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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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旁边范介年立刻道:“大人,我说,我说,这厮叫范介樯,也算是大伯……范永斗的子侄辈,不过那关系就远了,到了这步就算是到头儿了。他地位低,知道的可不多。”
其中含义大概就是这人知道的有限,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来问我吧。
范介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转了心思,大声道:“这位老爷,您要问啥,我知无不言,总比某些偷奸耍滑的人好些。”
范介年尖声道:“你这杂厮说谁?”
范介樯毫不示弱:“就是说你这个废物,如何?”
“都给我闭嘴。”董策低声斥道,心里却是颇为的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此不但能让两人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而且争相之下,怕还是要有些意外的收获。
“你们常年行走关外,总该知道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适合宿营的地界儿,哪里有蒙古的部族,对吧?我可不信这些东西都在你们心里。地图有没有?”
董策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范介樯有些犹豫,在这个时代,地图可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对一个国家来说,地图就代表着国家的版图,国家的疆域,国家的领土。若是某国向另外一国敬奉地图,那基本就代表着臣服了。而在军中,地图代表着绝对的机密。而对于这些走商关外的家族来说,地图就是商队行走关外的保证,就是家族得以发展壮大的最高商业机密,就是拉开其他竞争对手的最大底牌。
这等机密的东西,范介樯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但他有顾虑,范介年可是没有丝毫的顾虑,几乎是董策话音刚落,他便是高声道:“大人,地图有,就在这厮的怀里装着。外头是个小竹筒。”
“你……”范介樯没想到如此不要脸面,气的怒目而视。
范介年却是得意洋洋的看了他一眼。
董策看着范介樯,眼神儿有些冰冷:“瞧你挺不清不远啊?拿出来!”
范介樯心中一凛,低声道:“我,我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那竹筒约莫只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粗细,一尺来长,竹筒打磨的很精致,外面很是黄亮圆润,可见是有年头的了。董策把竹筒的塞子拔开,把里面的东西控出来,出现在手中的是一个一尺来长,绢布卷成的卷儿。
董策把绢布展开,这绢布极薄,经纬线却是极为的密实,显得很是坚韧,看着只是不粗的那么一卷,展开却是足有三尺长。
地图覆盖的范围出奇的大,下面也就是代表着南边的那些,标注的是大明朝的九边城池,最西边儿是延绥镇,最东边则是山海关。而地图的最上端,也就是北端,鄂尔多斯,归化城,科尔沁等等地名赫然在目。
在大明朝和这些塞外名城,名地之间,有着一条条细细的线,显然就是通向那里的线路了。在这些线的两边,还画了一些小小的圆圈,这些圆圈旁边都标注了,有的适合扎营,有的有水源,有的地界儿周围山峦密布,可能有贼人,须得小心。甚至在两个有水源的地方之间的路段上,还标注了此地到此地路程是多少里,如果是全力赶路,须得多久,若是走走停停,保持牲口体力,须得多久。
和后世的地图相比,这副地图自然是非常之粗略,但和这个时代其它的那些地图相比,却是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就算是董策手中的那幅军事地图跟人家的比较,也是差了太远。而在董策看来,这副地图最可贵的一点便是——写实。这个年代的地图,那些绘图的人不好好的弄,非得添加一些艺术加工进去,弄得曲线弯弯绕绕,比例严重失真,看着极不舒服,总有一种看山水画的感觉。而范家绘制的这幅地图,却是一五一十,有啥是啥,就是规规整整的画地图,画线路,标要点,没有任何人为因素的添加。地图这种东西,好看不管用,真实有用才是真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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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四二四 盆满钵满
这些线路什么的,董策略略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等人现在所在的地儿…根据地图上标注的,这条线出守口堡,终点是归化城,中间略有曲折,但总体是一条直线。而自己等人现在所在的点,是这条线路上从南往北数第四个点。在上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距离守口堡已经差不多有二百里之遥。
而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蒙古部族。
这一点,让董策很满意。
把地图给大略了的看了一遍,董策不由有一些唏嘘,范家不过是一介商贾而已,能直接调配的势力能有多大?但是人家就能绘制出这么一副精确详细的塞北地图出来,而大明朝呢?富有四海,泱泱大国,这几百年下来了,也没见在这个领域有什么长进?
