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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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堪对江烽的各种奇谈妙论那也是见惯不惊了,他更感兴趣的是柴永表现出来的凌厉气势,这让他甚至都有些感觉到了威胁。
“柴永兄,不知你对我们淮右北上一战有何见教?”杨堪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柴永也知道这是江烽手下的头号悍将,虽然在武道水准上略逊与自己一筹,但是从对方身上的气势他也能感觉得出,对方的气机膨胀也到了一个高原期了,也许就是差那么一个契机,就能实现飞跃。
“杨将军,我们淮右军若是要取徐州,最大敌人不在于时酆,而在于蔡州,在于时间。”
柴永也是早有准备,侃侃而谈。
“君上必有安排,但以某个人看法,一旦出手,须得以迅雷之势,一鼓而下,不能让蔡州或者时酆麾下诸将有缓气的机会,不能让他们定下神缓过气来,否则我们淮右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杨堪和江烽交换了一下眼神。
英雄所见略同,柴永果然非泛泛之辈,也一眼就看出了目前淮右要入局徐州的关键。
蔡州,时间,以及时酆麾下诸将,这几个因素都要求淮右出击徐州务必一击成杀,震慑住诸方力量,让其不能不敢妄动,然后以凌厉之势拿下徐州。
“唔,很好,柴永,那你抓紧时间下去整编军队,所需禀报任命将官,尽快报上来。”江烽点头,“十五日后,某要看到左厢第十军的风姿。”
“定不辱使命。”柴永抱拳鞠躬,“属下告退。”
一直到柴永身影消失,杨堪才吁了一口气,“君上,此人心思深沉,手腕不凡,要么大奸大恶,要么就是一代人杰。”
江烽斜睨了杨堪一眼,似笑非笑,“七郎,是感觉到对你和你的第一军有压力了,还是觉得某驾驭不了此人?”
杨堪也回以诡异的一笑,“若是论武道实力,某现在不如他,但某有自信会赶上他,若是论治军练兵么,某自认不输于他,但此人敢行险妄搏,剑走偏锋,有些与过之相似,有点儿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倒也不好说这是好是坏。”
江烽沉吟着点了点头,“七郎看人甚准,但有一点还是略有偏差,此人虽然喜行险,但却是筹算慎密,极有城府,这一点,过之相比之下,还稚嫩了不少,或许三五年后方能有一较之力。”
第十二节 没得选择
气氛格外阴郁而凝重,三三两两的散兵游勇们无神的靠着军寨的围墙,墙边上乱七八糟的丢着破旧包袱,行囊布袋,有几个人干脆就睡在了旁边。
整个盘蛇堡军寨在两千多人涌入下就显得有些狭窄拥挤了,除了那一排略微看得过眼的石堡外,整个军寨的中间都被一堆堆的人群给挤满了,就像是土黄色的一张纸上涂抹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妈的,把我们赶在这里来,莫非是要把我们一举围歼?!”
“行了,朱二赖,对你还用得着围歼?再饿你两天,你自己就得要卧倒在地,等人家来割你的头你都没劲儿反抗了,知道市面上的米多少钱一斗了么?”
