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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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原笑道:“总比你这拙劣的借刀杀人,要好一些。”
恒陌心中微凛,目光扫过青牛一眼。
青牛没有什么动静,庞大的身子立于水上,依然沉静无声。
恒陌见它低沉无言,心中微微一凛,添了少许戒备,暗道:“果然是头牛,脑袋不灵光,终究还是被那小子的话影响了。”
然而就在这时,青牛还是动了,它迈开牛蹄,踏在水上,朝着清原而来。
“老牛与恒陌也有二三十年的交情,怎是你这小辈可以轻易挑拨的?”
青牛嗡地一声,十分沉闷,“都说人族奸猾狡诈,本以为修道人都会静心,此刻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玩弄这些把戏的奸猾之辈!”
恒陌闻言,心中大喜,笑道:“任你把戏玩得再好,终究也是要死在这里了。”
想起那青牛和这年轻人争斗时,屡屡吃亏,先是头顶挨了一脚,又中了一掌道术。第二次相斗之时,又是断了半截尖角,再是中了邪异道术,几日间都颇受消磨,恼怒至极。
这牛脾性,既是吃了亏,怎是那般容易消去的?
这场斗法,不杀掉这年轻人,老牛怎会罢休?
恒陌哈哈大笑,拂尘扫去。
而青牛张口,铜环化作金光,朝着清原打去。
一触即发!
清原古镜一翻,落在胸前。
铜环金光打在古镜上面,刹那沉了进去。
恒陌心中一惊,他与老牛交情不算浅薄,知晓这铜环法器的厉害,见状,不禁倒吸了口气。
反倒是青牛,依然是低沉幽深的模样,仰天怒吼一声,从它身上,忽然生出大片迷雾。
迷雾朦胧,看不真切,隐约有着许多水汽,极为湿润,极为粘稠。
当前之状,正如那壁画之中所刻:神现于世,有龙吟伴随,有迷雾萦绕,雨雹相随。
河边两岸,尽是迷茫一片。
神威浩荡。
清原把古镜往前一照,镜光闪烁,照澈眼前,一片光亮。
就在这时,一道拂尘从中甩了过来。
那是恒陌的手段。
“恒陌!”
清原铁棒迎去,打在那拂尘上面。
拂尘乃是柔软尘丝,当即把铁棒裹住,而末梢更险险划过清原的脸颊,隐约有刺痛之感。
迷雾那边传来少许冷笑。
但清原脸上的笑意,则愈发畅快。
他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铁棒被缠住,而对方的拂尘也同样不能脱手。
清原心念一动,当即小臂浮现雷纹,铁棒末梢放出雷光。
迷雾那边的恒陌,似乎也有所察觉,暗骂一声,松了手,竟是弃了这拂尘法器,借着灰袍横移三丈。
雷霆险险划过,但恒陌反应太过迅疾,终究逃过去了。
清原暗道遗憾,却也没有追击,只因还有一头更为厉害的青牛,还须防备。
然而就在这时,恒陌陡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之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凄厉与怨毒。
“老牛!”(未完待续。)
章百六八 请仙长离开!
大雾灰暗,笼罩两岸,只觉迷茫朦胧,看不真切。
但迷雾之中,那依旧低沉的声音,却隐隐带上了些许威严。
“恒陌。”
“你从来不是聪明人。”
青牛缓缓道:“而老牛,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蠢笨……”
清原正是惊愕之间,便听到了这么一段话。
与此同时,恒陌的声音也逐渐虚弱下去,似乎还带了几分告饶之意。
“不对!”
清原心头隐约有着几许怪异之感,忙是把古镜往前一照,光芒照破迷雾。
只见迷雾中央,那庞然大物般的老牛,三尺青毛覆身,头顶一双弯角,穿过了恒陌的身体,而在老牛的额头之上,悬着一物,色泽呈黄。
此物悬在老牛额前,不断旋转。
每旋转一周,恒陌身上的气息就弱了一些。
它竟是在汲取恒陌的气血。
清原心中暗惊,也有所恍然,这老牛要血祭童男童女,只因它身有一门能够炼化气血为己用的手段,听它要招待恒陌,只怕这手段还不仅是用于青牛自身。
那青牛身绕迷雾,被镜光照亮,陡然一惊,它素来认为自家迷雾,除非遭遇了道行远胜自身的修道人,否则是不会散去,更不会被人看透的,却未想到,今日又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失了手?
