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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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出正殿围墙大门,幽静的环境顿时被扔在了后面,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
之前,惊龙真函的拥有者和中段修复师被请进了里面的正殿,外面可是还有大量低段修复师以及前来考段的新手学徒的。
他们已经被组好了队伍,正在外面等候。
这些人实在太多,虽然相对来说还算安静,说话也都很小声,但累积起来,就显得嘈杂了。
然而,正殿里的人刚一出现,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 ,只剩下寒风拂过树林时,针叶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齐九段身上,然后,所有人同时直起身体,双手拱在胸前,对着齐九段弯下了腰去。
只一瞬间,正殿的人出围墙外面的院子里,上千名修复师,以及将要成为修复师的人,全部都矮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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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9 祈年殿前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青石板路上,向着祈年殿而去。
队伍里寂静无声,只有最前面的齐九段拉着雷宝儿的小手,不时说着什么。
苏进仍然走在他们的身后,刚才他在人群的后面看见了天工社团的社员,他们身边还有好些生面孔,都是生气勃勃,跟身边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表情。
苏进猜到了那些人的身份,却不好过去打招呼,只能用眼神向他们示意了一下。
天工社团的人重新看见老大跟九段一起出来,非常兴奋,好几个人都向苏进竖起了大姆指。
苏进只是笑笑,旁边其他人看见了,却同样又是嫉妒又是不屑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斋宫在天坛的西边,祈年殿则在天坛的中轴线上。它们和皇穹宇、圜丘以及神乐署一起,组成了天坛最核心的五座建筑。
但要说到核心之核心,还得属祈年殿、皇穹宇和圜丘。
这三座建筑连成一条直线,正是天坛的中轴线。
明清时期皇帝祭天,斋宫和神乐署都只是配套设置,正式仪式从祈年殿开始,经过皇穹宇,最后在圜丘完成。
现在看上去,惊龙会也要沿着这样的路线走一圈……倒真是有意思得很。
队伍进行的速度不快不慢,没过多久,上千人已经来到了祈年殿前。
而此时,殿前的广场上,另外还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同样整齐列队,呈扇形分布在祈年殿前。苏进看看前方,又回头看看身后的队伍。
果然,惊龙会是文物修复届一年一度、最大型的盛会,看上去的确是绝大多数修复师都到了。
队伍到达殿前,自有身穿制服的协会成员上前,指引他们如何列队。
齐九段仍然拉着雷宝儿的小手,又转身向苏进招了招手,道:“小苏,跟我们来。”
这时,又一个锦袍青年刚好走到他们身边,听见这话,表情异样。
他留意多打量了苏进一眼,又转向齐九段,小声而恭敬地提醒道:“大师,真函成员,自有所属的位置……”
“嗯?”齐九段听见这话,立刻发出这样一个声音,看向了他。
他并没有刻意流露喜怒,锦袍青年却先是一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片刻后,他为难地道:“既然大师有吩咐,那我就去安排一下,挪动一下真函成员的位置……”
“嗯。”齐九段仍然不辨喜怒,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锦袍青年却像是受到了褒奖一样,迅速退了下去,安排去了。
齐九段对苏进的态度明显跟对别人的不同,他笑着向苏进招招手,空着的那只手拉上了他的,笑道:“听说你的事情之后,我就想见见你了。今天也算是个好机会,你有什么打算啊?”
苏进淡定自若地笑笑,道:“当然还是准备考下段的。”
齐九段笑得很愉悦:“当然,当然。有个段位,行走起来也比较方便,这样很好。那不知道那一位在想什么,有他在,开个口,额外帮你开个口子,提前定下段位又有什么不行?”
