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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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点儿都不贪的。
拿着条子,看着上面写得那一个个代表着不同物资的字迹,白添福激动的浑身都哆嗦起来。又听到刘若宰这般说,他扑通一声便是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末将多谢大人厚爱,虽死无地,只为大人效死,不敢多言一字!”
“不管不要你效死,只要你给本官练出一支强兵来,便就是了!”他盯着白添福一字一句轻声道。而后淡淡一笑:“记得,之后每个月的饷银,都要去镇河堡现领,不会提前支给了。”说罢,便是起身下了台子,大步离去。
白添福站在那儿,满脸都是遮不住的喜色。
董策上前笑吟吟拱手道:“恭喜白大人。”
白添福心情极好,也笑着和董策说了些话,他还有事,便告了个罪离开。
董策一时也没了事,便带着耶律斡里和几个在城里转了转,一眼看去,只是破败。当日建奴施虐的痕迹触目惊心,众人都是破口大骂。转了一圈儿也没甚意思便回了驻地。
过了没多一会儿,刘若宰一个家人过来传信,说大人议定下午出发。
这一次刘若宰除了马夫之外,还带了三五个家人过来,负责端茶倒水伺候着的事儿,这个来送信的是他府上的二门子。离开的时候,董策塞给他一个二两的小银锭子。刘若宰自己是不贪腐的,当他的家人长随自然也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但是刘若宰并非不通人情,也默许身边人收受些好处。他人情通达,知道这东西是无法掐住的。
而董策向来很注意和上司身边的人搞好关系。
送走了那满脸笑意的长随,董策正要去吃饭——起得太早,饭也没吃,这弘赐堡也不像是能有饭馆的样子,不过倒是有些四野的乡民来这里兜卖肉菜,董策让周仲买了回来自己做。
铁甲之声铿然,耶律斡里和手里拿着熟铜锏,从兵营外面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人,穿着一套青布铁甲,身材矮壮,董策扫了他一眼,感觉似乎有点儿眼熟。
“老爷,他要见您。”耶律斡里和一开始管董策叫主子,董策老觉得跟建奴那边儿似的,便让他跟别的家丁一般,改了老爷的称呼。
那汉子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董大人,小的是白大人府中家丁,白大人在家中设了宴席,不知道您赏光否?”
董策心里微微一动,笑着点点头:“回复你家大人,本官中午定会去的。”
到了大约十一点的时候,白添福又请人来请了。
董策带着耶律斡里和和王浑,跟着那家丁出了兵营,一路向北,却是被引到了北门的箭楼之处。也许因为当初不是建奴的主攻点,因此北门箭楼保存的还很是完好,两层的楼阁式建筑,厚重的大青砖砌成的墙体上布满了密密的射击孔,绿色的瓦片经过多年的沉淀,已经呈现出一种沉重的暗灰色,像是阴雨即将到来之时天边堆积的铅云一样。
十来米高的城楼耸立在城墙之上,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
城楼外面,两个白添福的家丁在那儿站着,看到董策过来,都是恭谨的抱拳行礼。
董策把耶律斡里和两人也留在了外面,在此间,他自然是没什么害怕的。
上了楼,箭楼二楼空空荡荡的,青砖铺成的地面打扫的很干净,只在临窗的位置铺了两面席子,东西对坐,中间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放了几样儿酒菜。白添福已经在东边的席子上坐着了,见到董策,他站起身迎上来,伸手笑道:“董大人来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这便入席?”
董策哈哈一笑:“白大人相请,乃是下官天大的面子,岂能不来?倒是劳驾大人等候了。”
“董大人这般客气!”白添福很是亲热的抓着他的胳膊,两人入席分坐,正是所谓的把臂入席,是这个年代人表示亲近的一种最常见方式。
两人分开入座,董策左手边就是一面大窗子,朝着城外。这里是弘赐堡的制高点,从此望去,城外十数里都是看的分明。远远能瞧见大量抛荒的田地长满了杂草,已经变成了废墟的村庄一片焦黑。
董策微微一笑:“把酒临风,是古之雅士所为,却没想到今日坐在这儿的,是咱们两个武夫。”
白添福出身将门世家,虽说不能科考,但从小是熟读诗书的,并不是那等目不识丁之徒。他闻言却是一声苦笑,忽的指着城外一处道:“董大人,本官欲在那里建一座楼台墩堡,其中驻扎弓手火铳手二十人,藏粮食数十石。何如?”
