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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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五六辆大车,上面装满了东西,在大车的前头后头,则是十来个年轻人,看打扮都是伙计,赶着数十头犍牛向着这边而来,一路踏起烟尘滚滚。
他们是从南而来,洢水河上面还有架好桥梁,窄一些的甘河上却是已经有一座简易的桥了,一行人便绕到那边过去。
董策赶紧过去迎接,大车上面载满了东西,看着那些伙计一样样的卸下来,没一会儿便是堆满了南门左近,董策感觉花的那些钱也就值了。
除了可五十头犍牛之外,还有许多的家伙事儿,簸箕、扁担、箩筐、锄头、犁头、犁架、牛轭、晒席等物堆了满地。
这些东西都是董策给那些即将加入磐石堡军籍的百姓们准备的,他们一穷二白的,什么家当都没有,再不给置办点儿,让他们怎么活?
耕牛直接就拉到外面牛栏里面饲养起来,至于这些家当,周仲本来想要入库,却被董策阻止了,就堆放在这里,不过要让那些伙计分门别类的放好,不准混了。
周伯和苏大成引着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的汉子来到董策身边,这男子白白胖胖的,脸上似乎一直都挂着笑,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子。他身上穿了一件儿团花绸子的员外衫,上面还绣着金钱图案。天气不算热,但是他身上脸上已经是滚满了汗。
这汉子跪下磕了个头,脸上堆满了笑意:“董大人,小人是‘金庆和’米面行的赵大会,大伙儿给面子,人称一声掌柜。”
董策笑道:“原来是赵掌柜,请起,请起。”
他伸手把赵大会扶起来,笑道:“还要多谢赵掌柜把这些耕牛农具带人送回来,若不然的话,也是麻烦。”
这年头儿就算是武将地位低,在一个既没功名,也没权势的小掌柜的面前,地位也是足够的煊赫了,更别说董策之名,已经传遍大同镇北左近。赵大会心里颇为受宠若惊,赶紧又是客气了几句,他在这儿囔囔的却是也不说怎么个意思。
董策拿疑惑的眼光投向周伯,周伯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两句董策才明白。
原来这一次周伯两人走的很远,已经到了孤店。孤店比镇河堡还要往南,离着大同已经是不过三五十里了,附近就是白登山。孤店是从晋中到大同以北各地的必经之路,各地的盐商向九边重地西边儿的几个重镇——大同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临洮镇、甘肃镇——运粮,更是必走此处。是以行商不绝于路,非常繁华,数百年发展下来,已经是发展成为不逊于一般县城的一个大镇,而繁华程度更是大有过之。
这‘金庆和’米面行说是米面,其实下面店铺颇多,铁匠偶,牛行都有,这一次周伯采买的这些东西,都是在这家买的。金庆和在孤店不算是最大的商行,甚至连一流都算不上,大的商行周伯也不会去找,店大欺客这个道理他很清楚的。
而这位金庆和的赵大会赵掌柜之所以会跟着来,则是因为周伯和他谈了条件——先付定金一百两,东西则是须得你帮我运到目的地,剩下的到了地头儿再说。
五十头耕牛,大量的各种器具,对于金庆和来说这也是一笔大声音,因此无有不允。到了这会儿,这位赵掌柜才有点儿后悔——万一这帮军爷赖账可怎么办?自己又有什么法子?
董策自然是不会赖账的,不过周伯这个法子不错,他夸赞了一句,让苏大成取出银子如数交给赵掌柜。赵大会欢天喜地的再三感谢,告了个罪去那边儿指挥伙计们了。
这会儿董策才有时间询问这次花了到底多少。
“一共是五百七十两,其中耕牛每头十两,这就花了五百两,是最大头儿。”
“牛价这么贵?”董策皱眉问道。
周伯苦笑道:“这年头儿,活不下去了。头儿,整个孤店我们都跑遍了,这算是价格最公道的,而且还愿意帮我们送回来。另外买了粮种,除此之外,这金庆和下面还有铁匠铺,我们打了五十副犁铧,一百把锄头,五十把铁耙。剩下的箩筐等器物,则是那赵掌柜送咱们的。”
董策微微一笑:“这厮倒是会做人。”
因着是一笔大生意,赵掌柜的把零头碎脑儿的去了,最后也要五百七十两银。
董策也不由得感叹,这明朝末年,真真是末世景象了,又是大旱,又是物价飞涨,百姓还怎么活得下去?
