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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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就看中这点才买的。”褚青瞄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机智的应和道。
好吧,她说不错,那肯定就不错。
“家具你什么时候买?”丫头转悠到卧室,随口问道。
“拍完《站台》回来的吧,现在也没功夫。”褚青敲了敲墙,道:“我不想打壁橱,我想买那种能活动的柜子,好擦,坏了也容易修。”
“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想着坏。”范小爷撇撇嘴。这是主卧,空无一物,显得更加宽敞,她顺着墙根,想走条直线,平衡感又不好,结果歪歪扭扭的蹭到了角落。
“床我就想放哪。”
褚青冲她的位置比划了下,道:“必须得大床,床头不能太厚,占地方。那边空出来的,再买俩衣柜,就是下面能收被子的那种。”
“对面呢,就安个电视,这一小块,摆个床头柜,正好能放台灯。这边,这边……”他指着剩下的那块空间,一时没想好怎么归置。
“这块咱买个电脑吧,他们都说现在上网可有意思了,咱俩玩累了就能睡觉。”范小爷接话道,又瞅了一圈,非常不满:“哎你不给我留张桌子啊,我上哪化妆去?”
“呃,那电视就放客厅,这块摆个梳妆台。”褚青挠挠头,道:“但是我听说卧室里有镜子不太好。”
“哎呀没事,有你我怕什么。”
丫头忽地兴奋起来,拉着他跑到客厅,开始规划:“沙发咱不要木头的,躺着硌人。灯得好看,我喜欢漂亮的灯。”
“地毯就不买了,容易脏,洗着费劲。”
“这墙上给我装个大落地镜,能照出全身那种。”
“厨房就归你了,我不管。”
“还有卫生间卫生间,我也不喜欢浴缸,冲冲澡就挺好的。”
“这门口,得放个衣架和鞋柜,啊,那两个衣柜肯定不够用,我衣服多。”
她攥着他的手指头,从一间屋子跑到另一间屋子,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褚青跟在后面,开始还应和几句意见,后来就不说话了,看着她的耳坠和少许侧脸,低笑不停。
最后,俩人又跑到了阳台上。此处视野极佳,若是晴天必有好风景,可惜此时云低欲坠,乌蒙一片,已经下起了小雨,细细碎碎的在玻璃上滑落。
范小爷丝毫没被影响心情,继续道:“这里这里,一定得养只猫。我从小就想养了,我妈一直不让。”
“这个棚也高,我还想搭个秋千。”她轻轻晃着脑袋,笑道:“我就能一边晒太阳,一边逗猫玩,你就在后面推我……”
她说到这,一下子顿住,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么半天自己都在唠叨些什么疯话。不禁抿着嘴,眼睛从下往上的瞄他。
褚青也不说话,故意学她的表情,同样抿着嘴看她。
“你看什么看?”
“看你呢。”
“不许学我!”
“你这反应不对。”褚青捏着她的脸,往两边扯,又揉成一团,笑道:“这时候,你应该扑上来对我一通舌吻。”
丫头很不好意思,外兼极度不爽,拨拉开他的手,真扑了上去,嗯,一顿扁踹。
这个贱货!
今年的春天,来得不早不晚,可也是三月中旬了。
行人的衣衫清减,街边的草木更新,这种徐徐吹暖的气候真的很好。没有往年的风沙,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湿润润的蓬勃。
而对褚青来说,当看到柳桃新芽时,就意味着又该启程离家了。
贾璋柯在京城熬了半个冬天,细细打磨着自己的电影,光看这八十分钟的影像,他已做到了能力的极致。但对他整个的青春回忆录来说,仍然只是片薄薄的磨砂镜。
老贾,顾正,余力威,赵滔,以及新加入的几个演员,纷纷开赴汾阳。
3月20日,春分,褚青也告别了范小爷,离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师的素质
那一百来号的大队人马并没有跟来汾阳,贾璋柯只是带着第二期拍摄的几个主创人员,让他们先熟悉下当地的环境。
因为大多数是业余演员,很难保持自身状态以及对影像记忆的连续性。简单说,同样隔了半个冬天,褚青马上就能捡起来,说演就演,但赵滔和梁敬东他们,就感觉变得很陌生,像是在拍一部新戏。
而且京城那个地方,太浮躁,贾璋柯也想摆脱各种干扰,老老实实的窝在理想国里,完成下半部分的电影。
宾馆,棋牌室,四个人正在打麻将。
“三万!”刘小娟啪地拍出一张。
“吃!”