董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是一处小丘,大约比平地高出七八米去,二十米左右的方圆,距离城墙大约是四十米不到的距离,步弓在这个射程有相当大的威力。
“如此甚好!”董策点点头,沉声道:“建奴若南来,若攻城,则墩堡之上乱箭齐发,袭扰其侧翼腹后。建奴若攻墩堡,则城墙可为其遮掩翼护。此墩堡小而坚固,建奴只得蚁附攻城,便是能拿下来,也是伤亡惨重。”
“可是这样的墩堡,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才能建起来一座。”白添福叹了口气:“可惜本官没钱!”
他又指了指城内那一片废墟:“本官欲重建弘赐堡!”
接着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本官没钱!”
“本官欲把手下兵丁训练的兵强马壮,成就一支劲旅,让鞑子也见识见识我汉家儿郎并不都是懦弱无能之辈!”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沉痛:“可惜本官连让他们吃饱的粮食都没有!”
董策一直沉默的听他说着,忽然道:“兵备道大人不是调拨了你们许多粮食么?每兵还有每月一斗折色米。”
“不够啊!”白添福吁了口气:“这些粮食,不是只有那些军兵们吃的,本官现在手下有五百军户,忝为其父母,岂能不管他们?别说那一百石粮食,便是官兵们的折色米,也要集中起来,分给百姓。若是军兵放开肚子吃,百姓就会有人饿死了。”
董策默然点头。
这几年物价腾贵,便是把那些军兵的军饷都去买了粮食,怕是也不够的。而且人都有私心,看着自己军饷被拿去,谁心里乐意?
“兵备道大人仁慈备至,对我等是没得说的,本官心里唯有感念而已。但是有些人却不一样。”白添福冷笑一声:“当初本官来弘赐堡上任,管大同镇要五百军兵,结果死活不给,只给了五百军户!又拖拖拉拉的,结果耽误了农时,五百多户人家来到这儿就只能眼睁睁的饿肚子。”
他此时情绪颇有些激动,狠狠的一拳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董策也只能是默然点头而已。
说句难听点儿的话,那些军户,当真是累赘,若是只有几百兵的话,白添福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过了好一会儿,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白添福喝了口酒,夹了两口菜吃了。
好半响之后方才开口道:“我有铁甲,有兵器,但是却没足够的粮食。士卒们都饿死了,都饿的奄奄一息,还如何能穿甲执兵?可是……”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不过那没说的几句话董策也能猜到:刘若宰已经给了他足够多,若是再去抱怨索要,那就太不知进退了些。
话说到此处,董策基本已经猜到白添福请自己过来的用意,只不过这种局面下,他越早开口就越是对自己不利,因此只是吃菜喝酒,还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套话。
白添福见他这般反应,一味装傻,就知道自己面前这位主儿不是个好对付的,指望他开口是甭想了。他只得撂了筷子,盯着董策道:“董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官就直说了吧!这次请你过来,是希望你能接济一二。本官听闻董大人处粮食不少,还望能看在同僚的面子上,行些方便,你放心,我们不白要,拿银子买!只不过若是有些银钱不足凑的,可能得先佘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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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一三七 交换
“既然白大人照直说了,那下官也就不隐瞒了…”董策苦笑一声:“若是有粮食,我岂能不卖给白大人?”
