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汉-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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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脱口想问……只见赵云缓缓摇了摇头,道:“方才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你是守不了一月去许昌之诺了。”
萧若张了张嘴,终究无言……
徐荣袁绍刘备已经结盟,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战局关键时刻,她确实暂时无法从淮东的战场抽身。
“可是……”此次来只带兵五千,没有赵云和白马营,力量会大大折损。
心里万般舍不得,嘴却似被什么堵着,说不出挽留的话。
赵云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了去许昌……
然而事到如今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算得上是再次算计和利用了赵云,对于二度上当,赵云的反应已经算得上温和了,只提出了要走而已。
“可否稍等几日我……”脑海里纷乱如麻,一会儿是淮东的局势一会儿是近在咫尺最大又是盟友又暗含着巨大危险的曹操,萧若神情也复杂至极:“等这里的战事稍微平定一点,我就把兵权交给你……”
顿了顿,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平静一点:“而且你也需要这五千人……是不是?”
“是,如若单独去,只怕无法挽回大局。”赵云语气淡淡的,已恢复了许久没有过的礼貌和疏离:“只是不敢再寄希望于你的军队。”
萧若心里慢慢往下沉,下意识往后走了一步,踩到了阁楼里的木板上。
经年的木板微微抖动,咯吱作响。
“萧若,有句话我一直想问……”赵云微微扬眉,看向她说出这句话时,话音还是温和如昔,却已经掩不住眼底似有似无的失望:“从相识之初到如今,你可曾有过一刻……对我坦然相待?”
面对他的疑问,萧若认真思忖了一下——
轻轻张开嘴,正要回答,忽然听到脚下,不知道是身边还是远处,哪里传来一声巨响,身体忽然歪斜开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萧若惊讶地四顾,只察觉似乎面前的山峰都开始倾泻,脚下也越来越站不住,近在咫尺的赵云原本依稀有薄怒的面容忽然被一层担忧和焦急覆盖,她心下冰凉,下意识觉得不好,立刻要逃离所站的地方……
然而已经晚了……
瞬间,整座山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曲桐关最高处的那楼台,似乎在半空中凝滞地一下,然后——猛地崩塌。
木板岩石碎裂,带出来的烟尘腾起好几丈高……曲桐关原本就是依山而建,楼台的崩塌引起附近山体的滑坡,那被埋葬的一块,忽然有岩石轰隆隆滚下,砸了上去,烟尘再起。
轰然作响,如奔雷般袭动九天,回音久久不散。
全军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楼台里原本就站了一个人……萧若。
而原本站在外面,应当能全身而退的赵云,却不见踪影。
一思及全军主帅有可能已经被压在那一片崩塌的废墟之中…………全军呼号,军势若溃,曲桐关上瞬间乱作了一团。
眼前被黑暗覆盖,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稍稍动一下,就浑身都隐隐作痛,但是却似乎伤得不深,还未睁眼,便知道没有哪里出血。
挣扎片刻,发现无法动弹,萧若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还是深黑,上面似乎被层层叠叠的木料和岩石碎片掩埋住了,空气有些稀薄。
呼吸才有些急,四周的灰尖便窜了进来,呛得她微微咳嗽……
才一动,就看到了肩旁的手臂,稍稍转过头,心里忽然如遭重锤,震颤着许久说不出话来——
赵云就在她背后,俯身将她牢牢护在身下,背后扛着巨大的柱子,额上已经泛出了一层汗水……看见她醒来,苍白的嘴唇稍稍张开,微微一笑:“看不到你伤势……能醒来就好。”说话之间,手臂轻微地向下一沉,他神色一凛,咬着牙,重新将重量慢慢撑了上去。
脑海里先是一阵空白……接着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所救,心里的犹如被浪潮所击,起伏震撼,又忽而酸楚难当。喉头像被棉花堵着……
“不必介意,我无意为此。”赵云闭着眼,汗水顺着额头缓缓而下,滴在她肩上,冰凉入骨。
他声音沙哑,带着轻轻的颤抖:“只是方才一时心软,此刻余恨而已。”
萧若深吸一口气,察觉眼角似乎有什么凉凉地渗出来,不过片刻就爬满了脸颊……
“谢谢。”
只一句,再找不到别的什么可说。
闭了闭眼,便缓缓撑起手臂,侧过身,赵云撑着的小小空间里面,还有她翻身的余地,翻身面对向他,看入他此刻被细密的汗水布满,勉强睁开的狭长眼眸,轻声地道:“方才将军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了……”
见她翻过身,面上似有泪痕,赵云心里微微一震,顿时神情复杂难言。
“我没有一刻对将军是坦然相待的。”
被压在废墟之下,眼前一片黑暗,生死未知……脱口的自然换做了实话。
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答案,赵云微微苦笑。
“除了你,我对夫君,对手下,对敌人……都没有一刻彻彻底底地坦然相待过……”
萧若闭着眼,声音在黑暗里传来,细微而清晰:“但是不管我用的是什么方式,就算谎话连篇,至少感情是真的,你信吗?”
