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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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儿,都不用担心。”看到众人发自内心的关切目光,董策也是心中一暖,他微微一笑,先是道了个平安,然后推开众人走到方才那抱住白甲大腿的人那儿。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的还颇为的清秀,他始终没被那白甲甩出去,一直到现在,他还死死的抱着那白甲的大腿。
说实话,若不是他这一抱,只怕现在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结局了。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董策走过去温言道:“这位小哥……”
却没想到这年轻人根本睬都不睬他,他满脸满头都是鲜血,身上也有不少划伤擦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处,忽然一声嘶嚎,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一具尸体那儿,抱着尸体嚎啕大哭。
众人看去,这尸体却是个白皙柔美的女子,身上寸缕未着,她身上被射中了足有四五支重箭,一个个伤口狰狞恐怖,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想必这就是之前被那后金白甲扔出来吸引火力的人。
王羽在董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董策点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悲哀。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哀哀哭着的男子,吁了口气,吩咐道:“王羽,王浑,石进,周仲你们四个,去收拾帐篷里面的财物,都搬到中央那座大帐子里面来。王通,你去把那些百姓都放出来,让他们别乱跑,好生安抚一下,统一安排。我去瞧瞧苏大成。”
他收拾心情,哈哈笑道:“咱们浴血苦战了这许久,也到了捞好处的时候了!”
众人也是心中很是兴奋,满心都被即将到来的发财和立下的军功充斥着,纷纷兴高采烈的应是。
话音未落,却见苏大成一摇一晃的从树林子里面走出来了,他也没看众人,径直走向了那围栏,一边喊着他婆娘的名字一边焦急的在围栏中寻找着。一个女子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狂奔过去,两人隔着围栏抱头痛哭。
看到这一幕,董策也识趣儿的没有过去。
四十五章 缴获
石进磨磨蹭蹭的留了下来,等大伙儿都走了之后才低声道:“头儿,我看,这些百姓还是先不放出来的好。”
“哦?为何?”
石进的语气有些轻蔑:“这些刁民,不晓事理,见利忘义,最是贪图小利,他们也知道那些建奴是有大量财物的,放他们出来怕是要生事的。”
董策沉吟片刻,点点头:“你去把王通叫回来,一起去查看缴获吧!”
“是!”
那两对儿苦命人的哭声还有那些百姓的求救声不断传来,董策却是恍若未闻。
看着这一地的尸首,回想这一役,董策浑身冷汗。
若不是这些后金兵太过骄狂,按照自己的想法分兵两路,毫不怀疑一脚踏进了埋伏之中,中了伏击
若不是一上来先是射死了几个阿哈
若不是那三个后金马步甲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托大,不站在原地射箭而是选择了硬碰硬
若不是王羽藏在悬楼上的那一箭
若不是石进扔过来的那人
若不是这白甲被人抱住腿迟缓了片刻
若不是……
……
就算是占了这么多的便宜,还出现了四人的伤亡,更是累及几个无辜百姓,若是正面交战,怕是自己这些人定是会被杀的片甲不留吧!
只要其中有一条,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么.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因为一场大胜而心里出现的那点儿得意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心里告诫自己,万万不可骄狂大意。
幸亏幸亏,这样的白甲,整个后金也不超过一千个。
“头儿,快来瞧啊!找到好东西了,咱们发财了……”周仲兴奋的声音传来。
董策心情一震,腰一挺翻身站起,打了这么久,总得有些丰厚的回报吧?
