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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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的天!”
他算明白啥叫自己挖坑自己跳了,郁闷的摸过手机,给媳妇儿打了个电话。
“喂,宝宝?”
“哟!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啦?”
一听老公那动静,范小爷就知道他被打击了,特开心的问道。
“不是,是老姜那货!”他蛋疼道。
“哦,没钱了呗?”
丫头秒懂,直接道:“要多少啊?”
“呃,还得……”
他估摸了一下,道:“还得一千万吧。”
“行,我明儿给你汇过去啊!”
丫头连倍儿都没打,就像随手甩给他一百块钱烟钱。
饶是老夫老妻了,褚青仍不免心生感动,拍着马屁道:“小宝,你简直,简直就没的说!”
“拉倒吧!我哪回拖你后腿了?”
范小爷可不吃这套,顿了顿,又急匆匆道:“行了,我得上戏了,你好好玩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
他攥着手机,不禁笑了笑,在媳妇儿眼里,拍这种片子就是玩。不过也对,她知道自己会为了什么而兴奋、坚执,且无条件的支持。
与此同时,那个传说中的坑货,正躺在房间里闭目养神。
实际上,老姜最近也在琢磨褚青。
因为戏拍到这份上,他越来越觉着不对劲,褚青的表演精准、自然,一如既往。但是呢,总差了那么一股子东西,还不是客观元素,而是本人刻意营造的。
那小子现在的状态,就像极力压着自己,压着自己,然后等到某一刻,再彻彻底底的爆发出来。
(晚上还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进度条
姜闻是众所周知的戏霸,其实褚青也是。
所谓戏霸,无非是演员的实力,超过了剧本所承载的内容,以至于随心所欲的碰撞、冲击,导致剧本崩溃,情节和台词皆化灰灰的情况。
简单说,就是故事+导演的实力<演员本身的素质,压根掌控不住。单纯从工作上讲,无可厚非,都是为了戏好。可若从人情上讲,这帮家伙往往很讨厌,看什么都会挑刺儿,都会不满足。
就比如褚青,他性子是一等一的好,但拍《盲井》的时候,也忍不住甩掉李扬,自己掌控全局。
为毛呢?
不就是因为李扬驾驭不了他么……
现如今,剧本由卢苇和舒平两位大家操刀,导演也换成了才气纵横的姜闻,这一下,立刻将木桶的短板给补齐了,没发生水满则溢的情况。
所以褚青的状态也有区别,当初《盲井》的震撼,是靠着那次矿难的刺激,才让他有了一刹那的感觉。得以体悟角色,磨砺人生,重新看一看这天地广阔。
可实际上,他并未真正达到表演的大境界。
而两年后,他经过每一天的积累、思考、成长,在最恰当的时间,终于碰上了最恰当的《天狗》。
这次的平台要好太多,有第一流的主创人员,有不用操心的拍摄环境,有丧心病狂的搭戏伙伴……一切一切,都对,都完美。
褚青是个很慢热的演员,从进组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断调整,催动,一点点的攀爬上山,直至巅峰。
总之四个字。厚积薄发。
……
范小爷办事就是利索,用最快的速度将一千万打进了剧组户头。
吴小虎瞬间有了底,觉得万物美妙,许是过于放松,不知不觉就漏了点口风。于是乎,组里八十号人,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传闻。
“哎,据说姜老大把资金全败光了,青哥又紧急调了一笔!”
“真的假的,多少钱啊?”
“我私下讲啊。你别外传,原本是一千万,这回又加了一千万。”
“狗屁!明明是一千五百万!又添了两千万!”
“那不是三千多万?好家伙,都赶上了美国大片了!”
“你们都是小道消息,根本没那么多,充其量就一千多万。”
这股议论一扩散开,几位主创便都知道了。吴小虎首先来道歉,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惭愧。然后是姜闻,他拍戏花了多少钱肯定有谱。原本还想跟褚青沟通沟通,能不能追加投资。谁料到,人家闷声不响的就OK了。
哎哟,这把老姜感动的。简直要烧黄纸斩鸡头了。
黄勃和王谦源碍于身份,不好多言,真正关心的,还是王瞳。这年头。两千万的成本就算大制作,生怕他赔光裤子,仔仔细细的聊了半天。
甚至到最后。褚青都差点带她去查余额了,才让姐姐安生。
其实吧,他没太在乎,加就加了,可一看情况愈演愈烈,干脆给大家开了个会。当然,具体数额是隐瞒的,只把大概状况讲了讲。
什么剧组形势一片大好,诸君继续努力巴拉巴拉,也算人心稳定。
…………
“真真,等会儿我跟你瞳姨一吵架,你就要哭,明白么?”