每年定段考试的机会只有一次,就是在龙抬头之日。但在齐九段说来,让文物协会破例,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苏进笑了笑,道:“是我没打算这样做。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些事情,还是讲讲规矩比较好。”
齐九段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祈年殿建在高6米的三层汉白玉圆台上,每一层的周围,都有白石雕栏环绕,这个圆台,就是祈谷坛。
齐九段一边跟苏进说话,一边携着他跟雷宝儿的手,带着他们走上了祈谷坛。
6米的高度不算太高,但整个天坛的地形都非常平整,站在祈谷坛上,背靠高耸而起的祈年殿,面朝广阔无垠的葱郁柏树林,脚下是排列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头,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好像真的站在了众人之巅一样。
这一刻,即使以苏进之心境,也忍不住略微浮动了一下。
但他毕竟不是第一次站到这个位置,心性又极为坚定,只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平静,环视四周之后,目光重新落在了祈年殿上。
他微微有些惊讶。
毫无疑问,天坛也是经历了无数时间的古建筑,无数风霜雨雪、无数战火侵袭,在两个世界,它都曾经遭遇过严重的破坏。
在苏进上个世界里,天坛为明清两代皇帝祭天之所,八国联军给它造成了重大破坏,让它变得破败不堪。袁世凯复辟之后,他想当皇帝要祭天,稍微整饬了一下这里,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到上个世界30年代,天坛用地被侵占得非常严重,建筑倾圮破败,四处杂草丛生,完全不复当年光景。
35年,旧都文物整理委员会成立,简称文整会。文整会特地聘请了朱启衿、梁思成、刘椁桢、林徽因等古建专家,前来修复天坛。历年一年时间,天坛被整修一新,林徽因更在祈年殿上留下了极为出名的那张照片。
90年代/开始,国家重新启动天坛修复计划,同时为它申请了世界遗产。这一次修复的规模与力度更大,真正让天坛恢复了当年的面貌。
而现在,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文物保护很成问题,连故宫都几成废墟的世界,天坛却跟苏进上个世界的样子差不多。
看上去,它应该是经由文物协会之手修复的,当然协会修复它之后,也占据了这块地盘,把它当成了自己的老巢。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无疑都是一桩天大的功德。
但是说起来,祈年殿和斋宫正殿虽然同样身为无梁殿,但一个是用楠木柱与枋桷相互衔接支撑屋顶,另一个则是相对比较简单的拱券结构。两者的建造难度相差极大,修复难度也可想而知。
上个世界里,为了修复祈年殿,文整会的成员查阅了大量资料,做了无数工作。
现在现在在苏进眼前,文物协会能把它修复得这么好,还真的很有几分真本事啊……
苏进正在想着,一低头,正好看见前方的雷宝儿。
祈年殿这样的建筑,无论什么时候站在它面前,都会被它的宏伟与巧妙所震惊。雷宝儿和齐九段也是一样,他们正同样抬着头,同样目视祈年殿。
但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齐九段是最纯粹的欣赏与喜悦,甚至还有一些沉迷——没有对文物极度的喜爱与沉迷,他是绝对不可能走到九段的位置上的。
而雷宝儿却截然不同。
他胖乎乎的小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看着眼前的建筑物,甚至流露出了一些仇恨的光芒。他白白胖胖的小手同样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陷进了皮肉里。
只要站在苏进这样的角度,留心去看,就会发现,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孩子,正强行压抑着心里的情绪,让它不表露出来。
不管这出自什么样的原因,一个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都会让人觉得心疼……
这时,齐九段全神关注祈年殿,难免忽视了旁边的孩子。苏进向旁边迈了一步,握住他软绵绵的小拳头,把它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雷宝儿猛地一惊,转头去看苏进。可能是苏进脸上的什么表情触动了他,他的眼圈突然一红,然后低下头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片刻后,他才缓和情绪,重新抬起头来,那种压抑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管什么时候看祈年殿,都实在让人赞叹。”
“是啊,我们现在是有迹可寻,这样无梁无檩的建筑,古代工匠是怎么想出来的?简直难以想象。”
旁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对话声,声音不大,但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坦然交流的,本来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苏进放开雷宝儿的手,转过头去,看见两名老者正站在他们旁边,负手于背,正一边欣赏祈年殿,一边赞叹。
他们的胸前同样佩戴着仙鹤徽章,又两名九段。
苏进想起之前进门时听到的话。每年龙抬头惊龙会,大概会有三名九段到此参会。
对于所有段位比较低的修复师来说,这都是天大的好机会。
不说收徒拜见指点这样的大好事,单是能见他们一面,回去都能吹嘘好一阵子了。更别提,惊龙正仪,也就是惊龙会开幕式上,九段大师会当众修复一件文物,作为仪式的一项环节。
多少人前来惊龙会,就是为了这一个环节?