和势力大小没有太大关系,就是用心不用心而已。
而最让董策诧异的却是,他目光扫过一点,却是猛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那一点竟是画了个铜钱的图案,而且离着线路都有不短的距离。在这个图案旁边,标注了四个字:此处有铜。
“此处有铜?”
董策心里一动,拧着眉头在地图上细细的寻找了好一会儿,专门找那些没有在路线旁边,但却是给标注出来的点。果不其然,让他给找到了七八个,有的离着路线远一些,有的离着近一些,有的偏南靠近大明,有的距离归化城都不算远了。这些点分布的很分散,但是无一例外,在董策眼中,都是属于资源点。
有的标准的是此间有铜,有的写的是,此地有石墨,此地有铁露天,其中竟还有一处标注的乃是:此地有大盐池。
董策走到范介年面前,指着那些资源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上面说此间有铜,难不成说这里有一个铜矿?”
看着这个,范介年脸上也是露出了痛惜、尴尬、羞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董策察言观色,便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似乎这些资源点,在范家的地位非常重要。
范介樯冷眼旁观,冷笑一声:“范介年,你连小人都做不好,还要做伪小人是么?早干嘛去了?吐露了家族中大把大把的机密,现在后悔了?你不说我说!”
范介年一听这个,赶紧道:“大人,我说,我说……”
董策冷冷道:“你闭嘴。”
他转向范介樯:“你说。”
范介樯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竟还有些紧张,他吸了口气,道:“这些地点,都是富产各种矿藏的,正如上面标注的,写的什么便是盛产什么。我范家走口外这么多年,积累了极多的经验,也去了很多地界儿。这些地方,有几处是我们自己发现的。像是那处铁矿吧,乃是一次商队在草原上迷了道路,一路过去,结果发现一处山脚下零零散散碎落得到处都是铁矿石,再往里头走走,便看到地上到处都是黑黄黑黄的铁矿石,有的都是大块的铁。”
经过范介樯的一番解释,董策才是心中明了。
这些资源点,有的是范家行走口外这些年陆陆续续发现的,有的则是从当地的蒙古牧民口中得知的。这年头儿,除了归化城周围的一些地方可能有些铁匠木匠工坊之外,其它的蒙古部落,完全就没有一点儿采矿开矿的能力,就算是他们偶然发现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也没人会当回事。顶多就是靠着盐池的部落能够时不时的去背点儿盐回来,解决部落里的食盐问题。
但是范家却是对这个很上心,根据范介樯的交代,按照范家的规矩,每一支出口外的商队,都有收集这方面信息的义务。一旦到了某地,和当地的牧民接触的话,就要拐弯抹角的打听这方面的信息。而若是从牧民口中得到了这只言片语,他们便立刻会派人前去打探,一旦打探属实,则会标注地点,回到族中之后将信息上交。
而族中专门有几个人,是负责整理地图,添加信息的,这些地图并不是多少年来一成不变的,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定的变动。
董策听完,不由得一阵沉默。
从这张地图,从这些标注的资源点上,他便知道,范家当真是所图非小,可谓是野心勃勃。
这些矿产中,有盐,有铁,有铜,有煤,若是真的全都纳入囊中,那便是王者之基。但是董策估算,范家就算是有这野心,也没有这实力,可能是想把这张地图作为一份大礼敬献给建奴。若真是如此,这份大礼对建奴,确实是有着相当重大的意义和现实好处。
“这地图,是谁绘制的?”董策沉声问道。
“是家族里一个长辈,按照辈分儿,我们还该管他叫三叔公,他年轻的时候就往来于口内外,一直跑了四十多年,关外的这些地形地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后来走不动了,他就要了几个人,开始绘制地图,这些,都是出自他的手中。三叔公叫范达球。”
这一次是范介年抢到了,他语速极快的交代了一遍。
董策点点头,把地图卷好放在竹筒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接下来,他又是极为详尽的问了两人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各方面都有,有的之间毫无关联,跳跃性极强。问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日头都已经偏西了,眼瞅着再过没多久,就要天黑了。
王通策马过来,翻身下马,欲言又止。
董策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两人走到一边去,董策眼睛盯着范介年两人,口中低声道:“如何?”
