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江山赋-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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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烙与风翌一人一边扶着安宁兮,武之锐跟在后面,四人缓步行走在宫中,谁都没有说话,四下一片安静。
西华的冬天比南昭要冷得多,何况此时又是夜晚,安宁兮半醉半醒,一阵寒风吹过,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风翌见状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正好挡在风口,安宁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垂眼之后神色又变的有些复杂。
几人一路无言的走到了安宁兮住的宫苑门口。风翌停下步子,看了一眼燕烙,后者会意的松开扶着安宁兮的手,远远的避到了一边。
风翌侧过身子面向安宁兮,说出的话声音很低柔,“宁兮……”安宁兮抬眼看他,等着他的下文,而风翌只是叫了她一声,再无他话。
安宁兮对上他的视线,宫灯的亮光在他脸上泛出如玉般的光泽,她似叹息般唤了声:“风翌……”而后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来:“可惜……”
风翌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可惜什么?”
安宁兮偏过头,招手唤来燕烙,笑了笑,“可惜我要早些睡了,明早还要赶路,今天就不能跟你多聊了。”
风翌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去城门口送你。”
安宁兮随口“嗯”了一声,跟着燕烙慢慢走近了宫苑,身影渐渐消失在风翌眼中,孤单寂寥。
赠弓表心迹
冬日的早晨太阳刚刚钻出云层,长安城门边已经聚集了许多长安百姓。今日是南昭女侯启程归国的日子,百姓们犹记得当日她与北孟王一同进入长安城中的情景,如今这么快就要离开了,便又都赶来相送。
安宁兮这次乘了马车,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燕烙,“长安的百姓可真是热情。”
燕烙还没接口,车边马上的栗英倩便接口道:“说的是,君上以后多来几次长安就知道,长安的百姓有的可不止热情。”
南昭与西华既已结盟,栗英倩便光明正大的随了安宁兮回南昭继续做她的太傅。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风翌的一些其他心思。如今东越提出要与南昭交涉,风翌将栗英倩放在安宁兮身边,多少也放心些。栗英倩自己也知道这点,只不过秦皓多少有些不乐意罢了。
安宁兮听了栗英倩的话,微微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了一眼这些百姓,笑着点点头,“以后若是可以,本宫肯定会再回来长安看看的。”
栗英倩莞尔一笑,抬眼看向城楼。
风翌金冠束发,一身玄色礼服,站在城楼向下看着马车,寒风中衣袂翩跹。他静静的凝视了一会儿马车,突然侧身对秦皓说了些什么,秦皓似早有准备般点了点头,朝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他身边。
栗英倩想了想,俯下身子凑近窗口问安宁兮:“君上不打算与世子殿下作别么?”
安宁兮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许久点了点头,一手掀开车帘,由燕烙和车外的武之锐搀着下了车。百姓们见她下车都有些奇怪,不停的窃窃私语。一边马上的霍霄以为她要问军队的事情,赶紧上前禀报:“君上放心,军队已经在前方等候了。”
安宁兮朝他点点头,四下看了看,孙无家果然沉得住气,居然没来送行。她{炫…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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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 书 …网往一边走了两步,站定之后,仰起头看着城楼上的玄色人影,不发一言。
风翌见她从车中走出,脸上带了笑意,两人就这样一个低头,一个仰头,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安宁兮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风翌,也许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四下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很多人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像是挖到了什么鲜为人知的消息,个个争相耳传。
嗒嗒的马蹄声从城门内传出,秦皓骑着马,身前的马背上放着一个做工精致漆盒,朝安宁兮的方向而来。安宁兮收回视线,看向秦皓,见他身前那个木盒很长很宽,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秦皓到了安宁兮跟前一丈多远的地方下了马来,双手捧着那木盒走了过来,朝安宁兮欠了欠身,“今值女侯归国之际,我国世子殿下特地送上薄礼,望女侯一路顺风,平安归国。”
安宁兮微微一愣,抬眼看了看风翌,后者的眼神却移开了去,让安宁兮觉得有些奇怪。她收回视线,看着秦皓,“本宫在西华已经受到诸多礼遇,如今归国岂能再受此厚礼,还请秦将军将这礼物带回,本宫对世子殿下的美意铭记在心。”
秦皓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栗英倩,转头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女侯还是不要为难末将了,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女侯不妨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再决定要不要收就是。”
安宁兮听他这么说,只好点点头,秦皓先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这是世子殿下先前答应为燕烙姑娘寻得的治伤药。”
安宁兮接了过来,递给了燕烙,朝秦皓点了点头,“这个本宫便收下了,那么盒子里的又是什么?”
