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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孤城闭·完结篇-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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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莫怨东风当自嗟
 文/素履无咎
宋仁宗嘉祐辛丑年,画家崔白完成了他的传世杰作《双喜图》,数年后它被收入秘阁,随之是千年世代更替,沧桑兴废,斗转星移。今天,它沉静地躺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藏品库中,是镇馆瑰宝之一,并且出现在几乎任何一部谈及中国宋代花鸟绘画的美术史著作之中。小说《孤城闭》的尾声,正是《双喜图》第一次收入内库的时刻。
那日翰林画院内侍梁怀吉将《双喜图》存入内库,似乎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内侍黄门,在履行一项普通不过的书画入库的工作,宫墙内桃花盛开,这是神宗熙宁四年的一个宁静的春天。梁怀吉沉默地离开,宫门在他身后掩上,深锁住芳菲深院、缱绻红尘,寂然的背影没入历史的深潭,从此无人相问。
小说《孤城闭》正是把今日享誉于华人世界的传世名画,与湮没在历史中的故国往事联系起来,宛若一条贯穿时光的长廊,径直叩响千年前的那道宫门的门环,带着我们重温那时的昼夜与春秋,目睹那座宫城内外,人们的起居和生平,朝堂上下,他们的抑郁和释怀。
《孤城闭》上半部,始于衮国公主夜扣宫门入诉,为全书设置了悬念,而这个悬念的解开,则主要在下半部:公主与夫婿如何“积不相能”,《双喜图》又如何描述了公主的悲剧,而这看似琐碎的儿女家事,又如何能折射出北宋仁宗时代的政局。
公主拒绝与夫婿同席,却依恋一个内侍,站在历史的彼岸望去,以这一千年以来中国历史的多灾多变,宋仁宗御宇的时代可谓四海升平,他女儿的婚姻实在是无关宏旨的小事,从来为历史学家所忽略,可以安全地归为茶余饭后的闲话,何况这情节在今日无疑也是坊间流传的有趣绯闻,以此题材发展为畅销小说,可以绘声绘色地写畸恋、可以缠绵悱恻地写苦恋,可以讽刺,可以猎奇,可以煽情,然而《孤城闭》却没有走这些容易的途径。
小说的真正关注点并不在于公主的婚恋本身,也并不在于当时朝堂上下沸沸扬扬的议论,它宛如把一滴水珠放在阳光之下,折射出阳光中七彩,而在这七彩的衬托之下,那滴水珠才格外晶莹。
王安石曾称,宋仁宗为君,“仰畏天,俯畏人”,正是这种谨慎保守的风格,使他左右权衡,为当时惟一的女儿设计了一场看似安全的姻缘——作为帝王,他不希望公主的婚姻破坏他苦心经营的政治势力平衡;作为父亲,则希望爱女能拥有忠心不贰的丈夫。这两个目的他都达到了,然而他的女儿在这场婚姻中奋力挣扎,朝野皆知,几近于丑闻。
但这丑闻并不仅仅是丑闻,它转而变成了对皇室的压力,这依然是宋仁宗时代的特色:强势的台谏制度,使得君主无法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怜爱女儿,更不可能像一个有权有势的父亲一样,将女儿救出苦闷的婚姻。为着臣子期望的清平盛世的皇家威仪和道德标本,他被困在自己设下的棋局中一筹莫展。
但这僵局并不仅仅是僵局,它转而成为福康公主的生命哀歌。身为帝王惟一的骨血,她幸运地享受着平民女儿一般的家庭天伦之爱,她自然地成长,却突然发现公主这一头衔宛如高墙,将她困在荣耀的孤城中,竟然无法逃脱。纵然锦衣玉食,也无非行尸走肉,尊贵的孤城中唯有梁怀吉安慰她的寂寥,她对他的依恋也终于被公主头衔的尊严所不容,她无法像国人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心如止水的贤媛邦姬,一切悲剧最终乃是性格的悲剧,她激烈地抗争,呼救,而竟然无法获救,乃至过早凋零。
正如王安石也不得不承认,在仁宗那个朝代,一时所谓的天下才士,罕有不见被拔举任用的,而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局面,难免不以某些个体的牺牲为代价。亦如小说结尾,欧阳修对梁怀吉所言,“我们都曾被时代误伤”,但是欧阳修依旧欣然于生逢斯世。