褚青扒拉开两张牌,把三万夹在中间,又扔出一张幺鸡。
“碰!”对面的赵滔轻声道,刚要拿牌,就听上家的刘小娥急忙嚷嚷:“哎别动,我糊了!”
她用手一拨,推倒整副牌,兴奋道:“七小对!”
“啧!”褚青懊恼的咂巴了下嘴,掀开桌布,摸出压着的钱,边数边叨咕:“七小对,点炮,靠,我还是庄!”
丫有点后悔教他们玩东北麻将了,不作不死,这下就翻番去吧。他望着天花板算了好一会,才数出四块钱,又拈出俩一毛的钢镚,推给刘小娥。另外两个人也扔过几毛钱,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好吧,他们玩的比较小……
话说剧组里又添了几个新演员,刘小娟和刘小娥就是其中之二。她们是双胞胎,跳舞出身,年轻苗条,顾正不知道从哪划拉来的,就推荐给了老贾。
贾璋柯为了让她们跟主要演员尽快熟悉起来,布置了俩任务:白天呢,就是一块打麻将。或者排练歌舞。晚上,则一起看电影,主要是侯孝贤的《悲情城市》和《戏梦人生》。
这帮人里头,梁敬东和赵滔会打牌,褚青略懂,但梁敬东不爱凑趣,他就得顶上,往往就这四个人成局。
哎,好像有出京戏叫《三娘教子》来着。
打麻将,练歌舞。这都好说,最愁的是晚上,包括褚青在内,看那两部片子看到吐。可不认真看还不行,贾璋柯就跟个变*态老师似的,经常会问他们观影感受。
他希望演员们能学习一下,在长镜头风格的片子里如何表演。
简直太难为人了!
你让赵滔这些非专业的看闷片也就罢了,感受是真没有。所以褚青就成了救命稻草,被小伙伴们抓着抄作业。
这货还特享受。终于体会到一把学霸的敢脚。
对汾阳这个小县城,褚青和老贾的感觉差不多,一来就很踏实,是那种什么糟烂事都不用管。能真正沉下心做电影的踏实。
在京城,他虽说是休息,心里头却烦;而来这里,身体上劳累。却愉悦无比。
你特么当然愉悦了,棋牌室。avi,4P玩耍……
上午打了俩八圈。褚青输的最多,跟牌技无关,根本不好意思赢人家,碰上大牌就随便出,结果一手屁糊。
“输了三十八块五,都搁谁哪儿呢?”他查了下余钱,揣兜里,笑问。
“小娥吧,我这就六块多。”赵滔也是个好玩的,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嗯嗯,搁我这呢!正好三十五。”刘小娥数完钱,笑道。
“你今天点顺啊,搂了好几把大的。”
褚青站起来抻了抻腰,都僵了,笑道:“我先回屋了,你们别跟昨天似的,把老顾又逮过来玩,差不多就得了。”
“知道了,保证不玩了!哎青子哥,晚上请你吃虾酱炒豆腐啊!”刘小娥在后面喊。
“行,晚上找你!”他背着身,摆了摆手。
“哎他人真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刘小娟待他出门,不由赞了一句。
“是啊,开始我还害怕呢。”刘小娥点头道。
在她们眼里,褚青这种级别的,都算是大明星了,自己以前又没拍过戏,进组时难免惴惴的。但几天相处下来,就觉得这人简直好到爆,脾气和善,大方,对她们很关照,还守礼,连点动手动脚的意思都没有。
总之,丫已经超越了蔡国庆,妥妥晋升为双胞胎姐妹花的新男神。
……
贾璋柯魔怔了。
至少褚青是这么认为的,此种状态他在姜闻身上也看到过。这帮子导演都一个德行,不就是搬块石头么,把自己虐得半死不活的,莫非很有快感?
来汾阳三天了,剩下的那部分剧本还没搞定。其实老贾在京城写过份草稿,临来时撕了。
也许是鬼上身,他特么又改主意了。
一开始,他只想把《站台》做成自己的青春记忆录,后来又扩展成一部普通人的史诗,现在,这货已经不满足光描述时代的变化,而是想把人物的命运以及他们切身的失败感,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
说的通俗点,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拍人——拍时代——在时代背景下拍人。
如此难度,就像从炼气期一下子飙到飞升,自找的五雷轰顶。
没有剧本,就做不了前期准备,所有人心里头都没谱。顾正急得上火,还不敢催,他太了解贾璋柯了,除非自己想明白,否则就是个死。
快到四月份的时候,摄制组的大队人马抵达汾阳,幸运的是,在当天,老贾总算完成了剧本。
不幸的是,这个剧本,太坑了!