它抬起头来,眼眸中闪过几许异色,那异色之中,包含着万分坚定的杀机,其中似乎还隐含着少许惊惧,仿佛惧怕被谁知晓。
“它是将这一门手段,当作隐秘的?”
清原心有惊骇,他已看清了这老牛眼中深沉的杀意,比之于先前任何一次斗法,都更为浓烈。莫非看见了这一幕,是触及了老牛的某些秘密?
他感应到老牛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盛,不禁深吸口气,运使古镜,而手中铁棒更是紧握,作好了防备之势。
然而那青牛并没有动手,它幽深的眼眸,朝着清原盯了片刻,便转身入了河中,而它头顶上的那物事,依然在盘旋,它双角穿过的恒陌尸首,也随它沉入了河中。
于是那迷雾也随着老牛离开,不断往内收,顺着河流,朝着那边的山峰收去。
老牛再一次退走了。
但这一次,清原心中并无喜意。
……
坎凌镇。
大神再一次现身,与年轻仙人斗法,然后又再一次退走了。
那个名为苏相的书生说,这一次大神是带了帮手,而到最后,大神领来的帮手,似乎遭了难。
也即是说,这位年轻仙人,以一敌二,竟是胜了?
莫非他道行每日渐高,已经压过了大神?
有人惊异,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无数情绪与议论,积累在一起。
然后,就这样,又过了一日。
……
第二日,便又有人带着敬畏,来到了河岸边,遥遥看着那位年轻仙长。
而这一日,大神并未现身,故而风平浪静。
……
第三日。
大神也还未现身,依旧风平浪静。
但围绕在河岸边上的人,愈发多了些。
至于来得早的那些人,胆子稍大,逐渐走近这位年轻仙长的身旁,但也不敢打扰,只能投以敬畏的目光。
……
第四日。
围绕在河岸两侧人愈发多了。
苏相反倒觉得十分热闹。
……
第五日。
来到河岸边上的人,反而是少了。
或许是见得习惯了,感觉并不稀奇,日子总要继续的。
……
待到第六日,河岸两侧,有了无数人,仿佛盛会重开之时,热闹吵杂。
只因他们等到了这日,似乎商定了什么重大事情,重聚于河岸两边。
而当头的,就是那位白发老翁,他依旧拄着拐杖,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清原面前。
白发老翁先是施了一礼,方自说道:“仙长既是已经有了胜过大神的本事,何不进山去与它斗?”
清原起身来,回他一礼,道:“那山中是它的地界,而我道行并未有太大增进,依然不足以对付它。”
言语才出,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些吵杂之音。
这几日间的传言,都在说这位年轻仙长,已经有了压过大神的本事,且能以一敌二,战而胜之。但他却说,道行依然未有太大增进?
白发老翁闻言,沉默许久,问道:“仙长何时离开?”
清原沉吟道:“既然出手,便不好留下这个烂摊子,我会阻着它,而它想要杀我,也并非容易。如今我临近突破,待到可以更进一步,便能杜绝后患了。”
白发老翁低声道:“可有确切时日?”
清原摇头道:“没有。”
从三重天成就四重天,乃是越过人身极限,成就上人境。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乃是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够达到的境界,而清原虽有信心,但也并不能保证,在什么固定的时日之内,就能真的越过这一线,成为上人。
白发老翁没有继续在这一方面问话,转而问道:“老朽听闻苏相说,那个借刀杀人的神仙人物,已是被仙长所杀?”
清原摇头道:“不是我杀的。”
白发老翁露出讶然之色,但也没有多么纠缠在这一点,只是道:“但那人是死了罢?”
清原点头道:“是的,他已死了。”
白发老翁问道:“那么因果结了?”
清原默然片刻,点头道:“这一份因果,算是结了。”
白发老翁叹道:“那这里就不再是仙长的事情了,是我坎凌镇自家的事,仙长……也该走了罢?”