“大车都已经赶到一块儿去了,堆成了一片。战场已经打扫完毕,咱们的大箭都收了回来,骑兵长矛折断了两根,有三根可能也不能用了,这些也都收回了。所有跟咱们身份有关的物件儿都找到收了回来。”
“那些活下来的车夫伙计,让他们把大车都赶到一起之后,审讯了一遍,没得到什么东西,都杀了,现下只剩下这俩还有那什么叫范财宝的了。”
“咱们一个没死,就伤了两个,一个给划伤了大腿,一个给砍掉了一根小指头,伤势都已经处置好了。”
“财物也清点完毕,一共一百零七辆大车,其中有九十辆拉的都是粮食,有十五辆拉的都是绸缎,差不多有五百匹,属下看了一眼,都是上好的蜀锦,苏绣,白溪锻,大红织金缎,价值不菲。”
董策点点头,暗道这些绸缎可能是多尔衮打算送给那些林丹汗遗孀的,草原上这玩意儿可是非常珍贵的,是送礼的上佳选择。
“除此之外,有两辆车上,各自拉了一个银球。”
“银球?”董策诧异道。
“没错儿。”王通显然有些激动,伸开双手比划道:“足有小瓮那般大,怕不得有个七八百斤重,都是银子做的,纯银的。大人您还是过来看看吧。”
“那倒是要看看。”董策吩咐董勇振看好范介年两人,跟着王通过去。
那两辆大车就停在最外围,这会儿已经把上面的板子给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情景,家丁们都围在那里看稀奇。
见董策过来,众人纷纷让开,董策凑到那车边儿上往里头看了一眼,也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面前是一个硕大的银球,足有一尺半左右的直径,通体都是白银铸成的,纹理雪白细腻,既不发黑发乌,也没有任何的杂志,一看就知道是极为上等。若是把这银球给融了,铸成银锭那就是上好的金花银。
这么多的银子熔铸成一个球体,就像是狠狠的砸进了董策的眼睛里一样,造成的视觉冲击极为强横。
车厢底部有一个半圆形的凹陷,那银球便放在里面,而在银球的四周,则是固定了四块铁板,底下跟车板壁连在一起。在铁板和银球之间,则是垫了不知道多少层厚厚的布,如此一来,银球便是在里面稳如泰山,也不虞四处乱滚。
两辆车,只拉了两个大银球,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董策伸手在银球表面轻轻的抚摸着,感受着那冰凉细腻的质感,轻轻地吁了口气。
就算是这两个银球一个六百斤,两个便是一千二百斤,也就是将近两万两雪花银!
飞来横财,真真是飞来横财啊!
董策这一次的行动,本来主要目的是打击范家,次要目的是获得范家的目的,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截获了这么多的银子,着实是让董策喜出望外。
但是接着他又是拧起了眉头。
一来是为什么?为什么范家要运送这两个银球去归化城?
二来是怎么办?这么沉重的银球,怎么运走?无论如何,大车都是不能带走的,否则的话很容易暴露,既然这样的话,只能用人力和马力拉走,可是对战马来说,七八百斤的负重,实在是太大了些。董策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把这两辆大车给拆了,记住,只拆周围的车板,把下面的车厢板和这四块铁板保留下来,不得有损坏,明白了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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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四二五 灭口
王通会意,赶紧应了。d…m
董策交代下去之后,便是转身又去了范介年两人那里,问道:“你们为何要运送两个银球去归化城?”
