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时代-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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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们
媒体圈在把握好上头的尺度后,开始丧心病狂的摊铺消息。虽然不能直接报道,也就是不能正面的采访、叙述、评论,但可以间接的提几句。
用那种骇人听闻的标题,辅以通篇废话,东扯西扯的,结果核心就五个字的事:这货被禁了。
老百姓都没啥想法,演员那么多,他又不是大咖,挂了就挂了。可在影视圈内,尤其在演员这个群体中,心思就精彩了,有的感同身受,有的暗地嘲讽,有的不可理喻……总之,褚青红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态红透了。
朋友们纷纷询问加安慰,手机就没消停过,半天二十多个电话,后来索性不接了。给那些有点交情的,统一群发短信,就仨字,我很好。
当然有的必须得接,比如王瞳,比如老贾,比如周公子。
老贾那货正在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做后期,跟在山里隐居似的,似乎不太会安慰人,来了一句:这下你终于跟我们是一挂的了。
好吧,纯属欠抽……
“我说你不好好看剧本,老上我这转悠啥?”
新家的卫生间里,褚青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问范小爷。身前是两个大大的塑料盆,一个泡满了衣裳,一个扔着条刚洗好的裤子。
“我想陪陪你么,剧本都是小意思。”丫头蹲在门口,笑嘻嘻道,就像拍还珠哪会,蹲在旁边看他摆弄道具一样。
“那你去公司转转也行啊,同事啥的,多联系联系感情,怎么比以前还闲了呢?”
“哎呀有啥可看的,那几个演员早就认识了。”丫头很不在意。
他停下手里的活计,一本正经的叮嘱道:“我告诉你啊,金华姐这人真不错。对你也照顾,刚签约就两部戏,多好的机会啊,你得认真点,别稀里糊涂的。”
“得了吧,我入行比你早,还用得着你说。”
那天,她见完王金华,回来就告诉男朋友已经签约。
没问他的事情,因为彼此都晓得。你知道我已经知道,我也知道你已经知道,所以,不必多说。
褚青感到安慰和内疚的同时,也由衷为她高兴。范小爷跟自己不一样,她的理想就是拍戏,当大明星,这下有了更好的平台,只要努力。再过个几年,妥妥的上位。
至于他呢,前路如何,还没想过……
“你家里东西太少了。瞅着忒素。”范小爷蹲在哪,左顾右看的。
“嘿,你现在这个‘忒’,发音真标准。我觉着还行。以后慢慢再添吧。”他使劲拧着一件上衣,问:“哎,你那包青天啥时候开拍?”
“得先把空调装上了啊。要不夏天多热。”丫头继续道。
褚青偏了偏头,又重复一遍:“我问你啥时候开拍?”
“啊?哦,下个,下个月就拍了。”她晃过神来,答道。
“你想啥呢,古古怪怪的……哎,是不你手机?”他正说着,忽听客厅响起一阵音乐声,便提醒道。
范小爷起身,拿着看了看,撇撇嘴:“我爸!”
“喂,爸!嗯,我在他家呢。”
“啊?有事没啊……你现在搁医院呢么……行,我马上过去!”
她挂了电话,急匆匆道:“我妈摔了一跤,送医院了,我过去看看。”
“你等会,我也去!”褚青立马站起来,忙道。
丫头摆摆手,道:“哎呀不用,我爸说没啥大事,就是电视剧里老演的那个,那叫啥来着?”
“动了胎气?”他接道。
“啊对!你在家呆着吧,我先走了。”丫头撂下一句话,拎着包就跑了出去。
算算日子,这都七个月了,范妈肚子已经相当明显,行动不便,平时真得注意点。
褚青被扔在家里,只好接着洗衣服。有春天穿过的,和夏天准备穿的,都得洗好烫平,才能收起来。
快中午的时候,那几件又厚又沉的总算搞定,还剩下两件衬衫和一双袜子。他端着满满一大盆的衣服,到了南阳台,挂在晾衣架上。
瞅瞅外面,阳光特稀薄,云彩低低的发阴,说晚上有雨。
他挺了挺微酸的腰,正想去厨房倒杯水喝,就听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还以为又是哪个朋友来送关怀的,擦干手,进了卧室。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任权,不禁纳闷,这哥们不是慰问过了么?