在贾璋柯的房间里,监制李洁明正跟他吵吵。在场的还有顾正,褚青是唯一的演员,作为亲故,他会承担起拉架的作用。
“你这个剧本肯定不行的,必须要改!”李洁明把手里的本子拍到桌上,砰地一声。
褚青瞄着那摞厚厚的,跟书本一样的东西,不禁抽了抽眼角。他算琢磨出来了,拍老贾的戏,之所以经常性的出事故,百分之八十都是导演自己作死。
就像现在……
“我不改。”
贾璋柯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抽着烟,等李洁明发完飙,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脸上连点波动都没有。
“我们预算已经做的非常精细了,而且你签了合同,最多130分钟的制片长度,你这样肯定会超支。”
李洁明快疯了,怎么摊上这么个合作对象,太折腾人!
先是戛纳主动来邀请,你拿乔不去。不去就罢了,倒是好好拍片啊,结果鼓捣出一部齁奇葩的剧本。
前半部加后半部,足足78页!180场戏!
对电视剧可能不算个事,但按在电影身上是什么概念?真要拍出来,起码得四个小时,比合同要求的极限片长还翻了一倍。
四个小时!你以为你在拍《乱世佳人》?
李洁明又不是老板,就是片方派过来的打工仔,可担待不起。
“超支的钱。我自己掏。”
贾璋柯那烟抽得很慢,索性不抽了,剩下一截搭在烟灰缸上。宾馆的床较高,他个子矮。坐在哪有点伛偻,脖子却是挺直的,看着李洁明道。
180场戏,是他能将想法进行到底的一个长度。没有这个长度,就无法把话说透。他觉得,这是作为导演的责任。要讲他想讲述的东西。
如果按照制片人的方式走,那不如让制片人自己去拍片。
李洁明也了解他,知道用钱的理由,根本说服不了,只能用电影对话。他刚才粗略看了下剧本,还真发现了点问题,便缓了缓情绪,道:“好好,我们不说钱,就说戏。那个三明,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加,脱离主线,还显得故事很散,观众看了会觉得莫名其妙。”
空气中沉默了好一会,李洁明也不急,等着他的回应。
“三明的原型,是我的亲表弟。”
老贾眨了眨小眼睛,目光转到地面,缓缓道:“那个故事也是真实的。你说的对,但我还是想把他加进去,这是一种更底层的生活状态。崔明亮也算底层人物,但他有生存问题么?”
他没看任何人,就像在提问自己,随即轻轻摇头,道:“没有,崔明亮是在这个位置。”老贾伸出一只手,悬得很低,接着又伸出另一只,放得更低,道:“而三明是在这,我就想拍拍他们的生活。”
在剧本里,三明是崔明亮的表弟,生活在乡下。他跟小煤窑签了份生死合同,每天可以挣十块钱,如果死在窑里,便能拿到五百块钱的赔偿。
三明几乎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除了傻笑。他求崔明亮帮自己签合同,在俩人分手时,却说了句铿锵有力的话:让妹妹好好上学,一定别再回来。
这就是贾璋柯想表达的东西,从意义上说,是对的。但从叙事节奏上讲,他已经偏离了崔明亮和尹瑞娟的主线,走进了另一个极端。
电影,很多时候的确不圆满。而大师的功力,就在于如何控制节奏,把这种不圆满,作为一个想象的空间留给观众。
贾璋柯目前的控制力,还差很多。
他尽情卸却着心上的那块石头,过程却太漫长和自私,给很多人,包括自己,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甚至,已经压过了拍一部电影所必需的那种理智。
伟大的导演,绝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当然,这也是他后来才明白的。
再比如王佳卫,丫一辈子都在装傻,可着劲糟蹋片方的钱。这货拍片慢,老中断,不是因为灵感缺乏,而是没找到傻*逼往坑里继续补血。
在这个晚上,褚青就像当初看他们跟左文璐争执一样,坐在旁边,插不上嘴。
最后,贾璋柯终于做了小小的让步,删去了十场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巴黎之春
褚青的老家有个很大的农贸市场,他小时候哪会,还没有所谓的商业街和城区规划。市场就随随便便挨着马路,地势很低,自路旁往下十几米,两根铁柱顶起一个大牌子,算是门口。