“你为什么要跟瞳姨吵架呀?”
“呃……”
褚青蹲在地上,努力想了个理由,心中抱歉道:“因为我不喜欢她了,我也不喜欢你了,我要你们走得远远的!”
“呜!”
小盆友一听,已经带了点哭腔,弱弱道:“那我以后都乖乖听话,不多吃糖了,你别不喜欢我们!”
“那你就好好表现,千万记住哦,我们一吵架,你就哭。”那货特没节操的威逼利诱。
“嗯嗯!”
小盆友蛮可怜的点点头。
褚青这才站起身,回头就瞧见姐姐很鄙视的目光,尴尬道:“我不也没辙么?”
“嘁!”她撇撇嘴。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姐,一会我可能用点力气。”
“没事,你尽管打。”
王瞳皱了皱鼻子,笑道:“我可不会赖上你。”
“看你说的!”他顿感委屈。
话说李天狗挖了两个水窝,第一个被浇了大粪,第二个更狠,直接把秧子的小羊宰了,扔到里面。
之前,不管是断水断电,还是村民们的冷漠相待,狗子都有信心和家人一起坚守。但此次,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凭借军人的直觉,预感孔家会下狠手。
所以,他先一步把老婆孩子撵出了村。
下午,阳光正好。
监视器放在院中,各人员就位,场记一打板:
“ACTION!”
堂屋内,王真坐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褚青则展开一条毛巾,小心翼翼的倒了点水,然后揉了揉。待毛巾变得湿*润,他才捧着孩子的小脸,轻轻细细的擦拭。
俩人的斜后方,是格棱子窗户,透着强烈的光,将身形笼罩。
从额头,到鼻子,到脸颊,再到下巴,每寸皮肤都沾满了水气和男人手掌的温度。随即,他又把孩子搂在怀里,一下下擦着后勃颈,目光专注,且柔情无限。
小盆友表现的也很棒,保持着妥帖的神态,特有那种专业范儿。
“咔!过!”
姜闻喊了停,挥手道:“接下一组!”
大家短暂调整之后,继续开拍。
“ACTION!”
画面一转,褚青进了卧室。
只见王瞳搭着坑沿,眼中有泪光闪动,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珠串子。他垂着脑袋,慢慢吞吞的凑到跟前,无奈的道了声:“姐,走吧!”
“……”
看对方没动,他又伸出手,想摸摸媳妇儿的头发。
“李天狗!”
王瞳猛地一扒拉,就像根被点燃的爆竹,嗖地窜上了天,疯喊道:“我今天把话跟你说白了,要么咱们一起回城,要么你一辈子别来找我们!我没你这个窝囊男人,秧子没你这个爹!”
“呜呜呜……呜呜……”
王真恰到好处的哭了起来,而在这阵哭声中,忽然传出了一声脆响:
“啪!”
褚青头未抬,脚未动,连眼神都没有变化,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
王瞳就觉脑袋嗡的一下,脖子不听使唤的偏转了九十度。她嘴里含着个小血包,本应自己咬破,现在却被那个没良心的家伙,直接扇出了血。
“……”
她红唇浸染,全身都在抖。这个男人,一辈子没跟自己说过重话,此刻居然发了脾气。
紧跟着,王瞳爬上炕,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一件的拿东西。不多时,便见她右手提着硕大的包袱,左手拽住嚎啕大哭的秧子,从屋里跑出来,踉跄下了山路。
褚青一直追到了门口,再也挪不了步子,只直直的望着老婆孩子的背影。
镜头瞬间给了个大特写,圈住他灰扑扑的面颊,因为长期缺水而变得干裂泛白的嘴唇,以及近乎绝望,下一秒却转为孤胆豪迈的目光。
“咔!过!”
姜闻摘掉耳机,像平时那样等着褚青过来说戏。可半分钟过去,一分钟过去,连王瞳都回院了,那边始终没动静。
“青子!”