我把《孤城闭》看作一种含着眼泪的微笑,或者一种心境清明的饮泣,而最能代表这一意境的,应该是小说贯穿全文的叙述者梁怀吉。他特殊的宦官身份,他正直淡泊的天性,注定了他一生和人世间的辉煌和甜蜜绝缘,他谦卑而安静地旁观着朝堂和宫廷的风雨,专注而深情地陪伴公主。公主在岁月蹉跎中困顿孤城,少女天真曼妙的心事落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命运促成了爱情,由于他们两人的特殊身份,这爱情沉重到难以为继,最终化为孤独而绵长的守望,室迩人远,人去楼空。
这是一个清平的时代,但和理想永远有一步之遥,而这不可抵达似乎早已命中注定。《孤城闭》中没有彻底奸恶的人物,没有不可饶恕的罪行,哪怕是李玮之母也并未被一味地刻画为一个粗俗的恶婆婆,人人都情有可原,却又互不相让,他们似乎都通情明理,却又顾虑重重,他们良好的初衷,各自的努力却常常造成南辕北辙的尴尬。李玮始终得不到公主的青眼,杨氏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真正的儿媳,无论家庭细故,还是朝政大事,皆是如此。一个过于精密的平衡局面,往往令局中人举步维艰。
“莫怨东风当自嗟”,《孤城闭》写的是那样一个时代,人文昌盛,言路开明,春风扑面,却难以释怀。作者写那千年前的故事,不取巧,不猎奇,沉静而又不乏同情,宛若清茶,耐人寻味。 
                  
 第八章 十二阑干闲倚遍(1)
 1.贡举
嘉祐二年,公主年届双十,依大宋风俗,若女子过了这年还不出阁,便属婚嫁失时的老姑娘了。故此,今上开始命人准备公主下降之事,婚期定在下半年,而之前会先进封公主,对其母苗淑仪,也会推恩进秩,迁其位分。
苗淑仪有望成为继张贵妃之后首位致身四妃之列的嫔御,这是目前愁眉深锁的她唯一稍感期待的事。自那日今上对公主一番长谈之后,公主不再对父亲为她安排的婚姻表示反抗,但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她情绪越来越低落,苗淑仪曾惊喜地向她提及今上欲风风光光地为她举行进封册礼,这是国朝公主从未有过的殊荣,却都无法激起她一丝喜色。
今上没有忽略她的郁郁寡欢,也曾关切地问:“徽柔,你不高兴么?”
而公主只是摆首,轻声回答:“不过是终日无事,有些闷罢了。”
今上便微笑着建议道:“今年宜春苑的花开得好,你去看看罢。”
于是三月里,今上命邓保吉拨了数十名皇城司侍卫,与公主平日的仪仗侍从一起,护送公主往宜春苑。
树疏啼鸟远,水静落花深,宜春苑还是旧时模样,新莺掠过柳梢头,千树杨花满路飞。但这喧嚣春色却点不燃公主眸中一点微光,她独立于苑中赤阑桥头,漫视足下一渠春水,长久地保持静止的姿态,任影飘池里,花落衫中。
正午时,她转身看我,道:“我们回去罢。”
归途并不太顺畅。行至繁台街时,前方有人聚集喧哗,周遭路人多驻足围观,以致道路堵塞,虽侍从连声呵道,车马仍不能行。
邓保吉已复勾当皇城司之职,今日也随侍而行,见状立即引马过去查看。须臾,邓保吉回来,朝公主禀道:“是一群落第举子围住了欧阳内翰,出言诋斥,不许他走。”
听了这话,公主褰帘,与我对视一眼,大概也明白了此间状况。
这年正月,今上命翰林学士欧阳修权知贡举,做本届贡举的主考官。近年来,太学士子爱写险怪奇涩的文章,引来学者效仿,乃至在国中成一时风尚,号为“太学体”。据说欧阳修很厌恶这种文风,决意痛加裁抑,批阅试卷时,若见“太学体”,一概弃黜。所以,礼部贡院省试结果一出,举世皆惊,之前时人推誉者皆不在中选之列。而今廷试已毕,考官选取的进士名单已上呈皇帝,最后结果明日将在宫中唱名宣布,欧阳修已解除锁院状态,现在应是刚散朝回来,那些落第举子可能算好了时间,故意候在这里刁难他。
“怀吉,”公主吩咐我,“你去看看。”
我答应,即刻策马赶去。
此时欧阳修已被举子重重围住,虽有几名随从及街卒逻吏护卫,无奈闹事的举子人数众多,都竭力上前想靠近他。随从卫卒只能环聚于他所骑朝马周围,尽量不让举子碰触到他。
举子有的怒发冲冠,有的目意轻蔑,有的含笑嘲讽,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
“太学体既无骈文刻板堆砌之感,又不平铺直叙,流于平淡,遣词用句皆有新意,足可体现士子才思,有何不妥?如此文风,举世推崇,却为何独不容于内翰?”
“贡举是为天子选可用之才士,不是任你欧阳内翰挑门生,你岂可因一人好恶而弃黜世人公认的太学才俊?”
