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痴狂,我愿绽放-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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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微有春意,荡漾在杨柳枝头的绿雾,乍眼一看,好似一阵缥缈的细雨,把黯淡欲绝的过往和四年前那场灭绝人性,焚毁康桥别墅一切的罪恶,涤荡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幢在废墟上重新建起的别墅。
为了让意料之外的孩子都能拥有自己的房间,新建的别墅占用了不少花园的土地。
此时,在有限的草地上,一个头发微黄微卷的女孩子,略显焦急地站在草坪中央,凝视着通往别墅唯一的一条马路尽头。
今天家里的人,包括两个男孩子都去了墓园,唯独留下她和几个佣人,一起照看那个从四年前来到他们家,几乎就没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话的小丫头。
冉可人不悦地瞟了眼坐在远端草坪上,另一个比她还娇小的身影,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阴郁的冉旭浩。
仅管她和自己一样姓冉,仅管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和妈妈一样的“旭”字,仅管爸爸妈妈从未明示过她的亲生父母是谁,但可人也好,何方和吉米也罢,都清楚她是谁的女儿!
可人一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三年前,那只差点勒死她的胳膊,现在还紧紧地箍在她脖子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在院门口停下了,可人连忙做贼心虚地闪身躲到洋槐树后,脚上那双不合脚的皮鞋,差点把身穿长裙的她绊倒。
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的是吉米,看着他目不斜视,脚不沾尘地冲进屋内。可人不屑地暗骂:哼!没出息,没义气、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没看到你迫不及待地要找的那个死气沉沉的小丫头,正在草地上坐着呢?
接下来,从车上先走下来一对父子,他们也许没有血缘,但在可人眼里,何方无论是帅气的外表,结实的身材,还是沉稳的性格,都比吉米更像爸爸。
她知道,爸爸今天带着何方去陵园见过他的亲生父母了。
她想,何方回来后的心情,一定跟满脸悲戚的妈妈和奶奶一样。
果然,当爸爸扶着精疲力竭的妈妈,绒绒婶婶扶着奶奶径直进屋后,何方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院门外。
可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滑稽的装扮,刚满十岁的脑瓜子自作多情地寻思着,这样子能逗他开心,能让他忘记,他还没出生就逝去的父母吗?
她哪里知道,何方从一下车就看到了树干后,被风扬起的一片火红的裙角。
“鬼鬼祟祟地躲在那儿干嘛呢?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了!”他把一只手洒脱地插进裤兜里,有趣地一扬唇角,旁若无人的样子好似在对着空气说话。
“胡说八道什么呢?”可人撅着嘴从树后走出来。一见何方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想迅速转移何方注意力的目的达到了,她遂拉了拉身上薄如蝉翼的裙子,嘶!
是裙子的面料太薄,还是她力气太大,裙摆竟然真像蝉翼似的,被她齐生生地扯下一大块!
她尴尬地拿着那截绸布,哭笑不得!
“你……”何方错愕地咽了咽口水,不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看到的一切。
可人穿着两只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截然不同的皮鞋。一只是红色的扣带尖头皮鞋,另一只是黑色的套脚皮鞋,而且还是男式的?!
两只鞋穿在她脚上不但古怪,而且明显大了。因为一只鞋跟高,一只鞋跟矮,她微微倾斜的身子,看上去有点像摇摇欲坠的比萨斜塔。
更搞怪的是,她明明穿着一件合体的白色公主裙,外面又莫名其妙地罩了件薄纱般,像成熟女人睡衣似的吊带红裙。
世上绝对没有比她穿得更古怪的人了!
裙角那只粉红色的凯迪猫怎么格外的眼熟!何方老成地皱了皱眉,拼命压住爆笑的冲动,可抽搐的嘴角让他似笑非笑的脸庞,更像冉振铎了!
“想笑就笑,干嘛憋着呀!”可人自以为是地摇了摇手上的绸缎。一反常态讨好的态度,让何方有点受宠若惊。
“这是你妈妈的睡衣,还有鞋子!”何方如梦初醒,指着她大叫起来,“这些都是爸爸最心爱的东西,你竟然……竟然把它撕烂了?爸爸会把你揍成肉饼的!”