也没有室内摊位,一溜的铁棚加水泥板子,满登登铺在平地上,就成了大集,卖衣服裤子鞋的,以及零食米粮,生活杂货,应有尽有。
当时很多外地的歌舞团和特技团来演出,都把场子摆在门口的低洼地,支个帆布大棚,搭好木台,再搁上几十条长凳。老乡们经常携家带仔,在昏黄的破灯下嘻嘻哈哈俩个小时,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褚青也爱看,但对歌舞没啥兴趣,他中意的是特技。曾经见识过一个飞车表演团,开着摩托车在铁笼子里上窜下跳,火星子嗞拉嗞啦直冒,到现在还觉得无比牛*逼。
不过也只看过两次,因为普通的团,门票要一块钱,特技团却要三块。
八十年代初,到处都在搞改革,大部分的城镇文工团都散了伙。他们在文*革时,下乡慰问,统一思想,劳心劳力,结果政策开放后,却没了用。
哪会的改革方案是由公家转向私人承包,就是你一次**交足钱,然后团里的人员和器材都归你调用。
这帮人,有的下海经商,有的上学念书,有的回家种地。但还有很多人,除了唱歌跳舞什么也不会,只得跟着老板到处跑,慢慢就形成了国内第一批较有规模的走穴团。
统称,大棚。
《站台》后半部分的主线就是围绕大棚的内容展开,而褚青由于小时候的经历,光看剧本就特有亲切感。
汾阳县文工团响应号召,也搞起了个体承包,都差钱。没人接手。结果团里最没存在感的老宋,居然干成了这件事,成了大伙的新老板。
尹瑞娟在父亲的走动下,进了工商局做文员,崔明亮张军和钟萍,则继续跟着老宋跑场。
第一场演出,是隔壁村首次通电,在村长眼里,这可是大事,便请了人来助兴。压根没当他们是什么文艺工作者。搁以前,这叫堂会,叫戏子。
出发的时候,十来个人挤在一辆拖拉机上,随着“突突突”的聒噪声摇摇晃晃。
同伴们青春年少,还未知前面的路有多遥远,欢快的唱起了“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
褚青则裹着军大衣。身子斜坐,没张口,一直看着那座愈来愈远的小县城,也许。还在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姑娘。
贾璋柯心里很有数,他虽然痴迷长镜头,但也晓得正确运用特写而产生的魅力。全片仅有的几次大特写,都给了褚青。别人确实撑不起来。
比起《小武》里的表演,他现在更加的圆润自然,且贴合人物。他演出来的。就是老贾想要的效果。
这种成长,除了让人惊喜,还有些无措,因为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说帅哥,手别突撸了啊,有点卷就得了,别给我烫的跟松狮似的。”
理发店里,褚青死刑犯一样坐在哪,看着年轻的师傅拿着卷发棒,在自己脑袋上噗哧噗哧的鼓捣,心惊胆颤的提醒。
“松狮是什么?”
小帅哥可能不养小动物,怔了下,轻声问。
“呃,一条狗。”
“哦,没事,这个保持的时间短,几天就变直了。”
“那就好,我从小到大还没弯过呢。”他松了口气。
褚青为这破片子牺牲太大了,留长发,还得烫卷,就为了配合摇滚青年的需要。
“还没完事?这么半天了。”
俩人正说着,顾正推门进来催,一眼瞅见他那新造型,背手绕了两圈,嘲讽道:“啧啧,忒像我媳妇养那只泰迪了。”
泰迪那么萌,表埋汰它好伐?
褚青的发质较软,卷了就更蓬蓬着,小帅哥给抹了点弹力素,让它柔顺一些,又端详了下,才道:“嗯,行了。”
外面正是黑夜,不远处的空地上搭起了大棚,坠着两个灯泡,放着八十年代的迪曲,大喇叭里喊着:“今天,深圳群星太空柔姿霹雳舞团,为您演出的节目有,刚刚访美归来的二勇先生……以及刚加入本团的红粉双娇,咪咪哈哈小姐。”
哪会走穴团经常有撞车的时候,一般都会联合出演,资源共享。咪咪哈哈,也就是刘小娟和刘小娥,本是别团的台柱子,被老宋挖到自己麾下。
棚里头,台上乐队正在准备,褚青穿着件蓝色牛仔服,里面是红衬衫,躲在候场区酝酿。
前奏一起,他顶着朵蘑菇云,摇头尾巴晃的走到中间,开始吼:“长长的站台,寂寞的等待。长长的列车,载着我短暂的爱。”
这段戏,贾璋柯没有具体安排,任凭他自由发挥。
他没登过台,但电视里看得多了,演唱会该有的流程他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