“听说,欧阳内翰在锁院期间常与其余几位考官王珪、梅挚、韩绛、范镇吟诗作乐,再加上小试官梅尧臣,唱和之下作的诗都够出一本集子了。如此耽于酬唱,我们的试卷可又稍加考校,仔细看了么?”  
                  
 第八章 十二阑干闲倚遍(2)
 “据说几位考官酬唱之时佳句频出呀。欧阳内翰你曾形容考场情景‘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而梅圣俞如此描述贡院景象:‘万蚁战时春日暖,五星明处夜堂深。’啧啧,你们以五星自比,而以我辈为蚕蚁,足可见试官谦德!”
……
此类话语此起彼伏,而欧阳修始终保持缄默,勒马而立,并不回应。
少顷,又有一人开始质疑他的学问:“礼部试中,内翰你出的题目是‘通其变而使民不倦’,这倒奇了,我怎么记得,《易传》里这句话原文是‘通其变使民不倦’呢?”
此言甫出,便有人接话:“这何足为奇,如今谁不知道,‘试官偏爱外生而’呀!哈哈……”
周遭举子闻之皆笑,欧阳修神态尚算镇定,但面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欧阳修确实喜欢在文中用“而”字。他曾应人所托,作了一篇《相州画锦堂记》,其中有一句是:“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写罢寄出,其后推敲之下又觉不妥,便派人快马追回原稿,修改后再送上。来人阅了改稿,发现他只是将以上那句改为了“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
当然,此刻举子提这个并非意在讨论他在文字上的偏好,而只是借“外生而”的谐音,暗示他私通外甥女的传言。
这一语立即把举子的兴趣引到了他闺闱事上,有人笑问张氏近况,有人开始吟唱那首《望江南》,然后,欧阳修正前方一位褐衣士人拔高声音,唱起了一阕《醉蓬莱》:“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红药栏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娇羞,语声低颤,问道有人知么?强整罗裙,偷回眼波,佯行佯坐。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鬓,被娘猜破……”
这词语意丑秽,描写男女偷情之事,而那褐衣人一壁唱着,一壁引臂翘手,作女儿娇羞推脱状,越发引得众人谑笑。而唱到后面,有好几人扬声相和,看来这词并非此时新作,应是传唱了一段时日的。
“这词也是欧阳内翰填的?”围观者中有人问。
褐衣人停下来,笑道:“若非‘天赋与轻狂’,谁能解词中境界,长是为花忙?”
“天赋与轻狂”与“长是为花忙”是欧阳修另一阕《望江南》中的词句。听这人言下之意,竟是指适才唱的那首艳词也出自欧阳修之手。
欧阳修两眉微蹙,但一时也未出言驳斥。众人笑声益炽,我正思量着如何为欧阳内翰解围,却有一青衫士人先站了出来。
此人二十上下,身材颀长,眉疏目朗,面容清瘦。唇角向右微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到褐衣人身边,问道:“阁下可是铅山刘几?”
铅山刘几,这名字我也曾听过,在礼部省试之前,他作为擅长太学体的优异生徒,被视为状元热门人选,而考试之后,世人如此惊讶,有一半也是因为看到他的落榜。
褐衣人也不掩饰,扬了扬下颌,傲然笑道:“正是区区。”
“失敬失敬。”那青衫士人含笑施礼,缓缓又道:“刘兄这一阕《醉蓬莱》词意旖旎,柔媚婉转,堪称花间佳作,足以流芳后世,又何必将此词归于欧阳内翰名下,令他人掠美呢?”
刘几颇为疑惑地上下打量他,正欲作答,却又被那人出言止住:“此词在下看来,已臻完美,但刘兄一向谦逊,这几日仍反复推敲,多次问人意见,不巧问及我同年好友,这位同年又拿来问我,我拜读之下大为叹服,珠玉在前,自不敢再妄改一字……”  
                  
 第八章 十二阑干闲倚遍(3)
 刘几闻言倒没反驳,只是冷笑而已,想必这《醉蓬莱》如那士人所指,是出自刘几笔下,故意令人误会是欧阳修写自己情事的。
见刘几无语,那士人又悠悠走至适才质疑欧阳修写错试题的人跟前,道:“贡举试题,虽每句皆须有出处,但并非每次都要按原文列出,一字不差。在‘通其变使民不倦’中加个‘而’字,意义未改,但诵读之下语气更为舒缓,抑扬顿挫,更能体现诗赋音律之美,有何不可?”
