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细无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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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章 我是调音师!
但是洪涛这颗贼心一直没变,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儿,只要看到这方面的书籍就买回来看看。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或者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就在他上大一的时候,终于在一本无线电杂志上看到了一则招生启事。京都文化局要开办第一期专业舞台灯光音响培训班,目的是为了配合即将开始的职业资格考核。当时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员大多挂着电工的头衔,技术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办这种半脱产培训班的目的就是针对这些专业单位从业人员的。
洪涛有个屁的从业经历,第一次报名就被人家劝退了。但他不死心,不是要从业证明吗?得嘞,找小舅舅刻个萝卜章,再找一张有新闻电影制片厂抬头的信函纸,伪造一个呗。这点事儿对于小舅舅那帮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要是能免除刑事责任,他们连中央军委的红头文件都能造出来,这就叫干一行爱一行,基本功嘛,没有这两手还谈什么走南闯北祖国山河一顿骗啊。
当时招生的文化局工作人员也是脑子里缺根弦儿,就洪涛这个德性,像一九六五年出生的吗?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你是谁,只要有盖了大红章的单位证明一律给你报名。反正交完报名费之后,还得进行统一的文化知识和无线电原理考试,他们也没想到有人愿意花钱费力的来学这个在当时算偏门的玩意。
洪涛的笔试成绩非常好,在一百二十多名考生里名列第二,光荣的被录取了,学期一年半,每周三次半天课。之所以能考这么好,并不是他真的知识丰富,而是考题太简单了。
你想啊,来报名考试的都是单位里上班的职工,有些都四五十岁了,文化局出题的同志充分考虑到了这些人的实际难处,除了上课所需的必要基础知识之外,并没出太难的题目。就这样,还有九十多人考试不及格呢,临时加了一次补考,照样有七十多人依旧不及格。
那些在单位里上班的正式工,下了班还要回家做饭照顾孩子,哪儿有功夫来背书考试啊。而且他们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职业资格证书,在他们眼里正式工就是一辈子的工作,谁敢不让自己干了就和谁玩命。考不及格就不及格了,老子还不想来上课呢!
于是乎,这个全bj乃至全国的第一期调音师和舞台灯光师职业资格培训班里,就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准确的说是四十七人,连同洪涛这个假冒伪劣分子在内。
而最终领到了毕业证的人数只有三分之二不到,也就是说第一批被国家劳动部、文化部认定的调音师、灯光师的人数只有二十多位,洪涛就是其中之一,还是毕业成绩很不错的之一。这也是洪涛一辈子的骄傲,不管怎么说,咱弄了一个全国前二十名。
试问你干啥行业能混到全国前二十名?不得累吐血?咱一边上大学一边培训,大学还没毕业呢就拿到了这个荣誉,气人不?最气人的培训地点就在他家附近,别人都是吃完了中午饭顶着大太阳或者刺骨的寒风,抢孝帽儿一样赶来的,他则是午睡一下之后,穿着趿拉板摇摇晃晃的就进屋了。用一句话总结,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除了培训过程无比顺利之外,他在这里还有很多额外的收获,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结识了一大批同学。这些人都是各个演艺单位、文化部门的员工。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个普通职工,过不了几年,这些人里就会冒出好多本行业中的大拿来,无论是在专业音响领域还是在演艺公司圈子里,都属于头一批下海并且混得风生水起的一群人。毕竟他们是职业资格的头一批,这个无形的优势太大了。别小看这张资格证书,在当时有几年时间里,这玩意就是一种身份、能力、信誉的象征。
而洪涛在这一群人里是最小的、同时他也最活跃,和每个人之间都没有利益冲突,更谈不上同行是冤家,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家同行。这样一来,他和这些大哥哥、大姐姐、甚至大叔就成了同班同学,一年半的交往不能说长却也不短;感情谈不上深厚但也有点情谊。也就是这些人在他今后的几年里,给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事业上,走到哪儿一说我是谁谁谁的同学,对方除了一脸惊愕之外,多少也得买点面子。