他大步走进周仲所在的那帐篷,一进去便是眼前一亮。
这是那后金白甲的帐篷,内里空间很大,足够七八个人睡了,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四周摆放了许多的绸缎绫罗,金银器具等东西,杂乱的堆成一堆。
正中一个小桌子,上面还摆放了一根烤羊腿,犹自散发着热气和诱人的香味儿。旁边摆放了一坛美酒,酒香四溢。地上还零零散散的扔了许多女人的亵衣红肚兜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个女人被迫在这里开了无遮大会。
董策的目光当然不是停留在这上面。
而是被放在桌子上的一锭大银给吸引了。
他走过去抄在手中,入手便觉得手中一沉,差点儿没拿稳。
这是一个金珠挂底,两翼飞起的大银锭,铸造的很是漂亮精美,足有一尺多长,大半个巴掌宽,董策掂了掂,少说也有七八斤的重量。白银的颜色白润而沉稳,银锭下面气孔中有金黄色的多彩宝光,银锭本身色彩雪白细腻,显然选用的是纯度极高的白银,这也就是俗称的金花银了。
董策仔细瞧了瞧,上面镌刻铭文“银作局崇祯陆年十一月内销铸花银一百两重作头顾阿福匠人仇士平陆字一千陆百七十号。”
大明朝廷官铸的白银一般分为五两、十两、五十两三个规格,五十两以上的极为少见,一般是用作镇库银。这个显然就是镇库银的性质,也不知道怎地被这些后金兵给抢来的。
大明民间使用的白银多以杂色银居多,也就是白银掺杂了其它的金属,白银含量通常只有七成,有的甚至更低,只有五成——比如说原先董策他们拿的军饷。像是这种纯度极高极漂亮的大银锭,在民间能换一百五十两甚至一百八十两更多的杂色碎银。
董策把这锭大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这么多人喜欢金银了,这玩意儿实在是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
“这大银漂亮吧?”周仲从另外一边的门帘后面走出来,双手还搬着一个大箱子,这箱子看来极重,把他累得气喘吁吁的。
他把大箱子重重的蹲在地上,抹了把汗:“这些建奴忒也奸诈,后头还有个小间儿,里头藏了不少好东西。”
他卖弄似的嘿嘿一笑:“头儿,您猜这里头有啥好东西?”
“还用猜,看看不就知道了。”董策哈哈一笑,把箱盖踹开,往里头一瞧,不由得一愣:“天启大钱?”
“没错儿,就是天启大钱。”周仲嘿嘿一笑:“我就说是好东西吧!”
董策没有说话,他已经满眼迷醉的看着箱子里面的那些铜钱儿,它们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黄铜那种特有的诱人光芒。
董策捞了一把,在手中轻轻的磨搓着,然后任由它们从手指缝中滑落。
这些铜钱儿每一个都有一般的铜钱四五个那般大小,更是要重上差不多十倍以上,厚重阔大,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董策掂了掂,差不多得有一两重。这是天启大钱,乃是民间的称呼,正规叫法应该是天启十一两。正面是天启通宝四个字,背面串口上为‘十’字,右边上下为‘一两’二字。
这当然不是说这一枚铜钱儿能折合十一两银子,其意思乃是这是当十大钱,一枚能当十枚小平钱用,重量则是一两。
一枚天启十一两重量是一两,差不多也正好和十枚天启小平钱的重量相当,这面值和实际价值是很匹配的。
董策前世是疯狂的古币爱好者,家中藏有古泉大珍无数,其中就有不少这种天启十一两。这些钱铸造量不小,存世量也很不小,但是因其铸造精美,又是大钱,因此价格被炒得也相当高。
不过这上千枚放在一起,也当真是微微壮观。
这些钱铸造精美,字口很清晰,边缘的搓痕还没磨去,显然铸造之后就少流通,也不知道是哪个地主老财的藏品。
周仲笑道:“里头还有一箱子呢,这些狗鞑子,一个个跟筢子也似,扫过一遍去啥玩意儿都不剩了。”
对于搜刮财物,大伙儿都表现出了极为高涨的热情,因此效率也是格外的高,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建奴劫掠来的财物已经全被放在中间的那座帐篷里面了。
火把猎猎,贵金属的反光把帐篷中照的光芒四射。
大伙儿都屏住了呼吸,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钱啊!
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银锭,最小的也是五两重的官银,计有百两大银锭两个,五十两大银锭四个,十两银锭十七个,五两重银锭三十七个。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堆不下了,下面则是堆满了一两的小银锭和大量的散碎银子。
计有白银一共一千三百五十七两。
而在另外一边,两个大箱子,几个麻袋里面则都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制钱。
计有天启大钱十五吊,每吊一千个。天启大钱一枚可当十个小平钱用,而终明一朝,铜钱铸造量都是非常小,因此民间铜钱短缺,同时白银大量流入,导致银贵钱贱。在弘治朝正德朝的时候一两银子还能兑换七百多钱,到了崇祯年,一两银子大致只能兑换铜钱五百多个。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其它的杂钱二百多斤。
这些铜钱折合白银三百五十多两。
另有金银器具十三件,绸缎五匹,布十三匹。
除了银钱之外,还有两件古董,第一件是个硕大的古玉扳指,外面镌刻契丹文,内里镌刻汉字,同为‘金吾卫大将军’的字样。第二件则是一百零八颗黄金云龙纹镂空佛珠。
当时看到这两件儿东西的时候,绕是以董策的见识也是几乎惊呆了——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说是稀世珍宝。
“发大了!”众人心里便是这个声音在回荡。
“好了。”董策拍了拍手,把大伙儿的思维给吸引回来,道:“各位,钱不见光,咱们就在这儿把这一次的军功和银钱给分了,如何?”
