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王冠-第4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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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无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有点凉。
相较接下来的会议,这一段不足以为人道的插曲很快就被揭过了,大家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的外交失误。
很快,一辆白色的马车停在了宫门的前方,赤红之徽下,安格鲁驻圣城的外交官自马车上走下,然后伸手,将撑着手杖的年轻人从马车上扶下来。
似是不良于行,那个年轻人撑着手杖,走路的时候很是吃力,脚步缓慢。
虽然面目俊秀,笑容温和,可是第一眼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睛。
看着那眼眸中的铁光,便令人心生敬畏。
名为华生的年轻人一步一步走过宫门和广场上的道路,最后停在了台阶的前面。等候的枢机主教走下台阶,想要帮忙,可是却被他拒绝。
将枢机主教晾在一边后,华生侧过头,看向老骑士,微微颔首行礼。
“班恩神父,亲王殿下向您问好。”
他伸手,从随从手里接过盒子,“这是他带给您的信和礼物。”
“谢谢。”
班恩伸手接过,打量着信笺上的字迹,如石头一样肃冷的面孔上便浮现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笑意,“字已经写得比我好了。”
“能够得到您的赞赏,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深感喜悦。”
华生微笑着,如同后辈一般恭谨地问道:“可以请您今日一起共进午餐么?殿下一直渴望着您的消息。”
班恩颔首:“自无不可。”
华生颔首道别,手杖撑着身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留下尴尬的枢机主教在原地,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不远处,礼官们拍着脑袋,眼神绝望,忍不住想要撞墙。
又是一场外交失误……
会议还没有开始,这种失误就出现两次了。
台阶上,尤利尔冷冷地看了班恩一眼,很快,一位教士不着痕迹地走向班恩,低声吩咐:“班恩骑士长,主教希望这种意外不要再次出现了。”
“我也希望如此。”
班恩面无表情。
就在短暂的等待之后,最后一位尚未入席的代表终于走进了宫门。
眼看到来自勃艮第的使者出现,主教们顿时松了口气黎塞留作为外交官已经多次代表勃艮第出使圣城,礼仪娴熟,断然不会再出现如同狼笛和华生那样的半吊子失误了。
相对于那两位恶客,不论怎么看,还是早已经和己方私下达成协议的勃艮第更可爱一些。
就在主教们殷切的眼神中,黎塞留稳步向前,一路目不斜视,风度翩翩,仪态端庄,神情和煦,令人心生好感,然后……又停在了台阶的下面,不走了?
不走了!
真不走了!
尤利尔的表情顿时抽搐起来。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黎塞留回头,向着面前的老骑士颔首。
“班恩骑士长,又见面了。”
班恩看着他:“黎塞留阁下,我们曾经见过吗?”
黎塞留笑着,“二十一年前,您曾作为骑士出使勃艮第,彼时我是负责与贵方对接的秘书之一。
时隔二十一年,阁下依旧风姿不减,令人羡慕。”
“过奖。”班恩淡然回应。
眼见他们客套完了,尤利尔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总算要结束了。可是却没想到,黎塞留又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递向了班恩:
“这是一位后辈为您准备的礼物,一些茶叶,希望您喜欢。”
班恩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了困惑的表情,接过盒子,看到了盒子里的铁罐。
实际上茶叶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品种,只不过是一个小地方产的牌子,甚至除了当地人以外很少有人知道。
似是触动了什么回忆,神父沉默了。
许久,他轻声问:“那个孩子,他还好么?”
黎塞留微微一笑,“虽然有诸多不如意,但总算过上了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是吗?”
班恩并没有再多问,只是颔首:“祝他一切都好。”
“谢谢。”
黎塞留道别,踏上台阶。
于是,伴随着一场堪称诡异的外交事故,教堂的大门缓缓合拢,为了和平而召开的会议终于拉开了帷幕。
“只不过,真得能够停战吗?”