从大四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跟着两个调音师同学去外面揽私活了,人家两个都是电影制片厂的职工,有条件也有本事去承揽一些饭店、歌厅、会议室的音响灯光工程,还有门路有资金从南方买来一些走私的外国灯光音响设备。他是啥都没有,就是有时间有精力,于是他就成了工程现场副指挥,利用他的专业知识来指挥工人按照图纸去安装各种基础线路、协调甲方对现场声学环境进行改装,工程完工之后还得负责后期维护和尾款的结清,然后才能拿到一份不菲的辛苦钱。
如果他不是那两位调音师的同班同学,人家根本不可能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但现在你想不让人家信都不成了,你肚子里有啥货色,能力如何,人家心知肚明,毕竟是一起上过学的,洪涛的考试成绩还比他们俩强呢。这时候你不答应帮忙才是装孙子得罪人,这也就是圈子的重要性。圈子选对了、能力达到了,不是你去忙着挣钱,而是钱忙着找你,不挣都挨骂。
但是这种工程不是月月有,赶上一个一般就干半个月到一个多月左右,特别大的能干三个来月,剩下的时间自己该去干嘛呢?而且这种盯施工现场的工作非常累,还特别脏,责任还很大。有一个地方疏忽了,很可能就得返工,那就意味着钱要受损失了。所以干了一段时间之后,洪涛又不太感兴趣了,说起来就是他的新鲜劲儿过了。
而且通过这两年的努力,能盯工程现场的人也不缺了,那两位调音师也从单位停薪留职开办了自己的小公司,并且培养出来几个徒弟,根本也没指望能用洪涛一辈子。倒不是人家两个要抛弃洪涛,事先人家也征求了洪涛的意见,问他愿意不愿意入股一起干,洪涛的回答是不。让他玩票可以,伙在一起做买卖坚决不成。现在他等于是拿钱帮忙,一旦入股了那就得拼命干啊,这和他的人生理念有很大冲突。于是他又成了编外人员,人家活儿忙的时候找他临时帮忙,不忙的时候他就完全失业了。
洪涛是个闲不住的人,你让他天天上班挣钱奔命他不乐意,你让他天天休息他也不乐意,贱人就是矫情嘛。闲了两个多月,他又琢磨是不是该去找个班上了,做买卖的事情他从来没考虑过,当时那个年代,做买卖的风气也不是太浓郁,他也不想去受那个累。找个不太忙、离家近、空闲多的工作才是最符合他目前意愿的。
招聘会洪涛没去,那地方根本也没符合他要求的工作可找。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倒是看了看,基本都没合适的。他看上眼的工作人家看不上他,人家看上他的他又看不上人家。最终还是一位调音师同学给他介绍了一个单位,就是目前这个卫星公司。
004章 我会放卫星!
最初洪涛一听这个单位的性质心里就直犯嘀咕,卫星公司啊!多高大上的行业,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人一说起卫星来,本能的就会想起那些穿着防尘服、拿着各种精密仪器在整装车间里像机器人一般工作的科学家。要不就是在发射指挥中心里盯着监视屏幕,在设备上设定各种参数的工程师。
洪涛自问真没那个本事,就算人家敢要,自己也不敢去啊,万一把某个参数搞错了,卫星一头从天上栽下来,不说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这个工作责任太大了,睡觉估计都得做噩梦。可那位同学是好意,人家又已经和卫星公司的熟人打好了招呼,自己一面不露就溜号恐怕也不合适,这样做事儿太伤人了,以后谁还敢再帮你呢。于是洪涛就抱着去开开眼的心思,硬着头皮走进了那家位于六里桥银河大厦的卫星公司。
给自己面试的就是那位同学的熟人,也是这家卫星公司的运营部主管,一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脸上总带着笑摸样的中年人,他自我介绍叫吴道澄。面试的过程很简单,这位吴主管先是看了看洪涛的简历和毕业证书,又大概问了问洪涛的家庭情况和政治背景,连卫星两个字都没提,就开始和洪涛介绍公司里的聘用职位与工资福利待遇问题了。
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五百;转正之后给上五险一金、工资九百多,午餐免费提供。这个工资待遇当时就让洪涛心里一动,真不少啊!那时候是一九九六年底,自己的大学同学基本都在首钢干了快两年了,每个月工资奖金加一起也不过七百多,自己刚来就把他们超了?不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白给的好事儿,后面肯定还有大坑在等着自己,先听听再说吧。
果然,这位吴主管说话是个大喘气,前面说的都是优势,把劣势留在后面了。这个工作的时间很特别,没有节假日休息,每周连续上班三十六个小时,而且上班地点不在公司驻地,而是在bj西郊的云岗!
就算在六里桥上班洪涛都嫌远,每天自己要先坐地铁二号线再倒一号线,到了公主坟之后还得坐几站公交车,这一趟折腾下来至少一个半小时。云岗!那尼玛都快到门头沟了,还是在大山沟里,自己去一趟还不得顶着朝阳出发,迎着落日抵达啊!