“好!”大伙儿自然是纷纷应是。
分军功就是分首级,因为大明朝的军功是和斩首挂钩的,这也是为何终明一朝杀良冒功屡见不鲜的原因。
其实,一般来说,分军功是存在于同级的人之间,比如说两个军官各自统领一支部队,则瓜分首级。但是现在董策乃是所有人的上官,碰上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了,别人砍下了几个首级都是他说了算,而董策现在却拿出来和众人商议,也显见其仁义。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更是心服口服,感叹摊上了一个好上官。
一个白甲,两个步甲,三个马甲,八个阿哈,十四个建奴,安乡墩则是十一个人来分。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最后共同推举,定下董策占了一个白甲,一个马甲,一个步甲,外加三个阿哈的头颅。其中三个阿哈中有一个真鞑子,这就是六个带辫子的首级,其中有四个真鞑子。
而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大伙儿给平分。
王羽和石进各自占了一个马甲,周仲占了一个步甲,周伯、王浑、王通各自占了一个阿哈,都是真鞑子。苏大成和李贵一个阿哈,已经战死的张七四和翟让一个阿哈,都是假鞑子。
其实无论分到马甲步甲亦或是阿哈,都是无所谓的,朝廷不管你这些,只管真鞑子还是假鞑子。一个真鞑子的首级赏银五十两,假鞑子的赏银二十两。当然,白巴牙喇兵这种特殊兵种也是格外得另眼相看的,赏银百两,相当于三个真鞑子的首级。
四十六章 回归
接下来便是分银。
最后商定,董策功劳最大,又是上官,两锭百两金花大银,一锭五十两金花大银归他,另外那十五吊天启十一两大钱也归他,如此算来,就已经有五百五十两了,除此之外,还有共计五十两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
剩下的那些,石进、王通、王羽、王浑、周仲、周伯各自一百三十两,苏大成、李贵、张七四、翟让,各自一百两,那二百斤杂钱则是平分。
董策另外要了一小麻袋铜钱去。
至于那些金银器具和绸缎绫罗,则是入公中,由董策监管。
大伙儿对这个结果都没有异议,而且还觉得董策实在是太过仁慈了——他看似拿得多,但是别忘了,身为上官,若是其它的大明军官碰上这种情况,说不得就会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侵吞,能够手下个三五两就不错了。
都得有个横向对比的。
王羽从怀里取出那钱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儿还有二十两散碎银子,是那建奴赏的……”
“你自己留着。”他还没说完就被董策给打断了。
“若不是你行险诈降,把这些鞑子引到安乡墩来,咱们这一仗打的哪有那么容易?若不是你射死那建奴马甲,咱们至少得多死两个人。”董策拍拍王羽的肩膀,满脸都是赞赏和认同:“这是你应得的!照我说,这一次,你的功劳最大!”
众人也是纷纷夸赞王羽,毕竟大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若是说这一次运筹幄,制定策略的计策要归董策的话,那么落在执行上的功劳,王羽至少能够占上三成,甚至更多!
由于董策刚到安乡墩的时候王羽对他的冒犯,石进几个心里对他都有些芥蒂,现在也是消失了。
听着兄弟们鼓励的话,看着董策鼓励的眼神,王羽知道,自己是真正融入这个团体了。他心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红,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舒服,却又有些酸楚。
他突然跪地,重重的向董策磕头,面色肃然:“大人,王羽能有今日,都是您给的,王羽这辈子,誓死为大人效力,绝无二心!”