……
离小区约莫三四站地,一家饭馆的包间里,褚青见到了任权。他有点奇怪,俩人的交情不深不浅,只算一般朋友,冷不丁吃哪门子饭。
“怎么想起找我出来了,难不成给我介绍工作?”他笑道。
“你还用得着我介绍,最近怎么样?”任权也笑问。
“也没啥变化,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褚青蹾了蹾筷子,毫不客气,开始全桌扫荡。
任权帮舀了一碗汤,见他的吃相,诧异道:“你都干嘛去了,至于这么饿吗?”
“就洗了一上午衣服,还剩几件,吃完回去接着洗。”这货一点都不脸红。
“你心态倒好!”任权摇摇头,笑道:“哎,你现在名声可大了去了,我在组里拍戏,那帮人成天议论。”
“议论什么?”
“说你骨头硬,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
褚青咽下块肉,无所谓道:“那肯定还有说我脑袋残的,是这个!”说完,自己竖了竖小拇指。
“呵,反正以后有事的话,尽管来找我们。”
“你们?”
褚青忽然八卦起来,问:“哎,你跟李兵兵到底怎么个关系?”
“呃……”
一向沉稳的任权,难得有脸红的时候,支吾道:“就,就好朋友呗。”
“啧!”对面那货挥挥筷子,懒得理了,忒不真诚。
俩人边吃边聊。他划拉了一阵,肚子填得八分饱,觉着差不多了,喝口茶消消劲儿,笑道:“找我到底什么事,说吧,我还得回去洗衣服呢。”
“我是想让你劝劝小范。”
任权擦了擦桌面的几滴汤汁,把胳膊垫在上边,道:“我也不知道她跟华姐怎么谈的,但华姐那人我了解。她真是为我们着想,不会提出太过份的条件。所以,小范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我给她打电话,她还不说。嗯,我跟李兵兵都挺可惜的,毕竟机会这么好,就来找你试试,也就你能劝动她了。”
“……”
褚青安静了片刻。从他这番含含糊糊的话里,直接挑出了最重要的结论。
“你说她没签?”
“没签!”任权点点头。
……
下午,街边。
褚青坐在一家门市前的台阶上。他从饭馆出来后,没回家。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得好好的捋一捋。
被禁演,失去了跟剧组合作的机会,以后可能告别演员的职业……这些事的冲击和影响。都比不上今天任权说的那两个字。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心态特好,什么问题都能轻松面对,说实在的。真没拿那封杀当回事,大不了回去开饭馆,挣得也不少。
但此刻,他就感觉脑袋越来越沉,乱糟糟的。什么心态,什么轻松,什么拿得起放得下,早跑得没影了。
从开始到现在,只要碰到跟她有关的事儿,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没了牵引,死瘫瘫的。
拍戏,做演员,当大明星,丫头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奋斗着,任何时候,都没放弃过,而现在……
褚青把头埋在臂弯里,她的想法,自己多少能猜到,并且肯定正确。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压力特大,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不时有行人从他的身前经过,对这个坐在大街上,看不到脸的男人毫无兴趣,每天这样的人太多了,都在悲伤,都在无奈。
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愈加阴沉。
他叹了口气,抬眼往四周望了望,马路上的车流渐稀,霓虹灯已在闪烁。
慢慢的走回家,坐电梯,上楼,又到门口。
掏出钥匙开门,里面却传出挺大的电视声音,哗啦哗啦的,听不太清楚对白。褚青微怔,轻手轻脚的进去。
屋子里亮着灯,范小爷坐在卫生间门口,嘎悠着那张小板凳,隔着一间屋子,正在看客厅里的电视,是最新播出的剧集。
她两条腿张得大大的,中间放着脸盆,衣袖撸到胳膊肘,裤腿也卷起来一截,露出白白的小腿肚。一边搓着袜子,一边盯着电视机,跟着傻乎乎的笑,根本没注意他进来。
褚青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忽然不敢往前走了,靠在门框上,歪着头看她。
这好像,她第一次为他做点什么事情,还是洗袜子……
范小爷看得特专注,直到广告的出现,才随意转头,顿时吓了一跳,吼道:“干嘛呢你,装神弄鬼的!”
“你啥时候回来的?”褚青笑笑,往里走了几步。
“刚回来,哎你上哪去了?”
“出去转转。”
“衣服还没洗完就出去啊,泡烂了都,幸亏我过来了,上哪找我这么好的女朋友去?”丫头得瑟道,拧干袜子,抖了抖,到了阳台。
够了几下,摸不着边,褚青接过来,伸手挂上,问:“你妈没事吧?”
“没啥事,就得住院观察一晚上,我爸在哪陪着呢。哎呀咱们吃饭去吧,我中午都没吃,饿死了。”
“想吃什么?”
