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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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是来过几回,打量几次,便能知晓白衣军的深浅,那么这白衣军,又如何称得是让世间名师大将闻风丧胆的精锐?
“请……”
来到主帐之内,陈芝云言谈举止,也算礼仪周到。
“军中简陋,招待不周,也无美酒佳肴,面点小吃等精致吃食,还请先生勿怪。”
“将军客气了。”
文先生笑了声,道:“老夫也算见过不少军队,尤其是邓隐邓将军的军营,也不知去过几次,但心中每每想起……却总是将军这白衣营帐之内,才真是教人心生感叹,万分敬佩。”
陈芝云面色淡然,说道:“先生过奖。”
你来我往,一番表面上的客套过去,才谈起了此行的正事。
军饷粮草之类,对于任何一支军队,都极为重要。
但这一次商谈,文先生倒也不是来克扣的,只是梳理了一回军饷粮草之事。
没有减少饷银,也没有增加饷银,只是梳理了一遍,询问了一回,对于文先生这般忙碌的人物而言,未免也太过诡异了些。
这让陈芝云有些皱眉。
因为在他眼里,文先生此来,就只是说了一番废话。
……
在言谈过后,文先生便要离开。
陈芝云故作挽留一番,才将他送出营帐之外。
然而就在这时,文先生眼睛忽然朝侧边看去。
只见那边有几位将士,端着菜肴,朝着一方营帐而去,其中一位,手里还提着一壶酒水。
这不禁让人想起了适才陈芝云所言,军中简陋,并无美酒佳肴。
文先生收回目光,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而叶独等一行人,俱都有些不忿……尤其是叶独,刚被白衣军之人截杀过一回,心中本就愤恨难当。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想文先生亦是地位极高之人,陈芝云竟是连一壶酒水,几碟菜肴,都不愿招待么?
陈芝云眉宇微皱,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有些误会,但说多了反而成了借口,也就不予理会,便当作不知,送着文先生一行人离开。
两人暗地里,本就谈不上和气。
反正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只要不要过分,不去撕破颜面就好。
然而才走了几步,那营帐之中忽地传来哈哈大笑。
“痛快!”
“这酒不错!”
“咱们军中有限酒令,大家都许久不曾饮酒了罢?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偶尔才会把这些酒水取出来,今日借着白某人的光,诸位弟兄也来饮上一口嘛。”
那笑声从营帐之中传了出来。
陈芝云面色不变,只是眼神稍沉。
文先生顿了一顿,忽然看向一旁的叶独。
只见叶独脸色变了又变,拳头握了又松,气血不禁有些动荡。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
这就是不久前截杀过他的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那就是让他叶独锤炼出来的精锐,显得不堪一击的年轻人。
此来白衣军,叶独心中便埋藏着无数愤恨之念,强行压制在心头,如今听得这道声音,不禁思绪起伏,杀机凛冽。
“咳咳……”
就在这时,文先生陡然咳嗽起来。
叶独心中一惊,连忙收敛心绪,只是他回过神来后,却见周边不少人盯着他……有些是他身后同行的侍卫,有些则是白衣军的将士。
适才叶独的杀机,对于常人而言,或许还察觉不出什么端倪,但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而言,并不算是罕见。
只是他们颇为疑惑,这杀机从何而来。
其中,白衣军的将士,看向叶独一行人的目光,已是颇为不善。
文先生仿若不觉,只是低声道:“陈将军,那位弟兄是谁,性情如此洒脱随意,倒跟你这紧守规矩的性子,不太相似。”
陈芝云目光从叶独身上扫过,看向文先生,说道:“那是陈某帐下的小都统,日前犯了些事,囚禁多日,太过饥饿,他又是与众将士关系甚好,倒是未想,有人背着陈某,给他送了一些酒菜……这是陈某疏忽了,我军中规矩森严,军令严明,不该此事发生,待会儿陈某人便逐个问罪。”
文先生应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是闲着,倒也想看看,名震天下的白衣军,是何等军纪严明,也好让三军将士知晓,白衣军为何是名震天下。”
陈芝云目光微凝,低声道:“这是军中之事,不劳先生费心了。”
“将军此言差矣。”文先生笑道:“都是梁国将官,你是武将,我是文官,为的都是梁国江山社稷,哪分什么彼此?何况,此次老夫也是代太子殿下而来,倒也该是看上一番,将军应该不会拒绝罢?”