“当初磐石堡初建,兵备道大人调拨了两千两银,五百石粮食,之后安顿流民,购买耕牛粮种等等,两千两银子已记载,青布铁甲用铁四十斤八两,造甲每副二十四斤至二十五斤。也就是说,耗用的上等铁料是四十斤八两,而这些铁料当然是不会全部使用上的,想想也就会明白,其中肯定会产生一些废渣废料之类的,因此造出来的甲胄是二十四到二十五斤重。但是明朝一斤是五百九十克,也就是说,青布铁甲的重量相当于现在的三十斤左右,十五公斤,也不算轻了。)
当日下午,董策等人随刘若宰离开弘赐堡。
……
冀北道辖下八座城堡,一参将一操守六守备,除了镇河堡之外,其它的七座城堡刘若宰都要去,冀北道参将驻扎的得胜堡是最后一站。
弘赐堡之后,先后是镇边堡和镇川堡。
和之前的弘赐堡相比,这两堡的情况就要复杂许多了。两堡都设立于嘉靖年间,包砖于万历末年,自从设立以来,无论是察哈尔入寇还是建奴肆虐,都未曾被攻破过。而没有了建奴带来的这一场浩劫的摧残,许多丑恶也就无法掩饰了。
相信若不是弘赐堡被屠杀一空,又被一场大火烧成白地,一切都是从头来过,这一番清查之后,内中更不知道会有几多的龌龊。
对待不同的情况,刘若宰的手段也是各不相同。
到了镇边堡之后,已经是傍晚,顾不得吃晚饭,刘若宰立刻下令校场集合,检阅全军。
检阅全军,这几乎是每一个来军中视察的上官都会做的一件事。不光是边军,包括那账面上还有十几万大军,实际上已经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京营,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点卯,检阅,清查人数。
而将官们几乎无人不吃空饷,于是兵员自然就不足,甚至连点卯的人数都凑不起来。不过将官们自然也是有办法的——雇人。他们找来许多贩夫走卒,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甚至是家里的马夫门子,总之只要是看得出来是个男的,一律拉到校场上凑数。点完卯之后,则是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等情景,就连负责清军的文官都是见怪不怪了。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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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一三八 下手无情
到了明朝末年,许多团体已经巨大化,腐朽化,寄生化…
比如说文官的东林党,比如开国元勋的勋戚公侯们,再比如说武官中的辽西将门,九边将门,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军官,奴役着手下的九边的数十万边军,上百万军户,侵占着占到大明总耕地面积超过百分之十五的耕地,掌握了大明朝九成以上的北方边关贸易,每年消耗着大明朝数以千万计的饷银。
同时,打仗几乎没赢过。
这些团体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毒瘤一样,附着在大明朝的身上,侵蚀着血肉,让这个偌大的帝国,越来越是虚弱**。
明朝末年军队战斗力的低下,也不能完全归罪于文官的奴役和武人地位的卑贱,这些武将们其不堪的一面也是重要的原因。他们几乎不识字,对百姓狠毒无比,对建奴畏之如虎,杀良冒功毫不眨眼,带兵打仗一塌糊涂。争权夺利不落人后,可谓是既贪财又怕死的一群无能之辈,能堪用的人极少。如此说起来,倒还是文官里面很出了几个诸如孙承宗,洪承畴,卢象升之类的英杰。
文尊武卑固然有文官刻意的压制在里面,但是武将的不争气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雄才大略如戚继光,强悍霸道如李成梁,也只是一个良将而已,却不是一个枭雄。如高欢尔朱荣,如柴荣刘仁恭。
大明朝的土壤中滋生不出枭雄。
除了崇祯末年。
大伙儿都吃空饷,镇边堡守备自然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事实上,他吃的空饷还很是不少,额定官兵六百九十九员名,马骡八十二匹头的镇边堡,常驻兵丁能有三百就不错,至于战马骑兵,可能也就是他手下那十几个家丁而已。
这位守备大人准备也颇为的充足,早早的就找来了数百个军户汉子和城外的百姓来校场上等着,并教给他们如何说话等等言辞,以备充数。结果在大太阳底下等了一天,兵备道大人傍晚才来。
这守备大人便把招来的人都遣散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大明朝从来没有在晚上检阅军队的先例。这个时代应用不良,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晚上大规模聚会的话,很容易引起不可控的混乱。
结果刘若宰就这么干了。
见到了镇边堡守备之后,刘若宰一开始还是笑吟吟的,而后突然翻脸,把镇边堡守备及一干前来迎接的军官扣在了身边,不准走动。
紧接着,他命令谢鼎坤带着他的手下把守四门和各个要紧路口,不许进不许出,所有通行之人一概拿下问罪。而后便在董策等人的护卫之下,直接来到了兵营。
