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第3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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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楼经过了修缮和加固之后,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原状,城墙下,还有一些人正在施工,但袁怀河却没有多少心思。
他很清楚,这些临时性安设的术法设施也好,触发式陷阱也好,也许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当真正面对大规模的军队攻城战时,意义不大,尤其是那种上万人的攻城战,这些都只能算是小儿科式的东西。
但对于己方来说,这些东西哪怕是聊胜于无,也要利用这一段时间来进一步完善了。
手中的兵力还是太单薄了一些,这一点袁怀河很清楚,当他得知江烽驻扎在濮州的大军南下时,他就知道这一仗不可避免了,而且可能将是蔡州有史以来面临最艰难的一场恶战。
宋州不是蔡州,城内的士绅仍然还有不稳,要借助他们的私军基本不可能,话又说回来,就是他们愿意借,袁怀河也要考虑能不能用,敢不敢用,憋到关键时候突然倒戈反水,那才真正成了致命一击了。
正因为如此,虽然宋城内的士绅私兵数量不少,但是袁怀河却不敢用。
默默地盘算着双方兵力的巨大差距,袁怀河也觉得两难。
如果这点兵力来守蔡州,袁怀河不敢说有绝对把握守住,但是徐州军要想拿下,那不付出惨重代价绝不可能,甚至代价会大得让徐州军放弃。
可惜这里是宋州,虽然从城防体系来说,还算是比较健全,但是大梁之前自视太高,对于城防体系上只是用了普通的城防设施,像术法和器械这一类的布置安排就几乎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蔡州要想完善这方面的设施,就不得不从头来,而这可不是一项小的工程。
不但耗费巨大,更关键的是时间也有些来不及了。
虽然来宋州协防有蔡州的许多术法师力量,但是这些术法师更多的是攻击型的术法师,而非以安设防御设施体系的术法师,所以在改造宋城防御体系时效率很低不说,效果也不是很好,有些事倍功半。
但即便是这样,袁怀河仍然还是督促着加大力度推进,总能起到一些作用,这个时候不是计较投入的时候。
“家主!”沉重的脚步声显示出来人的心情恐怕不太好,而袁怀河也感觉到了,叹了一口气,“说吧,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徐州方面新组建的河朔军已经过了曹州,正在南下,估计后日机会进入楚丘境内,而徐州方面的淄青军正在和天平军进行换防,细作传来的消息,淄青军已经进入虞城。”来人低垂着头,沉声道。
“河朔军探明是十二个军?骑军有多少?”对淄青军,袁怀河还是有所了解,但还是河朔军是徐州方面才组建的,加之之前蔡州的主要注意力都在中院这边,对这支隐藏在濮州边上的军队了解并不多少,只知道是尚云溪和朱密在负责整编,而大量梁军降卒逃卒都归入其中。
“骑军规模有三个军,都是以梁军降卒以及尚云溪部骑军为主。”
袁怀河有些头疼,虽然早已经预料到这一战不好打,但是当河朔军真正成军之后,蔡州方面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梁军能在中原立足数十年,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皆有可取之处,之所以后来节节败退,乃至最终被沙陀人击败,不在于士卒,而在于上层军将,或者说也不在于军队中的任何人,而在于军队的体系和机制出了问题。
你能说梁军的士卒不勇敢么?不能,和沙陀人与蔡州军、感化军、泰宁军恶战这么多年,再不济也不可能几年之内就退化到这种程度,梁军可不像南阳那些鲜有打仗养尊处优的兵,。
你能说梁军武将军官没有战斗经验,或者说武力不足?当然不可能。
大梁从立国开始就处于四战之地,被敌人包围之中,两年一小战,三年一大战,基本上就没有消停过,可以说大梁坐拥河洛中原十余州膏腴之地,其钱粮就都用在养兵打仗上来了。
无论是士卒还是武将军官论武勇,并不输给任何一支军队,不敢说天位高手满街走,天境高手多如狗,但起码小天位强者数量之多不输于任何一家藩阀,军官个体素质也不逊色任何一支军队,这绝非夸大其词。
但是他们却溃散得如此之快,败得如此之惨,让周围一众藩阀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看起来梁军似乎不值一提了,但是像袁怀河这些深知内情的人才知道并非如此。
梁军如果依然是那支梁军,那么真的不足虑,但是一旦他们被徐州军武装起来,更换了指挥体系和保障机制,那么就截然两样了,或许在磨合适应期中,战斗力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是只需要打上一两仗,他们立马就会凝结成型,变成一只让人可畏的强军。