不待陈芝云回话,又听文先生说道:“此外,我这位侍卫统领,倒也有个年幼时的好友,听闻也入了白衣军,唤作……”
文先生吸了口气,咳了一声,露出思索之色,朝着叶独问道:“唤作什么名字来着?”
叶独稍微躬身,深吸口气,略微咬牙,道:“白晓。”
陈芝云面色依旧,未有变化。
而陈芝云身后的白衣军,也都面面相觑。
“我军中确实有个唤作白晓的。”
片刻后,才听陈芝云道:“但他乃是孤儿,已无亲朋好友。”
文先生叹了声,道:“战乱期间,难免流民乱散,可叹……只是这位白晓兄弟,大约是亲眷都不在了,与幼时好友失散太久,也逐渐淡忘,但既然可能是好友相逢,那边见上一面罢。”
叶独双手合拢,躬身施礼,道:“望将军成全。”
陈芝云深深看了叶独一眼。
别人不知道其中真相,但他陈芝云自然是知晓的。
当日,白晓去截杀的,就是叶独所率之人。
只是陈芝云也没有料到,白晓居然暴露了来历,更是被对方知晓了确切的身份。
“这混账小子,一向行事周全,如何有此疏漏,连自己姓名都被对方所知?”
陈芝云心中难免有些讶异及疑惑。
就是他陈芝云,也未有想到,当时白晓心中以为必然能够得手,认为叶独必死无疑,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出于年轻人的几分轻狂,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未想后来清原出手,救下了叶独,才落下了这般把柄。
但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文先生更是抬出了太子殿下的架子,陈芝云也不好过于推辞。
“那边请罢。”
章七三八 白晓之罪,杖责三百
营帐之中。
白晓提着酒壶的手,陡然停顿了下来。
他偏头看去,能察觉那边脚步声渐近。
旋即,他眼睛稍微一眯,默然不语。
营帐之中的其他将士,也未有开口,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接着,有人掀开了营帐,走了进来。
“将军。”
“将军。”
几位将士俱都施礼。
陈芝云略微挥手,道:“这位是文先生。”
几位将士随之行礼。
而白晓看着那位文先生,瞳孔微缩,旋即落在了叶独的身上。
叶独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白晓。
二人的目光,在此时交汇。
无形之间,一切似乎冰冷了下来。
两个曾经要分生死的人,就在此相见。
陈芝云仿若不觉,只是淡淡道:“白晓,还不见过文先生?”
白晓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道:“见过文先生。”
文先生露出笑意,道:“好。”
说着,又略微侧身,引出了叶独,道:“这是老夫的侍卫统领,名为叶独,他与你自幼相识,这些年对你可是颇为惦记。”
白晓怔了一怔,旋即露出古怪的笑意,道:“叶兄,好久不见。”
叶独深吸口气,低沉道:“好久不见。”
心中沸腾的杀机,在这一刻,又强行压制下去。
营帐之中的氛围,显得颇为古怪且紧迫。
文先生忽然笑了笑,看向那一桌酒菜,道:“陈将军,这白都统是犯了什么罪责?还要给他一桌酒菜……怎么在老夫看来,倒是犒赏?”
陈芝云平静道:“白晓未经请示,擅自领兵外出游玩,在我白衣军之中,便是大罪。”
文先生淡淡应了一声,道:“年轻人桀骜不驯,倒也意料之中。”
他语气平淡,似乎什么都不知晓。
只有叶独,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沉默下来。
白晓脸上笑意吟吟,只是看着叶独,并未开口。
其他人俱都觉得有些讶异,只觉其中似乎有些什么古怪之处,但又察觉不出所谓的古怪之处。
……
洞天福地之中。
古镜之上,显露出了所有的场景。
清原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虽说都是未经修行的凡人,没有什么搬山填海的本事,但其中的勾心斗角,却也让人觉得惊险。”
关于白晓的罪名,其中陈芝云和文先生,都心知肚明。
但能够放在明面上的,也就只有一个擅自领兵外出的罪名罢了。
至于截杀二百梁国精锐一事,对于陈芝云而言,是不能外传的。同样,对于文先生而言,这二百精锐行事,是他暗中所为,不在明面上,自然也不能挑明了。
因此,截杀二百梁国精锐的这一桩罪名,两方都心知肚明,但却都故作不知。
至于适才白晓言及造反的大罪,陈芝云对此,更是一言不提。
言及造反,乃是大忌,莫说是他与白晓对谈,就算只是在旁倾听,都是死罪!
