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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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脚踩在实地上，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在这个距离的话，他很有把握在对方跑出九十步远之前再射出一箭，在跑出一百一十步远之前，再射出第三箭。
以他的准头，两箭就是两条人命。
对方看起来很谨慎，接近的速度很慢，但终归是在慢慢接近的。侯景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近了，近了，等着老子挨个儿的射杀你们！”
董忠贤也在打量着对方的四人，他主要的目的是想找一个最弱的，骑术最差的下手。若是能直接射杀对手，那当然是好，剩下就是三对三，自己这边就要从容对了。而若是只射杀了马，人受伤或无恙，也无所谓。因为那样的话，那个无马之人，对于另外三个人，就会造成相当大的拖累。对方若是要战，多了那个无马之人，战力不升反降。而若是对方要逃跑，那么他们到底带不带上没马的那个人？
带上的话，必然会有两人一马的情况出现，那匹马速度降低，很快就会疲累，到时候两人一马都会被拖累，说不得死的就是两个人了。但如果不带上，没马的那个人，必死无疑。
董忠贤的算计，比侯景还要更深一些，这也算得上是两人的智斗。
这也是性格使然，侯景阴狠毒辣，自认有枭雄之姿，而董忠贤，则也是很能算计，很有城府的一个人。
董忠贤打量了一番，当目光落在侯景身上的时候，顿时目光一凝。
他是认识侯景的。
当初侯家伟犯上作乱，侯景那几箭，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之后，侯景提着大铁骨朵，在乱军后面督战的情况，也是被人看在眼里。
“娘的，怎么就撞上他了？”
认出了侯景，董忠贤心下顿时便闪过一丝迟疑。
这厮箭法如神，忒也准了，而且能打善战，今日撞上他，可不是什么好运气！
而且他们这般逼上来，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董忠贤眯着眼瞧着侯景的动作，见他弯着腰打双腿抬起，手里没拿着近战武器却是拎着大弓，顿时，董忠贤便是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娘的！这逆贼跟咱们打的是一样的主意，是要下马步射！
猜到了这个，几乎是瞬间，便是出了一身冷汗。
要真是让他挨近了射箭，只怕一人一个，咱们这三个人谁也跑不了！
董忠贤脑海中飞速的转着念头，想着主意，甚至在这一刻，他有一种立刻就打马逃窜的冲动。但他也知道，真要是那般做的话，自己的前程，也就要毁的差不多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估测着现在双方的距离。
大约是七十五步左右。
来不及了，不能再等了！
真要是对射，自己几个人哪里有什么胜算？和侯景一样，本来董忠贤选定的距离也是六十步。对于使用步军大铁弓的他们来说，六十步不算是什么太远的距离，按照董策对他们的考核要求的话，在这个距离上，他们不能说是百发百中，但至少一人高的人形靶子，也得十中六七才成。当然，面对着移动的目标，准头必然会下降不少，但三个人一切射击一个目标的话，把对方留下来基本上是没问题的。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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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六一三 对射
他立刻双脚从马镫子里头抽了出来，左手扒拉着马背，偏着腿跳了下来，与此同时，口中也大喊一声：“下马！”
董勇庆和董毅茂也是时刻准备着的，闻言也是立刻跳下马来。腦中
三人一落地，便是张弓搭箭，而董忠贤已经是朝着东往西数第二个马贼一指：“他！”
董忠贤的动作最快，极为迅速的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张弓搭箭、瞄准、松手。只是他的基本功极为的扎实，不知道练了几千几万次，因此动作虽然很快，但却是给人一种极为清晰的感觉。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大箭便是已经离弦，带着划破空气的尖锐的响声，向着那马贼狠狠的飙射而去。
只比他慢一点儿，另外两支大箭也是冲着目标射去。
三支大箭，来势险恶。
这忽然发生的变故，是侯景等人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他们本来是一种猎人的心态，结果却没想到，转眼之家就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那被瞄准的正好是另外一个侯家伟家丁出身的马贼，他年纪不算很大，经验也有些缺少，却是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竟然是吓得有些呆了。