他忍不住起身,几步迈进堂屋,又立时顿住。
只见褚青弯着腰,对着那个掉漆的洗脸盆,正借里面的一层薄水搓弄着毛巾。他的动作缓慢而仔细,将毛巾一点点浸透了水,然后擦了擦脸。
“……”
老姜看了片刻,默然转身,同时挡住了王瞳。俩人的眼神一交换,彼此了然。
对于那孙子的状态变化,感受最真切的便是这二位,此刻,似乎毫无缘由的都冒出一个念头:
差不多了!(未完待续……)
第四白七十九章 仰望山巅
这是一把老汉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黄土尘埃的味道。它的年头,可以追溯至1896年,从辛亥革命到军阀混战,再到抗美援朝,声名赫赫。
剧组没想弄个真家伙,这种老古董能不能用还是两说,所以就找了一把高仿的道具枪,能打假弹,能出枪响,还有淡淡的白烟。
褚青自进组后,便经常带着这把枪,没事就攥在手里摩挲,对其结构了如指掌。而此刻,他坐在炕上,拿棉布蘸了点油,正仔仔细细的擦拭。
屋内无人,剧组并没有在拍戏,但谁也不敢来打扰。因为大家明显感觉到,他最近的状态一天比一天恐怖,就像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在嘎吱嘎吱的躁动。
“弟!”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喊,随即王瞳进了屋,招手道:“走吧,准备开拍了!”
“……”
褚青看了姐姐一眼,默默的把枪组装完毕,便跟着她出门。王瞳暗自摇头,没办法,现在只有自己还能说上几句话。
不多时,俩人到了土窑前,立马有人过来给他做防护,主要是背部和腿部,都垫了一层单薄却极其结实的保护板。然后在腹部塞了个血袋,再套上军绿色的夹袄和棉裤,根本看不出来。
而另一边,副导演正一遍遍的给群演讲戏:“乡亲们听好了啊,等会你们得真打,但一定要找准位置。大家别不敢下手,因为你一犹豫,我们就得重来,青哥还得再挨一次。所以都用点心,争取一条过!”
“明白咧!”
老乡们特紧张的应道。
转眼间,众人准备就绪,王谦源和黄勃也都酝酿妥当。这场戏是讲,狗子去小卖部买东西。结果孔家早设好了埋伏,打算以绝后患。
“摄影OK!”
“收音没问题!”
“Action!”
褚青一瘸一拐的从土路下来,走到窑洞门前。他刚迈进门槛,王昱就赶紧跟上,给了段主观镜头:
就见老板挺着明晃晃的一张脸,大喊大叫:“快来人啊!狗子打人了!”
他喊完,撒腿就跑,机器随之转到背后,看他疯了似地往外冲。
紧接着,镜头又切回正常视角。死死的盯着褚青。只见他一步跨过门槛,早在旁边埋伏的村民,将铁锹抡圆,啪地一下就拍在左腿的膝盖骨上。
“啊!”
他身子顿时一矮,整个人跪倒在地。
那人再次抡起铁锹,带着风声,呼地一下拍过来。这回褚青反应极快,用双手一扛,就攥住了长长的木头柄。
“嗬!”
他双膀较劲。拼起力气一甩,直接把那人扔出去半米,自己也趁次机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褚青抬眼一瞧。瞳孔骤然收缩,脊梁骨嗖嗖的冒着凉气。足足有十几个人,操着木棍铁条,个个面目狰狞。好似地狱恶鬼。
“给我上!”
孔老三拿着棍子要砸,却被一巴掌拍飞!
“啊!”
孔老二从背后偷袭,也瞬间被抡倒在地!
“呼哧……呼哧……”
褚青支棱着两条残腿。好似一只被围困的野兽,青筋迸露,目带凶光。而对面那十几个人,竟然摄于威势,一时不敢上前。
孔老大见状,顿时急道:“孔青河,你咋还不上?你他娘也是当过兵的,白吃你老子的了!”
话落,众人往两侧一分,露出干干瘦瘦的黄勃。他手里握着削尖的木钎子,恐惧,挣扎,惊慌,脸上的肌肉已经拧成一团。
“你也是当兵的!”
褚青直视对方,满是痛惜和难以置信,嘶哑的吼出一句。
而就在此时,王谦源忽然摸出一把匕首,趁其不备,一下就捅进了他的左腹。
“咣啷!”
黄勃吓得手一松,木钎子掉落在地。
“噗!”
褚青则猛地一抽,就像瞬间被吸干了水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扑通栽倒。
“给我打!”
王谦源挥动着匕首,鲜红的血迹娇艳欲滴。
“打!”
“打!”
