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微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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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对自己的定位是怎么样的呢,您算是时代进步的新女性吗”
“我这个人吧,看人总是雾里看花的,更何况不是说人最难懂的就是自己吗,如果你真想问,可以问我的同事和亲人,他们说是那就是了”
出乎古言成的意料,温仪回答的比他想象的要滴水不漏得多,像极了浸溺娱场多年的老手。
“在温小姐眼里,韩陌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他很好,只是很多时候他不知道怎样表达对别人的好”
温仪目光似透过坐在她面前的记者看到第一次见面的韩陌,还记得那句‘乡下土包子’。
温仪不觉轻笑出声,坐在温仪面前的记者不明觉厉。
“那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因人而异吧,在你们看来,他对我一定是不好的。可在我看来,他只是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听说温小姐现在是上海版《韩陌诗集》的策划人,那你为了韩陌先生做了这么多,可以问下您对韩陌先生的感情是怎样的吗”
“……”温仪再一次陷入沉默。
“您现在对韩陌先生是怀着怎样的感情呢”记者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
温仪忽然想起她和言成结婚时收到的来自韩陌的贺礼,那根杏花木簪。
她曾经在韩陌手中看到过,当时温仪嘲笑这簪子做工的粗糙,韩陌涨红了脸怒骂道‘这是我做的,哼’,因为韩陌再没有拿出来过,温仪一度以为他送给夏清如或者是毁尸灭迹了。
‘原来,是给她的。’
至今,那根杏花木簪深藏在温家最底下的柜子里,不出意外的话,温仪想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把它解封了。
“这个问题,我的一个朋友也曾经问过”温仪大方一笑,缓解了尴尬“那时我怎么回答来着”
“你们总是问我,我爱不爱韩陌。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韩陌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到我这个年纪了,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
“如果照顾韩陌和他家人叫□□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
最后,温仪又补了一句。
彼岸
“河的此岸暗自叹息——“我相信,一切欢乐都在对岸。”
河的彼岸一声长叹:“唉,也许,幸福尽在对岸。”
采访过后三周,夏清如在家里吸鸦片昏倒入院,醒来托人传信要见温仪。
温仪心里嘀咕着夏清如见她干嘛。
可最后还是决定去了,巧的是她进的医院正好是古言成工作的那家。
走近病房,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就扑鼻而来,自韩陌葬礼以来,温仪就没再见过她了,只是偶尔从韩母口中听到她的一些近况,可大多都是放浪形骸,重回欢场的事迹,温仪不自觉眉头皱起。
走进病房,只见夏清如虚弱地躺在那,形容枯槁,面色苍白,竟消瘦得不成个人样子。自初见的绝代风华,温仪从未见过她如斯憔悴,原本的摒弃早已不见踪影,心里满是怜惜。
这世上竟全是痴人?这又是何苦?
温仪把新买的花□□床头的水杯里,拉开窗帘好让阳光照进来。
“你来了”
夏清如一双妙目盯着温仪的脸如此说道,
“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温仪好心为她垫上枕头,好让她能坐起身来说话。
“从我嫁入韩家,他们总说我不如你,所以我想着临死,我就想看看我究竟哪里不如你了”
“何必说死”
“我的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反正他走了,这世道也就没什么我好留恋的了”
温仪面上一片坦然,“他不会高兴的”
夏清如在她面上巡视许久,继续说道。
“我以前不知道你,那天后,我缠着他要非要他在我们两人之间做出个选择”
温仪没有一丝感情地回答:“这是你和他的事,与我无关,你没有必要来告诉我”
这时,温仪眼尖地瞟见夏清如枕边未卷好的上海日报,头版正是那天的报道标题还捕风捉影的写了个最爱韩陌的女人,心下了然叹了口气。
“他选了你,对吗”
“是”夏清如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那天,我们又因为你吵了起来,他气得跑到朱旧家去了。他这有机会答应了去美国的讲座,才会……”说到这,夏清如泣不成声。
“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陌不会离开我的……”
听到这,温仪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
“哼”
“你大可不必拿这些话来膈应我,是谁在结婚后还和席端业藕断丝连,是谁婚后还迷恋欢场,大手大脚挥霍光了韩家家财,是谁拒绝了北上的建议,韩陌只好另寻出路”
夏清如绝美的脸上有了一丝惊乱。
“是陌告诉你的?!!!”