他低下头,看着她散发着微微光亮的眼眸,细微柔弱却安宁,不知怎么,缓缓点了点头。
“方才那句也是假话。”萧若却一改方才的城挚,忽地笑了,眼底的狡黠浮出来,攀着窜进他的眼里。
赵云一怔,以为触到的真切之处,瞬间似乎又不知模糊到了哪里去。
想想这句话虽然说得情真意切,却也是她擅长用的诈术……正思忖,脑海里念头漂浮不定之时……只听萧若又加了一句。
“嗳,你真笨,若真是假的,我为何要自己点破呢?”
原本就被云里雾里地真假弄得心里烦乱,被她再一说,更加复杂了一层,索性按住不想,赵云咬着牙,再次撑开背后的重量,微微挑眉,眼里凝了一抹略带盛胁之意的笑:“你再说,我便卸去力道压下去了。”
却不料萧若似乎未将这句话当做戏言来听,偏头想了想,道:“嗯,你压吧。”
“……”赵云瞬间无言,只苦笑,当玩笑置之,闭眼不语。
下一刻,一双手臂却攀附上来,将他往下拉:“这个重量最吓人的是在落下来的时候,已经被你撑住,现在就算再压下来也对我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只是你再用手臂和膝盖撑着,撑不了多久你的手脚就废了,而且现在不保持体力的话,我们都很难活着出去。”
听她所言,赵云下意识放松了些许力道,立刻察觉顶上有响动,稀稀疏疏有灰尘落下来。
忙又撑起。
“不必担心……”安抚着他手脚的僵硬,萧若轻轻道:“你慢慢把重量平缓地放下来,脚放平,还有手也是。”
察觉到赵云总算肯听她的话,整个人渐渐靠近,慢慢将重量分道她身上,骤然感到呼吸一滞,萧若轻轻抬起手,努力让身体和他的贴合,铠甲生硬,体温微凉,他的心跳也令人意外地微弱。
身体被巨大的压迫所笼罩,努力却艰难地呼吸着……
萧若伸手,安抚住他轻轻颤抖的手臂和肩膀,让他再无最后一丝迟疑地将重量交付过来。
手停在他肩上,姿势暧昧,近乎拥抱……
口里的话,喃喃出口,却平静冰冷:“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一起扛。”
听到这句话,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然而此时,巨大的压力下面,已经起不了身。
他只有身不由己地将全身的重量并着身后巨大的重量,交给身下的萧若 心骤然察觉到,这个姿势对他来说比刚才的轻松了不知多少,犹如云泥之别,但是身下的萧若,却成了支撑他的软垫!
心里猛地一凛,开口却不能言,察觉到她呼吸渐渐微弱下去,心跳越来越缓慢,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动弹一下也不能!
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在黑暗里淡淡的轮廓。
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心智摧毁,每一刻似乎都是浑身入烈火灼烤的折磨……
“你当真……”
声音沙哑,出口满是苦涩:“当真是……没有一刻坦城,尽是鬼话连篇。”
不知又躺了多久……
喉咙十分干渴。
目所及处都是黑,不知醒了没醒。
脑海里缓缓有念头闪动……在听到外面的风声之时,似乎一道亮光闪过,照亮了最混沌的所在。
虽然楼阁的崩塌,所有的疑点都指向无故撤兵的徐荣。
但是定不是他做的手脚。
徐荣不会做这么阴毒的事。
十有八九……是曹操。
他早一步看到徐荣撤兵,知道就算是抢在她之前抢占曲桐关,她依旧在容易攻下曲桐关的东方。
而一旦她拿下,在梧桐关以西的曹操就会受到这个险关的掣肘,随时处于她的盛胁之下。
因此赶在她之前上山,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做了手脚——连她一上山为了查看徐荣是否真的撤军,会找视野最好的地方眺望这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为的……就是置她于死地。
现在曲桐关已经拿下来,整个战局就算已经扭转了,她一死,关中还未稳定,曹操就可以以盟友的身份收编她的军队,接着往东,逼向徐州。
害死她此举,可以嫁祸给刚从这里撤军的徐荣。
关中也可轻易地收入囊中。
她一心怀疑徐荣撤军的动机,却忘了防备曹操的手脚,竟然中计。
越想,心越往下沉,
到最后,几乎要自嘲地笑出来……呼吸已经越来越艰难……
绝不能让他得逞!