清原静静看着他,没有开口。
苏相那边似乎想要说话,但却也被人拦住了。
“您是善心的神仙,也有耐心,不惜用性命去跟大神拼命。但是……”
白发老翁叹道:“它终究是坎凌镇的大神,坎凌镇靠着它,才能是五谷丰登,才能是衣食无忧。”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五谷丰登,衣食无忧,是你们心情劳作的结果。”
不知这句话是怎么,竟是触动了许多人,使人为之沉默。
但白发老翁没有沉默,述说起了往事。
“在老朽担任坎凌镇主事之人的这数十年间,要来降服大神的神仙人物,不低于两手之数。”
“有过半人夸下海口,然后去对付大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两三人侥幸逃得性命。”
“而在五十年前有一人,则如仙长一般,能与大神匹敌。大神杀不死他,而他也无法降服大神,然后也在这河边上,静候了半月之久,然后自觉是耗费时候,终究是走了。”
白发老翁缓缓说道:“每一次遭遇这类事情,我坎凌镇,都会准备过百童男,过百童女,去献祭大神,平歇神怒。如今,老朽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二十童男,一百二十童女,想来是够了,可是,如若您还不愿走,再斗一段时日,这个人数,将会更高一些,那么坎凌镇这一代……就该断绝了。”
清原默然不语,说道:“你是觉得,我会如五十年前那人一样,最终离开?”
白发老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当年那位道长,也是说过,不降服此牛,断然不会罢休。”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跟他不一样。”
白发老翁沉默。
清原想了想,再度说道:“老牛杀不了我,我就守在这里,能守一日,你们便安定一日,那所谓献祭之事,就能推迟一日。若待我修为有所精进,便能杀它了。”
白发老翁依然问道:“要多久?”
清原语气一顿,默然不语。
“这条河的水,是用来灌溉田地的,耽搁这么长一段日子,地里种的东西,也该枯死了。”
白发老翁把木杖放下,缓缓道:“坎凌镇中,有大约一成的人,是从河里捞鱼捉鳖,以此为营生的。细数来,也有十多日不曾下水了,我们是穷苦百姓,这些年的积蓄,也只是勉强能够度过十几天的生计,接下来若还不能下水打渔,要么转个营生,要么就该饿死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屈膝跪下,拜伏道:“您一日不走,对我等凡人而言,事后的残局,就越是凄惨。”
随着他拜倒,坎凌镇两岸,无数百姓,尽数拜倒在地。
一眼望去,人影低伏,苏相见此声势,心头不禁有了震动之感。
“如今的残局,用两百四十个孩子的性命去血祭,或能平歇神怒。”
“但若还不能止,继续这般下去,便不是坎凌镇所能承受的结果了。”
白发老翁抬起头来,额上沾满了灰尘,眼中带着恳求之意,说道:“仙长,请离开罢。”
清原抿着唇,铁棒一收,落入袖中,古镜收入胸前,光华收敛,他良久未有言语,目光朝两岸各边,缓缓扫过。
在人群中,清原看见了许多敬畏之色,许多恳求之色,还有失望之色,但绝大多数人,也带着许多冷漠疏离……甚至是怨恨的神色。
“怨恨?”
清原默然片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苏相看了两岸众人一眼,脸色不甚好看,狠狠拂袖而去。
“坎凌镇……是被奴役到骨子里了吗?”
苏相愤怒而低沉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未完待续。)
章百六九 识得真心意
这是一座山峰,高未足百丈,也在坎凌镇之内,可以遥遥眺望那条大河。
清原站在峰顶上,远眺坎凌大河。
苏相倚在一侧的树上,喘息不定,浑身大汗淋漓,偶尔扫过这仙长一眼,心中万分敬佩,因为自己攀上这座山,几乎就把自己累趴下了,但仙长好似仅仅迈出了一步。这种对比,对于这个书生自身来说,十分明显,甚至比一记道术显化在眼前,还要更为震动。
他登山而来,原想就地坐下,但仙长有所嘱咐,暂且站立片刻,以免气血受阻不畅。
“二百四十条人命。”
清原遥遥看去,那河岸两侧,聚集了许多坎凌镇的百姓,而河上已经摆放了许多木筏,一百二十童男,一百二十童女,逐渐坐上木筏。
盛会逐渐开始,但这一次,虽然更为严肃,气氛凝重,但实际规模,比之于先前那一场,还要稍小一些。大约是因为连番变故,坎凌镇已是没有太多的财力,已不足以支撑这么一场浩大的盛会。
“错了?”