门外面,戍卫的骑士感叹道,看向沉默地班恩:“大骑士长您怎么看?大家都觉得阿斯加德的这一场战争至少还会持续一年。”
“不,战争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班恩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只不过和平还在路上而已。”
…
理所当然的,会议开始的第一天在大家的扯皮、推诿和各种外交辞令中度过了,而真正能够决定未来走向的却并不在会议之上。
而是在会议结束之后的拜访和长谈之中。
深夜,安格鲁领事馆的大门被敲响。
在雨水泼洒的声音中,来者收起了黑色的雨伞,向着华生露出笑容。
“深夜拜访,还请恕我冒昧。”
“现在的老人家都这么有精神吗?真是令人敬佩啊。”华生打了个哈欠,“来人,为黎塞留阁下来一杯浓茶。”
在书房之中,热茶散发着香气。
在开场的客套之后,两人不咸不淡地闲聊着,到最后,终于转入了正题。
“华生先生作为外交官的才能,这些日子我从报纸上已经深有体会。”黎塞留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在会议之外能够开诚布公地同您谈一谈。”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华生微笑起来,“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得谈。”
“我喜欢这句话。”
黎塞留也笑了,“说实话,我本来以为来得会是神之手。”
“没办法,殿下另有要事。”华生耸肩,“况且,上司只要负责承担后果就行了,蝇营狗苟的问题自然有我们这种下属来解决。”
黎塞留端起茶杯,“我相信,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伴随着两个人的轻声细语,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偶尔在间歇的时候,华生抽着烟卷,便忍不住瞥向窗外。
算算时间,那个撂挑子的家伙,大概已经到云楼了吧?
第七百九十二章 云楼
云楼,丝绸与青金的城。
在数百年之前因为大源的动荡而从海中升起,占据了东西方之间海上运输的要道,可谓扼住了商路的喉咙。
只是存在,便如同一颗摇钱树,只要航道还在运行,钱财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关于云楼的奢靡和繁华,叶青玄早就从诸多游记和商人、走私者的口中有所耳闻。
据说庞大的城池有一半是建筑在海洋之中,没有财产和身份的平民和贱籍只能居住在海中,以舢板和木船搭建而成的房屋,如同藤壶一样寄居在城墙和礁石之上。
在陆地稀缺的海洋之上,这里是真正的寸土寸金,每一寸土地都恨不得占满,每一尺空间的价值都要利用殆尽。
到最后,整个城市变成了立体的迷宫。
在厚重的城墙之后,建造者巧手灵思,以建筑细细的铺满了一层之后,塞进了最低等的工奴,再押上了一层木板,又细细地铺上一层,放进了有产者,就这样不断地向上,一层又一层,直到九层之上,日光映照的高楼,便是最顶端所在。
在诗人的口中,那一栋城主府极尽了凡间一切奢华,一砖一瓦尽出于巧匠之手,哪怕是屋脊之上的瓦片也缀饰着青金和美玉。
整个城市都仿佛一座巧手营造的高楼,城主府便是高楼最顶端的瑰丽结晶,而在城主府之下,黑暗中的城池彻夜不眠,一年三百六十日灯火不熄,人群往来奔走,顺着木梯和钢轨上下攀爬,吞吐着货物和财富。
金银美玉被源源不断地运往了迷宫的最深处去,直到现在,再没有人知道这一座城市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财富。
种种传闻中,或是绮丽、或是庄严、或是诡异、或是阴暗,每一个云楼城都具有着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神秘吸引力,令人心生好奇。
可叶青玄从未曾想过,自己来到这一座城市的时候,这里会萧条至此。
游牧之山驶过了寂静的海域,所过之处,一切颓败腐烂的海上房屋中都毫无生气,隔着雾气,偶尔能够看到一两个隐隐绰绰的影子活动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屋子里,可行近了之后,却看不到任何的踪迹。
就好像成心躲着他一样。
往日来来往往的船队也已经全部不见了,甚至直到他们行驶到了云楼城之下的大门处,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虽然伴随着东方的长城封锁,航路断绝后有所萧条是正常的,但萧条到这种见鬼的程度可太出乎人的预料了。
“亲王殿下,这个鬼地方有问题啊。”
掌舵的叶戈尔挠着自己的秃头:“让人的慌。”
叶青玄被逗笑了,“利维坦的无光之海都没有吓到你,如今只是荒芜一些,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这不一样。”