秦皓闻言,立即抬手将盒子打开来,往安宁兮眼前送了送。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张弓,那张弓做工精巧无比,弓身上还纹着精致的祥云腾龙的纹样。安宁兮有些诧异的看向城楼,风翌正盯着她,接收到她的眼神,朝她微微笑了笑。
安宁兮伸手拿出那把长弓,在手中试了试,微微有些沉,但不知道这弓身是用什么材料制成,握在手里手感却很好。四下的百姓包括她身边的众人都看到了她手中的长弓,顿时讨论的声音大了起来。安宁兮倒没有注意,她又拉了拉弓弦,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把好弓。”
秦皓又与栗英倩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燕烙忍不住看了看风翌,眼中也是一片了然。
秦皓见安宁兮似乎很满意,朝她拱了拱手,“女侯容禀,此乃我国世子殿下之前所用的明月弓,今日特地赠送给女侯,不知女侯可愿接受?”
他问出这句话后,一瞬间四下讨论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众人皆屏息凝神的看着安宁兮。安宁兮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四周,这突来的安静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她又抬眼看了看风翌,他也正看着她,神色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宁兮见秦皓还在等答案,笑了笑,这把弓的确很合她心意,她点了点头,“本宫很喜欢这张弓,本宫却之不恭,劳烦秦将军替本宫多谢世子殿下。”
话音刚落,原先的讨论声又响起来,这次反而有更加热烈的倾向。安宁兮将弓放回盒子,秦皓将盒子递给了她身后的燕烙。
是时候该离开了,安宁兮抬手朝城楼上的风翌拱了拱手,却见风翌刚才神色平淡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不同于他平日故意做出来给别人看的温和笑容,而是十分舒畅,像是发自肺腑般的笑意。他双臂微抬,也朝安宁兮拱了拱手。
安宁兮放下手臂,登上了马车。南昭一行贵客终于踏上归途,缓缓消失在长安百姓的视线里。风翌一直站在城楼上,直到那辆马车消失无踪,才下了城楼,返回宫中。城下的百姓们却久久不愿离去,今日所见所闻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长安,所谈论的事情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女侯收了世子殿下的长弓了。
安宁兮丝毫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是长安百姓口中谈论的热点,她坐在马车中拿着那张弓,一脸欣赏的神色。
栗英倩突然在车窗外隔着帘子问她:“君上可觉得这弓少了些什么?”
安宁兮在车内一愣,“少了什么?”
栗英倩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自然是箭了。”
安宁兮也笑了起来,“这把好弓,普通的箭羽怕是还不合用。”
栗英倩在车外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君上回国之后可要记得送几支箭给世子殿下才是。”
安宁兮有些不解的将长弓放回盒中,“哦?为何本宫要送箭给他?”
栗英倩在车外嗤嗤的笑了几声,没有答话。
安宁兮越发觉得奇怪,她身边的燕烙忍不住问道:“君上真不知道?”
安宁兮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
燕烙顿时愣住,“君上不知道,还收了世子的长弓?”
安宁兮感到她话中的不对,连忙问了句:“怎么,有何不妥么?”
燕烙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西华人人擅射,天下皆知,西华百姓之间更是有俗语称‘宁嫁山野擅射郎,不做富市软臂妻’,可见西华之人将射箭看的多重,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长到三五岁也都开始学箭了,甚至很多女子也都学习射箭的。”她看着安宁兮,试探着问了句:“君上这下可明白了?”
安宁兮皱紧了眉头,摇了摇头,“这跟我收了风翌的长弓有何关系?”
燕烙叹了口气,“君上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收了弓,这……”
栗英倩也听到了这话,惊讶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车内:“这么说来,君上岂不是要让将军难堪了?”