侯景算是反应最快的，他一看见董忠贤几个跳下马，便是觉得事情不对，但他也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跳马啊！用马挡着！”一边朝着那被当做目标的同伴大喊，侯景一边跳下马来，来不及站稳，便是张弓搭箭，瞄着对面的董府家丁射了一箭。
在他射出这一箭的时候，那三支大箭已经是到了那马贼的身前。大铁弓射出的羽箭速度何等之快捷？更别说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区区数十步。
那马贼得了侯景的提醒，但终归没有可以留给他反应的时间，他只是来得及出自本能的伏低了身子，也正是这一俯身，让他躲开了最致命的一箭。
三支箭的准头都不错，如果那马贼没闪躲的话，董忠贤那一支要么命中脖颈，要么就直接射中脑袋，其实他本来是瞄着战马的肚腹位置的，那里目标最大，但偏了一点儿。
那马贼只觉得头顶有劲风掠过，便知道自己躲过了一箭，但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便是一阵剧痛由大腿根处传来，疼的他厉声惨叫。疼的整个人都是一懵，大脑中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是感觉自己忽然好似腾云驾雾飞起来了一般。
却是董勇庆和董毅茂的那两支箭，一支射中了他的大腿，另一支则是正正的射中了马头。
这马贼身上穿的只是一般的布衣，哪里挡得住如此锋锐的大箭？
这一箭狠狠的钉入了他的大腿中，而由于没有撞到大腿骨，这一箭甚至将他的大腿整个射穿，鲜血瞬间从伤口的边缘涌了上来，染红了他的裤子。
而另外一箭，射中了硕大的马头，狠狠的钉了进去，在剧烈疼痛的刺激下，那马当即便是疯狂了。发出一声希律律的凄惨嘶鸣，疯狂的上窜下颠，把那马贼整个儿给颠了下去。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顿时是七荤八素，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震出来了，胸口闷得难受，终于是一张嘴，一口热血喷了出来。而在他落地的时候，腿上的箭更是正正的撞在地上，又是往里头狠狠的扎进去了一截儿，疼的那马贼又是一阵惨叫。
疼得他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
眼见得自己那一箭被躲过，董忠贤暗骂一声，而他一直在盯着侯景的动作，便瞧见侯景这一箭出手了。
董忠贤心里一哆嗦，本能的便是感觉到，这一箭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地一滚。
也得亏他躲得快，侯景刚一动作就躲了，若不然的话，再迟上那么一刹那，怕就要躲不过。
就在他贴着地面滚到一侧的时候，嗤的一声轻响，方才他站立的位置，已经是插上了一支大箭。拜多年的干旱所赐，晋北的地面绝对算不上是柔软，但这大箭却是狠狠的钉入地面足有一尺多深，箭杆兀自在剧烈的摇晃着。
董忠贤见了这一幕，也是不由得心里一阵哆嗦，这大箭如此之凶横，如此之威力，方才若真是要射中自己，只怕这会儿就得不测！
这反而是激发了他骨子里的一股子狠劲儿，横劲儿，也不管侯景会不会接着射来，立刻一个翻身站起，张弓搭箭就冲着侯景那边射去，而早在他射箭之前，董勇庆和董毅茂也是朝着侯景射箭。
侯景没想到董忠贤反应这般快，必中的一箭竟然未曾射中，气的一声大叫，牙都快咬出血来了。
这一箭，极为之重要。通过董忠贤之前的动作，比如说率先下马，指出目标等，侯景已经看出来，此人绝对是这几个官兵里头的一个领头人物。若是将他射死，则另外两个没了主心骨儿，定然便是大乱，说不得今日就能将这三人斩杀于此。而这一箭没能射中，被对方做出了反应进行回击，却是立刻让他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境地。
侯景都没能来得及射出第二箭，就不得不躲避对面射过来的羽箭。明知道敌人射中的几率也不大，但他毕竟不愿意拿自己的命来跟对方赌命。
这一躲，就把机会给躲没了。
董忠贤、董勇庆、董毅茂三个人，三把弓，连续不断的射箭以一对三，逼得侯景到处乱躲，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横七竖八的差了不少羽箭，让人看了都是胆寒。
他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冲着另外两人大骂道：“娘的。你们两个傻了？赶紧射箭啊！”
那俩人这才手忙脚乱的赶紧摸出骑弓来射箭，只是他们手里的骑弓，射程都不远，到了七十步之外，都是轻飘飘的了，速度也不快，很容易就能躲过去，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威胁。这就是步弓对骑弓的优势之所在。