“夏小姐,人在做,天在看,我们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我们各有自己的判断”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想我们再继续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想我是时候该走了”
温仪没有答话,冷着脸正准备走。
“温……仪……,你以为你就无辜吗”
忽然,背后传来夏清如一声清怒,温仪心魂一震。
“你说什么?”
温仪皱着眉转身。
夏清如露出怨恨与嫉妒的表情,绝艳的面孔一时竟有些狰狞。
“我和韩陌早在你们成婚前就相识了,是你,是你们温家突然□□了一只脚拆散了我们”
面对夏清如的指责,温仪静静听着。
夏清如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温仪,我最讨厌你那副故作纯良的嘴脸了,明明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却偏要伪装成一副一无所知的良善模样”
“要不是我那天撞破了你险恶的居心,你还想厚着脸继续勾引陌吧,可惜我的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陌这一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不对,就算下辈子陌也只爱我一个人,你死心吧”
夏清如说着说着忽然眼神没了焦距,一副疯美人的姿态,陷入了自己与韩陌的世界。
“原来如此”
温仪绝然一笑,清冷的眼里有泪光闪动,这一瞬的笑美得惊心动魄。
“我真的要走了,夏小姐好好珍重”
轻轻带上门,温仪眼前一阵模糊。
光影里是那康河的彼岸,那人一身黑袍,一双黑眸潋滟,闪烁着康河柔波下揉碎的星光直向她望来,低沉的呢喃在空间里回荡。
“阿仪”
温仪没有看他,不停脚步地直直穿过幻影,光的尽头古言成正等着她。
古言成还在和同事攀谈,见到温仪,不自觉笑弯了眼。
“阿仪,你来了”
温仪伸手紧紧牵住古言成。
“嗯”
温仪望着古言成的手痴痴的想,这是她的一生一世啊。
韩陌
伦敦的冬天,收到了来自温子成的信。
哼,他以为他温子成是谁,凭什么来干涉他韩陌的生活,旁敲侧击不还是在说他和夏清如的那回事吗,韩陌忽然想到古时候那种政治婚姻,不禁冷笑,他温子成不就是想让他好好对待他的妹妹,他韩陌偏不。
韩陌正是恨透了这种束缚于人的感觉,一见到温仪的每一刻,都无不提醒着他,他的懦弱。
来自温子成的威胁,父母的来信,让他不得不屈服,那一夜,他是醉了,但可悲的是他无法催眠自己,清醒的认知到这是温仪的家,身下的人来自他最痛恨的温家,她是温子成的妹妹。
“不放,你是我的,别离开我,除非我死。”
韩陌第一次意识到爱与性是可以分离,说爱他这一生最爱不过夏清如了,可他仍然会沉溺在温仪的身体里。
韩陌唾弃自己的无耻,知道温仪怀孕的那刻,他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他真的会去爱这个孩子吗,韩陌问自己。
韩陌很悲哀地认识到一点,他没有这个自信去教好这个孩子。
这是他的孩子,可是如果他生下来,他会在温家的教导下成长,也许会变成另一个自己,甚至将来知道他的父母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他会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吗,他想到了夏清如,精神为之一颤,不不不,这孩子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上一辈的错误不该再延续到下一代了。
“把孩子打掉吧”
没有想到的是温仪没有过度的反应就答应了。
她,对自己也没有感情吧,唉,所以韩陌才痛恨盲婚哑嫁,她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韩陌此时才意识到,他以前把对温子成的厌恶发泄在了温仪身上,这对温仪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温仪何其无辜,他确实是过分了。
韩陌想要补偿温仪,却发现自己对温仪的了解可谓贫瘠之地。
后来回想才发现这段是他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即使温仪对他不愿再打开心扉,他心里却对温仪盛满了怜惜。
有天夜里,韩陌情不自禁地搂住温仪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温仪还在熟睡,自是不知晓的,韩陌后知后觉回想竟是心惊动魄。
他做了什么?他这是怎么了?