安宁兮越听越糊涂,掀开窗格上的帘子看着栗英倩,“栗太傅,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栗英倩看着她,迟疑了一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西华的风俗,自古西华就有男子在女子的聘礼中赠送弓箭的习俗,后来渐渐的变成男子若是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子,就赠送对方一把弓,女子若是也心仪男子,就赠送他几支箭,那便可成就一段好姻缘了。”
安宁兮听完瞬间呆住,“风翌他……”
他居然会这么明显的表露心迹。安宁兮放下窗帘,心中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事情若是这样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复杂而已。
她垂眼看着放在脚边的木盒,此时已经想不到该要作何应对。她只想帮风翌打下江山,让楚业祈一败涂地,而后报仇雪恨,一偿夙愿,却从未想过要卷入与任何人的感情纠葛里去,因为那只会让她集中在复仇这件事上的精神分散开去。
她想起昨晚风翌那声断在风中的“宁兮”,难道他当时是想说这件事的么?安宁兮闭了闭眼睛,朝后靠在车厢上,沉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办。风翌是她要扶持的人,可也正是因为这点她才更加难以做决定。
燕烙见她这副神情,有些疑惑,“难道君上心中……没有风将军?”
安宁兮眼睫微动,抬眼看了看她,“你怎么会这么问?”
燕烙斟酌着道:“当时风将军归国时,君上曾大力追查过,此后他恢复身份也得到了君上许多支持,难道君上竟不是因为……”她停下了话,看着安宁兮,等着她的答案。
安宁兮琥珀色的眸子微微转了转,突然苦笑了两声,“原来竟是因为这些事情么?”她以为风翌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才对她产生了好感,心中顿时叹息不止。可是她又不能直接跟他说他是帝皇星的事情,因为安宁兮要保证这个消息没有一点外漏的可能,否则很有可能便危及风翌的个人安全。
接下来整整一路安宁兮都没有说话,整个途中她都在沉思着这件事情,一直到了南昭却仍旧是没有头绪。
回到南昭宫中后,安宁兮谢绝了一切来人的探访,甚至是姬太后也没能见到她。安宁兮习惯于遇到事情便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思考,直到完全想出答案为止。现在她便是如此,一个人关在储明宫的寝宫中,不见任何人,只准燕烙每日给她送饭送水,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理。
直到第三日,她对进来送膳的燕烙道:“我们去宫中的藏武库看看。”
藏武库是宫中收藏兵器的地方,如今燕烙手中用的长鞭就是安宁兮从其中挑选出来的。燕烙不知道安宁兮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去藏武库,但她肯走出这扇殿门,就说明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安宁兮带着燕烙到了藏武库,里面按照兵器的种类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南昭不尚武,里面的兵器不多,但却不乏精品。安宁兮在几张弓箭前停下,盯着一边的几支弓箭怔忪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去取那几支箭。
她移动步子,到了一边放着剑的木架前,眼神在一柄剑上凝住,而后取过来拔开看了看,又转身递给燕烙,“你看看这柄剑好不好。”
燕烙依言接过剑打量了一番,而后同样拔开剑看了看,朝安宁兮点点头,“剑身是上等玄铁所铸,绝对是把好剑。”
安宁兮点点头,“那把它拿出去吧。”说完率先抬脚走出了藏武库的大门。
燕烙在她身后稍稍一愣,赶紧抱着剑跟上。
回到储明宫后,安宁兮没有回正殿休息,而是去了书房,她坐在书桌前执笔蘸墨,很快便写好了一封信,而后将门外的武之锐叫了进来,将信交给他,“将这封信连同燕烙手上的剑派专人送往西华,亲手交到风翌世子的手上。”
燕烙立即明白过来,“君上打算用宝剑代替羽箭?这……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想问这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燕烙的话让武之锐也停了下来,没有立即去送信。
安宁兮没有回答,她起身到窗边朝外看了看,好一会儿又坐回到书桌前,重新执笔在纸上写了两句话。而后将信叠好,拿过武之锐手中原本已经封好的信,拆开信封,将这后来写的一张信纸也加了进去,重新封好口后递给了武之锐:“快些去吧,不要耽搁了。”
武之锐躬身称是,拿着信,接过一边燕烙手上的宝剑,出去办了。
燕烙看着安宁兮坐在书桌边的身影,似乎有些疲倦,神情更是有些惘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南昭信使快马加鞭,区区几日便将东西送到了西华。风翌在重华殿中得到消息后不久,东西便到了他手上。他拿过木盒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为何会有些沉重,等打开后看到里面的不是羽箭而是一柄长剑,脸色有些沉凝。
这是什么意思?