“诶,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董策把他拉起来,温颜笑道:“以后都是兄弟了,说什么见外的话。”
“对了头儿,还有那些缴获的武器甲胄,分不分?”周仲问道。
“对了,甲胄!”董策一击掌,霍的站起身来,向着帐外走去。他老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可是却怎么着都想不起来,这会儿得周仲一提醒,顿时是想起遗漏了那儿了。
大伙儿赶紧跟着出去,只见董甲长董大人快步走到那白甲的身边,双手飞快的扒拉着他身上的铠甲。
一层,两层,三层……
董策蹲在那里,呆若木鸡,两眼直勾勾的盯在那白甲的身上。
忽然他气急败坏的大骂道:“入你娘,你他妈要不要脸啊!”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白甲敢跟自己以伤换伤,终于知道为何铁枪刺去如此艰涩,终于知道他为何会露出那种讥诮的笑容了——原来这厮身上竟然穿了三层甲!
狗日的!
这白甲身上,最外面乃是一层厚重的铁阀甲,铁阀甲里面则是一层绵甲,而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件锁子甲!
围观的众人也都看呆了,大伙儿心里齐齐咒骂道:“这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
光是一副铁阀甲就有小四十斤重,都是用三寸三分长,二寸二分宽的铁甲叶做成的,再加上里头的绵甲和锁子甲,怕是得有七十斤重了!
那白甲得多大的气力?大伙儿看他刚才那般敏捷灵活如同一只大豹也似,身法比穿着没二两重鸳鸯战袄的墩军还要轻盈。
董策吁了口气,心里有些沮丧。
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有了一身武艺,本来已经是自认为在个人武力方面乃是相当强的高手,现在现实却是给了他重重一击。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是回家把那河朔大枪取来,和这白甲见仗胜负也是五五之数,而这样的白甲,后金有近千个。
不过他接着便是释然了——武艺高强有什么用?咱玩儿的是脑子!三层甲又如何?抬枪轰过去照样也是个死。
这时候另外一件事吸引了董策的注意力,苏大成坐在地上背对着妻子,他的妻子小心翼翼的为他折断了箭簇,把箭杆拔出来。幸亏这一箭直穿透了他的肩膀,若不然的话反而麻烦。她从周仲那里讨了点儿酒,清洗干净伤口然后细细的包扎起来。这时候苏大成忽然侧头问了几句,他的妻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苏大成的语调忽然拔高了,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然后回身两个耳光便是扇在了女人的脸上,他妻子给抽的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哀哀的哭着。
看到这一幕,董策身子一动,接着又缩了回来。
这是人家家事,自己官儿再大,管得了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董策吩咐王通王羽石进这三个心思缜密的机灵人收拾战利品——战马,武器,帐篷,衣物甚至是一个铁片,一块布条都不放过,全都拿回去——实在是穷怕了!
他则带着周仲几个把那些被抓的男女放了出来,一百多号儿男女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更有不少的要回去供上董策的灵位,世世代代叩拜恩公。
可以想象,等这些男男女女回到家乡之后,董策的威名也将随之传遍附近的村镇城池。
他们忙着寻找自己的亲人,找得到的抱头痛哭,找不到更是嚎啕不止,一时间这里哭声震天,吵得人心里惶惶的。
“各位,各位。”董策重重的击了几下掌,好一会儿之后这些百姓才安静下来,把目光都投到董策身上,董策深吸口气,面对众人大声道:“本官乃是安乡墩甲长董策,他们……”
他指了指周仲等人,被他点到的人都是昂头挺胸,一脸的骄傲自豪:“都是我手下的军兵,我等身为大明士卒,保境卫民,乃是本分。各位现在已经脱离魔掌,现在便来本官处报得各自家在何处,本官这里也有些许盘缠奉上,这便回家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大人恩德……”
“将军高义……”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谢叩拜,这时候却是一声冷笑传来:“好一个保境卫民乃是本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娘子被那狗鞑子受辱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董策皱了皱眉头,他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之前抱住了后金白甲大腿的年轻人。他昂着下巴,盯着董策,满脸的冷漠。董策打量了他一眼,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年轻人虽然满脸血污,身上青衫也是破破烂烂,但是身材削瘦挺直,自有一股磊落不群之气。
当他看到这年轻人抱着那具被射成了筛子的女尸痛哭的时候,董策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道:“尊夫人之死,我们心里也是沉痛,只是你当也看到了,我等不过七八人而已,而这些建奴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