“你叫什么叫呀?”可人心惊胆战地回头看了眼楼上的窗户,她不是怕父母发现她偷了他们的心爱之物,而是怕其它人看到她这付震惊寰宇的糗样,“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何方更惊。
“爸爸带着你去看过那个……那个了?”可人欲言又止,凑近何方耳边,小心翼翼地不想触及他内心的伤处,“讨债鬼,我明白你的感受,小时候,每当我疑惑我和吉米,为什么长得一点也像安爸爸,又不敢问妈妈时,心里都会特难受,有时候还会难过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在说什么呀?”何方好像在听一门没被人类验证的语言。
“你不是让爸爸带你去看你的亲生父母了吗?”可人的好耐心终于耗尽,她插着腰,扬起下巴,开诚不公地说,“我是怕你伤心,在想法子哄你开心呢,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他长着一付需要女孩子哄的苦瓜脸吗?何方不悦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嫌她自作多情地白了她一眼,“我干嘛要难过,我很高兴啊!”
什么,高兴?可人背后的汗毛齐刷刷地竖起来,去见逝去的父母,他还能高兴吗?原来总是一脸温和的他,内心是竟然这么冷血的?
他从没见过他的亲生父母,对他们没有一点印象。更何况从小到大,没人对他冷眼相待,把他当作冉家的外人,他干嘛要自怜自艾的伤心难过?
他想知道,是因为他疑惑;他要去见,是因为他想确认,可人和她不是亲生兄妹。这一点,爸爸似乎相当的理解和洞悉。而他,绝不会对可人坦白。他不能让他刚刚萌芽的暗恋,让可人一向骄傲的心锦上添花。
收服可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吉米所说的那样,得拼命的打击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可人!”吉米急匆匆地又从屋内跑出来,平地一声吼,把可人吓了一跳。
她惊弓之鸟般地跳起来,落地时,脚崴了!那只红色的小皮鞋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她用力过猛,鞋带崩了,整个鞋帮胜利大逃亡地脱离了鞋底,豁开的大口子不但出买了她的脚丫,更像爸爸怒斥她淘气,而愤然张开的大嘴。
“什么事?”她痛得直吸冷气,一边脱下鞋,一边怨恨地瞪着吉米。
“你要在学校的舞台剧里扮演狼外婆吗?”吉米被她一身滑稽的装扮震住,愣头愣脑地打量了她半晌,才用怜悯的目光瞅着她身后的何方:你喜欢谁不好呀?干嘛喜欢我这个脑子进了水的傻妹妹呀!
“把你脑子里的想法丢出去!”可人是他同胞一胎的姐姐,岂会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旭浩呢?”吉米突然正色。
可人连口都懒得开了,直接朝花园的另一端努了努嘴。
吉米一见安安静静地坐在草坪上,抬着画板的小女孩,顿时忘了嘲笑可人,迅速换上一张喜孜孜的笑脸,走过去。
“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伤心,反而会高兴呢?”可人怯生生地瞟了眼何方。觉得这些年来何方愈大,就越像一本深奥的哲学书,怎么翻也读不懂!
可人怕他!可人竟然有点怕他了!这个想法挺美的!何方暗自得意,却学着爸爸,冷酷地板起一张原本俊秀的面孔,“我就是高兴不行吗?”
神经病!可人偷偷嘟哝。
“你说什么?”何方扬起声调,斜睨着她,“还有,以后不许再叫我讨债鬼,尤其在别人面前,一定要叫我何方哥哥!”
臭美的你吧!可人不知怎么忽然在他面前,慢慢的学会气短,慢慢地习惯了他的颐指气使。
“上来吧!”何方像只温驯地小马驹蹲在她面前,“我背你上去抹药!”