能从中有所感悟,学到一星半点,未来的一年、不,十年,说不定都能受用无穷。
即使以苏进的层次,对于这样的当众演示,也是很期待的。
这两名老者欣赏了一会儿祈年殿,转过头来。他们看见雷宝儿,走过来跟小胖子打招呼,态度非常熟稔。
这么短一点时间里,小胖子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笑眯眯地还礼,找他们要礼物,看不出一点异样。
九段们笑呵呵的,果然一人送了一份见面礼。一把小玉剑,一面青铜小镜,一方古印。同样都是小玩意儿,但苏进一看就知道,比小胖子之前赢来的那些还要贵重。
雷宝儿笑得非常讨喜,一件件收了起来。两名老者其中的一人,突然问道:“宝儿,你家里那些东西,保存得可还好?”
听见这话,雷宝儿的手一顿,表情立刻就是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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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0 墨工
雷宝儿家里的东西,指的当然是那些烫样图样了。毫无疑问,这是一笔极其珍贵的宝藏。它从清朝传承至今,包含了几乎失传的技艺,包含了绝大多数皇家建筑与皇家园林的图样,本身就是文物,其中蕴含的文化价值更是难以判断。
先前在斋宫正殿里,苏进就听见那些中段修复师说起这些东西,声音与表情里所带的羡慕、觊觎,几乎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雷宝儿和他母亲孤儿寡母,守着这样一大笔宝藏,可以说是势单力弱,但偏偏,又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不过好在雷夫人端木静淑头脑清晰,为人果断,从一开始就把其中一部分贡献给了文安组,把这些图样放在了国家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而也正因为盯着它们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相互牵制,反而不好动手了。
所以,正殿中那些人虽然明摆着想要这笔宝藏,在雷宝儿面前却一句话也不敢提出来。
但现在,这位九段大师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好像并不把这件事当事一样。他当然有这样做的资格——以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去在意太多东西。但对于雷宝儿来说,当然就像耳畔惊雷一样,震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雷宝儿毕竟不是普通的孩子,只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抬头道:“宋爷爷,我家的东西,我们当然管得好好的,您不用担心!”说完,他还咧嘴一笑,笑得非常可爱。
宋九段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一声,道:“只是藏在家里不动,可真不叫管得好好的。”
雷宝儿天真地笑着,好像没听懂这句话一样,苏进却留意他,他的小拳头再次不着痕迹地握紧了。
另一九段清了清嗓子,道:“无需多言,静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向来明智慎行,她知道怎么做的。”
雷宝儿转向他,笑着叫道:“岳爷爷!”
苏进仍然握着雷宝儿的手,颇为怜惜地看了他一眼。看来,雷家的宝藏,即使是九段也不能不看在眼里。但他们之间,意见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人,想起那张薛涛真笺。那张真函,究竟是这三位里的谁书写的?
三人并没有多留意苏进,几句话工夫,所有人全部在文物协会的指挥下,在祈谷坛前列队站好。
三位九段首先走到祈谷坛旁边,十名真函拥有者依次站在他们身边,雷宝儿站得离九段最近,还招来了一些羡慕的目光。
九段刚一站定,下面所有的目光全部向这边投来,几乎像是要粘在他们身上一样。
这就是所有文物修复师的顶点,国之重宝!