叶戈尔组织着措辞,酝酿许久之后回答:“无光之海是怪物弄出来的,我不怕怪物,打得过就活,打不过就跑,跑不掉的话大不了会死。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是人为的。”
他说,“比起怪物来,我还是更害怕人类一些。”
叶青玄一愣,忍不住大笑。
叶戈尔这个家伙的生存哲学虽然粗糙简陋,但总有闪光点。
“放心,不论出现什么状况,我都护得住你。”他拍了拍叶戈尔的肩膀,走到舰桥前面,凝视着游牧之山的前方。
如今他们已经来到了云楼城之下,前方就是云楼城的正门一座万吨水闸。
云楼城的正门共分为两层,由城门两头的两道水闸进行隔绝,据说城内和城外的水位是完全不同的,海拔相差有如断崖。
如果没有整套枢纽配合调动的话,叶青玄就算是撞破了外门也很难进得去。
可现在船都到了城墙下面了,云楼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在叶青玄的感应里,庞大城墙之上,宽阔到足以令数十辆马车并行的空间中,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城门之后的空间,也寂静的不像是一个城市。
如今,整个云楼都像是一具双层的铁棺,封存着尸体和尸臭,分毫不露,可靠近了就令人觉得不安。
这一座城市……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就在困惑之中,轰鸣声迸发。
伴随着水闸的剧烈震动,无数青绿色的锈斑和藤壶从铁壁之上抖落,汹涌的水流声汇聚成无数巨石碰撞的尖锐声音,海洋之下翻涌着白沫,像是死去的章鱼喷吐着尸水。
最终,通往城池内部的道路缓缓开启。
就算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甚至连作为信号的灯光都没有亮。
“这……”
叶戈尔犹豫地看向了叶青玄。
“我去就行了,你们留在这里。”叶青玄伸手,从船员手中接过了风衣披在身上,向船长吩咐道:“有什么情况的话,不用管我,直接后退到安全范围。必要的时候,我授权你使用赫淮斯托斯。”
叶戈尔欲言又止,猜到自己再劝也不会有用,只是叹息一声,叫来了两个船员。
“请让他们跟着您吧。”叶戈尔看着叶青玄,“作为亲王殿下,出巡的话,没有两个侍从可说不过去。就算让他们为您拎个包也行。”
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更何况,再不济也能用来挡个刀,争取一点时间。
叶青玄看了看那两个开始着装的骑士,没有拒绝,很快,踏着舷梯跳上了舢板。迎着阴暗的城市,舢板缓缓地没入了城门的深处。
舰桥上,叶戈尔粗暴地抽着烟卷,表情就忍不住抽搐:
“这鬼地方……太他妈邪门了。”
…
实际上,叶青玄并没有在黑暗里航行多长时间。
当他的舢板停靠在码头变上的时候,就看到早就等待在那里的身影,四肢纤细,白发如银的少女,眼眉熟悉……
白汐?
叶青玄愣了一下,险些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可很快,他就发现,少女的脸上没有那种一如既往桀骜和嬉笑,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木偶一样。
只是漠然。
“你是……云楼潮月?”
叶青玄想起传闻中白汐的双胞胎姐姐,却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之下。
寂静里,少女微微地向他行礼。
“请跟我来。“
说罢,便转身在前方带路。
那副姿态,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到来一样,没有惊奇和困惑,也没有茫然和忌惮,双眼中空空荡荡,毫无任何情绪起伏。
像是个傀儡娃娃一样。
沉默地前行之中,叶青玄跟着她的脚步,穿行在繁复的又阴暗的走廊和台阶之间,自下而上。
不见传说中的灯火通明,只有少女手中所执的一纸灯笼带来微微的亮光,令整个死寂的城市越发阴森。
街市、坊区、医馆、店面……所过之处,一切都毫无声息,一片颓败,被尘埃覆盖,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活动过了。
空气里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腐臭味,破烂的木板后面隐隐可以看到虫子和老鼠在爬动,为阴暗带来仅有的一点声音。
这个城市……绝对有问题!
最终,叶青玄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们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云楼潮月走在前方,听见他的话,便停下脚步,险些让叶青玄撞倒。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一张美丽到毫无生气的脸颊浮现出一丝困惑。
似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
很快,她轻声回答:“大家都离开这里了。”
“离开?”叶青玄茫然:“为什么?”