“滚你妈的,你又知道了?几碗稀粥难道还没塞满你肚子,又来劲儿了,张老旺?”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会儿你蹦得起,待会儿柴大人回来,真要招人了,你又没劲儿了,被淘汰掉,那就怨不得人了。”
坐在旗杆旁的张老旺懒洋洋的在自己身上寻摸着虱子,嘎嘣一声捏死一个,有一句没一句的卖着嘴白。
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堆人,黑压压的好几十个,像这样的人堆,在军寨里还有十来个。
大家要么以原来在忠正军或者德胜军内的体系聚成团,要么就是以家乡籍贯口音围成堆,竖起耳朵听着内里消息灵通人士的摆弄。
听得张老旺说被淘汰掉,一干人就像是被捅了一下的马蜂窝,顿时就嗡嗡躁动起来。
众人都是在上一轮筛选中被淘汰下来的,既然是被淘汰了,自然也有其原因,要么是年龄偏大,要么就是有些病痛伤口,要么就是军纪不佳,而后者大概是最主要因素。
在被东海军、镇海军围城期间,这些人顶住了东海军、镇海军的进攻,但是同样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当停战之后,这些压力一旦消失,有些人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恣意放纵,浪荡形骸,最终的结果就是当要重选精兵组建两军的时候,这里边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筛选时间很短暂,没有更好的表现,便立即被淘汰,而且毫无回旋余地。
事实上这些恣意放纵自己军纪不佳者,并非都是战斗力逊色者相反,这里边许多都是在战场上敢于迎难而上拼死搏命者,正因为提着脑袋玩命,所以在下来之后才太过于放纵,结果却栽在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选拔上。
所以这些人很不服气被淘汰,而他们也很清楚一旦被遣散回乡,一无所长的他们命运将会有多么悲惨,所以才会要行险一搏。
现在这一搏似乎终于迎来了一丝变数。
这是三个人头赢来的,当然这里边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起码丢了人头的几个人并非善类,大头兵们也不是傻瓜,明白这背后隐藏的许多猫腻。
他们现在更焦躁的等待着命运的结局。
柴大将军他们都是认识的,也正是基于对柴大将军的信服,这些人才乖乖的来到了这个城郊外废弃的军寨里。
这盘蛇堡军寨是当年杨行密时代修建的军寨,距离合肥城只有几里地,地理位置上佳,但是在杨渥时代就被废弃了,因为从那个时代开始库周就未曾遭遇战事,偶尔在遇上演练各军要来庐州点检时一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荒弃的。
现在大家就这样百无聊赖却又心中惶惶的等待着柴大将军的归来。
“老旺哥,你说防御守捉使大人能同意柴大将军的恳请么?”
这句隐藏所有人心中的话被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问出口,一下子让这群人都安静了下来。
从军这么多年,没有谁不清楚今日这种哗变骚乱性质有多么恶劣,换个暴躁一点儿的君上,只怕屠刀已经挥起,人头滚滚了。
他们也不认为江烽就是仁慈的,仁慈者从来就不可能在军中立足。
但是他们却别无选择,回乡间务农这种事情对他们来比杀头还恐惧,有些人甚至从来就没有摸过农活儿,要让他们去和那些赤足褴衣的泥腿子一起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的耕作,他们宁肯选择死。
所以他们在有心人的煽动下,选择了一搏。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一搏的结果,但起码他们努力了一次。
柴永的出现让他们更是像看到了救星,这位昔日德胜军中的将星,肩负起了为他们请愿的重任,他们的一切希望维系于他。
但他们同样清楚,那位淮右之主没有那么容易应允,若然这种事情开了先例,对人君的威信无疑是一个挑衅,没有谁会轻易容忍。
气氛格外讶异。
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自己,张老旺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发痒,下意识的挠了挠。
他是慎县(今肥东)人,和柴永是老乡,跟随着柴永也算是打拼过多年,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对这上边的事情有多了解,只不过柴永走时他也曾尾随询问,柴永只说了静等二字,这让他才凭空生出无限希望。
柴大将军不是空口妄言之人,他敢这么说,自然有底气。
也许这早就是一场戏?那位据说几年前和大家一样是大头兵的淮右之主,说不定和柴大将军早有有约定?
张老旺不敢往深里想,但他知道那位防御守捉使大人和柴大将军一样,与其他将军不同,他们都是和大家一样的贫苦出身,都是从大头兵干起,也许就是这个理由能让防御守捉使大人网开一面?
“咳,咳,这种事情,某也不知,要说换了别处,也许大家伙儿早已经掉脑袋了。”张老旺挺直了自己身体,“但听说这位防御守捉使大人有些不一样,他和咱们大伙儿是一样出身,若是光州那边的兄弟就该知道,他能体会咱们这帮穷兵汉的苦处,咱们可以上战场去战死,起码能为家里人留点儿赙赠优恤,捞点儿勋转,但却不能让咱们在田间地头老病而死。”
张老旺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都是当兵吃粮的粗汉,骤然要大家去田间地头厮混,这如何能接受?
真还不如上阵博个生死,哪怕死了们也能替家里博点儿赙赠优恤,运气好还能捞点儿勋转。
“对,咱们宁肯去战场上搏一把,拼个生死!”
“宁愿战场上死,不去乡间躺!”
“当兵的岂能死于床底间?!”
顿时引来一帮粗汉们的叫嚷,群情汹涌。
“行了,柴大将军尚未回来,大家安分点儿,难道真要让别人刀枪顶到大家脖子上?”朱二赖没好气的吼了一声:“谁让你们没选上?怨谁?”