侯景一看，心里便更是怒火中烧，而旁边那手上马贼疼的嘶声裂肺的呼喊惨叫，让他心烦意乱之极。
而正在这会儿，忽然对面又有了变化。
董忠贤眼睛里闪着精光，忽然一指在侯景右手边的那老马贼，道：“射他！”
“是！”
董勇庆和董毅茂微微愣了一下，便是赶紧应是，朝着那老马贼射去。
那老马贼根本未曾料到自己会突然变成了目标，三箭中有两箭都射歪了，但董忠贤那一箭却是正正的射中了他的胸口。锋锐的箭簇撕裂了胸膛的肌肉，一路钉进去，狠狠的扯烂了心脏，这老马贼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整个人便是往马鞍子一侧歪了下去，却是死的透了。
胸口中间处一片殷红，口中也是大口大口的往外涌着鲜血。只是他虽然人死了，脚却还挂在马镫子里面，那战马受了惊，飞快的窜了出去，但似乎它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窜出去几十步之后又停了下来，低着头，去寻觅地上的吃食。
侯景顿时暴怒，他感觉自己完全被对面的人给耍了，让人家戏耍于鼓掌之间。不但逼得自己不得不退，不得射箭，更是抽冷子杀了己方一人！
现在自己这边儿只剩下两个能战的了，局面上已经是对面占了上风。
难不成你们就以为赢定了？侯景忽然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前他一直是不舍得用自己的战马挡箭的，但现在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自己的战马往身前一推，双脚稳稳的钉在地面上，张弓搭箭，朝着对面的官军射去。连射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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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六一四 赢了！
以他的能力，一旦当他稳住阵脚，沉下心去，就该到了董忠贤他们倒霉了。腦中
董忠贤一声闷哼，却是左边的肩窝被一箭射中，这大箭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射穿了他的肩膀，从他的肩膀后面露出了箭簇和足足半尺多长的箭杆！那硕大的箭簇上，鲜血淋漓，还沾着许多的碎肉，由此也可以想见的，董忠贤的伤口里面，已经是被搅烂成一个什么样子！
董忠贤疼的脸色一片惨白，额头冷汗大滴大滴的渗了下去，身子疼的一阵阵抽搐。但他也是硬气，愣是没有惨叫出身，甚至还试图继续射箭。但受伤了的胳膊，不但疼的要死，更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根本都拉不开弓了。
“贤哥，你咋样？”
董勇庆、董忠庸、董忠康三个人是拜把子的兄弟，而这三人，和董忠贤都是关系不错。他更是觉得董忠贤有头脑，有手段，人也和气，对他很是佩服的。眼见得董忠贤中箭，不由得大急，连连问道。
“放心，没啥！”
董忠贤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了一点儿。
他没有动胳膊上的箭，那箭固然是碍事，但现在拔下来，只怕不知道要涌出多少鲜血来，而这会儿，可不是包扎的时候。在那里插着，至少流的血少。
“你们两个，接着射箭。”
董忠贤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局势，沉声道：“咱们的人来得快，对面那几个逆贼，绝对不敢跟咱们耗下去的。你们两个接着在这儿射箭，我就不信他一直不躲。我去牵制另外一个马贼。”
说着便强撑着单手翻身上马，用完好的右臂夹住了长矛，驾着马往一边走了几十步，遥遥面对着除了侯景之外仅存的那个马贼。在这个距离，侯景绝对做不到那般精准，而他只要敢朝着董忠贤射一箭，只怕董勇庆和董毅茂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董忠贤牵制住了另外一个马贼，这边董勇庆和董毅茂则是和侯景对峙。
果然，正如董忠贤所猜测的那般，侯景是不会和他们对耗的。毕竟侯景等人出来的人少，而且去往各个方向的都有，往这个方向来的，只有他们这四人而已。但官军却是截然不同，磐石堡军前进的方向就是虎头山寨，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而大量的探哨也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只不过董忠贤他们这一队是走在最前面的，用不了多久，剩下的探哨就能赶来。
这一点，侯景也是能想到的。
所以很快，他心里便是烦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忽然有马蹄声传来，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赫然是董忠贤等人过来的方向。