萧若反手,深深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陷入肉里,剧烈的疼痛稍稍扯得脑海清晰了一些,然而口干舌燥的感觉却令她觉得危险……不知道在这里被埋了多久,如果再继续下去,身体脱水过多……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忽然察觉到面上稍稍一热,唇上传来一阵软软的触觉,她脑海里轰地一响。
还未反应过来,双唇已经被撬开,轻柔地度来温暖的液体,缓缓注入喉咙。
躲不开,推不掉,拒绝不了。
来不及想这是什么,只知道口口都能救命,只能勉强吞咽……
但是一察觉到这样亲密的接触意味着什么,就坦然不起来……心下一阵冰凉,借着最后的力气想要推开,手却没有一丝力气。
而片刻之后,分明已经不在度来液体,唇上重量却还在,一层一层,近乎是温暖的亲吻。
好像在慢慢地退去,这趋势令她稍微安心,却迟迟盘桓,轻柔地摩挲,好似含了无数欲说还休的话在内。
知道最后,眼前只刺下深深的黑,意识消散无踪……
“活下去”
耳边有人说。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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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隔云端
战争就是杀人的艺术,没有任何一个战场不是在血里洗出来的。
所以对这种黯淡枯萎的红,和粘稠湿淋淋的触感,已经熟识到了极处。
记忆里以前就算是最甜蜜的时候,空气里也是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的……
空间逼仄,容不得她躲。
命在一线之悬,容不得她拒。
不知道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到底呆了多久……
只记得不止一次被这样近乎残忍的方式灌下能让心脏重新恢复跳动的血液。
每一次的接触都是唇舌的纠缠……
似乎天经地义,没有一丝的犹豫。
却记得在浅存的意识最后,窄小冰冷的空间里面,竟然感到温度……
深深的缠绵,浅浅的逗留,似乎在寻找,覆盖的……是掠夺,坚持的……是侵占……
根本再无一丝别的意思。
血液的温度还在口中逗留……
然而本已经能退去的……
却是彻头彻尾,昭然若揭的亲吻!
本应该推开……
心却像被窒息的幕布紧紧缠绕着……全身的力气只够呼吸。
生与死的边缘……黑暗消灭掉一切生的希望。
从未想过自己死之前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绝望到底,缠绵至死……
眼前的一切好像开在深沉夜空的烟花,只是一瞬,燃尽了毕生的荒芜。
闭上眼……眼前蔓延出大片大片盛开得有些焦灼的花朵。
最后炽烈地盛开和活着……
似乎这一生都足够忘却,唯记得死前这一刻……是死在一个有温度的怀抱里的。不是白森森的刀光,不是冷冰冰的战场,没有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
她察觉到意识越来越远,身边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仿佛不受她控制死地轻轻,含住来了他覆盖下来的冰凉柔软的答……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和对这个动作的慢悔,是意识消失之前的最后记忆。
接着黑暗覆盖下来。
仿佛是一切的终结……
全身像是沉到了黑暗的海水里,载浮裁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终于慢慢从水里被捞出来,睁开眼睛时,前方的光虽然不亮,却还是被刺得眯了眯眼。
先是模糊的一片,接着慢慢地清晰开来……
“主公?”
眼前站着的人惊喜地喊。
是罗泽?
