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家丁-第8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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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最担心的,却是她对他那点若有若无似喜似怕的小心思。
两世为人,她是十五岁的身体,二十二岁的内心,尽管女扮男装,可也有着女性本能的多情,起初是碍于现实生存的残酷,和他名草有主妻妾成群的事实,被她生生压制下去,可那些暗恋的情愫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蛰伏在她的心田里,等待合适的季节气候,再生根萌芽。
就如同在这阴冷的秋夜里,看到远处府邸明亮的灯光,好似阴云笼罩下的一轮明月,皎洁高雅,让人心之神往,陡升亲切温暖之意来。
她不是圣人,不是隐士,她只是个平凡的小人物,孤寂已久,冷清犹深,也会被这明朗的光芒所吸引,所迷惑,就好像被他吸引,被他迷惑一样,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渴望,根本控制不了。
一定不能陷进去,至少……不能陷得那么深。
易倾南手握成拳,暗暗发誓,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走去叩门。
砰砰。
刚敲了两下,大门就开了,露出张笑容满面的少年脸庞来。
“我就猜着你该回来了!”细长的眼,瘦高的个儿,是陆大庆。
“二虎?”易倾南一见是他,倒是吃了一惊,“怎么是你啊?”
陆大庆挠了挠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啊,门房的隆大哥有事回家了,周管事就叫我和福贵轮着来学学,这不,我刚叫福贵回去呢。”换岗时辰其实还没到,而且这门房里褥子厚,还有个小火盆,所以福贵走得不情不愿的,但他有事啊,必须把那大块头的家伙赶回家丁苑去。
易倾南瞅着他的神色,大致也猜到其心思了,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是想问石头和翠丫的情况吧,放心,石头挺好的,翠丫也长胖了些,他俩吃的住的我都检查过了,不比咱府里差!”
陆大庆一把拉她进门,“石头我今天见着人了的,我是问翠丫,你帮我带话了没,她怎么说?”
“带了啊,我说二虎很想她,一直都挂念着她。”易倾南说得若有其事,其实她对石翠雅的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的是伙伴们都想她,免得人家小丫头害羞,这谈情说爱的事儿啊,不能太直接,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翠丫她没说什么,不过……”见陆大庆有点失望,易倾南顿了下,干脆把兜里翠丫给的香囊掏了出来,“给你,翠丫给你做的。”反正翠丫说了,这香囊人人都有份儿,先给了他也不打紧。
陆大庆捧着香囊喜出望外,翻来覆去地看,乐得合不拢嘴,“谢谢你啦,小五……嘿嘿,我这月的月钱一分都没花,我都留着给翠丫的!”
“当然得谢我。”易倾南想着他那后一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径直一拳朝他胸口捶去,“你这重色轻友的,我可告诉你,现在大家都给你撮合,往后你要是敢对翠丫不好,我头一个不饶你!”
“是是是,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肯定对她好的。”陆大庆收敛笑容,满面正经地道。
“那就好,你可给我记住了。”易倾南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快往里走,“好了,我回园子去了,明天空了再去找你们!”
“小五,等等!”陆大庆追上来,说得有点迟疑,“我听说晚饭前亲王府的人来过,好像是来找你的……”
“找我?”易倾南听得愕然,这宁彦辰,又出什么幺蛾子?
也顾不得多问了,急急匆匆便往飞鹤园去。
屋里灯火通明,裴夜正坐在她新窝对面不远的案几前,埋首写字,虽只是一袭素袍,但那正身端坐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轩昂不凡,而烛光的阴影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冷峻而凌厉,直把她看得心头一跳,敬畏犹生。
“将军。”易倾南恭敬唤了一声,两条腿本能朝他蹭过去,走到跟前,殷勤理了下书册,讨好问道,“将军今晚吃过了没,写字写饿了吧,要不要我这会儿去煮点宵夜?”
这典型易氏风格的开场白,却没得到她家主子的认可,“你当我是饭桶么?”竟有点嘲讽的意味,显然裴美人今日心情不太好。
“那……我去厨房烧点水。”易倾南缩了缩头,决定在没搞清楚情况的前提下,暂避锋芒,免得挨枪。
“回来。”裴夜冷声一唤,将她即将迈出的步子生生止住,朝案几上扫了一眼,淡淡道,“康亲王叫人给你送来的,你不打开看看,点下数目?”
啥?
易倾南转过头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就在他的左手边上,摆放着一只葛布包袱,方方正正,份量十足。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她不禁瞪大了眼,在心底低咒——
宁彦辰,他可害死她了!