这一点,袁怀河确信无疑,盖因一少部分归降了蔡州的梁军就是如此,袁怀河不相信徐州军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袁怀河还是深刻感受到了自己手中兵力的不足,地盘太大了,有些地方可放弃不守,但是有些要害之地你却不能不派兵防御。
像蔡州老家,像亳州第一线,像自己现在站着的宋州,你能不派兵么?不派兵,徐州一支偏师就能攻城略地,深入腹地,自己敢和徐州这么拼消耗么?自己拼不起啊。
可这一分兵,就捉襟见肘了,明知道宋城肯定是徐州军必夺之地,但自己也不可能为了守宋城就放弃亳州,否则徐州军挥兵直入,一举夺下颍亳,那袁家还剩什么?一夜回到从前,还拿什么和徐州军拼?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虽然袁氏在培养家族子弟上颇有成效,但是毕竟一个家族的人才要撑起这样庞大一个地盘很显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哪怕是拉上了赵、薛、何三家,仍然远远不够。
相比之下,徐州政权在人才的选拔任用上却是毫无限制约束,甚至大量提拔使用降将降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州也就是最早的淮右政权从一开始就不是依靠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家族,而是从外来吸纳人才,最早的光浍本地和大梁闲散人才,到后来就开始进入快车道之后的淮南人才,徐州和兖郓人才,乃至现在的平卢人才都大举进入了徐州体系内。
袁怀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想要效仿徐州,但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蔡州政权就是是建立在以袁氏家族为根基赵薛何三家为枝干的这一体系上的,连当初何家进入这一体系都引起了袁赵薛三家的一些反弹。
利益就那么多,如何分配本来就充满矛盾,你现在还要引入其他人来,这就是要立马引起内讧内乱的先兆,所以至少目前蔡州还无法做到,只能在形势稳定,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前提下再来进行分配,但看起来周围的沙陀人和徐州都不会给自己这个时间了。
想到这里,袁怀河也不禁暗自叹息。
第二百八十七节 时不我待
就在袁怀河在城墙上暗自叹息时,已经从虞城出击的刘延司正意气昂扬的指挥着大军向东挺进。
淄青军是徐州军镇中最优先保障补充的一镇,无他,淄青军从一开始就充当了啃硬骨头的急先锋。
在与蔡州军的争夺战结束后,淄青军再度得到了优先保障,从士兵补足到军械物资的供应,都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补充,江烽在这一点上充分履行了他的诺言,这也让刘延司这一干平卢降将极为满意。
现在大战再度拉开序幕,对于刘延司他们来说,这又是一次展示老平卢军战斗力的最佳舞台,尤其是大量术法师部队和术法器械的充实,更是让刘延司底气十足。
手底下一帮武将都已经叫嚣着要蔡州军在宋城这一战中彻底打服,打得他们见到徐州军就要望风而逃。
刘延司虽然没有手底下一帮小子们那么狂妄,但是也认为当下这种局面,拿下宋城,打垮蔡州军只是时间和自己一方的损失有多大的问题。
尤其是在获知郡王为了确保一举拿下宋城,更是将原本用于北上河朔的河朔军也派往南下,与淄青军合攻宋城时,刘延司就觉得郡王似乎谨慎得有些过了。
当然,郡王在来信中也解释了为什么会这么做,就是要一鼓而下,而且要在最小损失的范围内实现这一目的,因为攻下宋城只是第一步,未来还会有陆续的战事展开,这将是对蔡州的灭国之战。
在获知这一消息之后,刘延司才是真正的热血沸腾起来,这也意味着郡王已经改变了之前要先谋河朔的战略,而要先把蔡州这个心腹之患彻底解决了。
这对于淄青军来说太有利了。
北上河朔攻略,那是河朔军和平卢军唱主角,而灭蔡州夺中原,淄青军和武宁军将是当之无愧的主力,这也意味着郡王是要把大把的功劳让给原来老平卢军这帮兄弟们,这对于包括他刘延司、王守信以及王国禧、王国庆这帮平卢出身的武将们来说就是莫大的机遇。
刘延司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大梁流亡到徐州这边的武将家族们已经不甘寂寞了,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纷纷向郡王提出了要加入徐州军中,参与对蔡州和沙陀人的战事中来。
对刘延司来说,这可以理解,但是却无法接受,平卢军将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岂能让大梁这些降将占了先?
