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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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午后。
进入农历的二月以来,天气明显开始变得暖和了,温度开始一点一点儿的上升。
对于这一点,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们是最能切身感受到的,至少寒风不像是之前那般刺骨了,甚至有的时候阳光热烈一些,后背上还会出现刺痒的感觉,那是燥热的要往外渗汗了。
对于这一点,大自然的反应也并不缓慢。
地表之下,已经有生机在萌发,那树叶已经掉光的枝干尽头,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着。
甚至就连那甘河上面的坚冰,也都不那么坚硬冰冷了。
甘河东岸。
砖窑厂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砖窑厂的构造,也是颇为的有特色。
整个砖窑厂的主体,有些类似于城门外头的瓮城,不过论起高度来比瓮城要矮的多。这座砖窑呈现出一种椭圆形,南北长约三十米,东西宽约十米左右,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大拇指。高度大约在四米左右,四周修建了一圈儿城墙,这城墙跟地面的角度不是垂直的,而是大约呈现出一个七十度。
跟瓮城不同的是,瓮城是周围一圈儿墙体,里面是空地,而这砖窑,上面则是封住了顶,在屋顶周围那一圈儿,墙体往上延伸,还形成了一道不到三尺高的低矮女墙。
其实更像是一栋具有瓮城外形的大屋。
墙壁上开了不少拱形的门洞,加起来少说也有个十几二十个,大约都有两米高,不到一米宽的样子。
在窑洞中央的部位,则是一座拔起来的烟囱。
按理说,这烟囱应该很高才是,至少也得七八丈才成,但此时,却只是修了一丈来高,在往上就没有了。烟囱很粗,而且其规格是从下往上逐渐变细的,越靠下越粗,直径大约也在一丈上下,因此这未建成的烟囱看上去就像是个矮矮的墩子,颇有些怪异。
之所以这样,原因很简单,没砖了。
董策兴建窑厂的时候已经入冬,大地封冻,坚硬如铁石,根本就没法子向下挖土,挖不了土,之做不了砖坯,又如何烧砖?
是以窑厂设立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三个月了,却是一块儿砖都没能烧出来。就连修建窑厂和烟囱的这些砖,也都是张寒千方百计凑出来的,有的是从十里堡拆了那些被迁移到磐石堡的军户的房子得来的,有的是拆了一些废弃的村子或者是火路墩得来的——反正是只要搞到就成,已经不管别的了。
好凑歹凑,好歹是把这窑厂的架子给搭起来了。
但烟囱建了一丈高的时候,却是再也搞不到材料了,没奈何只得暂时这样。幸好没了上面的大半截烟囱也不算什么,现如今窑厂的整体已经基本完工,等到天气暖和,砖坯能够制作了之后,就立刻可以投入使用了。
饶是如此,这建造砖窑的建筑材料也不完全是砖,还有许多的土坯,甚至为数不少从外面搬来的形状比较规整的大石。
(笔者老家有一座窑厂,应该不算规模很大的吧,同等级的窑厂整个县里还有不少。但那个窑厂的主体,就足有四五十米长,十几米宽,中间那大烟囱,根据我的记忆,至少也有二十层楼左右的高度,笔直高耸。外烟囱的外面壁上,还固定了不少铁扶手,是用来攀爬的。窑厂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大湾,我们那儿叫窑湾子,由于都是挖掘机挖的土,所以湾壁非常陡峭,水也很深,听说淹死过人……)而此时若是进去的话,就会发现,实际上整个砖窑内部,就是中空的。确实就像是一间大屋一样,不过这件大屋,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立柱。这立柱也是完全由砖砌成的,一般来说,这种立柱有两种规格,一种是内部中空,外面砖砌也比较稀疏,留有许多的孔洞,另外一种则是完全砌死,但是下面开的有小门儿。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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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零三 营地
而磐石堡的砖窑里面规格,则是属于后者,整个立柱全部封死,修砌的非常坚固,不过在立柱的下面四面,则是各自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小门儿…
墙上和屋顶上每隔一段距离都开了一个小洞,天光从中倾泻下来,是以里面并不昏暗。
砖窑内部,此时并无人在其中,只不过却是填满了茅草。