这还差不多!可人拎着烂皮鞋,像瘸腿的兔子朝他蹦了两小步。
“不过,爸爸骂你,我可不会帮你说话的!”他落井下石地强调了一句。
可人忍住想拿破鞋敲他头的冲动,气呼呼地爬上他厚实的背。
除了暖融融像蛋黄似的大太阳,没人看到她美滋滋地躲在何方的背上,笑了。
而另一头……
“小旭,你在画什么?”踱到小女孩面前的吉米,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蹲下身,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画板,兀自翻起来。
目光一边扫过画板上前几页没有窗子,也没有门的大屋子,一边偷偷地打量,总是不惊不怒,喜形从不显山露水的旭浩。
她很静,静得像付恬静的油画;她很美,美得像只一摔就碎的瓷娃娃;但她也很冷,冷得像朵冰山上落寞的雪莲。
她喜欢画没有门窗,单调且完全封闭的房子,就像她初到冉家时,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心。那时的她,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开口对任何人说一个字;甚至连一个正视的眼神,都吝惜地藏起来,不送给关心她的每一个人。
医生说,也许她从出生就有严重的自闭症,也许是她后天缺少父母关爱的缘故……那时,妈妈爸爸都担心死了,却愁眉紧锁,拿她束手无策。
唯有自视过高的吉米,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他天天像香口胶似的,有事无事地黏在旭浩的眼皮子底下,或高声歌唱,或深情朗诵,或手舞足蹈地翩翩起舞,但凡能让旭浩注意到他,哪怕是把诧异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片刻的事情,他全不胜其烦地做了个遍。
从斜视到正视,到慢慢地把目光习惯性,甚至依赖性地凝固在他身上,再到开口小声地对他窃窃私语,吉米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
现在,面对他的问题。旭浩只是淡淡地一笑,翻到她刚刚随手画下的那付画。
线条很简洁,也很抽象,画面上的人物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但吉米一眼就认定,“是我那个自以为是的傻妹妹!”
她欢喜地点了点头,“是,旭雷哥哥!”她轻言细语,像阵掠过草坪的微风。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吉米。”吉米郑重其事地正告她。
“可是……”她好像受了伤似的咬住下唇,蹙起了眉头。
这让吉米后悔地咽了咽口水,她比粗枝大叶的可人要敏感多了!
“可我喜欢这个名字呀,和我一样有个旭字!”她垂首呓语。
吉米的心里却像一池吹皱的绿水,荡开了春波。她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名子,第一次说喜欢,仅管是喜欢他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可这让盯着她精致脸庞的吉米,忍不住凑上去,放肆地啄了下。
她惶恐地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但眼角的余光在看到院门口站着的一个邋遢男人后,眸子里的羞涩迅速换成了惊诧。
那是谁?吉米回过头。
一个身材不输爸爸,但粗犷的线条和锃亮的脑瓜,却像爷爷墓碑遗像上的男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院门口。
“你是谁?”他戒备地挡在旭浩身前,像个男子汉似的捏紧了两只小拳头。爸爸已经远离腥风血雨的江湖很久很久了,还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吗?
那男人没有回答,厚厚的双唇,好像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他是你们的叔叔!”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二楼的窗口飘下来。绒绒临窗而立,冷漠的表情下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老……婆,不!绒……绒绒。”那男人嗫嚅着,像只见到老虎的小绵羊,惭愧地垂下头。
“冉振错,你越狱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绒绒尖刻地讥讽道。
“没,我是提前……正常出狱的。”振错老老实实地回答。
“真难得呀!想进来就自己进来吧,用不着我们敲锣打鼓地欢迎你吧!”绒绒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原本对振错没有好感的吉米,不由得的同情起他来。
“婶婶……”他刚要开口,一个勃然大怒的男声,打断了他欲为振错打抱不平的话,像晴天霹雳似的贯穿了整栋房子,“冉可人,你个死丫头,你给我出来。你把你妈妈的东西都弄哪儿去了?”
这时,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包括绒绒和振错,相逢一笑泯恩仇。
旭浩在那付画上,歪歪歪斜斜的飞快地落下吉米心中正想着的四个字活该,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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