这个范介樯就不知道了,想抢都没法儿抢,范介年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这俩没奈何,其实不是运到归化城,是运到沈阳去的。”
原来这两个银球,倒也是有个正规的名字,叫做没奈何。
说起来,这没奈何,还是晋商的发明。
晋商是很精明的一个群体,也非常的有创造力。他们开办钱庄,而为了周转资金,难免就要在各个钱庄之间来回运输金银等贵重金属,就算是不开钱庄的,一个大商队拉出去贩卖货物的时候,少不得也要随身携带者大笔大笔的金银。
这样的局面,一来是促进了镖局行业的发展。
像是清朝京城著名的会友镖局,也就是大刀王五的表镖局子,还有护镖侯杨家等等,这些都是名震一时的镖局,那个年景儿,仅在北京城大小镖局就有八十几家,这些镖局的主要业务就是为银号护送银车,货车。北京当时最有名的票号四恒,开出的银票通行北方八省,商人多使用银票做大额支付,这也减少了白银在市面上的流通,大额白银的支出往往是通过同城银号间拆借完成支付,大的钱庄往往在几个中心城市设有银库,比如说北京,天津,保定,太原、济南等地,就近发运,降低运输风险。
而另一个防止强盗土匪的法子,他们便把白银融了,铸成三千斤,五千斤重的大银球,一个足有大瓮大小,这玩意儿叫做没奈何。如此一来,就算是路上被土匪打劫了,那些土匪着急离去,也根本无法携带这等重物,只能没奈何的叹气,然后赶紧离去。到时候循着地点找过去,这大银球就还在。
没奈何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而到了后世,尤其是清朝中晚期,依托着张库大道,张家口的商埠,晋商更是得到了一个极大的飞跃式发展,其财力还要远远超过明朝。那时候的钱庄,只要是大一些的,便都会造两个没奈何,就放在钱庄门口,也不派人看管。这等行为,就纯属是彰显财力了。
据说在同光年间盛极一时的大盛魁,有资本上亿两,年入白银上千万,每次大盛魁走口外的商队,几百辆大车的队伍里头运的全都是没奈何。不过大盛魁喜欢把银子铸成方砖的形状,一块一块的码放整齐,不知道有多少,无数个重达千斤的没奈何,想想便是壮观无比,耀花人眼。
而这两个没奈何,则是运往沈阳的,等车队达到了归化城之后,多尔衮会给他们一批蒙古的特产,大部分车都会载着这些特产,前往科尔沁,在那里再进行一番采买交易之后转回张家口堡。如此一来,虽说这一趟运送粮食纯粹是给后金效力没有抱着盈利的想法,但是但是依旧是可以利用这些蒙古特产挽回损失,至少能够做到不赔不赚。
而剩下则有几辆车前往后金都城沈阳,之所以要运送两个没奈何过去,因为要在那里开一家钱庄,方便那些有门路,前去后金地面上做生意的商人兑换银钱。
现在在后金,已经有了一些钱庄,但多半是达官贵人开了用来放高利贷的,规模小,名声差。范永斗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准备前去占领先机。
董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不由得轻叹,这没奈何果真是没奈何,碰上这玩意儿算是自己倒霉,若这些是零散银子的话,一个人一包轻轻松松的就背走了,但是这么大的一个银球,现在又没法子切割,可是让董策犯了难。
这俩银球董策是绝对不甘心留下的,但是要带走,却也绝非易事。
又盘问了两人几句,确定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之后,董策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打了个响指,冲着范介年道:“想活下来么?”
范介年点头如捣蒜一般,眼中充满了希冀,连声道:“想,想!”
“那就把他杀了。”董策一指范介樯。
“为什么?凭啥?”范介樯惊恐的大叫道:“大人,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了,为何还要杀我?为何还要杀我?”
“为何?”董策淡淡道:“方才我就说过了,你们两个,只能活着一个……而这厮知道的,显然比拟多一些。”
董策把方才随手捡来的一把腰刀扔给范介年,他可不想让这厮脏了自己的刀,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范介年眼中燃起活下去的希望,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知道董策这是让自己投名状了!这等手段,他是听说过的。他也很清楚,一旦自己杀了范介樯,那就真是无法回头了,就算是逃回了范家,等待自己的也是一个死字。
可那又算什么呢?只要现在能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我不想死!”
范介年神经质一般的喃喃了几句,忽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翻身跳起来,一把抓起腰刀,红着眼睛向着范介樯狠狠的砍去。
他本来根本不是范介樯的对手,但范介樯胳膊受了伤,行动也很是不便,又是手无寸铁,哪里是范介年的对手?很快,他便是被砍翻在地上,口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