一句话又把大家给说瘪了,别说没给你机会,给了你机会,自己被把握住,怨谁?
“不管咋样,咱们就是求一个上战场拼死的机会,难道这点儿防御守捉使大人都不能满足?都是当兵打仗,谁也不比谁孬,防御守捉使大人要咱们往哪儿,咱们就用这条命去搏一把罢了!”
“是啊,咱们就把这条命送给防御守捉使大人,但得在战场上,不是田间地头!”
一时间整个军寨里的人都被这闹腾起来的情绪给宣沸起来。
“好!”
声如洪钟大吕,从远处冉冉而来。
“某就替你们争来了这次机会!”一道人影从寨墙外破空而至,倏然落在了旗杆旁,张老旺、朱二赖等人早已经让出了一个圈子。
柴永昂然落地,环顾四周。
四周的人开始涌来,围绕着旗杆周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圈子。
“某已经恳请防御守捉使大人,君上已经同意某组建淮右左厢军第十军,编制二千五百人,设五营二十五都,五个营指挥使和五个营指挥副使,二十五个都头和副都头,在场诸位,若是有意竞逐此位,现时便可在某这里列队报名!”
柴永的声音清晰洪亮,整个军寨内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其余众人,便可到右面门口报名入籍,二千五百人,张老旺!”
“属下在!”
“你与朱二赖二人负责组织士卒报名选拔,若有差池,某便要你的人头!”
“大将军放心,某与二赖便是不吃不喝也不敢耽误将军大事!”张老旺面泛红光,昂首顾盼,嘿然道。
“好!三日内,诸营成型,某要看到各自操练,意欲搏这营指挥使、都头职位者,尽管放马过来,某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少把那些没用的花巧拿出来糊弄某!”柴永森然道。
柴永很清楚自己面临的压力,江烽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实际上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十五日之后,第十军就要和左厢军第一军、第六军、第八军、牙军这些军队以及秦汉、骆成淦的右厢军第一军、第二军一并出发前往濠州,随时可能投入到淮北战场上去,如此紧迫的时间,要把这支军队迅速打造出来,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且挑战还不仅仅止于此,第十军若是想要在淮右军中站稳脚跟,势必要在这一战中有所展示,而江烽也明确表示第十军必须要在第一战中证明自己,这才是最关键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战会是如此打,但柴永知道,这将是一场生死恶战,而他和他的第十军没得选择!
第十三节 成军
盘蛇堡军寨一隅,百余人簇拥在这里,一条独队直接通入石堡中。
这盘蛇堡军寨内的石堡虽然经历了几十年,但依然坚固,一张木案,一把胡椅,孤灯如豆,让本来有些阴暗的石室内明亮了不少。
距离石堡大门有十步之遥,所有人都等待在外边,一个人一个人进入面试。
这是柴永定的规矩,他要亲自一个一个的考核面试。
第十军没有多余的机会,第一战就可能是直接面对淮北感化军的精锐的搏命一战,所以柴永没得选择。
他必须要牢牢掌握自己手底下的这帮兵头,搞清楚他们的实力底细究竟如何,在上阵时才能心中有数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十多天时间,他也不可能有太多的机会来一一通过训练来观察,这种面对面的直接询问考核观察了解,更具有直观性。
作为在德胜军中拼杀了几十年的宿将,柴永对德胜军中的军将还是相当了解的,只可惜秦汉和骆成淦也不是等闲之辈,在前期的选拔中早已经将优秀者一揽无余,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毛病,或者就是出了状况的了。
好在他现在不是德胜军厢都指挥使,而只是一军的指挥使,在要求上就不会那么高。
对德胜军出身的军将他只需要简单询问几句,再看看对方表现就能知晓大概,但忠正军那边的人则需要认真考察,防止错漏。
都头和副都头这一级别的角色尤为重要。
他们在战争中将直接肩负起冲锋突击的重任,一方面需要相当的武技,另一方面也需要相当的指挥统御和组织协调能力,可以说这一级军官是承上启下最为关键的,所以他必须要亲自考核。
在德胜军担任左厢都指挥使时,他只关注营指挥使和营指挥副使这一级别的军将,但现在他需要直接接触都头和副都头。
身份角色变了,但是柴永却丝毫没有沮丧的感觉,相反更有一种重新塑造自我的冲动和挑战感。
在吴地承平已久,没有战事的日子,让他有些寂寞。
而一旦东海军和镇海军来袭,德胜军长期和平养成的懈怠和麻木使得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不利情形下,一直到连败几战之后才开始慢慢恢复过来。
只可惜先机已失,东海军和镇海军是早就蓄谋已久,没有再给他们多少机会。
现在虽然他从厢都指挥使变成了军指挥使,但他反而有一种年轻时候的冲动感,下一战将直接面对感化军的精锐,他渴望通过这一战来证明自己,也渴望用战功来赢得江烽对自己的认可,以及淮右军其他军将对自己的尊重。
“齐谦,和州含山人,原任忠正军左厢第五军中营指挥副使,……”
“前次招募为何落选?”柴永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有些混不吝的浪荡子。
武道水准起码是天阶洗髓期以上了,准确的说是结体期了,在忠正军中担任指挥副使已属委屈,为何在前次选拔中未能入选?