姻缘错 第三十三章 神经错乱(上)
易倾南基本可以断定,那包袱里装的是她找宁彦辰借的两百两银子。
这该死的笑面虎,早不给,晚不给,偏偏趁她不在府里的时候叫人送来,还堂而皇之送到裴美人的手里,这不摆明了是陷害她么?!
亏她还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一定不要让她家主子知道,可他……他就是故意的!
仗着自己是亲王身份,成天有事没事捉弄她,陷害她这个苦命的小家丁,这样很好玩吗?
易倾南恨得咬牙切齿,忽见眼前黑影罩面,却是裴夜随手将包袱甩了过来,“拿去。”
她本能踏上一步,双手抬起,膝盖一曲,做出个俯冲带捞接的动作,没想到那包袱竟是轻飘飘的,别说是双手,就是一根手指都能拿得住。
不是银子?
那又是什么?
易倾南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但心里却是立即踏实下来,只要不是银子就好。
“怎么,很重吗?”裴夜看着那少年夸张可笑的动作,挑眉问道。
“不重,不重的。”易倾南忙起身站定,垂首应道。
“也是,不过几件衣服,也不至如此不济……”裴夜哼了一声,这小家丁身子骨看似单薄,却有着不小的蛮力气,他隐在暗处,曾亲眼看到过她把一大锅水端起倾倒,也曾见过她一手提着一桶马食轻盈行走,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羸弱少年。
衣服?
哦,对了,她换在亲王府的那身裴府家丁服,正说找个时间去取呢,可巧,宁彦辰派人给她送回来了,这位爷也真是的,送个衣服都要故弄玄虚,害得她以为是银子,虚惊一场!
易倾南捧着包袱,微微蹙眉,裴美人怎么知道里面是衣服,难道他打开看过?
他这样做,可是在侵犯她的**呢,实在有点过分,哪怕他是她的主子,也不应该啊!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把干爷爷送的那钥匙给了翠丫,要不将来又是个麻烦!
易倾南却不知,其实这回是她自以为是,错怪了裴夜,打开包袱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裴宝。
今日送包袱的王府下人刚走,裴宝就打开查看,在他看来,上司查检下属的物品乃是理所当然,而且他还得预防着手下之人的外联交往,所以当他觉得包袱里的东西有异之后,第一时间就向裴夜做了汇报,并呈上证物。
这满脸不悦的神情,尽数落在裴夜眼底,他垂了垂眼,想起裴宝最近老在自己面前说这少年的不是,大体都是说他持宠而娇,不知轻重等等,如今看来确实有点,瞧这眼神,这表情,活脱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谁得罪他了?
“不是说要给我做宵夜吗?”裴夜轻吐一口气,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最近事情太多,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管这些,也不该去管。
“是。”易倾南抿了抿唇,老大不开心地捧着包袱退下。
刚转了个身,就被他唤住,“把你自己的衣服留下,其他的让裴宝给送回去。”
易倾南听得满是疑惑,不就是套家丁服吗,什么自己的其他的?悄悄瞅了下他的脸色,她解开葛布包袱的一角,往里翻看,最上面确实是她的衣服,可她那身衣服没那么厚啊,哦,不对,下面还有!
越摸越觉怪异,易倾南干脆把包袱全部打开,她的家丁服率先掉落出来,跟着却是数件陌生的服饰,是这个朝代最时兴的丝绸质地,以及厚实精良的袍子,颜色也不是她常见的灰蓝青黑,而是什么月白色,湖蓝色,青玉色……这不是她的衣服啊!
抬起头来,正对上他深沉似夜的黑眸,易倾南直觉否认,“将军,这些……肯定是弄错了!”
这个宁彦辰,到底要干嘛呀?!
“里面有张清单。”裴夜淡淡提醒。
易倾南依言在包袱里摸索了半天,又在地上找寻一阵,终于从一堆衣物里翻出张单子来,只见上面写着各式各样的衣裳名称与件数,正好与那些陌生的衣物对上号。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康亲王大概是觉得你衣服太寒酸,所以送这些给你。”裴夜解释着宁彦辰的哑谜,看也不看她,自顾自说道,“易小五,你可是觉得待在我裴府亏待了你?”