好在郡王并没立即就把这些大梁降将派上用场,即便使用,也还是放在一些副手的位置上,远不及像对原平卢、泰宁和感化军那么放手使用,这也让包括刘延司、俞明真、朱茂这些人心中稍宽,起码他们这些最早归附郡王的将臣们,在郡王心目中的信任度更高。
但这也算是给这些人敲了一个警钟,如果不能证明自己,那么那些大梁降将肯定会在后边鼓噪不休,这是他们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宋城这一战将是一个风向标,河朔军中已经有不少大梁的军将了,虽然他们还没有占据主流,但是一旦让他们得势,必定会让大梁降将们气势大涨,尤其是他们背后还有原来那些大梁系出身的将臣们作为奥援。
现在河朔军领军的是尚云溪和朱密,他们虽然是主将,但是下边的一些军指挥副使已经是大梁降将在担任,在宋城这一战中,如果淄青军不能展示出压倒对方的实力和气势,恐怕就会让郡王对未来大梁降将的使用上起到一些微妙的影响,这一点王守信和朱茂都来信和刘延司提到了。
刘延司估计朱茂应该也给朱密去了信,但是效果未必佳。
一来河朔军是尚云溪为主帅,朱密是副帅,朱密在军中未必能有多大的发言权;二来,尚云溪历来与同属老感化军的卢启明、俞明真不睦,卢启明和俞明真也不可能给尚云溪去信;三来,这是河朔军的第一战,关乎郡王对河朔军的印象,尚云溪、朱密与河朔军已经成为利益共同体,所以无论外界任何因素都难以左右他们要打好这一仗的决心,只要有利于河朔军发挥战力的,尚云溪和朱密都不会不用,所以在这一点上,尚云溪和朱密绝对会为了河朔军的利益而战。
随着徐州军规模越来越大,各个小群体的利益在不断的被打乱,同时也在进行分化和重组,大梁降将和原来的大梁系武将固然有渊源,但是却绝对不会是一个阵营了,就像尚云溪与卢启明、俞明真也不会站在一条战线上一样。
随着平卢军进入河朔,估计成德军的一些归附军将加入到平卢军中,那么以卢启明为首的一个体系也会慢慢成形。
在这一点上,刘延司也不得不佩服郡王的魄力和手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一点在郡王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
“都督!”新任副都督张君越催马赶了上来。
柴永已经开始组建淮左镇,张君越接替为副都督。
之前张君越和朱密一样都在武备学堂任教,一直未得外放,这一次终于外放出来,而且还是直接放在了刘延司身边,据说这也在枢密院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武宁军和淄青军的高级武将基本上都是以原来的老平卢淄青军的军将为主,按照惯例,正副都督一般说来都不会来自一个体系,当然天平镇是例外。
枢密院原本建议将牙军副都督丁满转任淄青军副都督,让张君越出任牙军副都督,但是最终江烽否决了这一意见,仍然坚持将张君越安排座位刘延司的副手。
刘延司和张君越也是老熟人了,在平卢军中也是知根知底,这一次二人联手,更是默契无比,相得益彰,这也是刘延司自信可以完败蔡州军的底气。
“君越,情况怎么样?”
“非常好,我逐一检查和试用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咱们徐州军的术法器械比咱们原来的平卢军术法器械强悍到不知多少倍,吾相信,哪怕是汴梁或者长安,在这等术法器械面前都只能变成一片瓦砾!”张君越极为兴奋。
张君越还在武备学堂任教时就已经听说了术法材官院正在大批量的生产各种术法器械,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术法器械历来有之,但是一来规格不定,难以成型;二来质量堪忧,参差不齐;三来使用麻烦,形成战斗力困难,小打小闹或者倚城而守尚能发挥作用,但是要大规模运用于野战和攻城战中,还有待于考验。
但是这一次刘延司将其安排去接受术法器械,顺带演练一番,就真的让他大开眼界了。
层出不穷的术法器械种类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器械规模大,规格一致,而且操作手操作娴熟,使用方便,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就能组织起来发起攻击,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呵呵,原来我也不信,但是亲眼所见,你不信不行。”刘延司抹了抹颌下,“骑兵开拔了么?”