这些茅草给分成了一垛一垛的,每一垛都快接近屋顶了,摞得高高的,而放眼望去,这大屋中这样的草垛,简直是不计其数。而在屋顶之上,也是露天堆满了不少这种草垛,一眼望去,还很是壮观。
保守估计,这里储存的茅草,怎么着也得在数万斤之上。
甘河上有桥,不大的一座小桥,乃是用石头和一些碎砖碎瓦打的基础,形成了不少立在河中的桥墩,桥墩上面搭了不少石板,便形成了这么一座桥。桥很简陋,连栏杆都没有,也不宽,最多可容两马并行。
甘河不算宽,也不算深,两侧的河岸也是比较的平缓。这样一座桥已经完全够用,因为素以日来,这边就不怎么有人经过,无论是孤店来的车队,还是镇河堡等地来人,都是从南过来,要过的是洢水河上那座桥。
那座桥很宽很大。
在桥的东边儿,便是一条小路,乃是一座土路,很是简单,不过是五尺宽,地面也只是夯实了而已。不过和周围的杂草丛生相比,这里明显是一条平坦的路面。路蜿蜒向东,一直通向砖窑的方向。
这是砖窑的管事贾云溪带着俘虏们修建的,通过这座桥,小路连接向了主干道,方便日后运输。除此之外,他还打了报告拿了条子,从木匠工坊中订了二十辆独轮车,以作日后之用。
在庞大砖窑主体的东边儿,地面上的杂草已经全部被清除干净,地面也被的整理的非常平整,四面还围了一圈儿一尺来高的土围子。这片地面大约有五六十米方圆,倒是显得颇为的阔大,这里乃是日后晾砖的所在。砖坯打好之后,不能立刻入炉烧制,也不能在阳光下暴晒。通常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层东西向横放,一层南北向横放,砖与砖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间,便于空气的流通,码放到差不多有人的胸口高了,然后在表面铺盖上一层草席,让其阴干。
阴干之后才能入炉烧制,而这个过场,只能是看天吃饭,不好借助外力,便是在后世,也是颇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砖窑南边,则也是圈了一大片土地,这片土地比那片用来晾砖的场地更大一些,而且周围都挖了一圈儿浅浅的壕沟。冬季寒冷,土地坚硬,深挖不易,因此这壕沟只有浅浅的半尺宽,半尺深,不过是为了方便认识知而已。
这一片被壕沟圈起来的地面,乃是日后用来取土的。
这块儿周围的土壤,含沙粒很少、极有黏性,很是细腻柔滑,抓在手中则是黏黏的沾手,这是上好的粘土。
地面上打了许多不大,但是很深的洞,这些洞打下去,便是为了探看这地下粘土的埋藏深度以及埋藏范围的,这一片土地上,这样的洞不在少数。
无论是青砖还是红砖,实际上材料都是一种——都是由粘土用水调和之后支撑砖坯烧制的,之所以有青砖红砖之分,不过是因为烧制的温度不同而已。
粘土中含有铁,烧制过程中完全氧化时生成三氧化二铁呈红色,即最常用的红砖;而如果在烧制过程中加水冷却,使粘土中的铁不完全氧化,则呈青色,即青砖。
这片地下,粘土藏量很是惊人,这也是当初为何把砖窑设在此地的原因。
从甘河东岸,有一条浅浅的壕沟通到这边来,这壕沟围着砖窑绕了半圈儿,然后便通到了一片乱石堆中。壕沟大约有三尺深,三尺宽,这会儿里头还是干的。但壕沟的一头儿与甘河相连,可以想见,一旦开春,冰水溶化,则这壕沟里面也会通水。
而在砖窑的正北边儿,乃是一片乱石荒滩,地面崎岖不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的足有卧牛大小,小的却是拳头一般大,四处散落着。
壕沟尽头便是消失在这里。
这片乱石之间,则是搭建了一座营地。
营地依托着石头建造了,周围乃是一圈儿木头栅栏,栅栏用的是高有三米,人小腿粗细的木头,深深的打进了地里怕不得有三尺来深,差不多每隔两尺就有这么一根,然后在这粗大的木头之间,则是从上往下横着钉了一排排木板。内侧和外侧各钉了一排,形成了中间一块相当大的空间,因着地利的方便,栅栏靠下的空间里,不少都填充了碎石块。
营地大约是东西二十米,南北十五米宽的样子,里面颇为的空阔,从东往西一溜儿的建了三间长屋。这三间长屋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窝棚来的更确切一些。南北长约十米,东西宽约三米,每间之间都隔着相当大的空间。
四个角儿上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柱子撑了起来,在两根木头柱子中间,每隔一尺的距离,便竖起了一个手臂粗细的木头。然后在这些木头的内外两侧,则是横七竖八的钉满了巴掌厚的木板,木板之间的缝隙里面,塞满了碎石子儿,土坷垃,荒草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一堵墙便形成了。屋顶上面搭建的也是大木板,上面盖的是野草,厚厚的一层。
这棚子很是简陋,冬天一起风,根本就挡不住,外头大风里头小风,呼呼的冷的邪乎,只往人身子里头钻,冷的跟冰窖也似。至于其它时节下雨的时候就不用说了,里头铁定得把什么玩意儿都泡了。
也亏得今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一旦雪稍微大一点儿,屋顶直接就得塌!