秦皓见到盒中的是柄宝剑也很奇怪,再看风翌已经变了神色,赶紧将手中的信递了上去。风翌接过信后,拆开看了看,无非是安宁兮感激西华前些时日对她万般礼遇的客套话。风翌眉头皱了起来,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居然让人摸不透了。
将信塞回信封,指尖触到里面的信纸,才知道还有封信在里面。风翌取出里面那封信,展开看去,却只有两句话:“执君霜华剑,赠君破阵歌。”
风翌仔细的读了两遍这诗句,眼中渐渐带了笑意,盯着那柄宝剑低声喃喃自语:“好,那便等到大定天下之时吧……”
暴风之前夕
储明宫的书房内,安宁兮身着素白衣裙坐在书桌之后,却不是在处理政务,而是紧盯着桌前地面上跪着的人,静静的不发一言。
地上的人像是无法承受住她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不知女侯召见萧逸,所为何事?”
安宁兮收回视线,眼神在桌上那封东越送来的信件上停住,缓缓的开了口:“本宫之所以突然请来萧丞相,是有要事相商。”
萧逸赶紧伏到地上,“相商不敢,女侯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安宁兮看了看他,抬手拿起那封信件递给一边的燕烙,“给萧丞相看看。”
燕烙接过信件,走到萧逸面前递给了他。
萧逸接过来,看到信封上印着那熟悉的东越王室纹样,顿时一惊,连忙打开来仔细看去,不过短短一瞬,整个人便瘫坐在了地上,拿着信纸的手指有些发颤。
安宁兮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微微笑了笑,“萧丞相认为本宫现在该作何应对?”她眯了眯眼,故意拖着声调道:“是将你送回东越任由东越王处置,还是留着你,等待东越铁蹄的到来?”
萧逸面如死灰,紧紧的盯着安宁兮,又赶紧端正的跪好,连声求饶,“女侯饶命,女侯千万要救老夫一命啊……”
安宁兮知道他必然已经慌乱无比,以前那般精明之人,如今口中反反复复说的不过就这两句而已。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盯着他伏在地上颤抖的身子,突然觉得有些同情起他来。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为了活命,却是这般卑微的匍匐在她的脚下。
“要本宫不将你送去东越也可以,萧丞相只要好好回答本宫几个问题便可。”
萧逸一听事情有转机,立即伏身再拜,“女侯尽管提问,萧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宁兮勾着嘴角满意的笑了笑,朝一边的燕烙使了个眼色,燕烙朝她点点头,走到书桌边拿起纸笔,坐在一边的圆桌边等着记录。
安宁兮慢慢的在萧逸跟前踱着步子,“萧丞相在东越为相这么多年,根基深厚,想必掌握了不少东越的秘密吧?”
萧逸一愣,抬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安宁兮,“女侯是想……让萧逸背叛东越么?”
安宁兮冷笑了一声,“萧丞相不是已经背叛了么?”
萧逸神色一僵,悻悻的闭了嘴,只是眼神闪烁,似乎十分犹豫。
安宁兮看出他仍在迟疑也不着急,停在他身前淡淡道:“若是萧丞相让本宫觉得没有可用之处,本宫又何必顾及萧丞相的安危?那明日本宫便送萧丞相回国吧。”
萧逸大惊失色,连忙抬头看着她,“女侯饶命,萧逸回答女侯的问题便是。”
安宁兮笑了笑,走回书桌边坐了,一边理着思绪一边问他:“东越如今的军队由谁掌控?”
萧逸恭谨的回答:“由宣子都总掌,郭将军分管,但一切调度权力皆在东越王自己手中。”
安宁兮点点头,一边的燕烙已经快速的记录下来。
“那么,东越如今的谍报组织现在由谁掌管?”
萧逸吃惊的看了安宁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