“没有啊!”这可冤枉死了!易倾南吓得清单落地,也顾不得去捡,只眼巴巴望着那面色沉静的男子,“将军息怒,我刚从外面回来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将军对我很好,从来没亏待过我,倒是我经常给将军惹事添麻烦。”
听得这句,裴夜的眉头多少舒展开一点,少了些厉色,眸光在那堆衣物上徐徐一扫,道,“府里内务我也不熟,若是天凉要添置衣物,就去找裴宝。”
“是,将军。”易倾南一口应下,她不是不知道府里众人都换上了秋装,就是家丁苑的伙伴们,也统一发了新的夹衣,可一来最近裴宝对她意见诸多,不冷不热;二来她身上比别人多了层厚厚的裹胸,就好像多穿了件小内衣一样;三来这园子里就她一个人做事,成天奔走忙碌的,真的不觉得凉啊,所以这添衣的事就搁置下来了。
退下的时候,易倾南目不斜视,只带走了自己的那身家丁服,对于地上的新衣则是不屑一顾,仿佛要以此来证明她对主子的忠心——
实际却是,作为现代人的她,习惯了穿棉麻织物,对于丝绸之类则是毫无好感。
等她端了热气腾腾的点心和汤羹回来的时候,地上的衣物已经不见了,裴夜的字还没写完,仍在一笔一划地写着。
那衣物,是被裴宝给收起来了吧?
易倾南在心底暗自猜想。
“将军先歇会儿吧,字随时都可以写,东西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她走上前去,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先舀了一碗热粥递过去。
两寸多大的白瓷细碗,他一口就能喝完吧,易倾南边想边是去瞟那白纸黑字,她却想看看,他那么认真地写,写了一个晚上,到底是在写什么?
只见那纸上并非是写的文章句式,而是一组一组的各种各样的词,人名、地名、物名……什么都有,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沧州。
微然亭。
沈晴衣。
碧玉莲佩……
甚至在最末端,还有她的名字,易小五,这三个字比之前的字都要大,墨迹淋漓,让人心惊胆战。
她可没敢奢想自己的名字能让将军主子上心,和人家的未婚妻排在一起,唯一的可能就是,刚刚因为那衣服的事,主子又生她气了,气郁于心,所以写出来抒发怒意。
她前世也经常这样,把喜欢的偶像名字写在本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写,越写心里越欢喜;把讨厌的人名也写在本子上,一边写一边打叉,有时候还在名字四周画上长方形的黑框……呃,真够狠毒的。
吐了吐舌,易倾南再次催促,“将军,趁热吃吧。”边说边是把碗往他那边推。
“先放着。”正好裴夜举笔蘸墨,并没注意她的动作,手肘一抬,堪堪撞在粥碗上。
眼见一碗粥就要打翻,易倾南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抢救,不料裴夜也是伸手过来,那大掌不仅及时抓稳皱碗,连同她的两根手指也抓在手中。
电光火石间,不过是轻轻一碰,易倾南只觉得胸腔怦鼓,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酥麻的感觉从手指一直传递到周身,连碗都不顾了,偏生心底又有隐隐的甜腻。
——他的手好热!
——他的手好凉!
截然不同的思绪在彼此的心上闪过。
裴夜身为男子,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又是武将出身,再加上练的是刚猛劲道的路子,自然内息充沛,手掌温热;而易倾南却是个女儿家,体质偏冷,那套内功心法又是阴柔一派,而且她刚刚吹了一路的夜风回来,即使是捧了会儿热粥,也没把小手给捂热了。
易倾南兀自抖索了一阵,见人家根本没理自己,已经端起碗慢慢吃起来了,定了定神,又去取托盘里的点心,殊不知,裴夜眼角余光在朝她悄然投来,短短一瞥,又自收回。
确实挺凉的。
只怕是当初的伤还没好彻底。
记得容老爷子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其中就有一条,尽量保暖……
就在易倾南收碗捡杯的时候,裴夜发话了。
“我房里有件闲置的对襟绸袄,你去拿出来。”
他大致说了个方位,易倾南一听愣住了,竟在她一门心思想查找的那组壁柜当中。
一时喜不自胜,口中不迭答应着,当下放下手中活计,疾步走进内室。
根据裴夜的指示,她很轻松就找出衣服来,趁这难得的机会,又往柜里那只大箱子瞧了瞧,这一眼不打紧,可把她看得个心跳加速——
居然没上锁!
刚才手指相触的悸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而现在,又是新的一轮惊涛骇浪,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好不好?
圣焰令,到底在不在那里面啊……
易倾南的手慢慢伸过去,奇怪,明明是她自己的东西,就算此时不告而取,那也是物归原主,这如此正义凛然的行为,怎么反而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辜负,甚至是……背叛?