适才白晓那一番话,注定只能是当时营帐之中的三人知晓,一旦外传,无论是白晓,还是陈芝云,或是那个行医的老者,都不会好过。
哪怕陈芝云无意造反,但只要涉及到了这一方面,传到了皇室,那就是大忌。
……
“擅自领兵外出?”
文先生沉吟道:“放在三军之中,这是多重的罪责?”
陈芝云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其中一员将士。
那将士上前来,双手微拱,旋即答道:“回先生,于战场之上,未经请示,领兵外出,论罪当斩首示众,以正军法。而在平常时候,此罪之责,放在三军之中,该杖责一百,但我白衣军向来规矩森严,故而杖责一百八十。”
“杖责一百八十?”
文先生讶然道:“这可是有些重了。”
那将士低声道:“白衣军最重军纪,故而刑罚该重许多……否则,何以有令行禁止之效?”
文先生顿时点头,然后看向陈芝云,说道:“难怪白衣军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只是,这一桌酒菜……唉……”
他叹了声,道:“莫不是断头饭?”
白衣军几人俱是沉默下来,没有言语。
陈芝云淡淡道:“可以算是。”
军中刑杖,重有数十斤,加上行刑之时,军士奋力打下,就算臀部之上,不是要害之处,但也足能教人皮开肉绽。
而寻常人挨上几杖便要难以忍受,若挨个数十杖,便有性命之危。
就算是军中精锐,体魄比常人更强,但挨上百杖,实则也有性命之危。
至于一百八十杖,几乎便是等同于杖杀了。
就算是武学造诣颇高,体魄强盛,又凝成内劲的人物,都要难以承受。
“一百八十杖,几乎是要人命的了。”
文先生略微摇头,遗憾道:“一桌饭菜,也不算过分。”
白晓只是微笑,没有多言。
而叶独看向白晓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了些,或许是欢喜,或许是愤恨,或许是遗憾……
这个截杀过他的年轻人,终究是要赴死了?
这个武艺不凡,暗中还修得道法的年轻人,可谓高深莫测,但如今也是要死了?
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郁气。
叶独神色复杂,默然不语。
“不是一百八十杖。”
就在这时,又听陈芝云道:“白晓身为小都统,麾下五百将士,未能以身作则,仍是犯戒,乃是知错犯错,该打……”
顿了一顿,只见陈芝云眼中闪过一缕不忍,但终究变作寒色,沉声道:“三百杖!”
言语落下,众人面色俱变。
常人受得数十杖,几乎便是要丧命。
就算是修成内劲的高人,也受不住二百杖。
毕竟这军中刑杖太重,行刑之人下手也不能留手,一杖打下,若在胸腹之上,直接便能要了人命。
虽说臀部不是要害,但狠狠打上三百杖,纵然是白晓内劲大成,也承受不住。
只怕杖责过后,不仅臀部上血肉骨骼,都彻底打烂,就连他的内脏肚肠,都要损伤,甚至有破腹而出的可能。
三百杖下来,除非是武道大宗师那等人物的体魄,否则是必死无疑。
“三百刑杖下来,生死由命。”
陈芝云看着白晓,说道:“你若死了,以阵亡之名葬下。你若不死,革去小都统之职,贬作伍长,不再问罪。”
营帐之中,众人暗暗咋舌。
三百杖下来,怎么可能不死?
这已是等同于杖杀!
章七三九 杖责白晓【求订阅啊!】
洞天福地。
清原低笑一声。
他听到了白晓传来的声音。
“怎么办?”