“已经安排先行一步了,不过我估计蔡州军未必有这个胆量出城迎击吧,就算有也是小股精锐袭扰而已,难以阻挡我们的大军推进。”张君越很有信心,“宋城驻扎军队不过两万人不到,准确的说是五个军,嗯,可能袁怀河还有一些龙雀尾亲卫,不超过三百人,所以他们的诸军顶多一万八千人,我们加上河朔军就是六万五千人,郡王还要亲领四个军的牙军作为我们的预备队,看样子郡王是真的要一鼓而下啊。”
“君越,你不知道,郡王已经忍耐蔡州很久了,从郡王起家开始,在光州,在浍州,嗯,那时候还是固始吧,袁家就屡屡作难郡王,郡王为了大局一直忍让,甚至转道向东发展,拿下徐州时,蔡州又来趁火打劫,收复平卢时,也是花样百出,一直到争夺宋州,郡王都忍了。”刘延司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忍让是顾全大局,并不代表郡王内心没有怨气火气,现在机会成熟了,你觉得郡王会放过袁氏么?”
“是啊,郡王已经没有领军亲征了,这一次居然亲自率牙军来压阵,呵呵,这也是咱们淄青军的机会。”张君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届时请都督允许某亲自领军登城!”
刘延司能理解张君越的心情,被搁在武备学堂中压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张君越也是待不住了,他需要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
微微点头,刘延司道:“君越,你就放心吧,这一仗有得打,别说你,我都想亲自登城,估摸着北边的尚云溪和朱密也是这么想的,咱们都需要这一战来证明自己啊。”
张君越仰头吐气,“某离开武备学堂时,周望、时、杨厚德、贺国昌等人都已经进入了武备学堂,按照惯例,他们也会在武备学堂中担当一段时间教师之后重返军中,都督,时不我待啊!”
第二百八十八节 牺牲
如果能够站在天空中俯瞰,就能看到两股黑压压的人流,分别从北向南,从东向西,朝着宋城这个目标滚滚而来。
尚云溪的两军骑军早已经在古汴河边上逡巡。
来自北方水军的兵马早已经在汴河上搭建起了浮桥,以便于河朔军能顺利渡河。
北方水军的主力是在晁、阮两家的的巨野泽水匪基础上组建起来的,规模虽然不大,只有两个军,要控制包括济水(含巨野泽)、汴河(含孟渚泽)、泗水以及运河在内的这几条淮水以北的水道。
由于北方的水情与南方截然不同,也不像南方水道四通八达,所以三个军的水军大多以小艇小船为主,而且是分散布置在各条水道上,主要以控制交通咽喉和重要湖沼为主,比如巨野泽和孟渚泽,又比如济水和汴河上。
北方水军的第三军也正在组建,主要是控制河水,这条水道目前是横亘在徐州与河朔地区之间的天堑,为了确保日后对河水的控制以及下一步平卢军渡河,第三军刚拉起架子,就要承担起平卢军北伐渡河的重任。
“嘿着嘿着”的号子声让汴河也变得热闹起来了,水军将士守卫在浮桥两端,有些好奇的看着一辆接一辆的重型马车以及大队的驮马开始渡过汴水。
“爷,这是些啥玩意儿,这么沉这么多?”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个护胸草木甲的士卒好奇的问道。
赤日似火,晒得地面都发烫,这汴水两边更是热气升腾,让人难受无比,不过无论是水军士卒还是河朔军的先头骑军都还是小心翼翼的护卫着浮桥,防止敌人的偷袭。
尚云溪甚至为了确保安全,把两军骑军都派过了汴水,沿着汴水南岸巡弋,以免被偷袭,而河朔军步军的第一军也在另一座浮桥上准备渡河。
“别问那么多,都是术法器械,谁知道是具体是啥?”水军一名军官站在哨楼上一边扫视着四周,一边随口回答:“肯定是用来打宋城的,听说南边蔡州军正在疯狂的加固宋城城防设施,还挖了不少壕沟,用来阻挡咱们徐州军的逼近,看样子也就是对这些玩意儿惧怕得紧。”
水军接到命令也是三天前,为了避免暴露,他们来之前也是一直不动声色,只是在这一线水域游弋,与无闻堂一道,观察蔡州军有无异动。
一直到得到命令的头一天,水军才迅速行动起来,只用了八个时辰就把两座浮桥搭建起来,并且在汴水南岸桥头附近搭建起了几个哨楼,有些小型投石机和弩车也布设在哨楼旁,只要不是大规模军队进攻,完全足以抗御得住一般的进攻。
“爷,这一仗打下来,郡王怕是要入主中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