“不知道。”
这一次云楼潮月回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父亲说他们害怕了。”
“害怕什……”
叶青玄还没问完,他的眼睛,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尸体。
诸多尸体……
穿过了走廊和台阶之后,叶青玄终于攀爬到这个城市的最顶端,得见传说中瑰丽神奇的白楼。
可白楼之上,却悬挂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尸体。
那些尸体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干瘪的壳子在风中微微晃荡着,曝晒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早就没有腐臭散发,可黑漆漆的眼洞里依旧没有任何的微光。
只是直勾勾地俯瞰着他们。
骑士下意识地将手按在剑上,毛骨悚然。
叶青玄沉默许久之后,轻声冷笑起来:“你父亲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别开生面。”
云楼潮月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回头看着他身后的骑士,“他们,留在这里。”
“好。”
叶青玄挥手,示意随从在门口等待自己,然后跨入了大门之后的繁华楼阁之中,“我倒要看看,云楼庆舒卖得是什么药。”
刚刚踏入大门,便听见了琴声。
清冷优雅的琴声回荡在了整座城府之中上,并不喧嚣,却映衬着寂静,令人心情顿时放松。
庭院之中的苍松翠竹之间,有曲水环绕,水声流淌,方寸之地里营造出了奇异地韵味,精巧而华美。
就像是一瞬间离开了城市,来到了山野之间,心神自在。
可越是向前,就感觉到这一份‘天然’之上的浓厚粉饰。
他感觉到脚下大地在微妙的旋转,迎着太阳,整个城主府都好像建筑在机枢之上,令庞大的建筑无时不刻的微微旋转着,确保正对着日照的方向。
每旋转一周,便是一日夜。
伴随着叶青玄的向前,庭院也在微妙的起伏,不论是竹林、曲水、苍松还是白墙,都只不过是这一座庞大机械中的一部分。
无数楼阁伴随着他的脚步从道路的分岔尽头出现,在他扭转方向之后,又缓缓沉入地下。在无数建筑和装饰的拼凑之下,整个城主府仿佛有千百种不同的样貌,千百种不同的姿态和风格。
就连那幽幽地琴声,也是由八音盒一样的装置所演奏而出,灵巧的韵律背后是无数旋转的齿轮和枢纽。
叶青玄总算明白为何那么多游记里会有互相矛盾的地方了,因为这一座城市本身就是不定型的,无数模块上下沉浮,便有无数种摸样。
在他的掌控者手中,这是世界上最昂贵而精巧的玩具。
哪怕一路行来并没有任何的人迹,叶青玄也能够感觉洋溢在每一寸空间中的美感。
直到他最终登上了高楼的顶端,在整个城市的最高处,他终于看到了云楼庆舒……白汐的父亲,那个曾经令他遏制不住杀意的男人。
只是,现在的云楼庆舒,却和他预料的摸样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
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一路顺风
圣城一别,不过是短短的半年时间不到。
半年之前,云楼庆舒行走在圣城之中,风姿优雅,姿颜美妙,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尊贵与庄严。
而现在,他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酒臭味,角落里还有一滩呕吐物没有收拾,宿醉得像是一个倒毙街头的流浪汉,再不见任何风度和威仪。
叶青玄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一个像是祠堂一样的地方,屁股下坐着原本摆放贡物的案桌,而本应该享受祭祀的牌位现在却倒得遍地都是。
往日庄严肃穆的地方此刻一片狼藉。
那个颓废苍老的男人胡乱缠着一张毯子,睁开眼睛,看着走进来的叶青玄,许久,似是想起了他是谁,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亲王殿下’。”
亲王殿下这个词他咬字分外古怪,饱含着嘲讽和恶意。
“你是云楼庆舒?”
叶青玄看着他,神情漠然,试图从他的脸上辨认出任何熟悉的痕迹。
“啊,对,是我,是我。”
云楼庆舒怪笑起来,伸手,胡乱指了指:“随便坐吧,你看着哪儿舒服就坐哪儿……注意脚下,你刚刚把我祖父的牌位给踩到了。”
带着宿醉的昏沉和醉意,他瞥着叶青玄的摸样,乱糟糟的头发盖在脑袋的一边,看上去十足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