“酒醉误事,未能参加。”男子没有任何隐晦。
“吾观你武道水准已有结体期实力,为何在忠正军中只得以营指挥副使?”柴永径直问道。
“调戏新安王侍女,杖责降职。”男子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哦?”柴永咧嘴一笑,“好胆!”
“无心之举,奈何?”男子眉目间依然有些怀念的味道,这让本来不喜这家伙的柴永都不得不承认此人有些桀骜,不过只要能上阵杀敌,这些都无关紧要。
……
“大将军!”门外传来张老旺急促的声音。
“何事?”柴永皱起眉头,他最不喜这种临时打乱自己考核的行为。
“军寨外新来了一千多人,要求参与选拔,军寨中人不答应。”张老旺有些头大,他也没想到此次选拔会影响这么大,连那些未曾参与闹事骚乱已经准备归乡的士卒都被惊动了,立即丢下包袱跑来了。
“哦?!”柴永也有些意外。
九千多忠正军和德胜军的残军,除开第一轮被选拔走的五千人,剩下四千余人,有五六百人的确是主动愿意回乡,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有伤或者年龄太大,打不动了,所以获得一些补偿,便愿意回乡了。
剩下的接近四千人,除了这两千多人参与闹事骚动,另外一千多人则是首鼠两端,既不愿意回乡,但又不敢参与闹事,现在却想来坐享其成了,自然会引起这些参与冒险闹事者的不满。
略作思索,柴永沉声道:“告诉大伙儿,此次选拔,一旦入籍,十日后便要打仗,生死有命,让他们考虑清楚,若是仍然愿意,那便让他们参选!”
他需要的是能打仗的人,无所谓投机不投机,上了战场,只要你够狠够机灵,能活下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喏!”
选拔持续了一天。
营指挥使和营指挥副使都无话可说,这是要靠真本事的来说话的,能入围营指挥副使这一级,在各军中大家都知根知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但是都头和副都头这一级别却是竞逐激烈,柴永也不怠慢,一个一个过关,愣生生到晚间才算是敲定。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与东海军和镇海军的连番大战之后,尤其是在经历了十多日东海、镇海两军围攻之后,这残余下来的九千多士卒都算得上是砥砺之后颇有战斗力的了。
起码这些人比那些从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新卒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连柴永都要承认,这些兵卒比起当初尚未与东海军、镇海军接战之前的德胜军都要强许多,筛选出来的这两千五百人仍然具备相当实力,哪怕是被淘汰的这一千余人,他觉得都值得保留下来。
……
“在座的都是我亲手选拔出来的,无论大家以前属于忠正军还是德胜军,现在我们都属于淮右左厢军第十军,这个番号编制是君上让本来已经占了这个编制的濠州团练让出来的,我们有幸入列淮右左厢军,……”
一个个齐刷刷坐在石凳上的各营指挥使、副使、都头、副都头,挺胸抬头,倾听着柴永的训话。
“君上为什么会给我这个机会?不是某面子大,也不是君上看大家可怜,是因为某向君上保证,某可以带你们这帮兄弟为君上打赢一战,无论我们的敌人是谁!”
“某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怨气,凭什么昔日的袍泽可以先入选?凭什么我们就险些被逐回乡?但某要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们要证明自己,只需要一战!”
“打赢这一战,一切轻视都将离我们而去,我们可以告诉所有人,不是你走在前面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