每周连续上三十六个小时班倒没啥问题。对于洪涛而言,这个条件不光不是负面的,还很合自己胃口。要是能每年连着上二个多月班,然后剩下九个多月不用上班才好呢。时间这个东西,越零碎就越不禁过,每天上下班会浪费很多时间,全集中到一起,反倒把时间弄成整块的了,想干嘛都成。
至于说没节假日休息什么的,洪涛更不在意了。一周就上一天半的班,还休什么周末啊,自己家里就孤零零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过节。
“每班两个人,单位给配一辆车,可以自己开回家,单位担负上下班路程的油票和修车费用。”别看这个吴主管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小,洪涛刚一咧嘴,他就又补充上一条。
“我没车本!”洪涛真有点动心了,九六年啊!能有一辆一半儿属于自己支配的小汽车,哪怕是辆二一二吉普也成啊。这个年代私家车不是没有,但也不多,开着车上下班这得多拉风啊?逼格瞬间就高了。
“马路对面就是驾校,可以半脱产学习,报名费单位报销。”吴主管笑意更浓了。
最终洪涛也没抗住这个巨大的诱惑,连具体工作是什么都没仔细问,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两天之后来上班了。这位吴主管确实没骗人,上班第一天就带着他去马路对面的驾校报了名,而且还是快班,报名费三千多,没用洪涛掏一分钱,直接拿着单位的支票就给交了。
简短节说吧,这个卫星公司的工作性质很特殊,尤其是洪涛所在的运营部,工作性质就更特殊了。这个工作不坐班,就按照每周上班三十六个小时执行,一个班两个人,具体工作就是盯着地面发射站的设备,保证微波功放的波束经过导波管之后正常送入发射天线,并以合适的角度发射到卫星的接收器上去。
这就要求地面值班人员要熟悉微波发射设备的基本参数,不光要每隔两小时记录一次,还得在异常天气的时候,能手动调节微波功放的发射功率,以便抵消掉大气层中水蒸气、雨滴、冰雪对微波的消耗。
卫星那个玩意没有提高功率的本事,它只能转发,说白了就是一面镜子,你打上去的功率大,它转发下来的功率就相应的大,你发射的功率不足,它转发下来的信号也就微弱。
一旦发现监测信号功率过低,就得手动增加发射功率。增加多少呢?有几个公式可以计算出来,加少了没用,加多了微波功放里的微波管损耗就大。那玩意贼贵,国内还生产不了,要从美国和德国进口,哪家都不便宜,一根就上万美元。三台互为备份的微波功放里六根微波管,使用寿命是按小时计算的,而且它们的寿命曲线不是线性的,一旦超过正常值,立马就直线下降。大功率发射一小时,等于在标准功率下损耗发射管工作寿命的十几倍还多。
这时候就得靠地面站值班人员来掌控这个度了,既不能让发射信号过弱,还得尽可能的省着用微波管,手一哆嗦就是几十个小时的使用寿命没了。这恐怕也是地面站值班人员待遇好的原因之一,你要是整天扣扣索索的,值班人员心里一郁闷,说不定几百上千美元就损耗掉了。虽然有值班记录,还是两个人一起签字确认,但这种事儿根本无法避免。
除了加大发射功率之外,还有一个比较省钱的办法,就是调整发射天线的角度去对准卫星的接收器。角度对的越准,功率接收的就越高,通常不是太极端的天气,用这个办法就能弥补功率消耗,不用去加大微波功放的发射功率。
不过这套程序执行起来难度也高,一旦把天线角度转偏了,信号瞬间就会丢失。光是电视信号的转播也倒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电视画面突然停顿一下,或者是白屏一会儿。但股市的数据传输可受不了这个,那些数据都是很重要的东西,还是有时限性的,你这边哆嗦几秒钟,人家那边就抓瞎了。
更可怕的就是碰上国家层面有什么重大的政治活动,比如说在某些重要的日子里重要的领导人讲话啥的。这些电视信号是要向全世界转播的,领导人身边那么多智囊、笔杆子废了半个月时间才弄出几分钟的讲演稿,每个字都是有其重要含义。你给停几秒钟?这可就不是工作失误问题了,这是标准的政治事件,从部里开始查,连部长都得挨批评。