沉吟片刻,董策又把赵掌柜叫过来,他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赵掌柜,实不相瞒,本官这儿,以后还大量的需要耕牛,你们店里可能供应的了么?”
那赵大会一听又有大生意上门,笑逐颜开,忙不迭的点头道:“供应的上,供应的上。”
董策笑道:“本官这般大量采买,你价格可得便宜些才是。”
一零九章 均田
“这个?”赵大会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叫苦道:“大人明鉴,小人这价格,已经是孤店最低了啊!再下去,真就要赔本了。”
董策摆摆手:“本官也不占你便宜,该是什么价格就算什么价格,不过若是本官有些事让你去办,却不得推脱了。”
他真实目的在这儿,赵大会拒绝了他第一次,自然不好再拒绝第二个条件。再说他也没这个胆子,赶紧便应了下来。
董策笑道:“现下便有一桩事要你帮个帮。本官听说,你手下还有铁匠铺?”
“是!”赵大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赶紧补充道:“只有三个不算大的。”
“这就够了。”董策道:“本官要五个铁匠,你尽快给本官送来。”
“啊?五个铁匠?这董大人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的功夫儿,我一个铺子就没了!”赵大会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他有心想要拒绝,却又是不敢,挣得满脸通红。
“唉,你放心,本官可不会占你便宜。”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五个铁匠过去每个月能给你挣多少银子?本官就按月赔给你。这些铁匠每个月要领多少钱,本官来支给。另外你也可以跟他们说,可以带着家小来,本官给他们分给土地。如何?”
赵大会一听条件这般好,立刻没口子的应了下来:“大人这般仁义,他们定然是极为愿意来的。”
“如此就好。”董策笑吟吟道:“本官这儿,还需要一些土木工匠,盖房子的不算,须得参加过建城建堡的,大同镇左近有城堡七十二,边墩上千,每日不知道要起来几个墩堡,这样的人,不难找吧?”
“不难找,只是不知道大人需要多少?”
董策笑道:“多多益善。”
赵大会思忖片刻,道:“孤店的话,理当能凑出来十来个,若是再多,就要去别的地方招募了。”
“你尽管招募,银钱花销,算本官的。”
……
卸完了东西,赵大会婉拒了董策留饭的邀请,急急的带着人回去了,他要尽早回去完成董策交代的事儿。
看着远去的队伍,董策若有所思。
他看人一向很准,经过交谈和观察,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赵大会虽说是个商贾,也有些逐利狡诈之心,但是总体来说还算是淳良厚道的人。也是可以称之为良商了,而且此人性格颇软,面面团团的,是个好拿捏的。
董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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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吃过午饭之后,董策让王通王羽把所有百姓都带到磐石堡那残破的城门前面来。
“百户大人要训话了,都快去!”
城门楼两侧的城墙都已经坍塌倾颓了,只剩下四五米高的一截,不过厚度却是惊人的将近二十米。独留下高耸的南门瓮城耸立着。
在磐石堡左近,有不少巨大的石头,这也是其大石崮名字的由来。在城门往南十几米之外就有一块巨石,形如猛虎蹲踞,高有三四米,足有一间房子大小,董策这会儿就站在上面,俯视着下面的百姓。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那等的狼狈懦弱不堪,谁能想到,短短数月之间,拳打脚踢,竟能让自己折腾出这样一个场面来?
下面的这些百姓,是自己救下性命来的,若无自己,他们都要沦为马贼的奴隶,一生悲苦难当。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当带着他们在日后的道路上,变得越发的富有强大。
这一刻,董策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们有自己自己效死的义务,自己有使唤他们的权力,他们理所当然的应该奉养自己,听命与自己。因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古人称文官为牧民官,何为牧民?官为牧羊人,民为绵羊。董策的目光忽然变得居高临下,威严漠然起来,就像是在注视一群予取予求的绵羊。
这种自己为天所有人俯首的感觉,让董策不由得有些沉醉,就好像是吸×毒×一般,一时间竟是飘飘欲仙。
他们的女子,我随意用之;他们的财物,我随意取之;他们,当为我效力,或于后勤尽力,或于沙场伏尸!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么?真正的权力的滋味儿?享用天下?