她洗净手上的肥皂沫,道:“旁边不有家快餐店么,吃点就行。”
待出门时,褚青已经迈步,丫头忽然回身,拿过门口的一把伞,笑道:“说晚上有雨,怎么样,我现在也看天气预报了。”
俩人到了楼下,这小区可比以前那个强多了,顺甬路戳着两溜路灯,亮堂堂的照着低矮灌木,草坪上还打着彩光,映得一片深紫。
快餐店过了马路就是,生意不太好,只有两桌客人。
“我要排骨面,酸萝卜。”
她站在柜台前,瞅了半天餐牌,问:“你吃什么?”
“来两份。”
褚青给了钱,努嘴道:“你先坐着去吧。”
她回头看了看,跑到靠窗的那个座位坐下,长柄雨伞挂在桌角,晃晃悠悠的。
很快,他端着大盘子过来,稳当当的放在桌上。
丫头先挑了一筷子,嚼了几口,就咧嘴道:“真难吃!难怪人这么少。”说着又尝了块酸萝卜,直接吐了,像是辣着了,忙喝了口水,道:“噫,更难吃,下回不来了。”
褚青没动筷子,看了她一会,忽问:“你没签约怎么不告诉我?”
范小爷拿着杯子的手,顿在空中,又轻轻落下,想扯开话题,反问道:“任权跟你说哒?”
等了几秒钟,见他不语,便眨眨眼睛,从下往上的瞄他,小声道:“我不是害怕么。”
“你怕什么?”他怔住。
“我,我怕你生气啊……我还怕我妈打我,怕以后都没戏拍了,怕……反正我不敢说。”她抿着嘴道。
“呼!”
好似有一股刺烈的空气,从褚青的鼻子里灌进去,在体内循环了一圈,又自嘴里呼出来。眼睛,鼻腔,喉咙,乃至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翻天覆地。
范小爷见他仍然不说话,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面条,笑道:“哎呀,我,我觉着没什么事,她那公司也不见得有多好。我不一直都……”
“我们分手吧。”
“一直都跑单帮呢么,也挺……”
“你刚说什么?”她猛地抬头。
褚青看着那张小脸,道:“我们分手吧。”
(从昨晚到现在,右耳朵一直耳鸣,跟调频收音机似的,闹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母狮子
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雨。
许是八点钟,又或是九点,阴沉了一天的云朵终于连成块黑抹布,低低的压下来。细小的雷声“轰隆隆”地闷在云朵后面,雨滴直坠,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玻璃窗。
褚青说出那句话后,就低下头,目光从她的脸上,游移到桌面,那碗排骨面还在冒着热气。
店里的隔音不太好,外面哗哗的雨声,伴着车流,以及行人的混乱吵杂,一起搅合进来。而这俩人之间,却安静得,甚至沉闷。
过了一会,他好像更为无力,把头垂得更低,看着两腿间的方格子地砖,道:“那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隔了几秒钟,才站起来,缓缓的擦过她身边,挂在桌角的长雨伞,被刮了一下,轻轻的晃荡着。
范小爷一直盯着对面的那个男人,棚顶雪亮的白光闪在她眸子里,眼底愈加黑漆。直到座位变得空落落的,才猛地眨眨眼,回过了神。
她扭头望向窗外,隔着珠串流涟的玻璃大窗,一个高瘦的人影正在过马路,没有拿伞,快餐店的灯,和马路对面的霓虹,层叠映着他的影子,在雨中看得模糊不清。
“哐啷!”
她霍地起身,磕得桌上的碗碟作响,一手操起雨伞,到了门口,就像只暴躁的小动物,冲出了笼子。
雨水浇落在头上,湿湿冷冷的,满眼都是迷蒙与散乱,四周沉沉的暗色,分不明所在,似乎一下子闯入了另个世界。
丫头顺着步道,跑了几步,拐到路边,看着街对面的那个人。已经转了方向,要继续往前走。
“褚青!你个王八蛋!”
从背后,忽然传来这一声,穿过了涟涟雨幕。
褚青顿住脚步,鞋子里又黏又凉的,瞬间透遍了全身,把他僵直在哪,只得回头。
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冲开滂沱的水气,车身嗖地闪过。尾部移开,露出后面的范小爷。
拎着雨伞,挺着身子,像是在巡视,宣告,捍卫自己的领地一般,慢,且有力的,披着雨雾。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那张小脸被淋得有些惨白,头发丝都黏在脸颊上,她微微扬头,下巴翘起一个很好看的角度。张着唇:“你他*妈是不觉着自己特帅!特潇洒!”