“那便静等着罢。”
清原这般答了声。
……
营帐之中。
白晓脸色不变,但眼神之中,有着异样光芒闪过。
他也是执过刑杖的人物,心中知晓三百刑杖的厉害。
这三百军杖下来,只要不是武道大宗师的体魄,就算是内劲大成,也都要毙命。
别说臀部上的血肉筋骨都必定会彻底打烂,就是直接把肚腹打破,脏腑肠子喷溅出来,也不见得稀罕。
而他白晓也还不是武道大宗师。
至于道行,着实有三重天之高,可以跟武道大宗师匹敌。
但修道之人,重于法力,锤炼体魄之类较为稀少,白晓便不在此列。
或许动用“法力”是个方法,但在陈芝云等人面前,他根本不敢动用法力。
退一步讲,就算真能动用法力,可是,这里是白衣军之中,在军队杀机及气运之下,在掌管刑法的军杖之下,就是上人之辈,也要法意溃散,法力凝滞,依然被打得生死难测。
“这回糟了。”
白晓苦笑了声。
他看着陈芝云的脸色,能察觉到,适才陈芝云确实有些不忍。
但自己先前那一番“造反”的言论,着实是犯了大忌,不仅是犯了世间大忌,还犯了陈芝云心中大忌。
就算是陈芝云对他极为喜爱,视如子侄,可白晓触及了他心中底线,却也让他狠下心来,要将白晓杖责至死。
一百八十杖,之所以改成三百杖,就是因为先前那一番造反的大逆不道之言。
虽说在文先生等人面前,白晓表面上也只有这一个罪名,只要挨过三百杖,罪责就能过去……那造反言论,陈芝云也就当作不曾听见。
但三百杖,哪有这般简单?
营帐之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冰冷。
众人看向白晓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怜悯,好似看着一个横死之人。
白晓暗暗自嘲,终究没有回应。
“缓些时候行刑罢。”
文先生略有感叹,道:“这桌断头饭,好歹让他吃饱些。”
白衣军的军纪,要比其他军队,更为严厉。
这是陈芝云御下之道,就算是文先生,终究也是外人,不可擅自干涉。
……
而杖杀白晓一事,不过片刻,便传到了白衣军所有人耳中。
白晓之事,须当众行刑,警示军中众将士。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的白衣军将士,无不沉默。
“杖杀白晓?”
“前些时日,擅自领兵外出,惹了大祸。”
“可惜了小都统。”
白晓未满三十,就已是小都统,麾下领兵五百之众。
这个职位,放在其他军中,数十万大军之内,或许不甚起眼,但是放在白衣军之中,便是极为显眼的角色。
因为整个白衣军,编制万人之众,实则也不过七千之数。
一个小都统的分量,便是不轻了。
这些年来,白晓行事,颇为得力,又懂得人情世故,在白衣军上层之中,无论将军陈芝云,还是大都统等人,对他俱都颇为欣喜,几乎视如后辈子侄一般亲近。
据传,若非他从军仅十余年,还显得资历不足,怕是早已升至大都统。
放眼整个白衣军,不过七千之众,大都统未足两掌之数,除却将军之外,已是极高的军职。
而在这一支天底下最精锐的军队当中,不乏资历极老,本事极高的将士,但只有一个白晓,未满三十,就已是小都统,更曾有资格被提名为大都统,虽是资历不足,未有任职此位,但也足以说明,他在白衣军上层将领之中,有着极高的分量。
可是这样的人物,终究要受军法处置,杖杀至死?
这让白衣军之中,一时间不禁有些沉寂。
白晓懂得人情世故,不仅是对于上层将领,对于下层人物,也颇为亲近,绝大部分军士都与他关系甚好……只有少数,或许嫉妒于他,或许是曾领教过白晓年少轻狂的一面,难免不喜。
只是在这个场面当中,不论关系好坏,终究都还是军中同袍,见得这向来意气风发的白晓,落到这个下场,就是那些与白晓有些间隙的将士,也不由得心中惋惜。
“看来这位小都统,颇得人心啊。”
文先生看了过去,大约能见众将士情绪不高,笑道:“不若陈将军网开一面?”
陈芝云神色不改,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说罢,他视线从文先生身上扫过一眼,轻轻收了回来,心中冷哼,还有你这个外人在此,怎能轻易坏了规矩,落得把柄?
“动刑!”
陈芝云伸手一挥。
在众军之前,白晓被两位将士,按在了条凳上,用麻绳捆了起来。
而在另外两边,已有二人,提着刑杖走来。
二人都是白衣军的将士,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但各自提着一杆刑杖,也显得不甚自在,足见刑杖之重。
白晓暗暗苦笑,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