不过既然是给俘虏们住的,那就没人管这些了。
这里面关押的便是俘虏的那些六棱山山贼们。
他们本来有一百多人,后来因为有些人阴谋逃走,结果给看守的家丁们一顿砍杀,之后又把所有有关联的都拎出来宰了,便只剩下九十人了。有了又因为一场群殴,前前后后死了十三个,现如今只剩下了七十七人。
这七十多人便被分开关在这三间大棚子里头,如此安顿,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串连或者是引发大范围的群殴。
营地只开了一道门,而且不大,大约也就是能够容纳两人并行而已,在门口旁边,便是一个木头搭建的二层小楼。这小楼也颇为的简陋,不过比起里面的棚子来就要好得多了。楼不大,上下也就是各自一间房子的大小,但是却足有两丈来高。在二楼朝着营地的那一面,开了窗子,从那里,刚好可以无死角的俯视整个营地。
这小楼是负责看守他们的董府家丁住的。王浑带人据守在此,自从这些俘虏被押解过来之后便是如此了,这些俘虏很是危险,董策倒是不怕他们逃跑,反而是怕他们流窜到磐石堡外面的村落中搞破坏,是以对他们的看守极为严格,便是去伏击范家商队那一次,也是没有抽调这里的人手。
一楼住人,二楼则是兼具着瞭望塔的功能。
这会儿,营地里面却很是热闹。
刚刚吃完午饭,大锅和灶具方才才被撤下去,那些还在燃烧的木炭都给用水浇熄了,放在一块儿大石头旁边,下一次烧火做饭的时候还能用。这里的建筑都是木制的,很容易就引起火灾,因此防火乃是重中之重。
那条壕沟便是为了防备这个,壕沟流过营地之外,在外面绕了小半圈儿才消失在乱世之间,到时候里面储满了水,一旦发生火情,便可以就近提水救援。
王浑手摁在腰间刀上,坐在一块儿石头上,目光在这些俘虏身上扫来扫去。
这边生火做饭从来是在户外的,吃饭也在外头,所有人露天而坐,而且吃饭的时候,家丁就在一旁摁着刀,手里拎着鞭子盯着。只要是一有不对,立刻上去就是拳打脚踢鞭子抽,一顿暴打!
这些暴徒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自从来到磐石堡之后,因为一口吃的互相打起来的事儿可是不少了。
而且在这儿盯着还有一个目的——防止有人私藏吃食,这儿的规矩是,吃完就吃完了,不能私藏。
不少俘虏都是收拾东西出门儿了——其实说是收拾东西,不过就是手里拎着两根绳子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他们路过王浑边儿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哈腰行礼问好,王浑爱答不理的哼哼两声儿,他们便是赶紧应了,然后才出营门。出得营门,去的方向却是各自不同,往东南北去的都有,却是往西边儿去的最少,因为往西边而走,过了河再走一阵儿就是磐石堡下面百姓住的村子了。他们之间是互相不愿意打交道的。十斤也拎着两根绳子打算出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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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零四 干活儿
今日吃的是烙油饼,这也是十斤最爱吃的,做油饼的那汉子不是什么做这行营生的出身,手艺却是极好,烙出来的油饼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满嘴冒油…大口大口的咬着,心里头都是舒坦。
十斤吃的黑色的嘴唇上沾着油光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走过来,也向着王浑行礼,王浑对别人都是爱搭不理的,不过却知道这巨汉虽然长相凶恶,实则性格颇为的胆怯懦弱,也没怎么干过恶事砸,在这些山贼里面倒算是最温良纯善的一个了,因此对他倒是也比别人好些。
他笑吟吟的问道:“十斤,今日软材还差多少呐?”