清原看着眼前,低低问了一声。
他想要降妖除魔,解决这老牛,也解决掉坎凌镇这祸患,但到头来,反而让坎凌镇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
如果一开始没有动手,此时此刻,不论是自己,还是坎凌镇,是否都会更好?
苏相倚在树上,听着仙长的话,原本自身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咬着牙道:“我……”
清原遥望坎凌大河,头也未回,淡淡道:“与你无关,只是我的心障。”
苏相闻言,只叹了声,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古镜之中,忽然传来一缕声音,柔弱,虚幻,清灵。
“我不高兴了……”
那是何清的声音。
清原闻言,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好一些,问道:“醒了?”
“我……”何清想了许久,才道:“醒了好多天,但总是昏昏沉沉,不能说话,只是,外面的事,我都听见了。”
清原大约明白,她经受这段时日的温养,魂魄真灵已然强盛了许多,故而得以恢复,但魂魄受损,终究是受损了,所以在许多方面,稍微有些变化,比如迟缓,比如残缺。
一个断臂之人,哪怕吃肉进补,整日锤炼,让自身更为强壮,也不能恢复到以往双臂之时。尽管自身是强壮了,但断臂终究是断臂,不会因此长回来。
何清的状况,便与此有些类似。
“你跟那妖牛一样厉害,但你杀不死他。”何清的话有些缓慢,仿佛每一句都要想许久,才能开口:“他们不想这么僵持下去,可是,那妖牛很坏,而你不坏……所以他们害怕那牛,不能赶它离开,只能赶你离开。”
清原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跟妖牛一样,让他们害怕,他们就不敢赶走我了?”
何清低低嗯了一声。
清原说道:“他们不是赶走我,只是说服我……因为老牛不讲道理,我是讲道理的。”
何清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清原想了想,目光投向坎凌大河,轻声道:“这些孩子就要死了,你觉得我要去救他们吗?”
“我想你去救。”何清缓缓道:“但你不去救的话,也不能怪你……”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能怪他们。”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是啊,也不能怪他们。”
……
“献祭!”
随着神婆一声话落。
木筏绳索逐一斩断。
水势汹涌,木筏随波而去。
随着无数哭喊悲泣之声,那木筏逐渐沉入迷雾当中。
两岸众人跪伏。
……
河上的风,湿润且阴凉。
迷雾常年笼罩,风吹不散,乃是老牛神威所化,除非道行远胜老牛,否则谁也难以看清内中虚实。
这妖牛踏水出了洞府,迷雾范围之内,随心而动,于是木筏停在了河面上。
数百孩童,哭喊大叫。
青牛仿若未闻,它身子仿佛还比之前大了少许,顶上断角已是生长完成,两根尖角长如枪戟,弯曲如钩,一般无二。它双眸幽暗森冷,额上顶着一块黄色物事。
此宝将恒陌吞食殆尽,化作元气融入自身,使它消去了化血元术的折磨,并将这些时日消磨的血气,都尽数弥补回来。
到了这时,它已恢复到了全盛之时,甚至还有所精进。
隐约间,距离五重天,似乎也有了些许明悟。
待到踏破五重天,便能勾动山河大势,兴许就能破去当年那道士的阵法,从此脱出坎凌镇,逍遥天地之间。
“还有那个小子……”
青牛抬起头,透过迷雾,看向了远处山峰的那个年轻人。
尽管相隔较远,但以它的眼力,不亚于身在眼前。
尤其那年轻人,带着它的一个铜环。
铜环乃是它贴身宝物,在修行之前便是穿在身上的牛鼻环,后来逐渐被自身气息渗透,渐成宝物,最后请了一位上人,炼成了法器。
这件法器与它十分相合,如臂指使,圆融如意。
据传,有一种宝物,能与自身相合,宛如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唤作本命至宝。
青牛自觉铜环乃是因为自己才能成为法器,便将这铜环称作自家的本命至宝,尽管它不曾见过这一类宝物,也不识得本命至宝的真正意思,但这宝物确实与它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铜环在那小子身上,哪怕他这次逃掉了,只待老牛脱困,他也逃不出老牛的追杀。”
青牛这般想着,踏水而至,来到了第一张木筏面前。
……
清原看着坎凌大河,看着数十张木筏,顺流而去,进入了迷雾当中,心中忽生悸动,莫名沉闷。
苏相握紧了双拳,眼神满是怒火,紧紧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