小脚与西装,不愧是温子成的妹妹,说话直刺韩陌心底最深的痛。
她竟是懂的,联想自己当天晚上的举动,自觉在温仪面前失去了以往的绝然与深恶痛绝,反想这段日子,竟是他一个人在其中沉溺了吗,羞耻悲愤各种情绪夹杂着,往常的冷静早已不见,冷着脸想说些话刺激温仪。
最后韩陌弃选了那句‘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想离婚’,而选择说了一句“你说的没错,我竟然今天才真懂了这道理”。
韩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不愿细想。
清如不知从哪听到他再和温仪同居,悲愤下决定和席端业回国,韩陌想办法挽留,只好把主意打到温仪身上。
“你去给自己找个更好的太太吧”
韩陌手中拿着离婚协议想,从此他们终于自由了。
“韩陌,我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对她,才把妹妹嫁给你的”
“陌儿,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呵,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后悔。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错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我负了她,是吗?呵,然而就在韩陌离婚后,夏清如还是嫁给了席端业,在那个时候,韩陌学会了酗酒,所有人都认为他在为夏清如心伤,他也一直这么认为,只是,有一天他酒醒发现自己醉倒在温仪早就搬走的空房里。
韩陌开始看不懂自己了。
清如问他五年了,他的心有变过吗。
韩陌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我的心一直只有一个你”
真的是这样吗,韩陌心里一个角落小声却不容忽视的抗议着。
“韩陌,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
夏清如,你和韩陌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作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
胡玦婚宴上的一番话,字字千钧,掷地有声,满堂宾客无不面面相觑,殊不知最受触动正是韩陌本人,师父的话好似一把刀每个字落在韩陌心上堪比凌迟。
婚礼欲结束的时候,韩父在众人面前扇了韩陌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韩岳林半生戎马,如果是以往有谁让我受到这样的侮辱,老子一定二话不说拿枪弹子往对方里扫,可是今天,我被人戳到脊梁骨了却一点也不敢动,因为这是我儿子给我的耻辱”
“陌儿,你父亲一时生气,你……”
“妈,我没事”
韩陌不忘宽慰在一旁急红了眼的清如。
“放心,我没事”
韩陌,你爱的是谁?
我爱的是夏清如,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康桥边上站着的是的他的爱人,一袭白裙,韩陌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向他心中的女神走去,倩影缓缓转身,一双妙目绞着韩陌。
“韩陌,你来了”
韩陌大惊,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脑中全是温仪的惊鸿一瞥。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命;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多少次,午夜梦醒时分在脑中回荡着是温仪那一遍遍的低吟,带着几分悲凉,几分哀叹。
韩陌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这一段了,直到午夜梦回他才发现他从没一刻忘记过,只是一直不愿面对罢了。
谁说,那只是温仪的业障,这些年的爱恨流离,那又何尝不是韩陌的心之所系。
韩陌想他已入了魔障。
梦里温仪瞪着一双滚圆的杏眼,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我看你也是个乡下土包子〃与现实中那双清澈的明眸重合,温仪看着他一脸尴尬,勉勉强强扯了一个笑。
“笑得真丑”韩陌心道,内心深处却是无法抑制的欢喜。
韩陌第一次见温仪穿套装的样子。从前以往,温仪见了他都是弓着背,要么是默然的,要么是怯懦的,无不意外都是缩着肩的。今天他见到的温仪,落落大方,挺直着背,见到自己更不会躲避自己的眼神,而是大胆的与之对视。
韩陌不得不承认,温仪变了,不再是以前的温仪了,她变得自信,独立,坚强。
这样很好,这样的温仪真的很好。
“你过得很好。”
其实,这是韩陌难得的称赞。可惜,温仪没有领会到这一点。
“不过你也是,不是吗”
韩陌第一个想到的是温仪在问他的近况,后来,联系到清如在舞会上一掷千金的行为可能传到了温仪的耳朵里,还有自己生活拮据不得不求助韩家,一想到这一些温仪可能都知道,所以说了这句话来揶揄他,韩陌墨眸冰冷,内心被怒火点燃。我好心称赞你,你却拿话来嘲讽我。
好一个温仪,你可真行,好啊你!