姻缘错 第三十四章 神经错乱(下)
易倾南的手轻轻伸了过去。
刚触及到那箱面,又鬼使神差收了回来,脑子里突然浮出个念头,拿到了圣焰令,这进府当家丁的目的就达到了,只待莫老头一来找她,两人就要离开上京,去往不知名的遥远境地——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裴美人了。
不过她可不承认是这个认知影响了她接下来的行径,环顾四周,室内空无一人,外间安静无声,面前还有一只没上锁的大木箱,又是在这样夜黑风高最适合做坏事的时候,不能不说诡异,天知道那箱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什么!
万一,是个陷阱呢?
电影电视里谍战片经常演的剧情,敌人为了考验我党同志的忠诚,故意设下一些迷惑人的圈套,伸手过去,得到的也许不是机密情报,而是……暴露身份的下场!
一念及此,易倾南坚定了信念,箱子开不得,东西拿不得,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拿到没有?”外面裴夜怕是等得不耐,问出声来,嗓音却沉稳如常。
“来了。”易倾南心跳几下,答应着,又望了那箱子一眼,轻轻关上柜门,走到他指定的位置,取了那件藏青色的暗纹夹袄,匆匆出去。
她边走边是将夹袄系带解开,满心以为将军主子是夜里寒凉要添衣,谁想夹衣送到跟前,还没等为他套上,就被他手掌挡住。
“几年前的衣服,给你的。”裴夜见那少年拿着衣服愣愣的没点反应,抿了下唇,又补充一句,“小了,丢了也可惜。”
易倾南总算回神,立时眉开眼笑,叫得清脆响亮,“谢谢将军!”难得他对自己这么上心,虽然只是件欲要丢弃的旧衣,可她已经很满足了,捧着厚实的夹衣,只觉得还没穿上身就暖和得不行。
“现在就穿上吧。”裴夜被那小脸上炫目的笑容闪了下眼,勉强扯了扯唇角,算是回应,这孩子,不过一件旧夹衣,就能让他这么开心……
“是。”易倾南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
裴夜轻飘飘一句问话,令她停住就要跨出门槛的脚步,去哪里,当然是回寝室加衣服了。
易倾南张了张嘴,忽瞧见角落里那张简易小床,生生将回答吞了回去,差点忘了,她如今都搬到裴美人的房间来了,那小床方圆数尺的位置,就是她的新窝!
“呵呵,我忘记了……”易倾南拍了拍脑门,又走了回来,心头在警惕着,说不定这又是他设下的第二个陷阱呢,这种时候,越是面对强大威严的敌人,越是要若无其事正大光明,绝对不能藏着掖着。
那好,就在这里换衣服,反正她的裹胸穿得好好的,一平到底,怕什么?
话是如此,她还是转身背对着他,飞快脱去身上的蓝色家丁服,穿上夹衣,再将家丁服套在外面。
这样的动作反而没事,若是在主子面前袒胸露腹,那才叫失礼吧。
“将军,我穿上了,您看好看不?”确定一切无虞,易倾南才转身过来,面对着他,弯弯的眉眼里满溢晶光,以及一丝取悦邀宠之色。
她是真的开心,虽说先前也没觉得冷得受不了,但多少还是有点凉意的,而此刻穿上他的夹衣,却一下子感觉被温暖包裹着,从头到脚连同心里都冒着暖洋洋的气泡,衣服上似乎还遗留了一丝原主人的气息,那是种干净的阳光的味道,舒服,惬意,满足得想笑,又想哭,还想深深呼吸,和轻轻叹气。
裴夜静静看着那满面喜色的少年,先前还觉得他瘦,此时在家丁服里加上件大大的夹衣,一下子就撑起来,肩宽了,腰身也壮实了,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吃得肚子溜圆的小猪,偏生非白非黑,却是一身蓝色,直看得他忍俊不已。
里大外小,实在谈不上好看。
回忆着方才在那葛布包袱里晃眼看到的衣色款式,或许,他穿上会合身许多……
“还好。”只淡淡一句,他便指向桌上的碗碟,抬手道,“撤了。”
“是。”易倾南依言过去,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又晴转多云了,明明刚刚看见他都要笑不笑的样子,不过还是现在这模样比较符合他的身份,传闻中的裴大将军就该是这样,冷峻睿智,不苛言笑。
收拾了物事出去,易倾南又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