褚青已然一动不动,只觉四周黑压压一片,数不清的拳脚、棍棒、石块、铁锹、钢条,铺天盖地的砸在自己身上。
耳边也听不见声音,仅有嗡嗡嗡的乱响,似山呼海啸,大地震颤。
“打!”
“往死里打!”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越来越甚。
他在那股强烈的晕眩感把意识吞没之前,勉强睁了下眼。正瞧见那柄染血的匕首,在阳光中蓬地一声,扑出一大团红火,将自己焚烧殆尽。
…………
当褚青被扶回临时休息的小院,王瞳让所有人离开,然后脱掉他的衣服……那满身的淤青和红痕。
“你说你,至于么?”
姐姐倒了少许药酒,给他揉擦伤处,想用力,又怕他疼。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褚青俯卧着,感受那温热的掌心在背上揉弄,嘴里却嘟嘟囔囔的讲着疯话。
“……”
王瞳不禁气恼,想发火,又生生忍住,只是默默的擦着药酒。
“青子!”
过了片刻,姜闻匆匆的走了进来,见状也是哧牙咧嘴,道:“你还能成么,不然歇两天?”
“别!”
褚青胳膊垂下,费劲的晃了晃手,道:“就今天,今天晚上!”
“……”
老姜神情复杂的瞧了他半响,终于抿着嘴道:“成!”
随即,姜闻出门,王瞳继续安静,褚青则阖上了眼睛——从某种意义上,《天狗》比《盲井》最具优势的一个地方,就是有姐姐陪在身边,不管他再怎么躁动,心底依然安稳。
午后的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天色黯淡。
这场戏是重中之重,光前期布置就费了很大功夫。由于村子里没有路灯,剧组不得不拉了十几条线,在需要入镜的土路两边,装了许多大灯泡。
其他的工作人员也在加紧准备,前所未有的专注、严肃。
因为经过上午的拍摄,剧组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奇妙。大家皆是江湖老手,上过厅堂,见过世面,所谓的大腕演员也接触过不少。
但是。能像这样演戏的,褚青是头一个!
“什么?”
王昱差点跳了起来,又问了一遍:“你确定用全景长镜?”
“哎哎!”
老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
他顿了顿,犹豫道:“效果肯定不错,但是太折腾人了!”
“难得有这么一遭,甭瞻前顾后的,先顶上。”老姜笑道。
所谓全景长镜。就是对准那条百米长的缓坡,不切换画面,如此意味着,褚青必须要从头爬到尾。
姜闻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小子正在锅里扑腾,自己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
李天狗被捅了一刀,有数处骨折,并伴有大量失血。待村民散去。他独自爬回护林点,拿枪,又连夜爬下山。干掉了孔家三兄弟。
从村中到护林点,约有五里。他上山用了三个小时,回村却用了九个小时,中途昏迷数次,这说明伤情恶化,导致身体越来越虚弱。
褚青光化妆就耗了半天,等一切搞定,已经到了深夜。
“各人员就位!”
“摄影OK!”
老姜亲自喊了一嗓子:
“Action!”
现场啪地一亮,星星点点的光,映着古老斑驳的窑洞,竟有种异样的美妙。那路,那村庄,仿若一个粗糙原始的舞台,在等着大幕拉开。
“扑通!”
就见褚青俯倒在地,满身血污。
他的鼻子已经撕裂,一只耳朵也烂成肉泥,左腿的颜色黑紫,肿成水桶一般。最严重的是腹部,半尺长的刀口,虽然用胶布粘住,又用布条缠死,但大片的鲜血还是疯狂洇开。
“呼哧……呼哧……”
他喘着粗气,左臂先伸,使劲一扒,硬拽着身子往前滑动数寸,然后伸右臂,再拼命一撑,又动了几分。
而随着他的前行,紧贴着地面的腹部完全崩裂,在身后拖出一道血痕。
“……”
众人眼睁睁的盯着,连大气都不敢喘,操控着摄影机的王昱,更是屏住呼吸,爆发了毕生水准。
“呼……呼……”
褚青感到自己的精神和体力,正在迅速衰竭。他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戏中,分不清自己还是天狗,只觉眼前的这条路太长太长,似乎没有尽头。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他暗暗数着爬动的次数,生满杂草和碎石的土路,已将手掌磨得一片血红。
月光清冷,小村寂静。
这片天地间,仿佛没有任何气息,只剩下一个跳动的,残喘的,将近崩溃却仍在燃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