略等一瞬,不闻听者分辨,他又转视周围士人,朗声道:“昔西昆鼻祖李义山诗文誉满天下,一日拜谒白乐天,谈论文体诗风,颇有自矜之色。其间问及白乐天奇思妙喻从何而来,乐天答道:‘某作诗为文不求奇思,惟望其辞质而径——质朴通俗,浅显易懂,令人一目了然;其言直而切——直书其事,切近事理,让闻者深诫;其事核而实——内容真实,有案可稽,使采之者传信;其体顺而肆——文字流畅,易于吟唱,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义山闻之,惭愧而退。而如今,自五代以来,文教衰落,风俗靡靡。圣上慨然太息,欲澄清弊端源头,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丛错采绣之文,为此晓谕天下,而士人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当,每每雕琢语句,为文奇涩,读或不能成句。连通顺直切尚不能做到,更遑论其他?西昆余风未殄,太学新弊复作。欧阳内翰亲执文柄,决意一改考场弊端,必得天下之奇士以供天子擢用,此乃恭承王命,顺应帝意之举,又何罪之有?”
刘几此刻嗤笑,侧目反诘道:“兄台处处为欧阳内翰辩解,想必也是他所招的‘天下奇士’中的一位了。不知明日唱名,位在几甲?”
那青衫士人笑而应道:“省试之前,我居于僻远之地,此番应举,是首次进京。乡野之人,消息闭塞,欧阳内翰欲革太学之弊,我也是省试之后才知道,考试时用的是一贯文风,并未曲意迎合,与欧阳内翰更是素昧平生,今日偶经此地,才得一睹内翰真容,而举子人数众多,内翰更不会知我姓甚名谁。省试时我与诸位兄台一样,试卷经弥封糊名及誊录,无从作弊。虽勉强获礼部奏名,参加了廷试,但对明日唱名结果亦无把握,或与诸位兄台一样落榜,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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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内翰”是对翰林学士的尊称。
2。文法
大概这“落榜”二字正中落第举子痛处,他们皆对那青衫士人怒目而视,其中有人不惮以恶意猜测他目的:“若你们此前素昧平生,那现在你主动为考官辩护,必是想讨好他,相与结交,求他让你高中了!”
青衫士人摆首道:“唱名放榜虽在明日,但如今进士名次已定,岂会再更改?我若有心结交内翰,早在贡院锁试之前便上门拜谒,又岂会等到现在?”
众举子哪里肯听他解释,纷纷道:“谁知你此前有没有上门拜谒过他?”
“若是作弊明显得人尽皆知,那就不叫作弊了。”
“纵然你们此前不曾来往,日后若同朝为官,必定也会结为朋党。”
举子们越说越激动,竟转而围攻那青衫士人,开始对他推推攘攘。
我见势不妙,立即扬起马鞭,“霍”地挥下,重重击打在路边的杨树上,朗声喝道:“住手!”
举子们闻声一愣,都停下来,侧首看我。
我环顾他们,道:“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诸位皆是读书人,却在这里诋斥师长,围攻同年,岂非有辱斯文?”  
                  
 第八章 十二阑干闲倚遍(4)
 他们都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估计是在猜测我的身份,一时无人回应,于是我继续说:“子曰: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而今诸位髃聚喧哗于街市,难称操行恭谦;公然出言诋斥师长,对尊者更有失敬礼。诸位应举,无非意在日后出仕,辅佐君王,为民求福祉。但若现在连‘行己也恭,事上也敬’也做不到,将来何谈‘养民也惠,使民也义’?”
有一人反驳道:“事上也敬之‘上’,是指君王、圣上,你岂可以考官代之?”
我答道:“考官是考生之师,而师与天地君亲同列,应受天下士子尊崇。若不尊师,其为人亦难孝悌。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若不懂尊师孝悌之道,那离犯上作乱也不远了。”
这时刘几一声冷笑,走至我马前,道:“先生衣冠,似属宫中物?”
我欠身道:“在下的确任职于宫中。”
刘几斜睨我,道:“中贵人引经据典,在下佩服。不过,我也想到一句圣人的话,用来形容中贵人,倒十分贴切。”
我知道他不会有好话,但还是颔首:“愿闻其详。”
他骤然振臂指我,厉声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不待我有所反应,他又连声道:“你这样的阉宦,平时奴颜媚骨惯了,满口说着讨主子欢喜的话,内则邀宠于君王,外则献媚于大臣,为求私利,毫无气节,居然还敢引用圣人语言来指责天下士人!”
他周围的举子旋即附和,都调转矛头指向我:
“黄门内侍也敢妄读圣人经书?”
“小小阉宦,读书意欲何为?莫不是想蠹政害物?”
“前代内臣,恃恩恣横,我等还道国朝引以为戒,不会有如此祸事,但你这小黄门今日已敢攻击士子,将来涉政殃民也可想而知了。”
“汉有天下四百年,唐有天下三百年,其亡国之祸,皆始于宦官。我朝太宗皇帝有明训,不许宦官预政事。贡举选材擢用,亦是政事一种,而你公然非议应届举子,已是干政,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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