就这么说来,相对于谢鼎坤,他还是对董策等人的战斗力更信任一些。就算是出了乱子,董策这接近二十精悍的骑兵也足以护拥着他杀出去了。
来到兵营之后,立刻就吹号集结——自然是没人理会。董策这等会看脸色的自然不能让刘若宰不悦,立刻下令手下分头行动,闯进一个营房之后也不管是谁,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去,把兵丁们给弄到了校场上集合。
四周火把明灭,把不大的校场照的亮亮堂堂,董策手下的骑兵们纵马在四处游走,手中兵器寒光闪烁,周仲等几个射箭射的准的,更是已经把有着长长尾羽的大箭夹在手指头之间。
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在他们看得见的威胁之下,校场中站着数百号士卒虽然乱哄哄的,但是好歹还有个样子,没有四处走动叫骂。
一个三尺高的土台子上,刘若宰居中站着,面无表情,董策摁刀站在他身后,一脸的冷峻。另一边已经被卸了兵器的几个镇边堡高级官员面色铁青。
而后清点人数,镇边堡有兵丁二百四十员名,大约是规定兵员的三分之一多一点儿,至于骑兵,则只有三十人,都是各高级军官的家丁,其中守备大人家占了十五个。
如此吃空饷,也算是挺狠了。
刘若宰自然是为之大怒,狠狠的训斥了镇边堡的守备及一干军官,众军官自然是赶紧认罪,跪地磕头,涕泗横流的请求刘若宰的宽大处理。
也仅限于此了。
除非是真正军情紧急的时刻,亦或是袁崇焕那等狠人,否则一个正五品的兵备道是绝对无法轻易斩杀一个同样为正五品的守备大人的——更何况,这位守备还挂着指挥同知的衔儿,那可是三四品的朱紫大员了。
这些将领也都明白这个,他们也都知道刘若宰不能真拿他们怎么样,这年头儿吃空饷的多了,凭什么就拿我们开刀?因此这恳请作态,一来是心里发虚,毕竟吃了空饷也是为了干犯了法纪,二来则是给双方找一个台阶下,毕竟劳动兵备道大人如此大动肝火儿,着实乃是罪过。
其实心里还委屈着呢!
果然,刘若宰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只是说了一番狠话,狠狠训斥一番之后,又言明要上奏朝廷云云。
这几位将官也只当是听个响儿——谁背后没有几个强力人物?还怕这个?这等事,嘴上说的山响的有的是,最后真能落到实处的有几个?
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当晚回去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还很是找了几个红角儿在家里唱了一宿——虽说挨了一顿训斥,不过这一关好歹是过了。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位中过状元,又能写出金瓶梅这种旷世奇书来的大明朝顶级文人的手段。
第二天,刘若宰又大阅全军,并且当着数百人的面宣布,既然只有这么些兵,那么以后就按照这些兵员发放饷银,多一个字儿都没有!什么时候把兵额补齐了,带到镇河堡去给他老人家过目,通过检验了,再把钱发给。
然后又在现场摆了桌子,士卒一个个的过来,他把饷银亲自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这一招就太狠了。
按照实际人数发放,这些将官们还怎么吃空饷,怎么分润好处?
而且士卒们头一次领到这么多的军饷,观念立刻就转变过来——无论之前对将官们有多么畏惧,或者是被威逼利诱的不得不听话,都不如手里白花花的银子更有信服力。
原来那帮孙子吃了老子这许多钱财!还是刘大人有良心!
这些将官当即就能感觉到,手下士兵看他们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儿起来,虽然积威仍在,压制着他们不敢有什么举动,但是心里那愤怒仇视,是绝对免不了的了。
这让他们对刘若宰恨得牙痒痒!
而更狠的是,刘若宰还专门叮嘱了下去——以后每个月的饷银,都按照此例,若是少了,那定然是有人侵吞了,可以直接去镇河堡的兵备道衙门告军状。虽说军丁的纠纷按理来说是由阳和卫处置的,但是现在阳和卫早就没了权力,兵备道衙门是可以有清军厅的一部分权限的。
将官们若是不贪污军饷,自个儿就没多少进项,若是贪腐——已经有了刘若宰撑腰的士卒们害怕他们几分真不好说,尤其是当雪花银在前面作为诱惑的时候。
从此为多事之秋。
其实刘若宰这一番作为,是大为干犯忌讳的,相当于断绝了许多人的财路。这些官儿们可不只是自己而已,他们背后各自都站着一些相当强有力的势力和人物,而他们的收入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是落到了背后这些人的手里。
刘若宰得罪的,是一大串儿的人。
而且如此一挑拨,士卒将官离心,这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还是两说。
放在以前,刘若宰会有不少的顾忌,但是现在刘若宰却是不在乎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尽快整合手中的势力,以期明年建奴再次入寇之时,能打一仗漂亮的的。也从这兵备道的差事上挪一挪。
曲中求他是不屑的,这是直中取!
镇边堡既不像是磐石堡那样草创,又不如弘赐堡那般从废墟中建立起来,刘若宰对