“没,我没……”褚青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却不敢看那双眼睛。
“我签不签,关你什么事!我爱签就签。不爱签就不签,我自己乐意!”丫头挥动着手臂,雨伞划出一道弧线。啪地砸在地上。
“我他*妈就吃饱了撑的,就乐意陪着你!怎么我都陪着你!天塌下来,我都陪你顶着!”她大声喊着,似集中了全身的力气,在雨中砰砰地爆炸开。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把我自己扔哪儿,还算老爷们么你!”
“我用不着你跟我装伟大!”
“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扔下!我告诉你……”
她的嗓子已经嘶哑,挣扎着吼出最后一句:“门儿都没有!”
雨越来越大,罩在俩人身上,从头发到胳膊,再到鞋子,被冲刷的彻彻底底,连睫毛都沁着雨珠,颤巍巍的抖动着。
时间仿佛变得很缓慢,偶尔有车辆在路上驶过,溅起道道水痕,随即消失在雨夜中。
许是吼得太用力气,又或是被淋得通身虚弱,丫头张大嘴巴,粗粗的喘着气,小身子显得愈加瘦弱,一手拄着雨伞,弯着腰,眼睛却死倔死倔的瞪着他。
好久好久,褚青忽地噗哧一笑,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捂着额头。然后,越笑越厉害,笑得也弯了腰,笑得眼前模糊一片。
“笑个屁啊你!”
范小爷更为暴躁,越瞅越来气,操起伞就抽在他腿上,骂道:“你个混蛋!”
“你个王八蛋!”
“你还笑!”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
她每骂一声,就狠狠抽一下,非常非常的使劲,伞骨都变了形,扭曲得不成样子。
褚青也不躲,只是不停的笑,然后就站在哪,看着她。
范小爷抽的累了,停住手,喘得更剧烈,呼哧呼哧的,不爽道:“你看什么看!”
说着,抬手又要打。
“哎,还打啊!”他往后一闪。
“我打你怎么了!我打你怎么了!你就是欠揍!”丫头拎着伞跟上去。
褚青又退了两步,道:“哎你再打我还手了啊!”
“你还敢还手!你还敢还手!”
她这伞使的特顺,抡圆了,又开始啪啪啪的家暴。
“哎哎!我真还手了啊!”
“还没完了你!”
“那伞可新买的!”
褚青边躲,边嘟囔着,决定不吃眼前亏,转身就往小区里跑。
“你个混蛋!你给我站住!”
…………
小区内的排水设施还算不错,甬道上干干净净的,路灯亮着朦胧的光,灌木和花草,被淋得歪歪倒倒。
那把可怜的破伞,被塞进了门口的垃圾箱,俩人拉着手,直接跑回家里。
进了屋,褚青翻出两双凉拖鞋,蹲下身,道:“抬脚。”
丫头扶着他的肩膀,看他把自己的鞋子脱掉,又扯去湿透了的袜子。在外面还没感觉如何,此刻就觉着衣服紧绷绷的难受,冰凉的贴着皮肤,不由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你赶紧冲个澡,有热水。”褚青忙道,又进了卧室,拿着一件睡袍出来,“先穿这个。”
“你不洗啊?”她接在手里,问道。
“我煮点姜汤,等会儿的。”他挺着能拧出水的衣服,忙忙叨叨的转战厨房,准备佐料。
先剁了几段葱白,又舀了勺红糖在碗里,然后开始切姜丝。
刚切了一小撮,猛地想起来。
“卧槽!”
他三两步跑到南阳台。雨还在丧心病狂的往屋里飘,连忙关上窗户。看着满地水渍,和被重新涮过的一溜衣裤,无比蛋疼,只得挨件又拧了一遍。
范小爷很快就冲好了澡,脑袋裹着毛巾,身上罩着大睡袍,站在客厅左瞅右瞅,喊:“人呢?”
“这呢!”阳台里传来一声回应。
“哎呀!”
她过去一看,也叫了声。道:“行了,你洗澡去吧,我拖。”
褚青把墩布递给她,回厨房继续切姜丝,把锅放上,点着火,嘱咐道:“开锅就关啊!”
“知道啦!”
折腾了好一会,才全部搞定,俩人终于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桌旁。小口小口地喝着姜汤。不浓不淡,不辣不甜,刚刚好,暖暖的流进胃里。再通透到周身百脉,那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