稿!〃孙樱瞪了我一眼。
  孙樱拿起皮包,跟我和荃挥挥手。
  〃方荃,菜虫,再见。〃
  我转身看着孙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然后再转身回来。
  接触到荃的视线时,我笑了笑,左手抓抓头发。
  然后将身子往后挪动,靠着椅背。
  〃咦?〃
  〃怎么了?〃
  〃你和孙樱是好朋友吧?〃
  〃是埃〃
  〃那为什么她离开后,你心里却想着〃她终于走了〃呢?〃〃啊?你怎么又知道了?〃我有点被吓到的感觉。
  〃你的肢体语言好丰富呢。〃
  〃真的吗?〃
  我右手本来又想搔搔头,但手举到一半,便不敢再举。
  〃没关系的。〃荃笑了笑,〃这是你表达情绪的方式。〃〃嗯?〃〃有的人习惯用文字表达情感,有的人习惯用声音……〃荃指着我僵在半空的右手,〃你则习惯用动作。〃〃这样好吗?〃〃这样很好。因为文字和声音都会骗人,只有眼神和下意识的动作,不会骗人。〃〃怎么说?〃〃又要我举例吗?〃荃笑了笑。
  〃嗯。〃我也笑了。
  〃你的杯子可以借我吗?〃
  〃当然可以。〃
  我的杯子装的是水,不过我喝光了。
  荃拿起空杯子,作势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嘴唇微张,右手在嘴边搧动几下。
  〃这杯果汁真好喝,又冰又甜。真是令人愉悦的事,呵呵……〃荃的笑声很轻淡,像深海鱼的游水动作。
  〃懂了吗?〃
  〃嗯。其实你喝的是热水,而且舌头还被烫了一下。但你却说你喝的是冰果汁,还有非常兴奋的笑声。文字和声音都是骗人的,只有嘴唇和右手的动作表达了真正的意思。我这样说,对吗?〃〃对的。〃荃点点头。然后再歪了一下头,微笑地注视我,说:〃那你还不赶快点个餐,你已经饿坏了,不是吗?〃〃啊?我又做了什么动作?〃我把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不敢再做任何动作。
  〃呵呵。我不是现在看出来的。〃荃指着我的空杯子:〃你刚进餐厅,一坐下来,很快就把水喝光了。〃〃也许我口渴埃〃〃那不一样的。〃荃摇摇头。
  〃哪里不一样?〃
  〃口渴时的喝水动作是……是激烈的。对不起,我不擅长用文字表达。〃〃没关系。我懂。〃荃感激似的笑了一下,〃可是你喝水的动作是和缓的,好像……〃〃好像你不知道你正在喝水一样。你只是下意识做出一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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