“回大人的话,只打了四十斤,却还差六十斤数。”十斤腰弯的更深了些,恭敬道。
“不过是六十斤,对你来说算个啥?你那一把子气力,一扯不就是几斤下来了?”王浑摆摆手:“去吧。”
“是。”十斤又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这才绕过去,出了营门。
出了营门之后,他便是往北走去。
他们这些拎着两根绳子出去的,乃是给派出去采集软材的。
说白了,就是去割草的。
这个年代,木材还是主要的燃料。而烧砖用木材其实并不很好,木材是硬柴,与之相对的,则是软材,也就是长草,茅草。用软草烧制砖,效果极好。现如今虽然不能烧制,但是贾云溪想来,多储存一些也是好的,总是有备无患。毕竟这玩意儿不经烧,一旦用起来,耗费便是极快。
现如今,怕是已经存了有几十万斤了。
早前的时候,他还派人去堡后砍伐木头,大木给磐石堡运来以作建筑之用,而砍下来的那些枝干,则是储存起来留着当柴火。不过现如今磐石堡内的建筑基本上已经停了,他便把把伐木刀锋人手撤了,都去割草。
这些放出去割草的,一个人一日的指标是一百斤。
晋北连年干旱不雨,庄稼不长,但是杂草却是疯涨。这玩意儿到处都是,数目极多,真要是下力气用心做的话,一百斤也不多,用不多时便能凑齐了。
这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些散出去的人,没人监督,也没人盯着,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要是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之前回来就成了。
而若是在这个点儿之前回不来,那后果就很不好说了。第二天饿一天是再正常不过的,挨一顿鞭子的也不是没有。
把他们放出去,王浑并不怕他们跑掉。
那根本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磐石堡周围几十里范围内,根本一个村子都没有,要么是几个庄子联村而居的村寨,要么便是驻扎有明军的军堡军寨火路墩等等,总归一句话,反正是不可能瞧见那等三五户聚在一起的小村子。
那些军堡军寨就不用说了,里面有正规军驻守,虽说现在明军已经孱弱之极,比之开国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时期横扫**八荒的那支铁血强军差之千万里,也屡屡被建奴给打的惨不忍睹,大败亏输。但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建奴——这个时代整个东亚最强大,个人武力最强悍的一个军事集团。而和其它的对手相比,大明官军的战斗力还是颇为不错的,甚至在崇祯七年崇祯八年的这个时间段内,明军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义军屡屡交手,也是胜多败少,时常把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军队给打的大败亏输,七零八落。
至于村寨——这年头儿村寨也是防卫森严,高墙耸立,更有乡兵丁勇日夜巡逻。
想要打这些村堡的主意,兴许六棱山极盛时期所有山贼倾巢而出还有可能,但若只是三两个人的话,那根本是做梦。
这些人若是敢逃,就算是他们几个人或者一个人逃出去,也是根本在附近都找不到吃的,因为他们没钱买,没钱那就只能抢,而偏偏周围的这些势力又没一个是他们能抢得了的。找不到吃的就没劲儿赶路,想徒步走回他们的六棱山老窝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更别说还容易被巡逻的明军或者乡勇给抓到——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当俘虏了,直接小命儿就得丢了。
能想明白这个的不在少数,就算是他们想不明白,也自然有人会跟他们说——王浑虽然憨厚耿直,却不傻,时不时的那这些俘虏们弄到面前教训一通还是会的。
况且,对于如何控制这些俘虏,张寒也还有其他的手段。
王浑只是看守这些俘虏的,作为砖窑管事的贾云溪也只有调派他们去做一些事的权力,而真正掌控他们的,是张寒。
当初张寒把这些俘虏们分成若干个队,然后在每个队里,选一个最懦弱,最无能,之前最受欺负的人担当队正,同时赋予了队正分配对内吃食的权力。之后不久,便是成功的将俘虏们分化开来,队正不甘再被欺负,开始拉拢人组成自己的亲信,对抗那些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一开始是对抗,后来占了上风之后,就变成了对那部分人的欺压。
导致这些俘虏内部的矛盾非常严重。
之后那一次夜里死伤惨重的殴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从那之后,双方的矛盾虽然被硬生生的压下去了,但在私底下,其实是更加的严重。几乎每个队里,都分成了两派甚至是几派,他们之间互相敌视,拉帮结伙,明争暗斗。而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的,已经是被分化了。
这一部分俘虏,基本上都是依附于队正的,而队正又是依附于王浑这些看守,才能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