她闭了闭眼,还是无法从窒息的黑暗和漫长的绝望里将思绪抽回来
“您终于醒了!”罗泽语调惊喜,转过头去,大声地呼喊了一句什么……接着房门打开,有一阵脚步身,好多人过来……又被一个苍老的声音驱走,接着手腕一重,有人在探她的脉息。
“主公能醒来便好,……只是身子还太虚弱,暂时不宜进食,先开一帖药,三个时辰内每隔半个时辰喂次温水,方可服药,明日一早,才能慢慢进些稀粥……”
军医的一字一句,和桌前缓缓跳动的火焰,慢慢将安心传递过来
似乎看出她的恍惚,那军医笑了开,慢慢说着话抚慰:“主公想是被吓坏了……先勿要急着说话……再闭眼休息片刻罢。“
萧若依他所言,缓缓闭上眼。
耳边又渐渐安静下去……许久许久…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一凛,睁开眼:“罗泽……”
声音出口沙哑万分,就算是努力出声还是几不可闻。
正端来热水守在一边的罗泽闻言忙应道:“主公有何吩咐?”
“赵将军?”
萧若盯着他,发现自己在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罗泽微微有些怪异的表情,心往下一沉。
“主公先喝点水……”
罗泽扶着她坐起身来。
水抿到口中……润湿了干燥的唇。
骤然间心里大乱,稳定下语气,再次深深滴盯着他,逼问:“赵将军怎样了?”
“不知道……”罗泽避开了萧若的视线,轻轻地道:“属下等救出主公的时候,只见了一眼,伤势似乎比主公重……只是白马营和我等彻底翻了脸,只在山下扎营,不让我们去探视。”
听到这话,萧若稍稍安下心来……
还在山下扎营逗留,就证明还没有到最坏的状况
“又不是主公害的赵将军。”罗泽兀自愤愤不平地道:“白马营那群人却个个乌眼鸡似的,像是要恨出血来。”
萧若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水,并不答话。
“还是徐荣那厮太狠……设这样的毒计。”
罗泽语气转子,似乎要为萧若出口气一样,啐道。
萧若蹙了眉,轻轻将碗推开。
“主公?”
“出去吧……”萧若淡淡道:“我再睡一会儿。”
如果真的死在废墟里了,倒不用弹精竭虑。
可活下来了,就代表前路还长,谋划也还长。
根本没有太多养伤的时间。
曹操听到曲桐关被攻下的消息,大喜,立即派人来送信,全军也从漌水拨营,朝东而来。
此刻那信就静静地躺在床边的几案上……
黄色的封,薄薄的一片,在窗外射来的无数光线中好像要透透地浮起来。
喝完药以后稍稍喝了点稀粥,稍微有点力气,估摸着自己能承受片刻之后要袭来的恶心和恨意之后,萧若拿过桌边的信摊了开——
龙飞凤舞,笔笔可入纸张,透着刚劲和霸道,是曹操亲笔的字迹。
“卿果不负孤所望,曲桐大捷,足翻你我大军之势,仰前路悠悠,牵有卿与孤相扶同行,漫而愈喜,险而弥欢……古来英雄寂寞,孤此生有卿作伴,夫复何求。”
勉强看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只觉得好笑之余佩服到底。
一边出毒计置她于死地,一边写这样情真意切的信,真不愧是三国诗书写得最好的人,胡编乱造功夫一流。
养伤的时日翻看了曲桐关附近的地形图!令人将塌下的楼阁修理好……发现果然不出她所料,曲桐关的十二架盛力无比却只能对西面起作用的半人高弦月弩已经被人毁去了。
这十二架弩的基座就和那日她战的楼台相连,楼叫半月楼,弩是弦月弩,都是曲桐关最大的标志……弩断楼塌,生生相连,毁于一旦。
招来附近的工匠,得来的结果只是此物匠心独运,能巧借风势,一弩多发,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利器,乃古时墨家秘传图谱所制,现在已不可得。
而少了弦月弩的曲桐关,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鹰,已经当不了淮东的第一险关。
曹操的心思果然缜密,这样她就算活着,也成不了威胁。
他日交锋,也少了一样对付他的利器。
不过好在人算不如天算,他改不了风向,曲桐关长年吹东风,这一点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普通的弓弩箭矢,在城头顺着风口而发……即便是没有弦月弩的盛力,也难以对付,不可小觑。
眼见曹操的大军就要逼近,这几日将关内的修缮和布防忙完,第十二日,萧若终于可以从病榻上下来……
方出门,便察觉眼前有细细的白色扬过,还未细看,又有落下……纷纷叠叠地飘散而来。
“下雪了……”耳边刘钰轻叹。
这日这冬的第心场雪,雪花不大,纷纷被风吹着,朝着西边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