他们传承着自古以来的工匠技艺,对于所有破损的文物来说,他们所能做到的事情,几乎堪称神迹。
在文物修复师里,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在战乱年代,有一个军阀获得了一件极为珍贵的元代釉里红瓷器。
青花瓷与釉里红,是元代制瓷技艺的两大突破。青花瓷当然是华夏瓷器的代表作品,元代青花瓷器更是价值极高,享誉中外。
釉里红作为它的孪生姐妹,烧制技术比青花更难,上乘之作本来就很少有,元代传世的更少,是极为名贵的瓷品。
几乎每一件元釉里红瓷器的出现,都可以在收藏界掀起一场风波。
这个大军阀得到的这件元釉里红堆贴龙纹盘,器型完整,釉彩华艳浓郁,色若胭脂,绘制精美,技法成熟,是元釉里红瓷器里的精品之作,价值非常高。
但是不巧的是,大军阀刚刚得到它不久,这件稀世珍宝就被他的小儿子不小心失手打碎了。瓷碎本来只算等闲事,锔瓷粘接,不算太难修复,但问题是小儿子知道老爸特别爱这个碗,为了毁灭证据,把盘子又敲成更小的碎片藏了起来,找到的时候,最大的碎片也不过拇指大小,几乎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了。
大军阀于是请来了一位修复师进行修复。
那时,华夏文物界还没有段位这种说法,最顶级的修复师,天工之下,被称为“墨工”,墨子的墨。
这位修复大师,就是一位“墨工”。
他面对被破坏这种程度的碎片,观察琢磨了三天三夜之后动手。
然后,他又用了十天时间,将它完全修复完毕。修复之后,不仅外表看不出来破损的痕迹,摸上去时同样达到了“触手无痕”的顶级效果。
大军阀对此大为惊艳,专门请来了华夏第一供奉掌眼。这位老供奉仔细观察之后,仍然看不出修复的痕迹,直到看了前后照片对比才敢相信它真的曾经碎过。
毫无疑问,这样的修复,是一次货真价实的增色修复。有了这样的历史,这件元釉里红堆贴龙纹盘的身价不仅没有贬值,反而更高了!
现在的九段修复师放到过去,就是这样一位“墨工”。
墨工在文物修复界,就是传奇一般的人物。
如今三位“传奇”站在这里,下面的修复师们一个个目不转睛,完全移不开眼。
苏进站在三位九段身边,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头,充分感受到了“墨工”在普通修复师心目中的地位。
不仅是那些普通学徒——他们从小在各大门派家族长大,对墨工的传奇可谓是耳熟能详,就是天工社团以及其他大学社团的学生们,也一个个两眼放光,盯着不放。
对于他们来说,能亲眼见到九段修复师,真是“有生之年”了。
现在显然只是修复师们的内部活动,不仅天空电视台的人不在,就连之前说到文安组以及谈修之等人全都不在。
在这里的,只有文物修复师,以及将要成为修复师的学徒以及学生们。
身处此间,俯视下方,苏进一次性看到了几乎所有文物修复师。
三名九段修复师站在祈谷坛之上,下面第二层站着十多位八段修复师,再下面第三层,是数十名七段修复师。
这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分的高段修复师了。
祈谷坛下,从六段开始,五段、四段、三段……段位越低,所站的位置越是靠后。苏进大略估算了一下,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大概能够上万。
上万人看上去很多,其实是非常少的。
想一想,整个华夏一共十几亿人,而面前的这些,是这一行业全部的从业者,甚至还包括了将要从业的人员。
而整个华夏,出土待修复的文物何其之多?因为经济发展,将要出土被保护的文物又有多少?
屈屈上万人,怎么可能承担得起这样的重担?
他的目光在最后面那批年轻人的身上扫过,心情有些复杂。
天工社团以及各大学社团的年轻人们站在一堆,各门派以及传统家族出身的年轻人站在另一堆,两边保持了一些距离,但站得还算是比较近的。
这样一对比起来就看得更明显了,两边很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站在学生们身边不远处的那些年轻人,低眉顺眼,严谨得完全不会越雷池一步的样子。
很明显,他们也很少到这样的场合来,更是第一次看见天坛的壮景。但他们却几乎连一个抬头的也没有,一个个平视前方,眼珠子乱转,只敢用眼角余光探索周围的情景。
而出身社团的学生们则完全不同。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队伍里,并不让队伍显得零乱。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发光。
他们无比坦然地抬着头,看前方壮观的祈年大殿,看大殿前笔挺站立的九段。他们没一个人说话,但他们想说的,都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
来到这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