所有人都听到了，而双方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董忠贤等人露出喜色，而侯景却是脸色大变。
他也是极有决断之人，立刻就意识到，若是现在不走，只怕待会儿想走都走不成了。
侯景扫了一眼，自己的马已经死了，受伤的那马贼的战马也死了，那被射杀的老马贼的战马倒是还活着。
下了决断，他立刻是把弓一收，猫着腰便是朝着那战马窜过去，他身高臂长，矫健灵活，宛若一头雄健的豹子一般，很快便是跑到那战马边儿上，三两下把上面悬挂着的尸体给扔下来，翻身上马，便是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那一直跟董忠贤对峙，不敢有所动作的马贼见状，也是赶紧跟上。
董勇庆和董毅茂连连射箭，但这已经离得远了，而且战马在高速移动中，确实是不大容易命中的。
那受伤的马贼眼见得侯景要走，嘶声大喊道：“带上我，带上我，别把我留着……”
侯景身子微微顿了顿，回过头来，神色间有些犹豫。但是当他看到远处又出现了几个分明做官兵打扮的骑兵时，便是立刻扭头，打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受伤的马贼趴在地上，呆愣了半响，忽然双手使劲的捶着地，嚎啕大哭。
董勇庆和董毅茂还想上马去追，董忠贤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也追不上了。”
他笑了笑：“杀了两个，咱们也是赚了。”
只是这笑意，却是挤出来的，董勇庆凑上去问道：“贤哥，你咋样了？”
方才徘徊在生死边缘，董忠贤甭管是神经还是身体，都是紧绷着的，这会儿眼见得敌人逃了，才是彻底放松下来。这一放松，立刻便是感觉到伤口出来的疼痛，几乎是无法忍受。疼得他只想现在便滚落地上，拔掉羽箭，好生包扎一番，然后睡上一大觉。
只是现在，却是不能表露出来，哪怕是硬撑也要撑住，不能被人瞧不起。
他强自笑了笑：“没啥。”
“还没啥？不成，你赶紧下来，咱们有烈酒有煮过的白布，给你包扎上。”董勇庆急得脸都红了，大声道。
董忠贤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是看到后面的人赶过来了，却是董忠康等三人。
董忠康他们也是路过这里，不过远远看到这一幕之后，便是赶紧赶来，这会儿瞧到这一幕，都是脸上一惊，董忠康赶紧问道：“贤哥，这是？”
“没事儿……”
董忠贤笑道：“遇到了几个贼人，咱们射杀了一个，伤了一个。见你们过来，另外两个逃了。”
他这话说的就有技巧，把功劳也分润给了董忠康他们几个。
董忠康也不傻，立刻就听出了董忠贤的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功劳，终归是不能不要的。
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且不说这个，贤哥，你伤势要紧，赶紧包扎一下才是正理。”
大伙儿都劝，董忠贤便也不再拿着架子，点点头，翻身下马。
董忠康走到他身后，小心的用哥萨克骑兵刀把那一截箭杆给割断，然后绕道董忠贤身前，道：“贤哥，忍着点儿……”
刚说到那个‘忍’字的时候，便是忽然下手一拔。
董忠贤还没来及反应，便是觉得伤口一凉一疼，接着鲜血便是大量涌了出来。
一边董勇庆已经把兜囊里带着的烈酒拿了出来，扯开了董忠贤的衣服，用烈酒给他清洗伤口。
烈酒接触到伤口，疼的董忠贤额头青筋鼓起，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声来。
烈酒洗干净了伤口，才用白布给他包扎上。
这会儿，另外几个家丁也把那两匹死马，一具死尸，一个伤号给拖了过来。
那伤号趴在地上只知道哭，涕泪横流，也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怎么地。
董忠康目视董忠贤：“咱们咋处置？”
“这马尸太大，不易拖动，扔在这儿也是浪费，宰杀了能得不少肉呢！还有这俘虏，也得看管，咱们不能动，怕是老爷要问话的，这样，找一个人回去报信儿，我行动不便，就在这儿等着，你们接着探哨。如何？”
董忠贤道。
“成。”董忠康没什么犹豫，便是答应下来。
他知道董忠贤的性子，既然方才把功劳许给自己了一份儿，那就不会昧掉。
董忠康几个人去继探哨，董勇庆回去报信儿，而董毅茂则是在和董忠贤一起，在这里看守俘虏。至此，这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便是完结。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场发生在大青山南无名荒原上的这一场规模不大的遭遇战，到底会造成何等样的影响！其后续之绵延，甚至对大同镇乃至整个宣大山西三镇，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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