光嘴上说重要没用,洪涛第一次上站参观完之后,立马就明白这种其貌不扬的小公司为啥还要政审了。这个地面站居然是建在一个大军营里,整个一个小山的山头都被削平了,从山脚进大门再到卫星站工作面,要经过三道围墙四道岗。站岗的可不是武警,都是荷枪实弹牵着大狼狗的军人。
005章 破坏者
据吴导说,哦,对了,这个吴导就是给洪涛面试的吴道澄,单位里的人都简称他为吴导,洪涛也就跟着一起叫了。他说这里原本是航天部的一个火箭发动机实验基地,不光是保密单位,还是个危险单位。因为火箭发动机喷出来的烟雾有剧毒,虽然停止实验已经好多年了,但是附近的果树依旧不能正常结果,结出来的苹果都和沙果那么大点儿,吃起来也不好吃。那都是因为这里的土地已经被火箭发动机的燃料污染了。
在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中美两国外交关系的正常化,有一大批进口设备运了进来,其中就有大口径天线和微波功放。当初尼克松访华的时候,还带来一口直径二十四米的卫星天线,就装在了这里,于是这里也就慢慢成了一个卫星地面站综合体,不光有民用的,还有军用的,甚至火箭发射时的地面遥感天线这里也有,只是不在同一个院子里,站在卫星公司的天线架上就能看到。
神秘、刺激,这是洪涛第一次上站时的感觉,他有点喜欢这个工作,或者说他的新鲜劲儿又上来了。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学起来就非常快,这也是父亲一直鼓励他好好学习,将来去搞学术研究的原因。按照父亲的说法,像洪涛这种神经病一样的智商,最适合专门研究某个具体项目,那些研究课题光靠刻苦努力也不太管用,就需要这种抽疯一般忽有忽没的感觉,说不准哪一次就碰上了呢。
可惜洪涛比父亲更了解自己的优缺点,智商是不低,但缺乏一种非常关键的品质,那就是耐心。自己是个很没耐心、恒心的人,更没什么坚定的信念,人一旦缺少了这个东西,别说当科学家了,能把早点摊弄好了都不容易。总不能说自己兴趣一过就换个新项目吧,除非中科院是自己家开的,总理还得是自己小舅舅才有可能。
不过他这种神经刀般的智商用在一些小事儿上倒是非常管用的,在岗前培训的时候,他比另外二名应聘者学的都快,这里有他无线电基础知识过硬的原因,也有他本身理解能力强的因素。反正那两位还每天在六里桥的公司里刻苦学习呢,他就已经通过了实操考试,正式可以上站值班了。而且还没耽误他学车,正式上站值班的第一天,就是他开着车带着吴导去的。
要说这种大部委里的人就是胆子大,自己都没车本,吴导就敢让自己开,不光不害怕,还开导自己说:挂着航天部、中央电视台颁发的运营证的车辆交通警一般不拦,这是特殊通行证,就是为了保证卫星地面站运转正常的。只要别撞人,刮刮蹭蹭的小事故都不用停车,对方就是找到车牌子了,也只能和航天部的公安处交涉,结果就是啥事没有,标准的仗势欺人。
洪涛喜欢这种特权,做为一个老百姓,平时光骂有特权的人了,但是特权突然掉到了自己脑袋上,哪怕不全属于自己,只是蹭点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权利这个玩意,就是如此诱人,摸过之后更诱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抛家舍业、不顾性命的去追逐。
属于卫星公司的院子挺大,一座二十四米直径的大锅端端正正的戳在院子中间,大锅下面就是设备间。里面倒是冬暖夏凉,但是人别进去,一进屋两只耳朵就啥也听不见了。三台微波功放加上三台五匹空调发出的响动就有一亿只绿豆蝇似的。但还不能不进,每隔两个小时,值班人员就得拿着工作日志跑进来,把几十个参数仔仔细细记录一遍,没半个小时绝对完不了事儿。要是赶上有些参数不正常,还得用内部电话和值班室的监控设备相互对照,不把参数搞明白就别想离开。
回到值班室之后事儿也不少,一个小时记录一遍监控设备参数,还得时不时盯着三十多台大电视,观察接收信号的实际表现。一旦出现雪花、花屏了,还得马上和电视台相关部门联系,找到问题原因并及时解决。
最操蛋的还要算宿舍隔壁那一屋子不间断电源,整整四个大衣柜的体积,这是专门给值班室里的监控设备准备的,能坚持十四个小时。设备间的电源是三路供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