董策猛然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若是那这么说来的话,自己的立场也就没了,自己也就不看重百姓了,不已百姓之苦为苦了,和那些肆意鱼肉百姓的封建官僚还有什么区别?
可是另外一个想法又是涌现,若是能在尽情享用的同时,让这些百姓过得很好,或者是过得不那么差,不也是足够尽职么?
董策摇摇头,把这两股子交锋的思想从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这种形而上的指导思想问题,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如今需要做的是把基础夯实。
所有百姓都到了,他们把尊敬畏惧的目光投到董策的身上。这位大人把他们从马贼的屠刀下解救出来,又供他们吃住,把他们带到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来,捕鱼开荒,让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把董大人当成了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每日在家中祈祷,只盼着董大人能长命百岁,也护佑咱们百年,喜乐安平。
而且这两日更是流传着一个说法——董大人要给大家分田了!
老天爷,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董策终于说话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语气缓慢但是声音洪亮:“本官奉兵备道大人之命,于此屯田开荒,建成练兵,招募百姓。而你们,就是本官麾下的第一批子民!你们的性命,是本官所活,本官自然对你们也是格外高看一眼。既然要屯田,那就要先分田,本官今日在此,就是要分给你们田地的!”
听到果然是如此,下面的百姓顿时是起了一阵骚动。
董策淡淡一笑,大声道:“本官此次屯田练兵,招募百姓,乃是朝廷承认的,绝不是私自开垦,是以田产都有地契发放,只要是分到手中的,就是你们的永业田,可是世代传家的。”
他顿了一顿,下面一时间肃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董策脸上,只听董策清朗的声音响起:
“本官所实行,以均田为准。
凡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授给露田十五亩,必须种植谷物。十五岁以上之女子,每人授露田十亩。丁牛四岁以上之大者,每头受露田十亩,一户限牛最多为四头。奴婢授田五亩。所受之露田不准买卖,年老身死,还田于官府。
另,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另授桑田五亩,十五岁以上女子受桑田两亩,桑田可作为永业田,终身不还,可以父死子继,但不得买卖。新定居的民户还可分到少量的宅田,每三口一亩,宅田也属永业田,不用归还。
若全家都是老小残疾的,十一岁以上及残废者各受丁男一半之田,年过七十的不还所受,寡妇守志,虽免课亦授妇田。
因犯罪流徙或户编无人守业的土地,收归官府所有,作均田授受之用。
官员按照丁口发给露田,和百姓并无二致。除此之外,按照品级分发永业田,文武一同,按品级授予。九品从九品为二十亩,八品从八品为三十亩,七品从七品为五十亩,六品从六品为一百亩。”
分田了!真的分田了!
一一零章 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什么露田永业田之类的东西百姓没怎么听得出来,他们只知道——分田了!而且还很不少,夫妻俩人外加一头牛就得有好几十亩!
这些百姓们激动的浑身都哆嗦起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欣喜若狂的表情,有的人甚至眼中已经渗出泪来。一个个互相看着,都是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喝,那些汉子们攥紧了拳头用力的在面前挥舞着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可以想见,若不是董策等人在这儿,他们定然是会大声的欢呼狂喊起来。
他们的房子给烧了,田地基本也抛荒,就算是以后能够回到故里,也是给人家当佃户的命。而现在,却是峰回路转,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安下家来,而且还能分下这么多田地。
夫妻俩人就是几十亩地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在上,由于多年的土地兼并,他们之前家中不过是几亩地而已,就算是多的。也不过是十亩上下。更别说,这里的土地都是如此的肥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董策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微微笑着,瞧着,由得他们享受这一份喜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大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所有百姓,每户发放耕牛一头,箩筐一个,簸箕一个,扁担一把,锄头两把,犁头一副,犁架一副。牛轭一副,晒席两张。粮种也一起发放,明日就可以开始耕地了!诸位,本官能为你们做到的也只有这些,日后的日子是穷是歹,是好是坏,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本官也瞧着你们!”