气极之下,韩陌端起茶猛灌了几口,不再理会温仪。
清如误会的时候,韩陌有冲动想把事情全摊开来说清楚的,他太需要发泄了。
温仪却抢先帮他解围了。
这时,韩陌才意识到一点。
无论什么时候,温仪都是会帮韩陌的。
只要是他想的事,温仪最终都会成全他,哪怕是委屈她自己。
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韩陌也很惊讶,他记得五年前,温仪的字还不是这样的,只是那时他来不及细究就去追清如了,她穿着一身睡衣就出去了,太危险了。
“你,你有什么是想到的,早知道我真不该见你”
那句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说完韩陌立马就后悔了。
每次他想对温仪好,到最后也只会变成伤害。
韩陌劝回夏清如的时,发誓他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再见温仪了。
韩陌之于温仪,真真相见不如不见的好。
有天,他从朱旧那听到古家要和温家联姻。
他皱着眉,“我记得古家只有一个独子,莫不是”
“就是和温家的二女儿啊,这女人,可真了不起,据说是二婚,还当着大盛洋行行政顾问的位置,古家可谓是钱誉双收”
一年轻研究生大放厥词,被朱旧敲打后才意识到面前的韩学士正是那位温家二女的前夫,心里不禁感叹‘世界真小'。
韩陌恍若未闻。
是呀,温仪,嫁给他现在也不过24的年纪,有自己的事业,长相较好,品味不俗,又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即使有再婚那一点在那,只要对方不介意也无伤大雅,再嫁合乎情理,如果你说她没有人追求韩陌才会奇怪。
韩陌,你已经有了清如,难道你还奢望人家一辈子守着你不放吗。
话是这么说的,韩陌却抑制不住地想。
到了,温仪成婚那天,他还是忍不住将那只杏花木簪送了过去。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觉得温仪应该拥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一生,终是他欠了她的。
那天,清如追问那根杏花木簪的下落,韩陌不堪其扰只好道出事实。
“那木簪我曾数次向你讨要,你都没有给,没想到你竟然是为她留的,韩陌,你如何对得起我”
“韩陌,你如何对得起我”
清如红了眼,双手不住捶打着韩陌,韩陌却一把钳住了她的手,拉近她,一脸怒意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盯着夏清如绝色的容颜,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你告诉我,你和席端业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对得起我,夏清如”
夏清如从未见过韩陌如此愤怒,也从未听过他如此咬牙切齿的念她的全名。一时楞在了原地,忘了挣扎,忘了温仪。
夏清如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陌,你后悔了吗,你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以往,韩陌最看不得就是夏清如流泪,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只要她一流泪,韩陌都会抑制不住的想去原谅她。韩陌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无形中对清如多的几分宽容,是不是也在无形之中纵容了清如呢,所以她才这样不顾自己的感受,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
韩陌横下心来,任她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拿了外套就往门外走。
“陌,你去哪,你不要我了吗”
“我想我们俩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自始至终,韩陌没有看夏清如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夜幕。
韩陌没有想到这一去,竟成了永别。
而他离开的这一幕,也成了夏清如未来数十年的梦魇。
夏清如
第一次见到韩陌,是在朱旧举行的一个诗会上。
那天她穿着青白的衬衫,配上一条白色的长裙,长发扎成马尾放在头后,走在人群中不用想她也知道她就是人们目光的中心。在这瞩目中,席端业一身西装迈着长腿向她的方向款款而来。
席家与夏家是世交,她和席端业是青梅竹马,年幼时她没有想到过席端业对她的好,原是她早就是席家内定的儿媳,长大后意识到这一点,却想处处避开谈及这件事,久而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