当董策的这一决定说出口的时候,百姓们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不知道谁第一个开了口,百姓们就像是炸了锅一样,原地蹦着,跳着,口中发出了疯狂的欢呼。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激动到了快要炸掉的心略微平缓一下。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着董策磕头,口中喊着:“谢大老爷大恩大德。”
“咱们生生世世为老爷当牛做马偿还恩情。”
“俺以后在家中为大老爷日日祈福磕头,大老爷公侯万代,长命百岁。”
他们大声的向董策表示着自己的赞美,有的百姓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董策就定定的站在上面,看着这一切,石进几人则都是颇有动容。
耶律斡里和和马林带着那些巡夜斥候们在不远处溜达着,听到那边的动静儿,一个个面色复杂,既有艳羡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大人对这些流民尚且如此,岂能亏待了他们这些士兵?
过了好一会儿,看百姓们的情绪基本上都发泄完了,董策这才开始说话。
“好了,好了!”董策击了击掌,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双手做了个起身的姿势:“都起来吧!起来,本官还有话说。”
他现在的威望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本来乱糟糟的现场,顿时是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董策身上。
他微微笑道:“又是给你们分田,又是给你们发放农具耕牛,这天底下可多少这么好的事儿吧?”
大伙儿都是发出一阵哄笑。
董策却是忽的把脸一板,大声道:“所以你们也要遵守规矩,按时缴税,切不可行那等刁民之举。”
“其一,所有百姓,脱离原籍,入磐石堡军籍。
其二,所有十五岁到六十岁之男丁,从今日起,便都是磐石堡的兵丁,农闲之时,每日操练,早晚各两个时辰!操练之时,每日管两顿饱饭,必然见肉。
其三,所有田地,每亩缴纳粮食四斗三升五合,以为还耕牛、粮种、器具欠款之用,不得拖欠。”
董策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寒冰冷起来:“你们也都是苦过的人,当知今日之一切,来之不易,须得好生珍惜,切莫自悟。本官定下的规矩,若有违反的,重则斩首,轻则没收田地,驱赶出去,自生自灭吧!都明白了么?”
董策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声来的,众人听了,不由得都是一哆嗦。
他们是知道那种日子的难受的,听了董策的话,再一想想要被杀头或者是赶走,顿时都是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惧。
下面又是哗哗的跪倒了一地,百姓们跪在地上,纷纷大声表示绝不敢违逆。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
这会儿上田的产量大约是一亩八斗左右,看磐石堡左近这些肥田,当能在九斗一石上下,董策征收四斗三升五合,这就相当于十税五的税率了。
十税五,这个税率不低,非但不低,而且可说是很高,极高!若是让朝廷官员知道,少不得骂董策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不体恤百姓了。要知道,汉朝的税率不过是三十税一而已,本朝前期的税率也是三十税一。
但是董策很清楚,百姓从来是不苦正税的,苦的是各种摊牌和地方官员种种巧立名目的杂税以及官府勾结粮商的盘剥掠夺。
朝廷规定的三十税一的税率到了百姓头上,差不多能到十税六七的程度,而现在磐石堡和百姓之间,没有任何的中间经手人,十税五就是十税五,没有任何的摊牌和加赋,所以税率反而相当于是降低了不少。
下面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小的死罪,敢问大人,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杂税摊派么?”
董策一怔,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青年,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董策斩钉截铁道:“没有!”
“可用换成银子缴纳?”
“没有!”
“可有粮商中间讹诈,大斗入小斗出?”
“一概没有!”
“小人死罪。”那青年跪倒在地,头抵在地面上。
“何罪之有?”董策哈哈一笑:“你这三问,问得好,本官也要说,在本官之下,哪个管事儿的敢这般玩弄手段,本官绝饶不了他!”
耶律斡里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董策旁边,这会儿跟个鬼魅一般钻出来,冷声大喝道:“胆敢擅自加税谋私者,剥皮充草,家人凌迟!”
然后董策便是让白忠旗把所有人登记造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